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兼职,就是土御门元春介绍的。
虽然那个时候,对说着“只不过是检查货物与货单是否相符,别说高中生,就算是猴子也能胜任;按次计价,想不干随时都可以不干的说——啊啊,还可以预支一次的薪水哦”,显得有些过分热情的土御门本能的有所警惕,但少年那时候的确已经实在处于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在一月末被卷入莫名其妙事件的他进了医院,对他本来就不足的出勤时数和补习时数形成了几乎致命的打击不说,还损坏了外套一,衬衫二,裤子二,鞋子一双这样多的财物。好歹还算有些羞耻心的他,可做不到穿着满是破洞的衣服去上学这种事情。于是,对他来说不啻于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一笔大钱就这么花出去了。
平常的,能在打工杂志上找到的兼职工作,在必须参加月咏小萌老师海量的补习,以求不变成留级生的现在,时间上会产生冲突,也根本不可能那样快的填补买衣服产生的,即将使上条连买泡面的钱都拿不出来的亏空。而且,第七学区商店街的店家,也都怕了这个总是会惹出莫名其妙的麻烦事和损失的“会走路的灾难信标”,打工面试中一看到他,不由分说就是“不合格!”
所以尽管有所怀疑,但毕竟薪水能与远洋金枪鱼捕捞船员相提并论,连犹豫的机会都不存在,上条也就只好这么接下了这个工作,并预支了一次的薪水,这才把一月末二月初家里按月给的生活费到来前的青黄不接的时间安然度过,并避免了穿布条装上学的窘境。
说起来,自从一月末接下那个工作一来,这还是第一次进行工作呢。打工面试时所见到的那个矮个,虽然五官和身材都相当不错,却有着死鱼眼般冷酷视线,表情木然的女研究员打来了电话,那种富有特色的沙哑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前辈,为什么要来打工呢?”
在运输货物的车辆到来之前,就这样挨冻也不是办法。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上条当麻向藤堂和大石提出了问题。
在面试和新人指导时,上条和作为工作的前辈的两人见过面,而且按照传统,在获取了兼职之后由藤堂提议,去卡拉ok庆祝了一番。所以上条大概知道两人的情况。
两人都是level3。
虽然在常盘台或者雾之丘那样的精英学校,level3大概只能算是平均水准,但在学园都市的二百三十万人当中,能达到这样水平的也只有不到百分之十而已。他们一个月能拿到的奖学金,大概就相当于上条一年的奖学金加上打零工收入的总数了吧?
那是个能让一个高中生过上舒舒服服到长毛程度日子的数目。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像他即便面对留级的危险,也要挤出时间来打工,否则就维持不住生计的无能力者一样半夜出来喝风呢?
“嘛,大学的学费可是很贵的呢。”
藤堂俊美的脸上出现了烦恼的表情。
“level3的话,这个学园都市的哪个学院都会给出半免学费的待遇吧?而且还有奖学金。”
“我想出去读书呢。”
“……哎?”
上条不由吃了一惊。
虽然学园都市也好,超能力者和超能力开发也罢,正在慢慢地被学园都市以外的人们所接受,但“他们会不会取代我们呢”“他们会不会压制我们呢”这种疑虑在双方都仍然是广泛存在的。外界的人对学园都市的人,学园都市的人对外界的人,当然都说不上多友好。
所以尽管亚雷斯塔已经倡导“阳光下的学园都市”已经很多年了,但学园都市本身仍然有着强大而顽固的自闭型。去外面读书什么的,可是从来都没出现在上条当麻的意识里面过呢。
“外面的大学可不管你是不是level3。”似乎没注意到上条当麻的吃惊,藤堂灯夜开始用堪比声优的男中音抱怨了起来:“不,或许正是我们在能力开发中投入了太多的时间和经历,偏差值完全无法和外面那些‘三上二下’的优等生相比。”(注:日本大学入学竞争非常残酷,录取率仅15%左右,故有三(凌晨三点睡觉)上(录取)二(两点睡)下(落榜)的说法。不过和我们不同,高中学历也能找到可以糊口的工作,而经过专门学校和短期大学培训的工程师阶层,则是日本劳动力的中坚。)
“木山老师对我有恩。”
和唠叨的同伴不同,大石藏人用这一句话回答了上条当麻的疑问。至于详细情形究竟是什么样的,少年并不觉得只是打工伙伴这层关系足以让对方告诉自己。
嘛,反正以后大概有的是时间。
“话说,交货时间在这个时候,真的不是可疑的货物吗?”
眼见手表的指针已经过了两点,上条当麻不由惴惴不安了起来。
“肯定不是啦!”有些饶舌的藤堂灯夜连连摇头:“要真是……”他压低了声音:“走私或者违禁品,怎么可能选择这里入境?”
上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十一学区“外壁”的称呼可不是白叫的。正因为这里是和外界交流的孔径,每天货物的出入量平均达到了七千吨之多,车辆人员都数以千计,因此安保措施也特别严格。
虽然凌晨的十一学区外表上看起来就是沉浸在黑暗之中的一片仓库,连人声都听不见,但在天上,属于学园都市的三颗人造卫星中,有一颗不分二十四小时,专门监视着这里。
除此之外,干道和支线上都不断有警备队的巡逻装甲车驶过。摄像头、听声器和触发警报装饰更是遍布全区,别说是人了,就连只老鼠也休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穿过仓库区进入学园都市。
如果真要选择这里做违禁品的贩运通道,那真是脑子坏掉了呢。
“安心安心。”
听到大石也这么说,上条便彻底放下心来。藤堂在一旁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抱起肩膀,不过马上,他就被大石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那不是来了吗?是什么东西,眼见为实就是了。”
刺眼的光柱从支线道路转了下来。差不多三十秒之后,刚刚还飘渺的似乎远在天边的柴油发动机声就变得震耳欲聋。
大石举起一直拿在手里,顶端有红色发光二级管的指挥棒朝着那对车灯上下挥舞,想必他身上的反光马甲所反射的灯光比起指挥棒来更加显眼一些。灯光接近的速度慢了下来,重型货柜车驶进了仓库前面的空地。
“哧!”
随着一声尖锐的几乎让上条捂住耳朵的压缩空气制动系统的排气声,货柜车完全停稳。不过它的发动机仍然在运转着。柴油机低速运转时喀拉喀拉的声音让自幼稚园就生活在学园都市,早已将“地上车=电动车”这个公式当成天经地义一般真理的上条一阵心浮气躁。
不过前辈的藤堂和大石似乎早就习惯了。藤堂带着根本不像在工作时的轻松表情向着货柜车走了过去。而上条则是在藤堂回过头,递了个“跟上”的眼神之后才慌忙跟着往前走。
走近一看,就知道这货柜车不一般。在涂成灰色的货柜箱上方,排列的满满当当的散热隔栅和风扇发出连柴油机的声音都遮不住的低沉轰鸣,而在货柜的前半段,还有一具大型的发电机。
想必,不将发动机熄火的缘故,就是为了维持发电机和冷却系统的电力的缘故吧。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和上条身上的连体工作服样式几乎一样,但颜色是深灰色,头戴工作帽的人跳了下来。
“呦,南条小姐。”
听了藤堂的称呼,上条才惊讶的发现以不紧不慢的步伐向着他们走来的这个人居然是个女性。
“你好,藤堂先生。”
对方似乎根本就不把藤堂那张美型的脸放在眼里,一副“我正在工作”的严肃表情挂在脸上。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的临时通行芯片的有效时间只有三十分钟——现在是二十五分钟了。我们只有二十分钟,让我们赶紧做完应该做的事情吧。”
“啊,二十分钟啊,南条小姐你不认为已经太足够了吗……”
藤堂嬉皮笑脸的骚扰完全对南条小姐冰霜般的防壁毫无作用。
不过,他虽然嘴上花花,但行动却一点也不慢。将外形和机场安检探测器一样的扁平棒子拿在手里,棒子的尾部有螺旋形的线缆延伸到别在腰里的小盒子上,然后从大石手里接过了另外一个东西,藤堂跟在南条小姐身后向着货柜车的尾部走去。
“这,这是……”
上条当然知道他和藤堂拿在手里的那个叫做“条形码读取器”的东西的使用方法,因为那是藤堂手把手教给他的。说实话他很难相信外界居然还在使用这样落后的货物标示。不过这不是重点,而是大石交给他和藤堂的东西。
柔软的复合材料做成能正好包覆头部的形状,眼睛的地方是两块的大大的椭圆形树脂片,口鼻部位则突出了一个难看的猪嘴型多孔容器。
“这不是防毒面具吗?!”
上条此刻的心情是恨不得立即转身,有多远跑多远。那个土御门介绍的兼职,果然不是那么简单啊!
自己早就应该知道!和诸如在半完工的楼房里住一个周末;把重量与外表完全不符的手提箱装进超市的投币存包柜;将完全无标示的容器在野外找个地方埋了……等等这些看上去就令脖子上的汗毛倒竖的工作并列在一起,连报酬也差不多的,能是什么好活?
只是时间在深夜,忍着寒风吹吹,薪水的验货工作……神马货物,检验的时候居然要戴上防毒面具啊!
不过……
这一次工作的薪水,已经变成了衣服和食物,而且家里给的菲薄生活费,也绝对支付不起违约金。
拿钱,办事。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放心,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似乎看穿了上条的心绪,大石给了他一个稳重的笑容。
不过即便是有着超乎常识作用的大石的笑容,在戴上了防毒面具走到了货柜车的尾部的时候,其安慰人心的作用也烟消云散了。
货柜的合金闸门上,是有着鲜血一样刺眼颜色的标志:以一个圆环为中心,三个缺口向外,线条逐渐收细,最终变成尖锐的羊角状的四分之三圆弧尾部相连。
“危险生物制品”。
上条险些没破口大骂出来。
南条小姐和藤堂在金属闸门两侧同时将电子钥匙插入读取孔,随后一声轻响,闸门向外敞开。
比外界的空气低了最少十五度的寒气迎面而来,即便健壮如大石者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而在寒气之外,一种更加阴寒的气息透过防毒面具的滤毒罐直冲上条的鼻孔。人类几百万年进化以来形成的本能让他汗毛全都竖直了,直觉拼命尖叫着让他转身逃跑。
等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上条的嗓子里不由发出了“恶”的一声,一股酸气直冲鼻孔。如果不是晚上只吃了一杯泡面,此时胃里一片空空的话,弄不好就要吐出来了。
戴着防毒面具呕吐,结果因吸入自己的呕吐物而呛死……嗯,估计能上第二天的花边新闻供人娱乐吧。
出现在眼前的,是尸体。
人类的尸体。
被透明的尸袋紧紧裹着,然后装在透明的箱子里,再用绑带固定在一层层的货架上摆放整齐的人类的尸体。
上条知道自己的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同类的尸体,往往就意味着危险,远离危险正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冲鼻而来的那种气息,大概就是所谓的“尸臭”吧。
因为都戴着防毒面具,因此上条根本看不见藤堂和大石的表情。不过站在一旁,双手抱着肩膀的南条小姐连防毒面具都没戴,脸上的表情却依然非常自然。
是已经习惯了的缘故吗?
“上条,愣着干吗?开始干活!”
隔着防毒面具,藤堂的声音显得有些发闷。
“……总好过真的是生物制剂。”
嘴里小声嘟囔着,硬着头皮,上条踏入了货柜。
进来才会发现,实际上货柜内部的空间没有想象的那么大。想想也是,保温的车体、发电机和冷气机已经占用了相当多的部分。
框架式的货架用螺栓和焊点固定在货柜的内壁上,中间则留出只够一人转身和弯腰的甬道,码放尸体的部分只有大概从腰部的高度到踮起脚尖能看到的高度,因此尸体的总数也就不像上条一开始受到冲击时感受的那么多,细数下来总共才二十四具而已。
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的感觉,上条将扫描仪的激光束照在自己旁边的箱子上。
“音无结弦,男,19岁。”
耳孔里和扫描器相连的一体式无线耳麦发出了声音。
再次强忍着恶心与恐惧,上条将绑定在扫描仪头部的聚光灯打开,朝着货柜内部的照明灯光照不到的那具尸体照了过去。
灯光正好打在那具尸体脸上。以至于上条不禁担心他会不会被这灯光给弄醒了。
定了定被自己的想法搞的恐惧异常的心情,上条眯起眼睛辨认了起来。
那是个面容相当年轻,看上去和藤堂差不多大的男性。虽然布满冰霜的皮肤表面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死灰色,但上条总感觉他的脸上有一种非常轻松的表情。
不敢多看,确认了尸体特征与条形码给出的一致,然后他将探头指向下一具尸体。
“ok。”
虽然外表相当轻浮,但干起活的藤堂相当有效率。他一个人检验完了十二具尸体,正好是大石和上条的总和。
确认所有尸体的特征均与条形码相符,藤堂接过南条小姐给出的原子笔,在接货单上签了名字——当然他免不得要缠着南条小姐问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是不是可以干些什么。不过南条小姐只是撕下了接货单的第一页交给了藤堂。
“为了排除你的热量的影响,我的车耗用的油料大概是那群死人加起来的十倍!”
这么说着,南条小姐以“你再不滚我就踢爆你的屁股”的危险眼神压迫着后者讪讪离开。
南条小姐熟练地解开拖车与货柜的连接。当柴油机的声音变得轻快许多的拖车开出仓库前的空地时,恋恋不舍的看着拖车尾部的灯光的藤堂才注意到了狼狈不堪的上条当麻。
工作一结束,上条就转身逃也似的奔出了货柜。离开货柜差不多三十米的距离才摘下防毒面具,贪婪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大概两分钟后才算喘匀了气的上条,愕然发现那股尸体的阴寒气息仍然萦绕在鼻端。他皱着眉头开始闻自己的身体。
“心理作用罢了。”
藤堂走到上条身边,抱着胳膊看着大石开着学园都市的电动拖车,将巨大的货柜拖进仓库里。
比起巨大的货柜来,看上去还没有一个人大的拖车简直就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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