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看着人的一双眼睛特别的干净,干净地让我很是喜欢。
画眉挪步走向我,在我的榻前蹲下身子来,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画眉,姐姐生病了,你帮我去府外请个郎中来。”
听我这样对画眉说,红豆、红叶惊得瞪圆了眼睛,急呼了一声“姑娘”。像是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从榻下的被褥里拿出了一袋银钱,塞在画眉手中,对画眉说,“去吧。请个最好的来。”
“嗯,小殊姐姐。我这便去。”说着,画眉立马上起身,一溜烟往外跑去。
……
待画眉跑出去後,我才抬眼瞅她们,笑道,“懂得让自己的宠爱维持地更久一些是重要,但是它再重要,也比不得性命重要。连命都没了,再受宠也是空的。”
红豆、红叶倒是反应得快,“姑娘说得是,是我们眼界浅薄了。可是为何姑娘不叫我们去请郎中……”她们嘟嚷着,一副很可爱的样子。
我脸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心中叹息,若她们真是这样的天真可爱就好了。
我的双手紧紧捏住软软的迎枕,笑道,“你们还要伺候我呢,难道出去买药比伺候我还要重要不成?”不让她们去,是怕她们事先和郎中做了交易。但是这话不能在明面上说。
“姑娘这话说的,我们自然是极愿意伺候姑娘。”红叶、红豆急得满脸通红。
听之,我勾了勾唇,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退下吧。”前头才说留她们下来是为了伺候自己,後头却又把人赶出去,这麽反复的态度,再木讷的人也会感觉其中的弯绕来。
她们脸色变了变,愣愣地站了片刻,才应了声“是”,随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我心里冷冷,纸鸢找来的这两个丫鬟,演技真真是了得。
……
不一会儿,画眉便把郎中请来了。郎中把了脉,说我是吃了含有巴豆的食物才会导致拉肚子的。
……
()
让院子的一个婆子跟着郎中去抓药後,我便沈了眼,挥退了立在榻旁的红豆、红叶,只让画眉留下伺候。
转念想想,被雨霂那样的“恩宠”,不招人妒,那才是怪事。
我该怎麽办?该怎麽做才是正确的做法?该是息事宁人,还是要重重回击?
我极不愿意去做那样的事情……
不!好像不妥。大病总是从小病慢慢积累来的,我不能因为这件事小,就选择忍气吞声。姑息只会养奸,造成更难承受的後果。
这次她们弄了个含有巴豆的食物给我吃,下一次就有可能弄个毒药来给我吃……
我捏紧了拳头。
只有把还未发生的危险捏死在萌芽中,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有时候,你不斗也得斗,因为你若不斗,便会沦落为他人的鱼肉。所以无论是你想斗或不想斗,都得要斗。
想着想着,我的眼睛就湿润了,当年进入最复杂的皇宫时我没有去跟什麽人争斗过,可如今沦落成奴婢,却要与人争斗。
“小殊姐姐,你怎麽了?”画眉奶声奶气地说道。
我抬眼看她,笑了笑,让画眉扶我起身,来到镜台前坐落。拿出了面油膏,把自己的脸涂了个苍白。
“小殊姐姐?”画眉瞪大了双眸看着我,一手小小的手轻轻揪着我的衣袖。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小手,道,“扶我去主子那里吧。”
“小殊姐姐都这个样子了,怎还要去主子那里?还、还把脸画……”
“画眉。”我阻止了她,道,“你要切记凡事都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以後别说这麽多话了。”
画眉双眼晶亮,连连点头,道,“画眉知道了,谢小殊姐姐提点。”
我点了点头,说道,“嗯,快扶我去主子那吧。”
“是。”画眉扶着我往前走去,“小殊姐姐,慢一点。”
……
画眉扶着我踏上了雪白的石阶,来到了雨霂的屋前廊下。
有一群丫鬟端着水果鱼贯着从另一个方向而来,见了我便恭敬道,“小殊姑娘好。”
我愣了愣,这些个丫鬟倒是越发客气了。心这麽想,面上却没让自己露出一滴点的情绪来,我对她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侧头让画眉放开搀扶着我的两只小手,先那些个丫鬟一步,撩起珠帘,走了进去。
……
走进里屋,见雨霂正悠闲地坐在临窗的榻子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金色的阳光洒在宽大窗外的茂密树枝上,散发出圈圈慵懒的清辉,夏风吹起,几点白花从树枝上飘落,滑过窗棂落在榻上。
雨霂一抬眼,我的眸光在空气里相遇。
屋子里服侍的丫鬟见我来,连忙笑道,“小殊姑娘好。”
纸鸢闻声转过正在泡茶的身姿,满脸冰冷地看着我。
我视而不见,只对那些向我问好的丫鬟淡淡点头,便踱步向雨霂走去。
雨霂眯着眼眸,笑问,“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麽这个时候来了?”
“扑通”一声!
我在雨霂面前跪下,哭得声嘶力竭,“主子,奴婢的饭食里被人下了药,害奴婢拉了一个下午的肚子,请主子为奴婢做主。”
这时,屋子里的抽气声此起彼落,谁也没想到,我会把这样一件事,一状告到雨霂面前。
可是,有时候,斗就是如此的简单,并不需要太多的心计。
正抬头,见雨霂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放下了手中的书,说道,“起来说话。”
“嗯。”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来,虽然是止住了哭泣,但身子因为前边哭得太激动了,还是一顿一顿的。我不用绢帕,直接用手背擦拭着泪眼。这个动作很重要,捻着绢帕擦眼泪的动作,他这样的身份,……我若对他再做这个动作,因为他见过的次数多了,便会觉得我哭得虚假了,那麽我哭的结果就事与愿违了。用手背擦眼泪,虽然是小孩子的动作,但是这个动作好在新鲜,因为其他人应该没有这样对他哭过吧。
他对我招了招手,道,“过来我这边。”
“是。”我应了一声,挪着步子走向了他。
“坐下来。”他说道。
我弯腰颔首,款款在榻边坐下。
“脸色怎麽这麽苍白?”雨霂低低说着,纤长的手指便要往我的脸上爬。可惜在离我的脸庞有三厘米近的时候他却停下来了。
还起了一层油的惨白脸容是我涂面油膏的结果,可是他不知道,看到我如今这个样子的脸颊,他停下手来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我和他是无情无爱,他没必要让他的手染上了我脸颊上的“脏东西”。
我双眸泪盈盈地抬眼说道,“主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我今儿才算真正明白。我在短短的时间里如此得主子你的宠,有多少人眼红,……”不管是羡慕还是嫉妒,总是各怀心思,“主子,小殊害怕了,她们这次下得是泻药,下次可能就是砒霜了。人的命只有一条,我不得不爱惜。”说话的时候我没有嘶声痛哭,只是小声的仧泣,说一句话,抽一下鼻子。
雨霂把他的手掌压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摩擦着,轻软道,“你去查吧,查到谁就撵了谁。喜欢谁,就让谁顶替上。”
一番话惊起千层浪,众婢皆怔,我也心悸了,脑袋晕呼呼的,就这样达到目的了吗?这未免也太简单了。
见我这般样子,雨霂笑了笑,抬头对纸鸢说道,“纸鸢,把柜子的牌子拿来。”
纸鸢身子一震,数度翕动着嘴角,想说什麽却总怯怯咽回去。她低应了声“是”,莲步至一个柜子里取了一块令牌。
“主子。”纸鸢拿了令牌到雨霂的跟前。
雨霂对我说道,“这个牌子你带着。想要撵了谁就撵谁,不必忌讳任何人。”顿了顿,他又道,“去吧。”
他是要我去查,而不是叫我先回去休息,等好了再去查。他是根本不关心我的身体还是看出我并没有像表面上那麽严重?
我起身垂眸,恭敬地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事事何必多揣摩,只要达到了目的就可以了。
从雨霂那里走出来,我把雨霂说的话仔细想了又想,好一会儿才想通他给我牌子,是暗示我该在丫头婆子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我心一怔,难怪,难怪雨霂令纸鸢拿牌子出来的时候,她的身子会无法压抑地颤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次我本想杀鸡儆猴一下就行了,没成想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想想也觉得雨霂暗示我培养自己的势力是很对的。我现在人单影支,又身在风头浪尖上,没有自己的势力,只怕会被人撕碎了来吃掉。
只是雨霂为何要这样做?
觉得我挺有意思?还没玩倦我?亦或者是玩弄着我不知道的阴谋?
……
画眉扶着我进了厨房,一个婆子殷勤地搬来一把椅子,我就着椅子坐了下来,再让厨房的一干人等列成一排站在我的面前。
我把下午给我做饭的一些人都揪了出来,问她们分别是做什麽的。
“回小殊姑娘,我是洗菜的。”一个小丫鬟说道。
我点点头,道,“站到那边去吧。”
“是,姑娘。”那丫鬟应了一声,到没犯事的人堆里站着。
“回小殊姑娘,我是烧火的。”又一个婆子说道。
我点了点头,道,“站到那边去吧。”
“是,姑娘。”那婆子应了一声,也到没犯事的人堆里站着。
“回姑娘,我是炒菜的。”一个妇人说道。
我点了点头,指着一处空地让她站去。
见站的地方与前头的两个不一样,这个妇人不由惊慌了起来,“姑娘!”
我冷了脸,道,“站过去。”
她的脸色一白,簌簌发抖地站了过去。
……
经过了一番分类,把没嫌疑的和有嫌疑的,清清楚楚地分了出来。
我不是福尔摩斯,调查到这里也就够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吧。
我挥手,叫来一个婆子,让她去请个管事的过来。
不一会儿功夫,管事的来了,只是我没想到,来的这个管事居然是墨非。
对着墨非的到来,我愣住了,只到画眉轻扯了我的衣袖一下,我方才回过神来。
“墨爷。”我起身,对他曲膝一礼。
墨非嘲弄地勾了勾唇,挑眉叽笑道,“哟,小殊姑娘一高升,连同对人的称呼也不一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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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非,有什麽事待会儿再说。”我用手指了指那些个有嫌疑的人,说道:“这些个炒菜送饭的,是有嫌疑在我饭菜里下药的人,现在交给你处置了。”
墨非眸光一冷,没有一句审问,直接命人拖出去卖了。
夏风凉凉吹,我们到了湖上水榭。
阳光从半卷起的青竹帘的窗口洒进水榭,水榭上波光粼粼,宛若披上流光金纱。
墨非蹙眉,冷冷道:“你不是说你心里已经有人了,那为何要爬上主子的床?我一直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女人,原真是我看错你了。你也不过是个虚荣丑陋的女人。”墨非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失望,眼眸中的冰冷勾魂夺魄。
我顿时心惊胆颤了起来。刹那间,我仿佛明白了雨霂的险恶用心。
他大庭广众的与我欢好,随之又给了我“高位”,所要目的该不会是为了让待我“一往情深”的墨非对我失望,从而升起杀掉我的心思吧?──有种男人很恐怖,他们一旦发现自己爱错人了,就会立马毫不留情的杀掉对方。
但,雨霂低估了我的应变能力,高估了我的傲骨。我没那麽傻,我的傲骨之限制在不欺骗他人的感情上,现在身为丫头的我没有清高的资格。
我不会硬生生的去接受墨非所谓的报复,他喜欢我,我有权利不喜欢他。在我心里我认为自己并不欠他什麽。既然什麽都没欠,为何要承受他给我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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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认真地盯着他看,蠕了蠕嘴,软软说道:“墨非,如果我说选择‘投靠’主子,只不过是为了逃开你的痴情,你相信吗?”我觉得自己可以胜任琼瑶阿姨的女主角了,太白仧,太苦情了。
墨非眼带嘲弄地睨着我,并没说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哀戚地说道:“我不接受你,却接受了主子,不是因主子比你好,只是你待我比主子多了份真心。若是我心中没有人,那麽你的这份情意会让我毫无抗拒能力的接受,但我心里有人了,你的真心我实在无法承受。我当然也可以对你虚情假意,但是你对我的好,让我无法用虚情假意去迎合你。”对墨非我还是把握的住的。用美丽语言去包装的真诚,墨非听之必能动容。虽然这些话说的过分卑微过分好听,但好歹也是我心里的话,不过是用美丽的语言加工了一把,不算是感情欺骗。我不会有心理负担的。“不知道为什麽,我对你就是很了解。”话音稍顿,我转到主题:“你可知道求而不得的你会对我做出什麽事吗?”没等他表态,我幽幽再道:“我选择投靠主子的根本原因就是害怕求而不得的你会对我心生怨恨,从而设计虐待我,比如不给我饭吃,比如让我没日没夜的扫地擦地,比如怂恿别的丫鬟欺负我。”呃,我不是受虐幻想狂,我不过举例诉说我的“害怕”。
墨非被我的这一番言论惊得目瞪口呆,眼中杀意荡然无存了。
我抿了抿唇,继续努力: “我承受不住你求而不得的报复,所以无奈下我只有抓牢主子。墨非,如果,如果你要对我报复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因为我对自己所做所为问心无愧。”
“墨非,我只是个丫鬟,所想所做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柔能克刚,在不欺骗他人感情的基础上,我可以利用男人的高傲与天生的怜香惜玉之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一番话後,墨非可能会怨我不知好歹,但身为男人的他绝对不会再对我进行报复了。
唉,我怎麽变得如此虚伪?原来为了生存下去,人真可以无耻到这样的程度。
“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样的人?”
我瞪大了眼睛,道:“难道你能否认你不会因为恼羞成怒那样对待我?”
墨非脸色铁青,挥袖而去。
我用袖子擦掉了额间不知何时流出的冷汗。
雨霂给我设的这个局,我终是胜出了。
唉,与雨霂这样的男人斗智斗勇真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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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晃眼又是个冬季。
熬过无数个日出日落,我终是在雨霂身边站稳了脚跟,那些个曾经嫉妒我的丫鬟也渐渐地不在嫉妒了。因为我已经超越她们太多,那些嫉妒早已经转化成羡慕了。
身为雨霂的大丫鬟,基本上是不用做事情的。又因我和纸鸢是换班照顾雨霂的生活起居,所以我闲暇的时间很多。这闲暇的时间一多,就会无聊。
以前我爱看书,但现在我却无法看书了。因为看书是大家小姐才能做的事情,现在的我不过是个丫鬟,已经失去看书的资格。再则,这里是雨霂的地盘,我只是一个丫鬟,哪里来的书给我看?
所以,我只得另辟途径消磨时间了。
古人很智慧,绣仧真正是消磨时间的好手艺。一朵仧,有时候我能绣上好几天。虽然仧的时间很多,但是看着自己绣出的仧朵儿,我还是无限欣喜的。
绣仧,前先是纯属无聊用来打发时间,後来我真真迷上了它。把它当做仧爱好来培养了。无论仧虫鸟兽,只要我愿意,便能绣得出来。
前世听人说学钢琴很能培养气质,其实,这世间啊,做什麽事情都可以培养出自己的气质来,比如写字的时候端正身姿。比如吃饭的时候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