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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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儿-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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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大男人要块姑娘家的布料干什么,你以为你们这种粗鄙的下等人够格穿件好衣吗?也不倒盆水瞧瞧自己的寒酸样。”呸!那副丑样也配出来见人。
  丫鬟的尖酸刻薄激不怒向来脾气暴躁的风怒雷,他冷冷一瞟,“滚开,别挡路。”
  “你……你敢叫我滚开?!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凭你要替她拿鞋都不够格,居然敢冒犯!”他好大的胆子,八成不想在景平镇混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音一沉,他目泛冷厉地半眯起眼。
  “管你第二遍还是第三遍,把我家小姐的布放下,我可以不计较你的粗鲁无礼。”她的口气十分蛮横,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我买了。”他当下将布匹往柜台一丢,要店家结算。
  “不许买,我们瞧上眼就是我们的,你最好识相点别跟我们司家作对。”否则肯定有他好受的。
  “镇前司家?”那个贩售茶叶起家的商贾。
  “怎样,怕了吧!我家小姐可是老爷夫人最宠爱的掌上千金,你要知分寸就快快放手,不要抢我们的布。”她一脸得意地仰起下颚,笑得轻蔑。
  “哼!”风怒雷的回应是一记轻哼,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司家是地方首富又如何,他又不买茶叶,也无生意往来,管他是何方神圣,井河不相犯。
  “啊!你……你竟然推我!”丫鬟喳喳呼呼地转向身后的小姐,大声地诉苦。“小姐,你看他啦!明明是蛮子一个还学人家风雅,故意买走你中意的布匹让你难看,实在是可恶至极。”
  一脸胡子还敢嚣张,也不打听打听他们司家是何许人也,岂容得了他造次,要是开罪了二小姐,他十条命也赔不了她一根头发。
  司家不只卖茶也卖香料和岩盐,和官府的交情向来颇佳,司老爷算是殷实的生意人,安安分分地累积财富,娶有一妻两妾,单生一独子和三名待字闺中的女儿。
  不过他较宠爱最小的妾室,因此对她所生的女儿自是疼爱有加,在四个孩子中也最放纵,只要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加以约束。
  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狗,从丫鬟张狂的行径不难得知主子有多跋扈,若没有小姐给她撑腰,一个卖身为奴的小婢女哪敢如此盛气凌人,架子摆得和大老爷一样高。
  “小香,退下,让我跟他说。”娇声一起,浓郁的花粉味随即而至。
  “是的,小姐。”
  小香顺从地退到一旁,眼神倨傲的往上扬,似在说:我家小姐亲自出面,你死定了,大胡子。
  “这位大叔,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夺人所好,我看你也是辛苦人家出身,营生不易,何苦打肿脸充胖子,硬要争一时的面子而落得三餐不继呢?”瞧他那双鞋都破了个洞还舍不得换,肯定日子不怎么好过。
  “不劳你操心。”那一句大叔喊得他满心不快,风怒雷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要两边为难的掌柜打包。
  她脸色倏地一变,原先的温柔转为怒颜。“我是给你台阶下,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司芊芊想要的东西没人可以拿走。”
  “那就等着瞧。”他根本不甩她的大小姐脾气,鼻嗤一声视若无睹。
  从没受过此等漠视的司芊芊倍感羞辱,恼盖成怒地向前挡在他面前。“你给我站住。”
  “刁蛮。”他绕过她,双臂环胸靠在店内直柱,等着试衣的瓶儿。
  “你说我刁蛮?”她气得整张脸涨红,原本美丽的容颜为之抽动。“你晓得我是谁吗?我只要跺一跺地,你就休想在景平镇待下去。”
  “如果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就可怜了。”他的语气不无讥诮,说完迳自闭目沉思。
  “你……你……你讥笑我!”怒色满面的司芊芊咽不下遭辱的怨气,她骄横地抢走店家刚包好的布匹。“是我的就是我的,我赢了。”
  她志得意满地认为先抢先赢,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让,反正她用多十倍的价钱买下,相信店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他们司家有得是钱。
  只是她的得意仅在弹指之间,细微的气流波动和店家的惊呼让风怒雷倏地睁目,在他们还没察觉发生什么事之前,一阵疾雷似的风掠过,瞬间她手中的昂贵布料不翼而飞。
  “愚蠢。”这么不入流的手段简直丢人现眼。
  “你这个小偷,快还我布来,那是我的布,你别想偷走它,我不会让你如愿……小偷,还我布……小偷……”
  司芊芊并非一定要那块绸布不可,若是对方肯低声下气的求她,好言说尽地给足她面子,以她的家世还怕买不起更好的布料吗?就算大笔钱财一送也不眨眼。
  可是这会演变成意气之争,从没受过气的她一向是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宝,岂能甘心输给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说什么她也要扳回颜面,一雪前耻。
  偏偏她死命地想抢下风怒雷手里的布,而他摆明了不肯退让,两人就在店里争执不下,让其他的客人停下购衣的动作驻足旁观。
  夹在中间的店家两面不是人,他既想讨好出手阔绰的司二小姐,又怕得罪一脸凶恶的新客,冷汗直冒的手不知如何猛搓圆场,生怕把两方金主都开罪了。
  “什么小偷,谁的布被偷了?”
  试衣间的布幕被撩起,走出一名身穿短袄,披着雪白狐裘的俊逸公子,红润的脸色衬着桃办般菱唇,俏生生的五官灵活夺目,好似一尊由雪地里冒出的玉瓷人儿。
  满身油垢的滑头小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倾倒众生的美男子,一举足、一投手满是飘逸丰姿,让人有种乍见白梅初绽的惊艳。
  男儿生得如此,是福还是祸呢?尤其那眉间犹带着一丝女子的清媚。
  “我要他身上那件狐裘,马上脱下来给我。”
  瓶儿根本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见丫鬟打扮的姑娘突然冲向她,什么都没说地就要动手脱她衣物,怔愕之余她不免有几分尴然。
  “你敢——”
  小香的手尚未近身,速度更快的大掌毫不留情推开她,丢下一张面额千两的银票便将人卷走,留下张口结舌的主仆和店家扬长而去。
  雪,已经停了。
  露脸的大太阳遍洒金露,璨璨流光反映着云间水气,一道淡淡的虹影由西边慢慢浮现。
  第四章
  “金童、金童,你快瞧瞧底下那个是不是瓶儿?她变成男人耶!”
  相对于玉女的兴高采烈,一旁的白衣少年则显得冷漠了些,没她那般惊喜。
  “你小心点,不要跌下去,织女的虹布只有一条,你要踩坏了别想她再费心地织给你。”有什么好稀奇,哪位神仙不会千变万化。
  “哎呀!你别尽说些扫兴话成不成,人家很久没见到瓶儿了,很高兴嘛!”她在吃什么?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让仙满口生津。
  咽了咽唾液,她也嘴馋了。
  “才十四天而已,哪有很久。”一眨眼就过去了,毫无感觉。
  杏目圆睁,瞪了他一眼。“谁像你这般冷血无情,连自个同伴都漠不关心。”
  “我们本来就无七情六欲,不然和人间男女有何差异。”无情才能养性,心冷方能观大千世界,无垩无碍自然成佛。
  “你……”她一嘟嘴,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算了,石头不开窍,敲上千遍也枉然,你修你的阿弥陀佛,我看我的人间百相。”
  玉女和金童的年岁差不多,但她比金童多了一些孩子气和贪玩,一旦觉得无趣便拉着少年老成的他一同解闷,不让永无止境的千年岁月沉闷不已。
  而观看凡间是他们最常做的事,借着织女借给他们的虹带眺望热热闹闹的人世,了解红尘中人在做什么、想什么,想向上苍祈求什么。
  当然,他们的行为足不被允许的,偷偷摸摸地瞒过众仙耳目,七彩虹光会掩住其身形,由远处一瞧不过是两个织坏的小黑点,引不起注目。
  “看就看,不要忘了你要做的事。”没他盯着,她肯定又过于沉迷人间事而记不得要做什么。
  杀风景的家伙!她怨慰在心,横睇一眼。“为什么你不像吕道长一样风趣,或是太白真人的趣意横生,每次我兴味正浓你就非打断不可。”
  “一个风流星君,一个酒鬼,别拿我和他们相提并论。”吕洞宾三戏白牡丹,又调戏嫦娥娘娘,连大士都敢垂涎,实为仙界之耻。
  而李白捞月而死更不可取,不足以后世楷模,他是酒喝多了才坠湖,绝非世人所歌咏的风雅一世。
  “金童,你能不能别跟我唱反调,老是一脸正经的像个小老头。”讨厌鬼,一点好听话都不会说。
  玉女恼火了,手往腰间一抆跺脚一啐。
  “都千百岁了,能不老吗?”他们只是容貌童稚,永保青春而已。
  她一哼,“不理你了,我要找瓶儿。”
  青莲和净水过得太幸福了,她眼红,所以不看她们。
  “记得提醒她时间快到了,赶快找到宝珠返回天庭,别因贪嘴误了正事。”她是最随兴的一位仙子,不到火烧眉头是不痛不痒。
  “知道了,你真唠叨。”叨叨念念地,活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不耐烦的玉女蹲下身,坐在虹彩上扬手一拨,数道金光穿过云层落于地面,扫去些许冬雪,阳光普照百物萧条的人间。
  果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也正仰望天际,她咬着王母送她的蟠桃,有一下没一下地细嚼着,俯视又低头大吃大喝的老朋友,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同是大士身边的人,为什么瓶儿能百无禁忌地不分荤素,而她却只能素果清香,了无味道的净心、净腹呢?
  越想越呕的玉女满肚子酸意,不假思索的投出手中物,朝着云下的某人垂直落下,咚地正中她仰起的额头。
  顿地一怔,她面上一讪。
  “你完了,玉女,你将仙界之物掷于人间,其罪不轻。”就说她一定会惹事,果不其然。
  “我……我不是有意的……”天哪!她怎么跟净水一样迷糊了。
  “自个跟大士解释去,我不会替你求情。”免得受她牵连。
  “大士……”玉女满脸羞愧地看着他身后的白光,笑得很牵强。
  菩萨由光中现身,笑眼盈盈的扬起素腕,轻洒流光至人间,滋润贫瘠的土地,在慈悲的面容下,玉女看到了宽恕。
  她心口一松,随即开怀地上前一挽观音大士的手,娇俏地同聆世音。
  “哎哟!好疼,是谁这么缺德,吃果子乱丢果核。”疼呀!肯定都肿起来了。
  揉着额头的瓶儿一脚踢开砸中她的“凶器”,比一般核果稍大的蟠桃核滚呀滚地滚下石阶,没入腐朽的草丛间,不见踪影。
  “那叫报应,谁叫你把整盘水晶肘子给嗑光了,一口也不留给我。”枉顾鸟意,死有余辜。
  主子贪吃,养的鸟也不遑多让,只见一只喜鹊低头啄饮莲子鸡汤,不时发出汤汁在喉间滚动的咕噜声。
  “小喜,你是鸟耶!怎么可以同类相残,我是怕你吃多了油腻会胀气,街上的大夫诊人不诊鸟,你要胀死了,我上哪找只通晓人话的鸟儿作伴。”闲来无事斗斗嘴。
  “啁啾、啁啾!你要说几遍才记得牢,我是仙鹊不是鸟,不要老用瞧不起鸟的语气贬低我。”哼,它要病了不会自己找药吃呀!这是鸟族的天性。
  “好啦!好啦!你不是鸟的鸟,你是仙界第一仙禽。”真是坚持,鹊儿不是鸟是什么?难道还能是辟邪,麒麟吗?
  瓶儿毫无诚意的吹捧让小喜高兴地翘起长尾。“没有啦!仙鹤大姐和苍鹰大哥才是仙界猛禽,我只是一只小仙鹊,难以望其项背。”
  它轻快的语调中不无得意,少了谦卑。
  “知道就好。”鹤喙一啄,它一条鸟命就去了大半,怎么比呀!
  “嗯;:你说什么?”鸟目倏地一利,瞟向捂嘴轻笑的女子。
  “没呀!哪有说什么。”她装傻地眨眨美目,一副坦然的神色。“对了,你去打探宝珠的下落,结果如何?”
  好歹她也得做做样子蒙蔽天听,青莲有段时间没和她连络了,说来还真有些不安,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以致断了音讯。
  瓶儿可怕死了天庭发现她们偷溜下凡,规矩多如牛毛的天条条条严苛,尤其私下凡尘更是一大忌,轻则冰牢伺候,重则一辈子不见天日,困死在石壁缝中,那才叫真正的酷刑,哪能不怕。
  “喝!你不说我倒忘了跟你算这笔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一提到寻珠一事,鹊羽为之膨胀,气呼呼地蹦跳至她跟前。
  “我害死你?”它不是活得好好的?
  “哼!少装无辜了,你居然陷害我,让我一路跟着到蛇窟,只差那么一步就被蛇妖吞了,你实在是非常可耻,拿仙鹊喂蛇。”要不是它逃得快,这条鹊命就没了。
  什么主子嘛!自己偷懒不肯移动半步,就画了大饼引诱它,要它跟踪一名妖媚女子,说她闻到那人身上有宝珠的仙气。
  为了栗子白糕它把命一横,暗地里尾随其后,小小鹊身穿梭在树哑间,以为灵巧的身影不会被发现,相当自傲地即将达成使命。
  谁知那女人越走越偏远,无骨似的腰肢扭来摇去,大路不走偏挑小径,杂草生得比人还高,有几回它都快跟丢了。
  现在想来,分明是那只蛇妖刻意引诱它到其洞穴,才故意时快时慢地等它追上,一到藏身之处便现出原形,血盆大口一张就想吃了它。
  幸好它机伶,一见苗头不对就赶紧掉头而逃,要不然此时的它只剩几根漂亮的羽毛,连皮带骨地葬身蛇腹。
  “那是我信任你嘛!你是仙禽并非凡物,一般小妖小兽哪奈何得了你。”她心虚的塞了一口核桃糕,冲着它直笑。
  它半狐疑半猜忌地盯着她。“别告诉我以你的能力会看不出那是一条蛇。”
  而蛇是绝大部分禽鸟的天敌,以鸟为主食。
  “哎呀!小喜,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不能乱用仙术,青莲姐姐一再告诫我们要谨慎行事,千万别惊动上头的大神们,我闭气封灵都来不及了,哪敢草率出手。”反正它也没有受伤。
  染上人间狡狯作风的瓶儿抿唇偷笑,没告诉喜鹊她早就看出蛇妖的本领,只是刚出炉的虾肉包子和四喜燕饺就在眼前,她怎么忍得住诱惑而不去吃它们呢!
  当然,她也有点小心眼啦!谁叫它恶鸟欺主,三番两次抢她的食物,不给吃便啄她,略施薄惩以儆效尤,以抒不平。
  “真的吗?”它有点被说服,气弱了一半。
  “小喜,仙子是不会骗人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只骗鸟。
  她采取哀兵伎俩,佯装含冤莫白的凄楚样,泫泪欲滴地惹人怜爱。
  “我……”笨鸟挣扎了一下,偏嘴睇了睇。“好吧!就信你一回。”
  瓶儿轻笑地顺顺鸟羽,从它口中抢走一颗莲子。“小喜,你有没有发现宝珠的踪迹?”
  鸟首轻摇,就着她的嘴夺回半口甜糕。
  “真糟糕呀!时限快到了,再找不回宝珠,咱们可就难过了。”然而她脸上并无忧色,只有顺其自然的惬意。
  她觉得她比较像个人,反而不适应仙界的生活,神仙不该有的贪、嗔、痴、怨她全包了,还多了狡黠和自私,真要她回到无欲无求的修行境界,只怕是度日如年,反而坏了仙规。
  如果能一直留在凡间就好了,她愿用千年寿命换取人间百年,历经生、老、病、死,感受当一个人是何种滋味,而非终日无所事事地寻求永生之道。
  活得太久也会腻,日复一日的相同修练着实无趣得紧,不老不死不会病痛,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恁是神仙也修成石人,坐化天灭日。
  瓶儿大概是群仙之中最不恋栈仙籍的异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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