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 第15部分

　　终于回复完email了之后，饥肠辘辘的我十分没有耐性的等待着通向餐厅的电梯。电梯迟迟不来，我决定先去一趟洗手间。

　　才踏进洗手间的门，便听见了张姐压低了的声音在某个隔间的背后，在安静的空间里被容易引起回响的隔间构造悄悄地放大了。这个时间点上大家都还在餐厅用餐，这里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倾诉秘密的良好选择。张姐的声音少了许多平日的理直气壮，多了几分不知所措，再加了几分被硬吞下去的颤抖与哽咽。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分居了……我怎么能让她们知道呢，她们会怎么想呢……她们都一直以为我在这边发展得很好呢，而且我们现在只是分居又还没离婚，还是不要让她们知道得好吧……”

　　我似乎总是在一些不经意中，一脚踏进了一些尴尬的局面里。可是我想，此时躲在隔间背后偷偷讲着电话的张姐，应该是最为尴尬的那个。像是被困在蜘蛛网上的小昆虫，再奋力的挣扎，却也还是无处可逃。只是，或许这让她深陷于其中的网，却是由她自己编织出来的。总是用自己的哲学把周围所有人都定义了的她，自己也最终因此而被定义了。这样的定义，将她密密实实地缠绕，无法动弹；所以，即使是网外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无法飞离这张网的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生硬地摆出优雅的姿态，向外面的人展示出她在网上的日子其实很好。

　　不然，张姐平日怎么那么爱抱怨；不然，她怎么又时常摆显出一副自己很完美的样子教育着他人。其实都是很矛盾的表现，但这样想来，一切又都是合情合理的。

　　我唯有轻声地退出洗手间。希望张姐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希望正如丹尼常说的那样，我走路总是无声无息。

　　电梯终于攀升到了28楼。我走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间，按下了7楼的按键。电梯门合上，门上的橙色数字在下降着，然后，停在了15楼。

　　电梯门打开，我看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七章　反而（四）
（四）

　　电梯的门口，站着泽希和贝拉生日派对那天看到的男人。还记得，他的名字似乎叫森德。两个人都穿着平整的衬衫和西装，手提着公文包，一副“正在工作中”的架势。

　　“你在这里上班哦？”电梯门打开的是惊奇和巧合。

　　“对啊，28楼。你不会也在这栋楼上班吧？”

　　“哦，不是，只是到一个客户这里开会。15楼。”泽希用手指了指楼道，一个明亮的微笑，然后按下了1楼的按键。

　　不大的电梯间里，三人并排站着。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泽希身旁的这个男人，微黑的皮肤，不大的眼睛，突出的颧骨，一直紧抿着的嘴唇，仿佛吝啬于给出一丁点笑容甚至于任何一个需要牵动嘴唇的表情。整一个，就是与泽希相反的格调。他，是带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离开辛蒂，与辛蒂分手，在再次遇见辛蒂时他又怀抱着怎样的感情？好奇一点一滴地占据了我的脑海，而我却要镇定地保持着一个陌生人的姿态。

　　电梯门上的橙色数字继续下降着，然后，停在了7楼。

　　已经有许多午饭后的人等在了电梯门口，午餐话题的继续让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周年庆也，不能这么吝啬，拿我们双休日的时间去搞活动，我们要求放假！放假！”

　　“生活不能要求得太多～！公司出钱让大家旅游已经很大方了，不太可能再占用工作时间吧～！”

　　“去旅游哦？真的么？最终确定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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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片欢声笑语的中间，站着的是微笑着的辛蒂，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当视线聚焦在电梯内的修长人影时，笑容被冻结了。

　　一种很莫名的感应，在电梯门上的橙色数字即将降落到7的时候，在我心里迸发出来。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想象，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并对自己说，不会吧？然而，时间和空间却仿佛在沿着预先经过精密计算的轨迹前进着并在某个特定的坐标点交汇。在交汇的那一点，心里微弱的不安定得到了证实，于是只能信服于一种叫做预感的情绪，并对自己说，不是吧？

　　在7楼的坐标轴上，电梯门打开，一边是不可置信的眼神，一边是僵硬了的姿态，站在中间的，是我灵验得无可救药的第六感。

　　“这电梯是往下的哦，唉，等下一班吧～！”

　　“我正好要下去买咖啡，公司的速溶咖啡难喝死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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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外欢声笑语的那一边走进来两三人，我向外挪了两步，正准备踏出电梯，

　　“Fancy，还没吃午饭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

　　正要踏出电梯的脚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见泽希在朝我微笑。

　　泽希身旁的森德直直的看着对面的辛蒂，惊讶地有些晃神；站在电梯外的辛蒂写满了不知所措的表情，双手紧张地捏着衣角；而我扭头看着泽希，电梯里的人在等着下楼，手指待命在关门的按键。我只有一秒钟决定。

第十七章　反而（五）
（五）

　　从未注意过这个位于办公大楼50米处街角的咖啡店。就是这样一家不太起眼的小小店面，连门前悬挂的招牌也不大，即使路过恐怕也很少会有人留意到招牌上刻着的精致图案，推门而入，却是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温暖而舒适的世界。

　　柔软的沙发座椅和橙黄或青绿的沙发靠垫，让我想起了我和薇儿经常光顾的“正在进行时”，只不过这里有着比较浓厚的欧式风格。靠街的窗户上涂着银灰色的花和字样，将街道上的风景分割得若隐若现；精心调整在适合角度的柔和灯光一打下来，照射的地方便被独立于了在这个世界的空间和时间之外。在这里的时间和空间里，就只有香浓的咖啡，以及简单却美味的餐点。

　　在这样的时间和空间里，是不会想到十分钟前的电梯间里进行了一场何等激烈的心理斗争。虽然，全部的过程也不过短短的几秒。

　　本来要去7楼餐厅吃饭的我，却留在了电梯间；而原本要与泽希一同离开的森德，却走出了电梯间。也许是想给森德和辛蒂一个相处的机会，泽希叫住了我；也许也是这么想的我，在走出电梯间的时候停了下来；也许是本来就对餐厅的饭菜很排斥，也许是本来就很想与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聊聊天，我又回到了电梯间；也许是还欠一个理由或抱歉，也许是恐怕再也没有下一次这样的机会，森德走向了电梯外的辛蒂。

　　然后，我坐在了这个似乎是与世隔绝开来的时间和空间里，心思却还挂念着另一个时间与空间。

　　“你……的同事，好像和我同事认识哦？”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说不定泽希也知道些什么呢。

　　“看样子是吧。森德是在这里念的大学，可能是大学同学吧。”

　　“是哦。”

　　“我其实在美国实习的时候就认识森德了，没想到来这里上班的第一天才发现我们竟然又成了同事。”

　　“那你们回国之前都没有联系吗？”

　　“联系得不太多也。虽然都有对方的MSN，不过很少在线上碰到。现在想想也难怪，他比我早回国，时差的关系，自然很难在MSN上碰到啊。而且听说他前段时间好像跟他在美国的女朋友分手了，MSN就挂线的更少了。”

　　“这样哦……”果然是很有他的作风啊，一到了异地就和前女友分手了，表面上若无其事地镇定着的我，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关于八卦的谈话进行的很冷场，才一小会就到了无法再进行下去的僵局。我用刀叉无聊地卷着意大利面，在几分钟无话可聊的安静中环顾着这家小小的咖啡店，细细地品味着这家店的格调。店里的墙上挂着一整排的画，都是清一色的印象派风格，明亮欢快的色彩调和着温暖的橙色灯光，为这个独立的空间里增加了一些生动的背景以及迷幻的故事，同时也完美的演绎了这家店的名称—“印象咖啡”。再仔细一看，每幅画的下面还有一张卡片似的标签，上面写了画的名称以及价格。

　　原来这些画可以出售的哦，不知道有没有人来买过呢？视线还在画上停留着，心里是许多折服和感叹。泽希却在此时打破了沉默，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对画作都格外地花时间欣赏哦。”

　　“有吗？真的假的？”

　　“当然有啊，以前在中学的时候，你不是还画了很多画吗？还有等奖作品呢！”

　　“那都是多古老的事了，我从高一以后就没有再去专门学画了好不好，学画的时间都被学校补习给占用了。”

　　“可是我记得即使在那之后你还是画了很多画啊，譬如你们班级的黑板报，学校校刊的美工……还有还有，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时候送同学的贺卡都是你自己画的，比在外面买来的还好看！”

　　“还有这回事哦？”对于过去的记忆，我的大脑似乎是选择性的模糊了。

　　“你该不是都不记得了吧？”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如果不是泽希说起，我想我是彻底遗忘了多年前那些背着画板去练习的周末，那些在调色板上混合出不同颜色的快乐。那时的我，其实并不太懂绘画是什么，透视是什么，就只是单纯地享受着在画纸上挥霍色彩的感觉。有人用文字表达生活，有人用摄影，而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用色彩。一片风景，一点情绪，都代表着一些细腻的颜色。教我绘画的老师说，我对于色彩有着敏锐的感觉，可是我的形体却画的不太好，好好努力的话，以后一定可以去考与美术相关的专业，譬如设计或是建筑之类。可是我是理科生也，我干嘛要去学设计，而且也从来没想过要拿绘画来作为我的职业。所以，当后来学校的补习越来越多的时候，我也就画的越来越少，再后来，也就不再去上绘画课了。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其实是有些怀念那些色彩的，当画笔刷出那些颜色的时候，同时也释放着我的情绪，直到它们填满画纸。可是，生活渐渐地被其他的内容所占有，我也越来越没有时间去怀念。而现在的我，甚至已经记不起自己还有着这么一段过去。

　　回忆一点一滴地涌上心头，我和过去的我再次直面。

　　为什么会忘记呢？我想，就像曾经憧憬过的千百种事一样，当渐渐得离那些憧憬越来越远的时候，便在某一刻认为自己已经不可能到达那里，然后便说服自己不再憧憬。渐渐地，便遗忘了。

　　也许，正在这迷茫的日复一日中努力地为自己找寻着梦想的我，并不是真的没有梦想，只是我将它们忘记罢了。就像小时候总会雄心壮志地说要当一名科学家，可长大以后压根就将这事抛到脑后，偶尔再听到，也只是笑笑而已。

　　回忆的潮水越来越汹涌，而我的心也渐渐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