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西不以为意。多福多寿?她才不在乎呢,其实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反正已经说错话了,她索性好人做到底,答应了这门亲事,然后想办法脱身。这样一来,既帮了宋羽翩,又能让她名正言顺地离开微雨山庄这个牢笼,何乐而不为。
宋毅和大夫人商量一番,最终决定让周令西以他义女的身份嫁过去,这样既能给神兵阁一个交代,也不至于让微雨山庄失了面子。
周令西趴在窗前,慢慢打着她的小算盘。大师兄说过会帮他离开,眼下正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只要能名正言顺地回到天地门,完成师父交给她的任务也就指日可待了。
“小姐,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霓裳打断了她的思绪。
“其他的东西不用收拾,带几件我常穿的衣服就够了,对了,还有银子。”
“啊?就这样……”霓裳不解,但还是按照周令西的吩咐,把多余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她心里纳闷,小姐这哪像是嫁人啊,怎么弄得跟跑路似的。
周令西拿出一张纸,难得认认真真写起字来。
“小姐你写什么?”
“没什么,你收拾你的,别多问。”
霓裳四岁的时候就被卖进微雨山庄,从小就跟着周令西,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从来都捉摸不透自家主子在想些什么。周令西让她别管,她自然不再多问,只是心里一直很疑惑。
搁下笔,周令西满意地将纸条收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忽然,她拧起眉头,想了想之后又拿出一张大一点的纸,继续写着什么东西。
“小姐,收拾好了。”
“霓裳,你快去三小姐房里把我借给她玩的那只鸽子要回来,我有急用。”
“是。”
霓裳匆匆出门,又匆匆赶回来。她看见周令西把之前写的那张小纸条塞进一个小竹筒里,绑在鸽子的腿上,然后把鸽子放飞了。
做完这一切,周令西总算放下心来。霓裳看见她坐在窗前不住地抿嘴傻笑,仿佛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砸到了她似的。
“小姐,你……没事吧?”霓裳忍不住问了一句。
周令西回头,脸上还是带着得意的微笑,却又似在装傻:“啊?什么?”
“小姐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坐着傻笑,看着……看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不过后半句话霓裳没敢讲出来,只是在心里犯嘀咕。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吧。”周令西挥挥手让她下去。
霓裳只好乖乖退下。她低头琢磨着周令西的奇怪行为,一时没看路,才迈出门槛就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东西。
抬头一看,霓裳大惊失色:“大大大……”话卡在喉咙里硬是说不出来。
宋羽正冷酷无情,微雨山庄人人皆知。霓裳从小跟在周令西身边,潜移默化,对这位大少爷既讨厌又害怕。现在撞到这位瘟神,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有可能会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死法。
但宋羽正只是动了下脖子,示意她可以走了。霓裳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从地狱里爬上来一般,跑起来跟脚底抹了油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的孩子们都去面壁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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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亲事也是祸事(二) 。。。
宋羽正进屋的时候看见周令西趴在窗前傻笑,偶尔眨几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扑闪扑闪的,很是好看。他一直都知道,周令西是个活泼好动的人,只不过在他面前,“好动”就变成了“好斗”。
周令西听到了脚步声,不耐烦道:“不是让你先下去吗,又回来做什么?”
一转身,发现来人是她的死对头宋羽正而不是霓裳,周令西一愣,随即脸色来了个天大的转变:“你来干什么?”
宋羽正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直接把手上的包袱向周令西扔了过去。要不是周令西反应快,那包袱就正中她脑门了。
周令西打开包袱一看,里面除了几身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几张银票和一些银锭子。她曾经和宋羽翩谈笑,说自己最向往的死法是被钱砸死,没想到今天宋羽正差点就把这个想法变成了现实。
“你这是什么意思?”
“拿着它,滚,越远越好!”宋羽正语气冷冷的。
“哼,你是不是怕我麻雀变凤凰之后回来找你报仇啊?现在知道怕,晚啦!”周令西得意极了,“等我嫁给樊一风,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谁稀罕你这点破银子啊!”
她把包袱狠狠砸回去,大有想将宋羽正砸死之意。
宋羽正嘴角弯了一弯,说:“还有一张银票,三百两的。”
顿时,周令西的头顶仿佛有成千上万之乌鸦哇哇乱叫着飞过,黑压压一片。乌鸦飞过之后,又仿佛飘来一大片乌云,在她头顶电闪雷鸣。她刚才以极快的速度抽了一张银票藏在袖子里,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银票的面额是多少,不料却被宋羽正发现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你的银票,想诬陷我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吧。”周令西死鸭子嘴硬。
“我不跟你鬼扯,既然你喜欢,收着便是。我只说一句话,你不能嫁给樊一风,走不走由不得你!”
周令西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她再也忍受不了,抽出缠在腰身的软剑,直直向宋羽正刺去。宋羽正身子一偏,左手握住她的右手腕。但周令西的武功不弱,轻而易举就挣脱了。她换了个角度,一剑刺向宋羽正的左肩,又被他巧妙躲过。
十几招下来,周令西非但没讨到什么便宜,反而自己的剑被宋羽正给打掉了。她气不过,干脆赤手空拳和宋羽正过起招来。只是失去武器,她更加不是宋羽正的对手,不到十招就被制住了。
宋羽正一只手扣住她的咽喉,另一只手勒住她的脖子。他将周令西翻了个身,两人四目相对,周令西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将他烤焦。
“功夫底子不错,不过看样子你没怎么跟人打过,招式生疏得很。”
“不—用—你—管!”周令西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只要你马上离开,我保证不为难你。”
周令西想了想,忽然不生气了,反而笑得很欢畅:“我偏不走,你能怎样?难道你还杀我灭口不成。有种你试试,你敢杀樊一风未过门的媳妇儿,不要命了你!”
宋羽正的脸轻轻抽搐了一下。
“识相的就乖乖放了我,不然,我告诉樊一风,说你暗恋他。”周令西奸笑。
“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你这么强烈反对我嫁给樊一风,不仅仅是怕我给微雨山庄惹麻烦而已吧,你爹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不是说樊一风好男风吗,你要不是暗恋他,干吗不让他娶别人?”
一番话说得宋羽正哑口无言。周令西发现他的脸慢慢变成了紫色,又慢慢变成了青色,这效果就跟中了唐门奇毒似的。她的心咯噔一下,刚才她是为了气宋羽正才随口胡诌的,难不成还真有其事?
“你不要胡说,根本没这回事。”宋羽正语气放平淡了很多。
“你和樊一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管,再不放开我我就喊非礼了啊。”周令西耍赖。
这下宋羽正还真拿她没办法了。他和周令西现在的动作,不仔细看别人还真的会以为他是在非礼她,何况这里是她的房间,到时候他就算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他很无奈地松手。
眼见宋羽正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门,周令西心中大喜。看来这宋羽正是虚有其表,功夫比她厉害又怎么样,心比她黑又怎么样,脑子不灵活注定会吃亏。细细算来,他大少爷栽在她手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令西从袖子里拿出刚顺手牵羊得来的银票,抿嘴偷笑。还真是三百两,够她花好几天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成亲的日子。周令西被打扮得花枝招展,光是头上的珠钗就有好几斤重。她无奈地顶着个几乎能把脖子压断的头上了花轿。
宋羽翩和宋羽飞依依不舍地凑在轿子外面, 你一言我一语,不外乎都是些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尤其是宋羽翩,大概是心里过意不去,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吉时已到,起轿——”阮媒婆那特有的尖嗓子发出的声音格外难听。
这句话令周令西没由来地想到了另一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话:时辰已到,行刑!
她怀疑自己是听说书听多了,因为说书先生所说的那些故事中,每次犯人问斩之前监斩官都会喊这么一句话,然后丢下一个令牌。
如果犯人是坏人,那就大团圆结局,皆大欢喜。如果犯人是被被冤枉的好人,那么在刽子手的大刀落下之前,肯定会有一个英雄站出来喊一句“刀下留人”,然后大打出手,把人救走。
不过周令西觉得对她来说,现在上这个花轿和上法场没什么两样。但愿救她脱离苦海的人不要来得太晚才是。
轿子慢慢升起,慢慢前行。迎亲的队伍开始吹吹打打,一片嘈杂。
周令西摸了摸压在座位下的包袱,会心一笑。之前宋二夫人嘱咐过她,今天会有另外两个女人和她一起嫁入神兵阁,而且会一起拜堂,让她不要往心里去,凡是都要忍,还说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
听了这些话,周令西嗤之以鼻。她才不会计较这些,别说是四个人一起拜堂了,就算四十个人一起拜堂,又关她什么事。如果不出意外,还没到樊家的大门口,就会有人来劫花轿,也就是所谓的“抢亲”。至于樊一风,他爱跟娶谁就娶谁去,她眼不见为净。
此番周令西是以微雨山庄四小姐,宋毅义女的身份嫁入神兵阁的,他们还为她取了个乱七八糟的名字,叫什么宋羽西,听起来怪怪的。尽管樊家点名要娶的人是宋羽翩,但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所以也没计较新娘子是否换了人。反正他们要只是娶的是“微雨山庄小姐”这个名号而已。
她从外面听来了八卦消息是这样说的:樊一风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樊家的老爷子怕外面传樊一风断袖的谣言多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娶不到媳妇,遂以死相逼,樊一风这才不得不乖乖点头。不过他也提出了交换条件,那就是在成亲当日娶苏州最有名的两大花魁为妾。樊老爷子为了能早日抱得曾孙,不得不妥协答应。
这么一来,周令西就成了倒霉鬼了。
轿子外面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围观的人群熙熙攘攘,都在讨论着这次神兵阁和微雨山庄联姻的事。这几年来苏州城还算平静,没发生什么振奋人心的事情。这次两大家的联姻足以让众人津津乐道好长一段时间了,何况还涉及到苏州鼎鼎有名的两大花魁紫流云和舒碧月。
男人们皆羡慕樊一风一次同抱三美的好运。女人们则又喜有悲,喜的是传言是假的,樊一风不喜欢男人;悲的是大帅哥樊一风要名草有主了,而且这个“主”竟然是三个人。
“听说这微雨山庄的小姐可是位大美人呢。”
“大美人?有紫流云美吗?紫流云可是苏州城里艳压群芳的花魁!”
“呸,紫流云算什么,要我说啊,还是舒碧月最漂亮。”
“不对,是紫流云比较漂亮!”
“胡说,舒碧月更漂亮!”
“……”
周令西听到外面打架的吵闹声,啼笑皆非。就让他们争个你死我活吧,争得越厉害,她越开心。
可是笑着笑着,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急忙拉开窗帘往外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写着“神兵阁”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的匾额。
难怪轿子外面的喧嚣声突然间大了好多,原来……原来已经到神兵阁的大门口了!周令西紧紧握住衣襟,搅成一团。而她的心也如同这衣襟一般搅成了一团乱麻。
都已经到了,他怎么还不来?难道他没收到信?
周令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马上打消这个念头。以往她每次个大师兄联系用的都是这只信鸽,从没出过什么差错。她想,大师兄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他不可能会放下她不管。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戏往下唱了,好在她有两手准备。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新郎官踢轿门咯——”阮媒婆谄媚的高音再次响起。
然后周令西听到轿门上砰的一声响,光线随之透了进来。尽管盖着喜帕,她还是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盯着她看,心不由一紧。
“哟,新娘子还害羞呢,赶紧出来呀。”阮媒婆伸手进来扶她。
害羞你个头!周令西愤愤的,恨不得冲上去踹她一脚,要不是这阮媒婆多事,自己哪会落到这步田地。
出了轿子,阮媒婆把她的手交给了樊一风,樊一风不冷不热地接过,手指相碰,周令西抖了一下,没经过大脑思考就飞快地把手抽了回来。
这一举动令樊一风有些诧异,他也僵了一会儿,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阮媒婆讪讪一笑,正想讲些什么打破眼前的尴尬,只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
“快看,又有新娘子来了!”人群中有人尖叫。
“是紫流云,是紫流云的花轿——”
“还有舒碧月,舒碧月的花轿也到了。”
“……”
大家的吸引力显然全被这后到的两顶花轿给吸引过去了,人群中又开始热闹起来。
阮媒婆赶紧提醒樊一风:“新郎官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去踢轿门呀。”
“踢轿门踢轿门——”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感觉到樊一风似乎不再注意她了,周令西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回归原位,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这极其轻松的呼气声还是被樊一风给听了去。
人声渐渐向后边集中,阮媒婆也随着凑过去了。只剩下周令西一个人傻呆呆地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自古以来,恐怕还没有哪个新娘子受过这种冷遇。一种羞辱感迅速爬上她的心头,她不由自主地双拳紧握。
这时一阵风刮过,周令西感觉眼前那片红色忽然不见了,一回神,却看见自己的喜帕被吹到了地上。
“哇——”四周响起一阵惊叫声。
周令西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这些人在“哇”些什么,只是穿着大红喜服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性格外向的她也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不知有谁低声说了句:“新娘子真漂亮啊。”
“可不是吗,”马上有人附和,“樊少爷真是艳福不浅啊。”
“这樊一风也太不像话了,新娘子这么漂亮,他居然还要在成亲当天纳妾……”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刚被紫流云和舒碧月的花轿吸引过去的人流又慢慢向周令西涌来。周令西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她想了想,从容地走过去捡地上的喜帕。
可是老天爷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对似的,她刚弯□子,又一阵风吹过,把喜帕吹到了十几步以外。人群中传出小声的议论声。本来有几个人想帮她捡起来,又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继续旁观。
周令西无视众人的目光,又上前走了十几步,弯腰……
“哈哈哈……”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错,因为喜帕又被风吹走了。
周令西脸色一暗,愣在原地。此刻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省得再受此侮辱。
“小姐,小姐,回……回来了……”霓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鸽子回来了。”
“回来了?拿来我看看。”周令西大喜,早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可是竹筒里面是空的。”
来之不易的喜悦一扫而空。周令西“哦”了一声,挥挥手,“算了算了,我们进去吧。”
竹筒是空的,起码能证明大师兄看到了她的信,也许再过一会儿他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