与杨瑞琪结婚二十年,两人即使没有感情也有恩情,因此知道当年的真相,时拓进比姜侨安的反应要大许多。何况他与妹妹从小一起长大,亲历过日记中的往事,又亲口责怪过妹妹,震惊、内疚、悔恨、愤慨的感受更是强烈。
虽然是母女,姜侨安却到底没有见过时郁洁,因此并没有想到时拓进会不假思索地说出“离婚”二字,听到时拓进说头痛头晕,她赶紧让人替他量了血压,看着他吃下药后,她去书房找了时墨驰。
“您明天真的要和我妈离婚?这事儿张扬出去肯定会惹闲话。”时墨驰更是没有想到。
“你还敢叫她妈!她是你哪门子妈,这种女人和你亲妈连半点也不像!”盛怒之下,时拓进本想用日记本砸他,想起是妹妹的遗物,又顿住了手,抄起案上的茶壶扔了过去“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叫她妈!”
饶是经常挨骂,时墨驰也没见过父亲如此生气,他叹了一口气,不再提这件事,转而说:“您还在病中,不能动怒,让侨安收拾个房间出来给您休息,我打电话让医生过来。”
“不用,你们睡吧,我回去。”时拓进起身就走。
时墨驰自然要送他,走了一半,时拓进又转身回来,对姜侨安说:“你跟我们一块走,带上你妈妈的日记本,去和你们爷爷奶奶说。”
“您不怕爷爷奶奶生气?”
“经过了上次,还能再怎么生气,让他们知道错怪了郁洁,对她也是一个安慰。”
听到这一句,时墨驰知道再无转机,一时头疼难忍,不住地用手指按太阳穴。
这一夜,时家上下都没有睡,时拓先和时墨驰同在这座城市的三姑妈也被叫了回来,时郁敏离得太远,时卫民也让人打了个电话给她。时家家风严谨低调,从未出过离婚的事情,这一次却没有人劝和。
唯有时郁春嘀咕了句:“杨瑞琪可恨归可恨,但真闹到离婚的地步,必定人尽皆知,多丢人呀。”
时奶奶白了她一眼:“再丢人也不能让她继续在咱们家当儿媳,你去跟小熊的公公打个招呼,你大哥那么大的人,不好自己过去。让小熊公公安排个可靠的人在办公室等着,明天就尽快把婚离掉。”
时郁春撇了撇嘴,低声自言自语:“还不如让大哥自己悄悄去呢,亲家肯定要问原因的,让我怎么说?我那时就说郁洁再不济也不至于敢举报不敢承认,你们都不信。”
爷爷耳朵再不好,也听到了最后一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谁知道杨瑞琪能那么坏,我就不明白她想干什么,你妹妹那么相信她,以她的模样条件又不是嫁不出去,怎么能干破坏好朋友婚姻的事儿。”
时郁春接着说:“我从来都不喜欢她,我们小熊也偷偷说过不喜欢大伯母这样成天一脸假笑的人,所以那时我不赞成大哥和她结婚,以大哥的条件什么样的娶不着?结果你们都说我不对,说只要能对小驰好!我好像还记得,那时候郁洁和爸妈闹别扭,听说她恋爱,爸妈好像偷偷去学校找她同学了解过,找的是不是杨瑞琪呀?”
奶奶想了一刻:“记不太清了,找过她的老师也找过她的同学,好像是杨瑞琪吧。”
“姜震花心、和好多女学生交过朋友的事儿要真是杨瑞琪说的,那可就真热闹了!姜震要真那么不好,她后来干吗和他结婚呀。”
“她奇怪的地方多着呢,她还跟侨安说拓进和郁洁不干不净,还说侨安可能是拓进和郁洁的孩子,侨安惊得差点流产。”
这话一出,时拓先与时郁春皆是一愣,时家人中只有时郁春的性格泼辣,她拍了下桌子,气愤不已地说:“什么时候的事儿?我要是在场非得给她一巴掌才解气!”
时拓进皱了眉,如过不是父母非要叫他们过来,他并不想让弟弟妹妹掺合自己的事儿:“你行了吧,哪有教授的样子。你和拓先都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添乱了。”
时拓先要上班,又不喜欢纠缠家庭琐事,天不亮就离开了。时郁春却执意留下等杨瑞琪,时拓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妹妹赶走,又劝了爷爷奶奶近一个钟头,他们才松口。
“算了,不见就不见,免得被她气死。”
因此杨瑞琪的车开到门前时,时拓进并没有让她进门:“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都带齐了吧?离婚协议我已经写好了,人也约好了,先去办离婚证再说别的。”
杨瑞琪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姜侨安,带着七分怒意地问时拓进:“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说要离婚!我不同意。她到底又跟你说什么了,作为婆婆我已经够忍让的了,连问都不问我就直接提离婚,真让人寒心。”
姜侨安忍不住冷笑着插嘴:“你是谁婆婆,真让人恶心。”
时拓进先上了车:“我一刻夫妻都不愿意再与你做。”
姜侨安也跟着开门上去,时墨驰叹了口气,帮杨瑞琪开了车门,对父亲和姜侨安说:“还是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吧。”
仍是当日杨瑞琪带姜侨安去的那间餐厅,只是这一次没胃口的换成了杨瑞琪。
姜侨安慢悠悠地替四个人点着餐,不时地侧头冷眼看杨瑞琪听到日记内容时生动的表情。
听到最后一句,杨瑞琪已经留下了眼泪:“时郁洁在时家二十年,我也在时家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我为了照顾你照顾小时做了那么多,你居然为了她的一本日记就要和我离婚,你肯信她就不肯信我?”
不等时拓进开口,姜侨安便说:“谁会在自己的日记里写假话,倒是你,撒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为什么千方百计地破坏我妈妈的家庭和婚姻?你得奖的那件作品是抄袭我妈妈的吧?”
“我破坏她?是她破坏了我的婚姻和事业,是她破坏了我的人生!我需要抄她的作品?我的比她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我不过是怕姜震看到设计图旁边的解说词才调换了名字而已!你以为我为什么把重心转移到家庭,我就是不喜欢别人一见到我就提起她的设计!姜震都不要她了,她还莫名其妙地在设计图后面写什么‘寓意着对后一段感情的专一、寓意着对后来者的思慕’,多么可笑。明明已经在谈离婚了,还莫名其妙地跑去死,如果她不死,姜震会因为内疚后来那样对我吗!我会流产以至于再也生不出孩子吗?”
赶在时拓进站起来之前,姜侨安就率先甩了杨瑞琪一个耳光。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让你觉得与他们讲道理,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这样的时候,继续浪费口舌还不如一个耳光来得实际。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能不能理解时墨驰的不忍心?肿么说呢,如果一个人对自己很好,那么明知道他们人品很坏、对别人很坏也恨不起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杨瑞琪的的确确的照顾了他二十年,夫妻间的关系有时候很脆弱,但子女与父母要牢固的多。。。。。。
☆、51更新
杨瑞琪一向谦和有礼;几乎从不与人起争执,因此当众被打这还是头一次,她只错愕了两秒便又恢复了笑意,对时墨驰说:“时郁洁当初也是这样跑到我跟前撒泼,只是被姜震挡着没打成;母女俩简直一样没教养。我真不明白;你样样都出色;怎么偏偏会喜欢上她呢?”
“您还是别再说话了。”时墨驰也开始不悦。
“时墨驰;先带你媳妇走;我有话要对她说。”时拓进对时墨驰说。
姜侨安还欲再给她一下;却被时墨驰拖了出去,两人刚走出包间,就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时墨驰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推门回去劝阻。
瞧见他的脸色,姜侨安不满地问:“我打她你心疼?”
时墨驰矢口否认:“只是怕你动气会对孩子不好。”
顿了顿他又说:“我爸爸的性格你不了解,我妈再不肯,这婚他也有办法逼她自愿离,而且恐怕一分钱也不会给。晚景凄凉、颜面尽失,对最要体面的她来说,比死了还难受。”
“她不会去死的”姜侨安恨得咬牙切齿“她这样自以为是、厚颜无耻的人绝不会自己去死!她再怎么凄凉我妈妈也不会死而复生了,我小时候受的伤害更不能被抚平!你还当她是妈妈?你没听到她说她不要孩子不是为了照顾你,而是再也生不出了!她活该再也生不出!管介入好朋友婚姻、偷好朋友作品的人叫妈妈,你就不觉得恶心?”
“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只是离婚远远不够,她做了那样的事儿,却还享受了这么多年本不属于她的称赞与光荣,我要搜集证据呈交给组委会,再公诸于众让她身败名裂。”
“……隔了快三十年,去哪儿找证据。你能不能别再折腾?上次孩子险些没有差点被你吓死,我立刻给珠宝公司换个名字,不再冠以‘瑞琪’这两个字,以后也限制她在这个行业中的发展,不让人再宣传什么获过国际最高赛事大奖,你看行不行?我们再也不提她,等宝宝生下来,我陪你去拜祭你妈妈。”
姜侨安知道时墨驰做这些是为了平息自己的怒气、保住杨瑞琪最后一点名声,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不想再多说,只十分冷淡地嗯了一声。
傍晚的时候听说杨瑞琪已经签了离婚协议、同意净身出户,很快就会回去收拾行李、搬出时拓进的房子,姜侨安并不觉得多么高兴,毕竟比起时郁洁受到的伤害,这些根本微不足道。
前一夜没有睡,两人皆是身心俱疲,相对无言地吃过晚餐,姜侨安便去洗澡准备提早上床休息。
从浴室出来,她却看到时墨驰正在换出门的衣服。
“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要去哪儿?”
“有点事儿。你先睡吧。”他并没有明说。
姜侨安盯了他数秒,一脸了然地问:“去见杨瑞琪?”
“下雪路滑,她摔伤了腿,刚被路人送到医院,她在这边没什么熟人,杨家的人得明天才能赶过来,我去医院看看就回来。”时墨驰干脆实话实说。
“杨瑞琪和你爸爸离了婚,你和她就已经不再有关系。按照她指责我妈妈的逻辑,她现在的行为就是——明明已经离了婚,还莫名其妙地摔断自己的腿博同情。”
“……”时墨驰接过姜侨安手中的浴巾,边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头发边说“我知道你现在恨她,可是小时候我爸很忙,不管生病受伤从来都是她一夜夜的不睡照顾我。即使我与她已经没有关系,即使她对我好或许是为了自己,有些恩情却是无法抹煞的。”
“就算她真的罪大恶极,在这种情况下置之不理,我也实在是于心不安。”
姜侨安抽出浴巾坐到梳妆镜前一下下地理着自己的头发:“你知道的,我说不出类似于‘不准你去见她’或者‘如果你去见她,就别再回来见我’的话。可是时墨驰,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厌恶她,你明明知道她愚弄了整个时家,你明明知道她差点骗得我失去你。如果你觉得不惜伤害我们以及你与你家人的感情也一定要帮那种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毕竟你觉得值得最重要。”
“可如果没有她,当年的你也不会跟我表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还得感谢她。不管是坏事还是好事,少经历一件也不会成就现在的你,所以有的时候,事情的好与坏哪里能分得清”时墨驰坐到她的身边,温和地笑笑“你说了那么大一串,还不如威胁一句‘你要是敢去,就别想再进门’来得干脆,我这样怕你,敢不听么。”
姜侨安忍不住笑了笑,切了一声:“爱去不去,没人拦你!”
时墨驰去卧室外面打了个电话,终归还是没有亲自去看杨瑞琪。
姜侨安知道,即使不亲自过去,依着时墨驰的性格也不可能全然不去理会,八成是在电话里安排了别人过去照顾杨瑞琪。只是见不着他本人,杨瑞琪恐怕也会十分伤心。既然时墨驰从未与她计较过当年的不辞而别,又肯事事由着自己,她又何必一定立刻逼他与杨瑞琪撇清关系。
恋人间适时适当地稍稍退让一定比事事计较于感情有益。
********
周一的早晨,时墨驰照例飞回公司开会,姜侨安想去见杨瑞琪,顺便到妈妈的母校找些她公开过的作品对比两人的风格,与学校的负责人约好时间后收拾了些东西便也去了机场。
隔了三十年,时郁洁又没有成名,当年交过的画纸早已不在,唯有那一届毕业画展做成的图册里还有几张,倒是杨瑞琪作为荣誉校友,保存下来了不少作品,有一部分还挂进了图书馆的展示墙,抄袭得奖的那套设计图自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姜侨安一一拍了照,见到了下午茶时间,便先去了时墨驰的公司,想与他在这儿住上一夜,第二天再去见杨瑞琪。
姜侨安去时墨驰喜欢的店里打包了份点心,直接上了大厦的顶层。
“你们时副总在忙吗?”
值班的秘书不认识姜侨安,公事公办地问她有没有预约后,见她似乎与时墨驰很熟,便请她去一旁等待:“本来是在开会,但副总的女朋友过来了,就中途出来了,会议大约五点钟结束。”
“女朋友?叫什么。”听到这一句,姜侨安把手机放回了包中,饶有兴趣地问。
“姓姜呀。”
“……”
“姜小姐”与姜侨安熟识的助理从外头进来,甜甜地冲她笑“听副总说您有宝宝了,恭喜恭喜。”
一旁的秘书怔了一下之后反应地极快:“原来您才是姜小姐,真不好意思,我一早就听人说时副总的女朋友漂亮高挑,平时没什么女孩子过来找副总,我就以为刚刚那位小姐是……”
“那一位是蓝脀,你没看过她拍的电影?蓝小姐哪有姜小姐漂亮,这都能认错,笨死了”助理边笑着数落她,边热了杯私人甜牛奶给姜侨安“要不要我进去叫副总出来?”
姜侨安笑了笑:“不用打扰他们,我没有急事儿。”
等了好一会儿,时墨驰办公室的门才打开,他亲自送蓝脀出来,见到姜侨安,很是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在家没事做,突然想起这儿的一家湘菜馆特别好吃,一时嘴馋就买了张机票过来吃”当着蓝脀,姜侨安自然这样说“蓝小姐晚上一起去吃吧,上次帮我介绍电影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谢你。”
“不用谢,也是因为你有能力。我就不去影响你们的兴致了,先走一步。”蓝脀淡淡地一笑,言语间客套到不能再客套。
姜侨安怔了怔,问时墨驰:“我哪里得罪她了?”
“怎么会”时墨驰拉着她进了办公室“听说孕妇不宜乘飞机,有辐射。你过来找她?”
姜侨安知道这个“她”指的是杨瑞琪,便嗯了一声:“高速太慢,高铁又没有合适的时间。关于我父母的事情我总要问清楚的。”
“她还住着院呢,这个年龄骨折比较难痊愈,今天太晚了,明天上午我陪你去。”
“你是怕我气着她,还是怕她气着我?”姜侨安笑着瞥了时墨驰一眼,边帮他重新系领带边说“这么久没回来,要处理的事情肯定不少吧,你忙你的,在医院里,我再没教养,也不能把她怎么着的。”
“还说我小气?”时墨驰吻了吻她的眉心。
“我要是真小气,你现在就该在跪搓衣板了。”姜侨安扫了眼茶几上的两杯咖啡,将秘书认错人的事儿讲给了时墨驰听。
时墨驰皱了皱眉:“她是新来的,嘴碎成这样,怎么招进来的。”
“人家机灵着呢,大概是和我一样误以为像时副总这样洁身自好的,只会在女朋友过来时放下开了一半的重要会议出来陪着喝那么久的咖啡。”
时墨驰被噎得无言以对,只好拧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