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她怔仲听着,想起那晚他们的对话……“如果是我,就绝对不会离开他。”她舍不得。
林宛萱摇头苦笑。“你年纪还小,不会懂的,爱着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人,是很苦的一件事。”
“我懂!因为能待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有些人连守候的立场都没有,想念成了一种奢求,其实只要能看见他,知道他生活过得怎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振振有词,林宛萱听愣了,开始用全新的眼光审视她。
“你!心里有人了吗?”那样坚毅的神采、执着的眸光……这不是一个不解人事的少女能说出来的话。
她抿抿唇,回道:“从小到大,我身边只有哥哥,不曾有过熟到可以深交的异性。”
真的是这样吗?可是,一个不识情滋味的少女,怎可能散发出这样的光彩?那是一种为爱燃烧的执着啊……
既然是沈瀚宇的妹妹,果然也逊色不到哪里去,沈天晴!她是一个奇特、耐人寻味的女孩。
除了林宛萱之外,她还认识了好多新朋友,有男的、女的,大多是沈瀚宇熟识的,每个人也都拿她当自家小妹疼爱,除了沈瀚宇这层因素外,当然也因为她有颗玲珑慧心,自然就能吸引别人的靠近。
她喜欢亲近他们,因为他们代表了哥哥这六年的生活,由他们身上,她可以更了解哥哥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感觉又向他靠近了一大步,补足六年的空白。
她会一点一滴慢慢地追回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所错失的,她相信只要她够努力,就可以再次追回以前的时光,包括记忆中她最想念的哥哥,以及——两心相知的过往。
隔年,沈瀚宇毕业,同时顺利考取医师执照,而她也不负众望,如愿考上大学,从心所欲去读她的美术系。
哥说得没错,她从小就对画画感兴趣,在还不懂事的时候,就不安分地在他作业簿上乱涂鸦了,害他作业要重写好几次,又拿淌着口水对他无辜笑着的小娃娃没辙;后来懂事了,别人用文字写日记,她却是用绘图方式记录心情。
他的坚持,圆了她的梦。
但是她也有她的坚持,在成为大学生的同时,她也豪情万千地宣告:她要自己打工赚取学费!
这样的生活很充实,也很平静,她甚至希望,能够就这样和他相互扶持过一辈子,没有大风大浪,平凡、踏实,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晚上近十一点就寝前,她到厨房倒了杯水,经过还透着灯光的房门,她敲了两下,探进头来。“哥,还在忙吗?”
埋首计算机桌前的沈瀚宇,十指在键盘上忙碌敲打着,瞥了她半秒,眼睛又黏回屏幕上。“进来啊!”
她晃进房间,盘腿坐在床上,偏头欣赏他工作时专注的侧脸,但仍没忘记问:“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一边回答,一串她完全看不懂的英文由他指尖流泄而出。
今天参与一场换心手术,由三名医师联合操刀,其它两名都是院内的权威医师,只是没想到这么重要的大手术,资历尚浅的他会在名单之内,有这难得的机会去吸收实战经验,连他都受宠若惊。
这当中的栽培意味太过明显,同期的医师私底下又羡又妒,说他前途看好。
肉体上很累,心灵却很充实,他负责写下包含手术过程与见解的完整报告,他有自信,交出一份精彩绝伦的报告。
“哥,我有事跟你说,可以吗?”
“你说。”
“事务所礼拜天休假,齐哥说——”
“齐哥?”他停手,半侧过身。“你们几时这么熟了?”
沈天晴抿唇轻笑。“他说‘哥吾哥以及人之哥',他和你感情那么好,又那么照顾我,我要是有点良心的话,就该拿出对你一半的敬爱分他。”
沈瀚宇轻哼:“这家伙!”连这点便宜也要占。
“他说阳明山正逢花季,约我去走走耶,我可不可以去?”
沈瀚宇思考了下。“记得多带件外套,山上会冷。”
“那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回头看一眼写到一半的报告,继续埋首努力。“可能没办法,这报告星期一要搞定,你去吧,自己小心安全。”
没办法多抽点时间陪她到处走走,让他倍感愧疚,能有人带她到处走走,别成天闷在家里,他其实是赞成的,齐光彦这个人,只是爱在嘴上讨便宜而已,人格还是有的,把晴托给他代为照料,他很放心。
他们该算是同类人吧,面对感情时,有颗不安定的灵魂,但从来都没有刻意玩弄女人、轻视爱情,他们只是停不下来而已。
沈天晴趴卧在床上,托腮瞧他,百看不腻。
“我今晚可以睡在这里吗?”她喜欢看他工作的样子,认真的表情很帅。
“灯太亮,你不好睡。”
“不会!”她嘟着嘴反驳。
他思忖了下。“把脚缩进去,被子盖好,感冒我可不理你!”
她没缩回乱晃的脚,而是跳下床,勾住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一记。“谢谢哥!”然后开开心心地钻进被窝里,满足地闭上眼,没留意到当场呆怔的沈瀚宇。
右手轻抚上颊边的印记,一记突如其来的亲吻,震麻了他脑海所有的思绪!
齐光彦和天晴愈走愈近,近到最后,她完全把他当自己人在看待了,这些全都是在不自觉中的。
真正察觉到,是在沈瀚宇实习生涯即将结束的前一个月。
那天,他接到齐光彦的电话|
“瀚宇,明天我想约小晴出去。”
“去问晴要不要去啊。你告诉我干么?”他回得莫名其妙。这家伙搞错对象了吧?
“我也知道要问她,可是每次约她,十次有九次半她会回答:‘我要回去问哥哥。'你不点头,她哪敢说好?小晴把你的话看得比中华民国的法律还重要,不如直接来问你比较快。”
值了一天班,精神有些疲惫,沈瀚宇放松筋骨,半躺靠在椅背上,随口问了句:“你预备带她去哪里?”
“猫空喝茶,顺便看夜景谈心。”
“喝茶?”他淡哼。“齐少爷,本人认识你快七年了,你连杯白开水都没请我喝过,还看夜景谈心咧!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谈着、谈着就兽性大发了?你说我放心把妹妹送进狼嘴吗?”
“被你发现啦?”齐光彦痞痞地笑道:“其实我垂涎小晴很久了,这么甜美动人的女孩谁会不心动?同样身为男人,你应该很清楚的——”
沈瀚宇唇畔笑意倏地一收。“齐光彦!你最好告诉我,你只是在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是真的想追小晴。”不然谁会那么闲,早晚嘘寒问暖;接到她一通电话,再远都不辞辛劳;一有机会就拚命猛约佳人,只差没挖心掏肺给她,照顾朋友的妹妹也有个限度吧?
所以小晴那句:“我要回去问哥哥。”才会让他感伤到直想回家抱着棉被痛哭,他实在很怕哪天向她告白,她还傻呼呼地回他一句:“我要问哥哥可不可以让你当男朋友。”
有没有搞错啊!她又不是未成年少女,没必要事事征求家人同意吧?
这辈子他还没对哪个女孩子如此用心过耶!偏偏小女主角老是在状况外,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热烈的追求诚意,净说些杀风景的话。
这下可好了,当初为了想更亲近她,抓了个“哥哥”的名义,没想到反而作茧自缚,不管他对她再好,她都一径地认定那是“兄长式”的疼爱,呕得他直想拿头去撞墙,死给她看算了!
就在几乎呕出内伤时,他终于痛定思痛,决定迁就她。既然在她心中,哥哥的话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那他不如直接从沈瀚宇那一方着手,只要沈瀚宇同意,会比他彩衣娱亲、耍尽上百种白痴追求花招还有效。
虽然这种方法有点没人格,但是天可怜见,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他是律师,只懂得善用对自己有利的方式来打赢官司,在爱情中也是一样。
但是,他没想到,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大错特错!
“齐光彦!我把晴交给你,是要你照顾好她,不是要你成天想着怎么染指她,连朋友的妹妹你都不放过,你这禽兽还有没有人性?!”
齐光彦差点被吼破耳膜,隔了几秒才把电话放回耳边。“什么叫染指啊?我可是认真地在追求小晴,你反应会不会太激动了?”
“认真?女朋友换过几个,你有没有脸自己算算看?我警告你,离晴远一点,她不是你能玩玩的对象!”沈瀚宇气炸了,没想到他从一开始接近晴就是居心不良!
“那又怎样?你换过的女朋友只会比我多,不会比我少,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齐光彦小小被惹毛,顶了回去。
“我从没说过自己有多干净,就因为这样,我很有自知之明,好女人我要不起,像我们这种人,只会让女人伤心。”不管渴望得心有多痛,他永远只能远远看着,不敢、也不能伸出手去争取……
“那是你,我不一样。就因为你莫名其妙的自卑,没勇气去争取所爱,害心苹伤了多少次心?可是我不同,爱上了,我会勇于面对自己的心,只要我想,就有绝对的自信给她幸福,你自己孬种,不要把我也算进去!”
“爱?”他轻轻地笑了,在齐光彦听来,竟觉那笑声凄凉得鼻酸。“不要跟我谈爱,你不会比我更懂,起码你不曾体会过由天堂掉入地狱,一颗心必须狠狠剖开,挖空里头所有的东西再缝回去,假装那些东西从来不曾存在过,让日子麻木过下去的感觉——”
将心挖空?那里头还剩什么?
他的意思是,他的心早就死了吗?
“既然割舍得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放胆去要?我不懂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我!”沈瀚宇张口,却无言。
“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小晴我是追求定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她是个值得我去珍惜的女孩,我不是玩玩而已。”
沈瀚宇握紧拳头。“如果我坚决反对到底呢?”
“我还是会尽全力去争取,绝不放弃。”
“你以为晴会听你的,还是我的?”
“那就各凭本事了,但是,容我不客气地说一句:沈瀚宇,你真他妈的自私!利用妹妹对亲人的重视,绑住她追求幸福的脚步,这样为难她,你算什么哥哥?说得更坦白一点,你‘只是'哥哥,不是她的丈夫,凭什么独占她,不许她去追寻真爱?”
一字一句,狠狠敲击到他心灵深处,重重地、残忍地敲击着,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记得他们最后是怎么结束通话,他失神呆坐着,直到沈天晴由外头回来。
“咦?哥,你不是说会晚点回来吗?我还没煮饭呢!”
他茫然抬眼,相映她脸上的盈盈浅笑,他连一丝虚弱的笑花都扯不开。“你去哪里了?”
“我去齐哥那里拿照片啊!”她扬了扬手中成叠的照片。“上回去九份的时候拍的,本来齐哥说要送我回来,但我想说路又不是不熟,就没麻烦他了。你要不要看看拍得好不好看?”
没留意到他神色不对劲,她兴致勃勃地挨靠到他身边,一张翻过一张,与他一同观赏。
“这张怎么回事?”他指着其中一张她让齐光彦搂着腰的照片,这举止有多亲密,几乎有了情侣的错觉,她不晓得吗?
沈天晴吐吐舌。“他在闹我啦!知道我怕痒,每次都这样,连拍照都乘机欺负我,我就躲啊,结果被他抓到,不小心就拍下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翻过几张。“那这个呢?”
他必须努力压抑,才能不用力对她大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个女孩让男人亲到拍照留念了,还能没什么吗?
她悄悄觑了他一眼,小声咕哝:“是他说要和我赌这条阶梯是双数还是单数,我输的话要我让他亲一下,我又没答应,是他偷袭我。”她不笨,心底隐约也察觉到齐光彦的企图,但他不明说,她也不能表明什么,毕竟他是哥哥的朋友,总不能让哥哥难做人。
你不也被偷袭得很乐在其中!
沈瀚宇盯视她噘着嘴抱怨的小女儿娇态,忍着没说出口。
终抄察觉到他异常的沉默,她偏头问:“哥,你怎么了?”
“没事。”
“那礼拜六齐哥说!”
“不许去!”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扬高的音量,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哥?”
“女孩子一天到晚往外跑,这样像什么话?”他压低音量,硬是绕了个弯自圆其说。
“可是,之前也是哥说——”
“我没要你一天到晚黏着他不放!你自己留意到没有?你现在一天到晚满口都是齐哥,你书还读不读?还有没有把哥哥放在眼里?你满脑子只容得下他吗?”
现在的她,是不是没他也可以了?
他惴测着,突然一阵惶恐。
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不被需要,一直以来,她把他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直到另一个更重要的人出现,占据他一辈子都无法扮演的角色……就连最后守护者的资格都失去,那么,她身边还有他立足之地吗?
他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哥——不喜欢我和他走得太近吗?”她思考了好久,轻问出口。
“我……”只有他才知道,这不是针对齐光彦,而是任何一个对她有企图的男人,这种想独占她的私心,连他都自我厌恶。
“你知道!他想追你吗?”他困难地挤出声音。
“追我?”她瞪大眼。“谁说的?”
“不用任何人说,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到!”
是这样吗?哥也察贷到了,所以今天才会表现得如此反常,他——在吃醋?
她浅浅笑了,靠在他怀中,温柔地抱住他。“不管他喜不喜欢我,那都不重要,我只要跟哥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真的可以这样吗?以兄妹的身分,一生相守?
她将柔柔情意揉进他的胸怀,却没瞧见他紧锁的眉宇之间,那抹深深的、深深的愁。
二之四 缺心
大一结束,沈天晴以亮眼的成绩领取奖学金,同时拿着成绩单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挑眉向哥哥炫耀:“我没丢哥的脸哦!”
沈瀚宇不遑多让地递出一张人事命令,笑道:“哥也没让你丢脸。”
这什么东西?她好奇地摊开来。“你要去英国受训?”
“你不要紧张,才三个月而已。院长曾经暗示过,等受训回来,我的职务和薪资会有所更动。”
“噢。”可是!三个月耶!中间刚好卡到她的生日,今年他又没办法陪在她身边了。
她有些小失望,不过想起哥哥的前途,她强自绽开笑颜,不想绊住他。
为了庆祝沈天晴的成绩优异、同时也替沈瀚宇送行,一群人兴致一来,约了到钱柜唱歌唱通宵。
毕竟是年轻人,疯起来完全不顾形象,一不留神,大伙儿都有几分薄醉,开始抢啤酒杯的抢啤酒杯,抢麦克风的拚命飙歌飙到破嗓。
“我的歌、我的歌啦,你不要抢!”一脚踢开学弟,林宛萱夺魁,得意地扯开嗓门,唱着唱着,声音开始哽咽,原本故作无谓的表情,由脸上崩坍——
“你像过去那样走来
紧紧用双手将我环绕
你的温柔其实如刀
要我还你怎样的笑
我明明都知道
这将是最后的拥抱
你给我一个圈套
我不能跳不能遁逃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
我想留的你想忘掉
曾经幸福的痛苦的
该你的该我的
到此一笔勾销……“
迷蒙的眼,在空中舆沈瀚宇交会,泪水自脸上从容决堤。
吵杂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