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啊?你们都留下再陪爷我乐一乐。”徐爵叫喊着。
可是最终那些女人还是出去了,等那些妓女们都出去了以后,徐爵这才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色相,看着我问道:“这次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我对一边的吴堂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吴堂将带在身边的大箱子放到了桌子上面,把箱子打开。
我对吴堂说道:“外面看着点,不要让人靠近。”
“小人知道了。”
这种事情在京师的妓院中十分的正常,那些个大官或者是有仇人的大商人,到这种地方来哪一个不是数十个下人。为了安全,当然是要把这里看守严密了。
“这是什么?”徐爵看着箱子里面的香水问道。
“香水!”我笑着回答道。
徐爵听到这个,疑惑的看着我问道:“这个不是说是女人用的吗?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啊?我家里那几个婆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配用这么好的东西啊?”
我摇摇头道:“谁说香水只能女人用?”
我走到桌子边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小玻璃瓶,拔出了瓶塞,将少量的香水喷到了手背上,然后对着一脸疑惑的徐爵说道:“你闻闻这个香水,和其他的香水相比,这个香水味道要清淡上很多,但是却可以遮住男人身上的一些异味,在身上稍微的撒上一些,不仅仅不会让人感觉到胭脂气,反而会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就好像是刚从花丛中出来一样。”
听到我说这个,徐爵将那瓶子香水从我手中接了过来,面色有点复杂的看了我一眼道:“你这个恩情,我记在心中了,说吧,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老哥我一定尽力帮你。”
我笑了一下,说道:“据我所知,现在江宁织造似乎是你的大舅子,不知道这可属实?”
徐爵先是一怔,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看着我说道:“他是我第三个小妾的哥哥,他的那个织造也是我花钱给他活动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走到了窗前,左手推开了窗户,窗外就是藏香阁的后院,春夏之夜常有人在这里吟诗谈天,不过现在这个天气院子中自然是没有人的,所以也还算安静。
临窗而坐,酒杯中淡淡的酒在我面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举杯轻啜,女儿红所特有的清爽味道顺着喉咙倾泻,淡淡的幽香在我的喉舌之间蔓延,清凉的感觉一丝丝沁入心底,如同清澈的溪水在体内潺潺流过,又如同温柔的女子在自己耳边柔声细语的诉说着对自己的爱意。
逐渐沉淀在身体内的醇厚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沦,虽然看不到,不过从脸上逐渐发热的感觉我就能知道,淡淡的红晕从两颊泛起。
第二百一十七章 茶道
晕眩的感觉突如其来的侵犯着我一切感官,朦胧的水雾在眼底聚集,最后迷茫了双眼。
“我要江宁一带五成以上的生丝,可是到现在我才控制了不到三成,所以我来找你了。”
“你想要我帮忙?”徐爵眯缝着那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睛看着我。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在京师官场上没有几个朋友,现在太后对我似乎也有些冷落,想来想去我只好找你,况且江宁的织造又是你的大舅子。”
徐爵思考了一下,将面前的酒倒进了肚子中,猛的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面道:“好!我帮你,不过疏通路子的银子要你出!”
我看着外面灯火点点的北京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仰头将杯中的酒倒进了口中,回答道:“银子不是问题。”
事情很简单,徐爵很爽快的答应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那瓶香水的功劳。看着徐爵夹着箱子要走出去的背影,我思索再三还是开口说道:“徐兄,那些香水你最好还是留着,现在那些东西可是有价无市。”
“嘿嘿,你小子也够狡猾的,用马车将香水的香味弄得满城都是,听说现在都已经涨到三百两一瓶了,我又岂能随便的送给这些婊子们?倒是你,我听说这件事情连太后都惊动了,你自己求菩萨保佑吧。”
本来我以为要大费一番周折,可谁知道徐爵却答应得如此痛快,这让我在高兴的同时也很纳闷,一直到了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原来徐爵好色,可是藏香阁这个地方却不是他能随意来的,而且因为有吴月娘在中间,徐爵在外边作威作福的行径在这里根本就难以施展开。看着徐爵拥着两个美貌女子往旁边的房间走去,我将面前的杯中物一饮而尽,然后也起身走出了房门。虽然说只是稍微用了一点饭菜,肚中仍然有些饥饿,不过在这个地方吃东西地点不对。
房间中的那个红牌姑娘早就被徐爵带走了,本来这是不允许的,但也许是徐爵的面子够大吧。
韩掌柜一直在远远的站着,看到我出来,立刻走了上来,低声说道:“仇爷,我家姑娘有请。”
我看着韩掌柜,脸上满是询问的神色,他本来就是这藏香阁的掌柜,谁知道到底哪个是他们家的姑娘。
“是蝶仙姑娘。”韩掌柜的看了看周围来往的嫖客,很快的转口说道。
我心中疑惑,对这个谢蝶仙我并不是很了解,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上我。看看天色还算尚早,我微微的点点头,然后跟着韩掌柜的来到了方才出来的那个房门。
“吴堂,你去转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沉吟了一下,我对韩掌柜的说道:“找个姑娘陪我这个兄弟。”
“谢谢老爷,不用了。”吴堂说道,不过看着我的神色之间却有些欲言又止。
我转身面对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推开门进去,和刚才不同,这次房间中的布置稍微有了一些改变,房间中亮着两根儿臂粗的蜡烛,发射出来的光线将房间照射得还算亮堂。不过在我看来还是有些昏暗,这倒让我升起了抓紧时间研究发电机的念头。
谢蝶仙已经换下了方才那种露骨风骚的打扮,如云青丝只是随便挽了个发式,插着一枝碧玉簪,再无其他的装饰。衣裙并不华丽奢靡,整个人就如一块青玉——她身上散发出一种香气,是我极熟悉的香,不过一时间却愣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何种香味。
一袭淡青色的衣裙,鸦黑的发髻,这让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房间,自问见到过的青楼女子不算多,可也并不太少,不过这种打扮的还是第一次,这让我心中有些好奇。
我看到桌上有极细的针线,而线上穿着的,正是一片片泡开的茶叶!这个我却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在苏州的时候,郝标曾经带着我去过苏州一个有名的青楼,那里面有一个头牌,以懂茶道为名,而且人也十分的水灵,只可惜当天去晚了。
后来我听说了那个姑娘叫做碧螺,她常用来招待客人的茶据说就是用细线穿起来的。
“这是做什么?”我皱皱眉好奇的问道,我想一解好奇之心。
谢蝶仙拿起针线,三指从旁边的青瓷茶碗里拈起一些泡开的茶叶,复而开始穿针引线,我忽然发现她的玉镯,是缺了个口的,却也不问,只是有些入迷的看着她轻柔婉转的动作,生怕破了这样的静谧美妙感觉。
房间中静静的,不知道从哪里溜进来的夜风晃动着烛火,时不时的还有一声清脆的烛花爆裂声。
谢蝶仙将手中的活计做完,然后投入盛着水的白瓷碗,我向碗里看去,一时间竟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白瓷碗中,赫然绽放着一朵碧莲。
一朵用各色茶叶串成的碧莲,茶叶便是一瓣瓣的花瓣,因为在水中得以舒展,所以那水下的莲花看起来格外自在慵懒。白瓷碧莲,相互映衬,从外到内,花瓣一层层小下去,外面作花瓣的茶叶我分辨不出,不过自己偏爱的碧螺春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花蕊,便是可爱娇弱的碧螺春。
我虽然有些不解,不过还是说道:“没有想到蝶仙姑娘除了一手高超脱俗的琴艺之外,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只不过,素闻茶以纯为上品,若是将茶叶这般处理,‘形美’是做到了,可是茶叶的香、味不是都被破坏了么?”
蝶仙娇然一笑:“素闻先生学识广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不知先生可有什么两全的法子?”
我对茶的了解,也只限于自己后来从手提电脑上的那通恶补,我思索了一下后说道:“办法倒是有。”我沉吟:“若用二分温的水去浸茶叶,过一个时辰,茶叶便可舒展开来——只是用烫水冲第二泡的时候,很多味道便被第一回半冷不热的水锁住了,也难得茶的真味。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串好茶叶时,将‘莲花’浸在那第一回泡出的茶汤里就是了,只是……”
我思索着后世茶道中的一些知识回答道。
“呵,我怎么没想到?”蝶仙微哂。
“只是这不同的茶混合到一处,又怎么能品出茶的真味?”
蝶仙却只是摇头:“你当那些上这藏香阁来的人是真心品茶的么?这朵莲花,于他们只是图个吉利新奇,真正堂出这其中子丑寅卯的又有几个?不过是看中‘茶’这层风雅下的色!这里,只是妓院而已。”
妓院而已,这几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她的脸是冷笑的,语气犀利而无情,生生的剖开了那层不堪一击却无人愿捅破的纸。
我登时无语,停顿了一下后说道:“蝶仙姑娘你请我过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谢蝶仙将那个盛有“莲花”的白瓷碗推到了一边,然后拿出了一些碧螺春,扑鼻而来的香气让我忽然间想起来了,谢蝶仙身上的味道正是这碧螺春的香味。
等茶水沏好以后,谢蝶仙将茶杯放在了我的面前,清清茶香随着那升腾的热气扑到了我的鼻端。
谢蝶仙缓声道:“洞庭的茶……也算是苏州的茶了。”她的笑容然忽又凄凉的道:“你可知这茶是怎么来的?”
碧螺春,原是太湖洞庭山上几株野生茶树,因其散乱长在果树花木间,得了花果的精华,香气本是馥郁持久,当地土人早有采之制茶的习惯。有一年,茶叶丰收,筐里装不少下,有不少少女将采下来的茶叶嫩芽置于怀中,不想茶得热气忽发,抑或是沾染了少女的体香——总之茶香漫溢,格外浓烈,被土人称作“吓煞人香”,后来进贡康熙帝时,嫌这名字太过不雅,遂易名为“碧螺春”。
不过这些当然不能和面前的谢蝶仙说,想当年在苏州的茶楼中就因为这碧螺春,我还闹过笑话,可是谁知道茶楼的老板听到我对这茶的称呼以后,竟然感到十分的贴切,当时就将这个本来名为“洞庭香”的茶改为了“碧螺春”。
“吓煞人香,最初是靠少女的体温呢。”她叹了口气:“茶条纤细,卷曲如螺,白绒密布,叶底细嫩——从外形看,便已是十分秀气了。听说现在苏州那里把这个茶叫做‘碧螺春’,加上这样温婉的名字,这样缠绵的香气,说它是‘茶中之色’绝不为过。碧螺春需彩最嫩的芽叶,可惜了——尚在幼时,便已成殇。”
她忽然把手探向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纱囊——里面碧绿的一团,正是碧螺春。原来如此,她身上总带着的碧螺春的茶香,悉因这藏在怀里的纱囊。
“你看到了么?碧玉不想让这佳茶受到亲狎的,怕的就是有些客人,他偏要喝这用蝶仙身子暖过的碧螺春!所以知道蝶仙精通此道的,公子你是第一个。”
如果说在以前,我也许会动为她赎身的念头,但是自从身边的人接连出现了问题以后,我已经不再那般的同情心泛滥。
“蝶仙姑娘你是苏州人?”我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不是,不过我娘是苏州人……公子似乎对蝶仙的身世很感兴趣?”精神有点恍惚的蝶仙回答道,不过说到一半却已经警醒的很快转移了话题。可是就这半句话,已经让我知道了许多的东西。
谢蝶仙继续讲解着碧螺春,虽然我似乎一直都在认真的听着谢蝶仙讲解着这些,可实际上我却在不断根据谢蝶仙的话语来判断她将我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品尝了一口这个比自己平日喝到的要平白鲜醇许多的碧螺春,我看着谢蝶仙,淡淡的说道:“和蝶仙姑娘这番谈话让在下大开眼界,不过如果姑娘请在下来就是为了这个的话,那请恕在下不能久留。”
谢蝶仙有点凄凉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轻声问道:“难道奴家就这么让公子讨厌,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奴家说吗?”
我淡淡的一笑,回答道:“蝶仙姑娘不止不令人讨厌,而且只要姑娘你一松口,不知道要有多少王公贵族的公子们为求和姑娘独处而一掷千金。不过仇某人实在不愿掺和在其中,而且实在是不忍让家中娇妻久候。”
谢蝶仙放下了手中的纱囊,看着我说道:“奴家想要求公子一件事情,希望能够答应。”
我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凄楚的神色,现在的谢蝶仙就如同受尽了欺辱的,让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要把她搂在怀中肆意疼爱的冲动。
这就是当一个出色妓女的基本功——魅惑,凡是当红的名妓都有自己的特点,人前或者多才多艺,或者冷艳诱人,可是到了房间中却就要看真本事了,这种楚楚动人的表情是最让男人们同情心膨胀的。
我冷冷一笑道:“我不会应承你什么,有事情说出来,你要是再玩什么花样的话,我可没时间奉陪。”
和我玩这个,也不看看我的女人中都有谁,一个恐怕是你的授业恩师,一个是你的师姐,还有一个是以媚功立家的魔门弟子。
谢蝶仙面容一僵,然后坐直了身体,说道:“没有想到素来以风流著称的仇老爷竟然会如此的无情,真是让奴家伤心。”
我转身站了起来,对这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女人,我最好的对策就是敬而远之,反正她找我就一定是有求于我。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冲突
我转身要走,立刻将主动权完全的掌握在我的手上,谢蝶仙看我要走立刻说道:“那么蝶仙可以相信先生吗?”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不能!”
“那先生可愿听听小女子的身世呢?”
我停了下来,转身又走回了桌子前,坐下后看着谢蝶仙,淡淡说道:“谢雅馨,前广州总兵谢光宇的女儿,嘉靖年间,谢光宇因为私通倭寇一事,全家一百零三口人全部被抓,后来谢光宇被处死,全家女眷被都被充作官妓,当时谢雅馨十岁,万历初年,谢雅馨被藏香阁的老板吴月娘,通过教坊司的人买到了藏香阁,后更名为谢蝶仙,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成了藏香阁的头牌。”
我将自己所知道的缓缓的说了出来,谢蝶仙微微一怔,然后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公子已经将奴家的身世摸清楚了。”
我冷冷的看了谢蝶仙一眼,我所说的只是谢雅馨的身世,我怀疑在自己家中的那个钟若雪才是真正的谢雅馨,而这个在藏香阁中卖笑为生的谢蝶仙却极有可能就是钟若雪。
晋中钟家主要以贩茶为生,可是谢家却世代都是军人出身,略微懂一些诗词歌赋还有可能,可是想要对这些茶如数家珍,可不是一件的简单的事情,而且也不是一个妓女会去做的事情。
我开口说道:“蝶仙姑娘,待人以诚信,方可得人之诚心。天色已晚,在下不久留了,告辞!”
不过我却并没有真的要走,我给谢蝶仙留了足够的时间来作心理的斗争。当我把住了房门的时候,谢蝶仙道:“既然公子说出了这些话,那么相信公子对蝶仙的身世多少有所了解。”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道:“隆庆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