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翼!你如果真的关心飞,就该问问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周涛同样大声地回道。
“那你告诉我。”林修翼拦在了货车前。
“……”
周涛哼了一声,指指身后说:“想知道的话,先上车。”
车后货架是空的,等林修翼和许翌坐稳,周涛便开动了车子。
驶出小镇,车子开上了泥泞的泥土路,空气中青草的香味和淡淡的牛粪味夹杂在一起,闻在鼻子里有丝丝水气,前几天似乎下了不少雨。
“修翼,如果……”
许翌看见林修翼难掩内心的激动,问道:“如果他也不知道飞在哪的话,怎么办?”
“飞在这里生活过。”
林修翼看着道路旁的风景,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悠悠道:“他早晚会回这里来。”
也许这是属于他们兄弟俩之间的感应,许翌不忍心再打击他,温柔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路边开始出现水田菜地,也有牧民在放牛赶羊,货车开上一个平坦的山坡上后停了了下来,目的地到了。
山坡上青草葱葱,风儿在这里流连忘返,牛羊在这里欢乐开怀,三人相继下车,周涛忽地双眼一瞪,对着许翌喝道:“你他妈想死么?!”
莫名其妙地发怒让两人不解,紧接着他又逼近许翌吼道:“学老子走路很好玩?信不信老子把你废了?!”
这才恍然大悟,许翌弯腰撸起裤腿,露出右腿的伤疤说:“朋友你误会了,我右脚受过伤,里面打了十几个钢钉,是真的行动不便。”
“……”
周涛愣了愣,收起怒容道:“抱歉,我……太敏感了。”
“没关系,我懂的。”许翌回以苦笑,转看向周涛的右腿,他腿上的残疾似乎比许翌更严重。
他是怎么受伤的呢,和林若飞脸上的疤有关系么?
许翌看看林修翼,他没有出声,只是静待周涛发话。
周涛爬上了一个高坡,在草地上坐下,指着山下几排低矮的房屋说:“看见了么,那是小家庄,我和飞就在这生活了三年。”
林修翼和许翌先后走上高坡,看见了那二十几间小房子所组成的村庄,村民们都外出忙碌了,现在只有一群小孩子在空地上追逐嬉闹。
这就是林若飞口中的“照北村”,它的确存在,只不过换了个名字。
“你是飞的大学同学?”周涛忽然转过头,问许翌。
“算是校友吧。”
“你了解飞么?”周涛的问题很古怪。
“不了解。”
许翌笑了,也在草地上坐下,叹道:“若飞是个很奇怪的人,阳光开朗又活泼好动,总让人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以为他性格很简单,可是接触久了才渐渐发现,他脸上挂着的喜怒哀乐全是假的,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越想去猜测,就越看不懂他……和他相比,修翼简直是另一个极端,冷漠孤僻得让人无法接近,沉默寡言得好似满腹心事,可是只要靠近了他就知道,他单纯至极,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周涛瞥了林修翼一眼,哼道:“他是读书读傻了而已。”
他对林修翼显然有不少偏见,许翌见林修翼不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反驳。
“我知道飞的大学只上了半年,你却这么了解他,不容易……不容易。”周涛摇着头苦笑。
其实,对林若飞的那番分析是阳跃说给许翌听的,许翌真正和林若飞接触得很少,不过看周涛的反应,他似乎很认同阳跃的说法。
“我真正了解飞是从哪天开始的?是……给‘姑娘’送行那天?李晓晓死的那天?不,都不是,那一天……”
见周涛满是胡须的脸上露出痛苦神情,许翌和林修翼相视一眼,知道他准备要讲故事了。
谁知,周涛抬起头盯着林修翼,咬牙冷道:“那一天,他发现了自己的父亲有外遇。”
短暂的沉默过后,林修翼猛地揪起周涛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敢再说一遍。”
周涛直视着他冰冷的目光,笑道:“果然没错,你现在还是不知道,哈……飞保守得真好啊。”
“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能侮辱我的父亲。”林修翼毫无语调的嗓音,强压着他内心汹涌的悲愤。
“修翼……”许翌站起了身,却不敢阻拦他。
周涛任由他拽着,轻蔑地说:“你如果关心飞,就不要这么天真。”
林修翼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地放开了周涛。
…………
周涛比林若飞大七岁,两人因玩乐相识,也因玩乐投缘,毕竟在玩乐方面,男人之间是没有年龄限制的,何况那时的周涛一点也不成熟,和林若飞自然没有代沟。
那年周涛二十二岁读高三,林若飞十五岁念高一。
原本周涛以为他们会这么一直玩下去,像他的众多狐朋狗友一样,一起留级继续逍遥,可林若飞在高二时却出问题了。
那一天,他们坐在以往的夜总会里潇洒快活,只有林若飞静静地坐着发呆。
某个伙伴叫道:“小飞啊,过来一起HIGH呀,这游戏不是你发明的么?妹子们都脱光了啊……还发什么呆,你该不会和那肥妞呆久了,对漂亮姑娘不感兴趣了吧,哈哈哈!”
“闭嘴。”周涛皱眉道,“本王不是说过,不要在飞面前说李晓晓的坏话么?!”
然后看林若飞没反应,于是坐了过去,攀着他的肩说,“飞,本王知道你喜欢大姐姐,可今天是未成年主题啊,虽然没有御姐但是有肉肉的啊,你就配合一下我们吧……唉,这就是本王和你的代沟了,御姐什么的真讨厌。”
林若飞缓缓抬起了头,沙哑着嗓音说:“涛子,我爸在外面有女人了。”
“哟,还真是父承子业啊!”周涛拍着手笑了起来。
“帮我叫几个人。”
“啊?你想揍你爸啊?”周涛仍然不以为意。
林若飞忽地站起了身,一脚将面前的桌台踹翻过去。
“我他妈要揍那个婊、子啊!!”
周涛虽然只是在学校充当地头蛇,平时打架闹事也仅限于各个学校,但要帮林若飞教训一个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但他不明白的是——
“飞,找个女人的麻烦要叫七、八个人来么?有本王跟你就够了。”一群人窝在墙角,周涛不解地发问。
就在刚才,林若飞以父亲的名义给那小三发了条短信,约在对面的小巷子里见面,现在只等小三出现,众人就围上去开虐。
林若飞的怒气已经被大家安抚了许多,咬牙回道:“我要废了她。”
“啊?”周涛惊了,急道,“干!飞,你爸是开公司的,不是公安局副局长!没那个爹就别上那个火!”
林若飞冷冷一笑没有答话,这更让周涛不安了,他从没见过林若飞这么凶恶,不由得十分担心,毕竟他父亲是校长,不是市长,万一闹大了,别说林若飞,他自己也脱不了身。
“怎么还没来?”同伙们不耐烦起来,“小飞啊,你用自己的手机给那贱人发短信,她只要打个电话给你爸,不就拆穿了?”
“不会的,我爸在家里,手机一直关机的。”林若飞回了一句,然后掏出手机给那小三打过去,显然他也没耐心了。
震耳铃声忽然响起,对面的小巷子里传来了山寨手机的怒吼声。
所有人都傻眼。
小三早就站在那了,只是他们一直没发现。
因为——
那是个年纪和林若飞相仿,身穿着S一中校服,又白又嫩的小男生。
☆、第三十九章 失控者
“没错,当时飞就是你这个表情。”
看着林修翼僵硬的脸,周涛笑了:“说实话,那小三还真有点姿色,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呢。”
“不可能……”林修翼失神落魄地摇着头,目光呆滞。
“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相信么?”
“别说了。”许翌站起身,阻拦道,“修翼不想听这些。”
“让他说!!”林修翼大声喊了出来。
…………
他会不会是那小三的儿子或者弟弟?
大家都抱有这种疑惑时,站在对面小巷的男孩接通了电话,林若飞打开手机的扬声器,男孩的声音传了出来:“叔叔,我到了,你在哪儿啊?别躲了,我好想你……”
事实已经很明显,林若飞挂断了电话,缓缓收起手机,然后猛地拔腿向小三冲了过去,众人赶紧跟上。
不给小三任何反应的机会,林若飞冲到他面前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将他踹倒了。
起先周涛他们还顾虑小三是个女人,不好下重手,如今真相大白,大家都卯足了劲开干,一人一脚踩过去,不到半分钟时间,小三已经鼻青脸肿,痛得嚎啕大哭起来。
“呀!救命啊,你们干什么,不要打我!呜啊啊……”他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捂着脸满地打滚。
“按住他!!”林若飞踹空了两脚,大声喊道。
“为什么要打我!不要!啊啊,救命啊……”小三的手被抓住了,叫得更凄惨,两腿乱蹬起来。
林若飞拎起他的领子一顿耳刮子呼了下去,小三的脸还没红,林若飞的手先肿了。
“你他妈皮还真厚啊,真是厚啊!”林若飞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边殴打一边叫道,“除了比妈年轻,我都猜错了,哈哈哈哈,我竟然猜错了!你算个屁啊?啊?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妈抢啊啊!!”
周涛把抓狂的林若飞拉开了,伸脚踩住小三乱晃的脸,冷道:“喂,你在S一中混的,竟然不知道本王是谁?”
“我不知道,我……我没钱,我没有,放开我,放开我!”小三的鼻涕眼泪混成一块流进嘴里,又夹着口水吐了出来。
“喏,本王告诉你。”周涛弯腰拍拍他的脸说,“你现在勾搭的那个男人,是他老爸,该怎么做不用本王教你了吧?”
“啊?你说……林欢叔叔?”
小三迷茫地发着愣,林若飞又冲了过去。
眼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周涛大惊,伸手挡住了他:“飞,别太过了啊,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说了啊,我要毁了他!”
发现林若飞手中拿的是硫酸,周涛立刻夺了过来,然后一巴掌打了过去,大喝道:“你疯了?冷静一点!!”
他从未见过林若飞如此失控,也是第一次看林若飞动粗,但毕竟比林若飞大了七岁,有些事他还是知道后果的。
林若飞被打得头晕目眩,捂着脸忿忿地站在一旁,却不再抓狂了。
“呜,呜,我知道错了,放了我……”
小三终于明白情况,在地上吓得直哆嗦:“我不找叔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是叔叔先找我的,他……”
那副嘴脸让周涛也看不下去,提起小三又是一顿狠扇,马上鼻血飞溅。
“给本王听好,你要是还想在S一中过日子,以后每周一就自觉到篮球场上来找本王,一个星期干你一次算便宜你了,如果敢缺席一次……本王就让你以后再也大不了便了。”
说完,周涛把哭哭啼啼的小三扔在了地上,然后挥挥手,让同伴们拽着林若飞走了。
之后当然得犒赏一下出力的朋友们,请他们好好搓了一顿,然后每人发了包烟,再带去酒吧狂欢。
“飞,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已经十六岁了,别跟个小孩一样幼稚。”见林若飞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周涛皱眉道,“本王知道你在气什么,一开始就说了,直接去揍你爸就好了啊。”
林若飞一杯一杯地灌着啤酒,两眼通红:“你说,我爸是有钱了才这样,还是一开始就……就……”
不忍心见他难受,周涛只能陪着他一起喝。
林若飞又凄惨地笑了:“有钱,应该是有钱了……就是有钱了才变成这样,对么?”
周涛无奈地摇头说:“飞,这点小屁事就把你气成这样,你让那些包二奶、包三奶、包群奶、包鲜奶的领导们情何以堪?”
哦,周涛好像说错了,应该是“包二爷”。
几瓶酒下肚,林若飞的俏脸微红,怒火消了,脑子却清醒了,闭上眼低声道:“涛子,告诉他们这事别到处说,尤其是不能让我哥知道。”
“家丑不可外扬嘛,放心,不过……为什么不让你哥知道?他应该了解了解自己的老爸啊。”
“不想被我哥打残的话,就听我的。”
“干!你当本王怕他?他能打,打得了十个打得了二十个么?!飞,本王告诉你,要不是碍着你的面子,本王早想揍他了,装逼扮酷就算了,整天一副臭脸摆给谁看?他以为这S一中是他开的啊?!”
“闭嘴,喝酒。”
那天是林若飞心情最糟的一天,周涛没见过他那个样子,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陪着他一杯一杯的灌,直到一大箱啤酒都喝光了,他才肯起身离开。
周涛本想送他回家,却被他拒绝了,他说要去学校走走。周涛知道,他是不想看见父亲的那张脸。
可周涛没料到,和林若飞分开才半个小时,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涛子……把车开学校来……快点!!”
“哈?本王在夜总会呢,是让本王去接你么?”
“出事了,晓晓……她昏倒了,快来,快来啊!!”林若飞在电话里疯狂地大吼着,和白天那失控的语调一摸一样。
“小肥妞?哦,你怎么不叫救护车啊?”
“我没叫?我怎么没叫!等他妈救护车赶来,我爬都爬到医院了!!”
“那……你可以打车——”
“闭嘴!快点给我过来啊啊!!”
“……”
好像所有的坏事都约好了一起发生,父亲的小三,小肥妞的病发,甚至后来“小姑娘”的离世,这一连串的悲剧冲击了林若飞的生活,也终止了周涛和他的玩乐。
自从那天的事件以后,小三和林若飞的父亲断绝了联系,很快就退学了,这点没让周涛意外,但林若飞忽然变了个样,这让周涛无法接受。聊天时依然喜欢开着各种下流的玩笑,却连女生的手也不碰一下,而且找周涛玩乐的次数越来越少,好不容易开始了解他,周涛更加不明白他的想法了。
要说他爱上学习,打死周涛也不信的。
那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高三毕业,周涛再也没看见林若飞发过一次火,仿佛那几天的事都是幻觉,仿佛他依然是那个调皮可爱的小男孩,对所有的事都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而在林若飞启程去北方L市上大学后,周涛还来不及担心林若飞会不会在大学里受欺负,自己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
他的校长父亲被人举报贪污,为了减轻牢刑,家人们东奔西跑地拿所有银子去通路子,结果好不容易救回了父亲一条命,却还有大堆的债在等他们还——由于父亲的失势,他的情妇、二奶们都冒了出来,纷纷跑到家里索取损失赔偿,要打胎费的哭天喊地,要包养费的满地打滚,更有些女人威胁说不给精神补贴的话,就把父亲更多的内、幕爆出来。
母亲本来就为了父亲的牢狱之灾四处奔波整天劳累,这些女人一冒出来,她就彻底绝望,留下一封遗书后,抛下周涛西行了。
周涛虽然不聪明,却也不傻,这一天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不过比想象中的稍微惨烈了一点。所以即使内心痛苦万分,却也坚持挺了下来,搬家逃债躲避仇家,幸好父亲藏起来的银子让他没有过得太苦,但为了面对生活,他还是要工作了。
那个时候,他深刻地明白“要贪就多贪点”是多么真理的话。
而他的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