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走去。
那里有个宽度一米左右的平台。
平台的另一边,可以看见这个地下工程中心部分的全景——也就是那个巨大深坑内的光景。
如果从平台上探出身子的话,便能够俯视深坑底部的全景。
在距离至少五十米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苏生水槽,那里面,某个存在漂浮着。
“她”的外形是个美丽的女xìng,金sè的头发飘散在浅绿sè的培养液中,白皙的身体在照明灯光之下,就像上好的瓷器一样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呼——”
拜伦特缓缓吐出气息。脸上的苦涩也消除了不少。
这就是“女王”。
道尔财团和军方的财力与智慧的结晶,以第一公主伊利亚-阿尔卡蒂亚的遗骸,与“恶魔”的孢子相结合,最终产生出的,能令赫尔维西亚所向无敌的强大力量。
即便以职业政客的城府,拜伦特的呼吸仍然加快了几拍,握紧的双拳里,发白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再有一点点,再有一点点,就能……
只要埃德蒙-提亚科姆将梨旺带到此地,拼图的最后一块就会合上。
不知道罗马人在看到他们圣典里描写的“天使”真的出现在眼前,并以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横扫他们的军队时,脸上是什么表情呢?
——不过……
他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苏生水槽。
尽管身兼政客,研究者,资本家这三项身份,恐怕血,泪,良心,以及类似的东西,在他矮胖的身躯里早已不见踪影,不过,有时候——只是有时候,他的确为了自己的疯狂而感到惊讶,甚至是恐惧。
——不过……
他再次挺直了背脊。矮矮的身形,仿佛骤然拔高了几厘米。
伊利亚-阿尔卡蒂亚之名,光耀全赫尔维西亚。但有谁知道,她伸手要来的坦克大炮是从哪里来的?
是谁在狭小的矿洞里挖出矿石,又是谁在六十度室温的炼铁,炼钢和轧钢车间,将坦克和大炮生产出来?
是那些女人和十六七岁,甚至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是那些失去了丈夫,父亲,失去了生活来源的寡妇孤儿。那些在矿洞里,在选矿厂工作的少年少女,就算再怎么做好防护措施,吸入的过量粉尘也会给他们的健康造成致命影响。
他们甚至活不过二十岁。
——我并不是为了他们。不是。
拜伦特早就把自己的血和泪,良心还有类似的东西都丢开了。这只是个简单的问题——当战争把这些女人和孩子都压榨干净之后,就算有再多的金钱,他拜伦特-道尔又能买来什么呢?
——这是为了我自己。
盯着那个浅绿sè的苏生水槽看了几秒,拜伦特忽然扬起了他短粗的眉毛。
“那是……”
自从诞生至今,“她”便如此无所事事的漂浮着。
“她”并不是一无所知。相反,“她”从这具身体上继承了相当丰富的知识。尽管已经死亡,但可以看出那些身穿白衣的人类把这具身体保管的非常好。
举凡数学,语言……包括所谓的“宫廷礼仪”和“装甲战术”等等,“她”都能从大致良好的神经细胞的记忆中抽取出来,进行了解。
尽管如此,“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并不是“她自己”。“她”所从属的种群,与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相距甚远。从孢子状态解锁的同时,某些常识便深深的铭刻在“她”的灵魂上——如果“她”这种生物也有灵魂的话。
一言以蔽之,“她们”是宇宙中的流浪者。这个叫做“地球”的星球,不过是“她们”亿万年的旅程中再平常不过的一块踏脚石罢了。“她们”早应该在很多年前便将这个星球的土著居民可笑的抵抗排除,将可用的资源掠夺一空之后,向着宇宙深邃的彼方再次前进。
“群落”留下的信息到此为止,不自然的像是被黑洞给抹去了。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下面的信息。“她”无从测度群落之后的命运。
“她”是新生的“女王”,如果“她”能在与同为“女王”的姐妹们,以及上一代“女王”竞争当中胜出,那么“她”便是决定整个群落所向,所为的最高级个体。
然而,群落已经没有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照从这具身体继承来的记忆,这个时候“她”似乎应该感到“孤独”,并且因此而“害怕”。但“她”实在难以理解这些。
“她”的种族,是在寂静,黑暗,与绝对零度相去不远的太空中的流浪者。宇宙是个严苛异常的地方,无论对人类这种有创造力的种族,还是对她们这种纯粹掠夺前者为生的种族,皆是如此。当群落再次踏上流浪的旅途,身为“女王”,在几乎所有群落成员都陷入深沉的安眠时,她必须得为群落守望,直到遭遇下一个弱小文明。
无论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她”都得清醒着,规避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从爆发的超新星,到路过的强大文明——等待着,等待着还不懂得宇宙黑暗森林法则的弱小文明散发出足以暴露他们位置的信息。
然后,唤醒全群落的成员,在更多的掠食者聚拢来之前,将那个文明踩灭,将他们的资源和知识据为己有。
——在目前的情况下,安然不动才是最好的策略。
在整合了尽可能多的情报,并经过无数次运算之后,“她”如此判断。
直到刚刚。
有什么东西……
契合着特殊频率的01串,尽管人类的眼睛和他们所研制的所有仪器都无法识别,但对于“她”按照孢子内涵的信息排列完好的收讯器来说,宛如一天文单位上的恒星般耀眼。
她的群落在召唤她。
“她”缓缓舒展身体。电流开始以复杂的方式流动,抵消万有引力施加在这具身体上的束缚,并为“她”的移动提供动力。
在身穿白衣的人类隐约的惊呼声中,美神化身一般的女xìng身体,被无数细小的气泡所遮盖。那情形就像是那具白皙的躯体,瞬间变成了烧红的铁块一样。
实际上,有复杂的电流与磁场流动的这具身体,所散发出的热量已经让体温升高到了超过红热铁块的程度。接触这具身体的培养液瞬间就沸腾起来,产生的气体争先恐后的向着苏生水槽的顶部聚拢过去。
“噼啪!”
短短的十几秒时间里,水槽内的气压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在周围研究人员惊恐的目光之下,蜘蛛网般的裂纹转瞬间就遍布了圆柱形水槽的外壁。
“要……”
其中一名研究员刚刚发出声音,便淹没在雷鸣般的爆炸声里。
高温的蒸汽,夹杂着水槽外壁的碎片,顷刻间便横扫了整个地下空间。
在被碎片撕裂,或者被高温蒸汽把皮肉从骨头上烫掉之前,研究人员们便被卷入了“她”体内散逸出的电磁场。
像是被放进了微波炉——而且还是超高功率的那种,人体的体液被煮沸,在一秒钟内就蒸发的一干二净。随后脑浆,皮肉和内脏先是凝固成粉红sè的固体,然后因为失去水分而碳化。最后,一具具还是站立姿态的骨头,在快速的氧化中再也无法支撑自身的重量,纷纷崩塌,化为一堆一堆的灰烬,再也看不出人类曾经存在的痕迹。
不仅是人体,在如此强大的电磁场之中,周围的仪器也纷纷爆出耀目的电火花,腾起各sè的火焰。
叮铃……
火jǐng铃声大作,将拜伦特的意识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他坐直了身体。意外的,除了额角上因碰撞而来的伤口之外,全身各处都没有伤痕。
怎么会这样?自己不是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被烤成骨灰了吗?
他用茫然的目光打量四周。
触目所及是铁灰sè,充满了粗糙痕迹的铸造面。
——原来如此。
他安心的叹了口气。
在苏生水槽爆裂的一瞬间,厚重的装甲落下,将这个小小的平台封闭在里面。
横扫了地下空间的电磁场使得装甲外侧融化了,红热铁水顺着外表面流下,然后像是雨点一样洒落在空中。然而这层连大口径坦克炮直击都未必能击穿的厚重装甲,的确也将“女王”散发出的强大电磁场阻隔在外,保住了拜伦特-道尔的xìng命。
咚!
还不等拜伦特从地上爬起来,剧烈的冲击重新将他放倒在地上。
这一记冲击不仅仅是来自声音,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整个空间都在震颤。旧时代留下来,不知经过了多少年都未曾风化,坚固如初的建筑结构也发出了哀鸣,碎块和细屑从裂缝中洒落下来。
“……”
拜伦特惊慌大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大概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吧。
下一瞬间,他连自己的喊声都听不到了。
远甚于第一次的冲击猛然到来。人体就像是鼓面上的豆子一样,被波动的地面震了起来。拜伦特眼睁睁的看着灰sè的铁壁迎面而来,却什么也做不到。
“蓬!”“咔嚓!”
钝重的冲击从左肩遍及全身,随后是剧烈的疼痛。
——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啊……
落地的撞击,轻飘飘的根本没什么感觉。随后,拜伦特-道尔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少女的意志,金之翼 金色羽翼(之三)
“Re……Re……Rei……”
声音慢慢渗入佐天泪子的意识里,微微刺着她。然而,要把她的意识从原力海洋温暖而黑暗的深处拉扯出来,这点刺激还远远不够。
“!”
冰凉的触感刺进意识。她猛的打了个寒战。意识从原力海洋深处浮起。
她睁开了眼睛。
起先,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沉,光与暗杂糅成一片。晶状体的对焦大概花了三,四秒钟。
“你还好吗?”
突然间,极亮的光线刺入眼睛,在视网膜上烧出了青紫sè的伤痕。那光线的后面,是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唔……”
佐天不由得抬起手臂,用手掌遮住了那刺目的光线。
这个动作像是打开了神经通道的某种开关,身体各处的感觉一下子涌入了大脑。各种各样的疼痛让她发出一声痛哼。
身体各处都在哀嚎。
尽管在通道坍塌的一瞬间,她躲过了最大的几块石头,免去了颅骨凹陷,颈骨断折或是内脏破裂横死当场的最坏后果。可崩落而下的石块实在太多,要从原力海洋传来的微弱而复杂的波动中解析并规避一切危险,那根本就不现实。
虽然对原力有着极微妙的亲和度,但她毕竟只是个时rì尚浅的西斯学徒而已。
拳头大的,棒球大的,弹珠大的……石头像是冰雹一样砸落在她的身上。开始时还感觉到疼痛,然后,就是麻木了……
光线一闪,转向其他方向。佐天这才看清楚了光线后的人影。
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她称为老师的男人。
西斯武士看上去相当狼狈,深蓝sè的赫尔维西亚的军大衣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打的破破烂烂,现在更是被尘土染成了土灰sè,简直和许久不用的抹布一样。额角和脸颊上都有干涸的细小伤痕。不过除此之外,他看上去倒是行动如常的样子。
“这里是……”
她看向周围,不由屏住了呼吸。
这是个又深又广的圆拱形空间,宽度少说也有十米以上。靠墙的两侧地面较高,而中间则凹陷下去,两者的高度差大概有一米左右。
在另一侧的墙壁上,还开着复数的通道,那边应该是个一模一样的空间。
很显然,这并不是之前的监狱。
尽管用城堡改造来的那座监狱看上去和小山般巍峨,可实际上作为监狱本体的主堡并没有多大,充其量只比栅川中学的主教学楼大一点点。这样的建筑塌下来,形成的空间大概只会比老鼠洞大一点。
“我们掉下来了。”
“?”
看着面露不解之sè的徒弟,阿斯拜恩将战术灯转向上方。
拱顶上有一个不规则的缺口。而在旁边,就是堆积成小山般的土石。看起来,在漫长时间的侵蚀下,监狱下的地基已相当脆弱。方才的地震震塌了监狱的地板,而自己和老师,则正好处于那个破口上。
——原来如此。
佐天叹了口气。
看起来,自己昏过去并不是因为被砸到脑袋,而是从高处落下撞击地面所致。
无论如何,这运气也太坏了。
——嗯?
佐天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空间让她感到了某种熟悉感。
这不可能。
她以前当然从来没来过这个空间。泽罗,赫尔维西亚,这个星球,乃至这个位面,她都是第一次来。
然而,那种熟悉感却挥之不去。
“啊!”
她不由叫出声来。
“这是……地铁站?!”
“Metro?……那是什么?”
旁边传来了声音。
佐天转头看去,一个半倚靠在墙边的女xìng正看着她。
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不过目光很凶,眼角也吊起来显得很凶。
然而,这个一向有着干净利落的军人外表的女xìng,现在显得狼狈不堪。
原本黑sè如绸缎般的长发,现在沾满了灰尘和汗水,像是肮脏的绳索一样纠缠在一起。上好白瓷般的肌肤则到处是划伤和淤青。jīng致的像是人偶一样的五官,则写满了疲惫,一向坚强的目光中,现在也透露出波动的情绪。
恐惧的味道。
不过也夹杂着放心的舒缓。
对西斯而言,捕捉他人的心绪如同本能。然而,对成为西斯学徒时rì尚浅的佐天来说,这种体验充满了不适感。
这种能力增长的也太快了。之前她尚只能辨别强烈的感情,如杀意,恨意,恶意等等,感知的距离也相当有限。而现在,她已经能巨细无遗的把握梨旺每一丝的细微情绪。
那种不适应的感觉,就好像在五感之外,凭空多了一种感觉出来一样。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佐天摇摇头,放弃了考虑。现在可不是沉浸在西斯修业之中的时候。
“地铁是……”
只说了三个音节,西斯学徒就说不下去了。要用她浅薄的赫尔维西亚语把这个解释清楚,实在不容易。
“在地下隧道里运行的火车——是以前人类建造的吧。”
像往常一样,阿斯拜恩及时向他的徒弟伸出了援手。
“运行火车的隧道?!”
梨旺张大了嘴巴。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根本不相信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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