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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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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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装,没有把相机背在身上。明星们照例要再走一次红地毯,谢明朗其实最怕站在镜头下面,离着人群犹豫了一会儿,找到工作人员出示了请柬,被告知可以从媒体席后面的路到大堂正门。走到一半,忽然听到摄影记者炸了一样喊言采的名字,其间也夹杂着陆长宁和江绮的,一下子乱开了。他就知道《尘与雪》剧组到了,但是视线被媒体席整个遮住,什么也看不见,直到来到入口处验了请柬,谢明朗才回过头:整个剧组都在,而且被媒体拖住了;言采和卫可两个人站得很近,两个人礼服的款式很像,只在细节上有着细微的差别,又是同色,站在一起煞是吸引目光;江绮还是坐在轮椅上,她穿一件深蓝色的裙子,头发盘起来,稍稍显得比实际年龄老气,但也是容光逼人。以陆长宁和他们三个人为首,整个剧组呈现出来的气象让谢明朗都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这才在工作人员的低声提醒下入场了。 
亲自当了颁奖现场谢明朗才知道原来看直播更有趣一些。他的位置在大厅中后,离颁奖台远了,看大银幕倒是正好。他周围坐着的多是单纯来看颁奖的闲人,气氛轻松,远没有前几排那种暗流涌动的紧张感。 
一开始颁发的都是一些小奖项,《尘与雪》拿到的第一个奖是最佳摄影,这个奖项几乎是毫无悬念。接下来的奖是最佳原创剧本。当颁奖嘉宾念出〃沈惟,《尘与雪》〃的那一刻,整个大厅的掌声异常热烈,其中多少包含着致敬的意味。谢明朗坐了这么久,多少觉得有些倦,听到这个名字又振作起精神来,想看看是谁代沈惟上台领奖。 
站起来的是陆长宁。但他没有立刻上台,而是走向后面两排,等着另一位女士也站起来。谢明朗从大屏幕上看见一张年华老去但修饰得体且端庄的脸,立刻猜到了是谁,而身旁的人低低一声〃那不是李苓吗〃,更是进一步确证了这个猜想。 
李苓接过奖之后短暂地致辞,感谢委员会,感谢电影公司和陆长宁,以及整个剧组的努力云云,整体平淡无奇,倒是最后的一句〃这部影片得以最终完成,我也总算完成他一件未了的心事,谢谢大家〃,再一次赢来持久而热烈的掌声。 
但之后的几个大奖都落空。最佳女主角没有落在江绮身上,新科影后言辞谦虚,眼泛泪花地举着奖杯对江绮说〃评委们估计是担心你脚伤不能上台领奖,依我看脚伤倒说明这奖杯更适合被你捧在怀里〃,引来台下一片善意的笑声和掌声;陆长宁也没有拿到最佳导演,对此谢明朗有些吃惊,但见陆长宁波澜不惊的样子也就收起这暗自的诧异来。 
颁最佳男主角的那一刻,谢明朗莫名紧张起来,他明明知道这种心态有些好笑,但重复提名人选的那短短十几秒,似乎格外漫长。 
〃言采,《尘与雪》。〃 
音乐响起,言采在掌声中站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加冕影帝,表演又得到评委、影评家的一致认可,摄像机客观地记录下那一刻他踌躇得志的笑容,和一贯焕发出的光彩感。他和陆长宁重重握手,卫可拍着他的肩膀,他则倾身拥抱江绮。走上台的短短一程中,许多人向他伸手道贺,他也一一还礼,徐雅微拉着他礼服的后摆,他笑着停下来,专门留给她一个拥抱。如此种种流程做足,才终于上台从颁奖人手中领过奖杯。 
他始终微笑,仿佛得奖的喜悦将会维持一辈子。然而谢明朗看来,在言采眼底含笑的同时,眉宇间像是有什么舒展开来。那些不知名的情绪明明是无形的,又像是在众目睽睽……至少是他眼皮底下蒸腾殆尽。 
那笑容和欢喜,都是经过反复斟酌一样精准,恰到好处地让人信服着,绝不比他在《尘与雪》中的演出逊色。他这样微笑,就像无可挑剔的站姿,每一个动作,都是给人看的,以符合此时的头衔和气氛, 
谢明朗几乎都要跟言采一起微笑了,为了这一刻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演技。 
言采拉了拉领结,开口说话时掌声也停歇了,只等他致辞。感谢辞也是中规中矩,有着言采本人惯有的谦虚和简练。在感谢完所有应该感谢的之后,言采垂下眼,又很快抬起来,眼底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只剩唇边还留着一点依稀的笑意。 
他转过目光,看着握在自己手里的奖杯,说:〃谢谢所有在场,以及已经不在了的人们。〃 
说完也不管掌声和提示下台的音乐声,弯下腰来,低头亲吻了一下手上的奖杯。 
头发的阴影和打下的睫毛恰好遮住他的眼神,却掩不住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言采的神情专注而虔诚,好像在致意久违的故人,又像在与情人浅浅细语。 
颁奖典结束之后,得奖的演员照例又拿着奖再走一次典礼大厅外的红地毯拍照。时近黄昏,夕阳浓烈地堆在天边,预示着第二天的好天气。谢明朗和其他退场的人群从别的出口出去,那出口对着一片好沙滩,看晚霞的角度尤其好,更绕开了最繁闹的一群人。他一个人看着夕阳了许久,才快步回去,拿了相机出来,想记录下这一刻的景色。 
夕阳落山之后他挑了一家常去的酒吧,随便吃了点东西,倒是喝了不少酒,才心满意足地踏着沉沉夜色离开。回到宾馆之后他用房卡半天打不开房门,仔细一看,拿在手上的是言采的房间的,谢明朗觉得有点好笑,却在下一刻转过身,鬼使神差一般往电梯间走去。 
言采房间里果然没人……照《尘与雪》得的奖来看,今晚多半是会通宵狂欢。谢明朗怔怔看着空荡荡毫无人气的房间,膝盖一软,重重扑在柔软的床上,这时酒力翻上来,他四肢发麻,索性任由自己睡过去。 
这样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谢明朗又一次醒了过来。这下他的酒退了,闻到一身的酒味,自己也觉得受不了,正要爬起来去漱口,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说话声。高档宾馆的隔音效果都好,但纵是如此,仔细一听,还是能听见不止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糊成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外面。 
他想起自己没有告诉言采今晚过来,顿时僵了,第一个念头是去洗手间避一下,但很快又觉得这也是徒劳的,甚至比待在原地更糟些。套间就这么大,自己就算躲在卧室不出来,如果真的一群人进了房间,谁也难说是不是有谁会借酒装疯闯进来。就在谢明朗觉得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开了,很多人的声音传进来,一同飘进来的还有酒气,但走进来的脚步声只有一个。他听见言采的声音,冷静而沉着,一点也听不出喝了多少酒,尽管他说的是:〃我要醉死了,今晚就放过我吧。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夹着浓重的酒气,言采一边脱外套一边推门,看到坐在床上盯着他的谢明朗后动作定了一下,才扬起笑来:〃我还在想你去了哪里。喝了酒么,脸红得很。〃 
谢明朗刚刚安下的心在看见言采的那一刻又迅速地提了起来:言采此时虽然口齿清楚,但脸色一片惨白,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嘴唇都没了颜色。谢明朗惊异之下站起来,指着言采问:〃你怎么了?〃 
〃我醉了。〃回答倒是干脆明白。 
谢明朗正欲再问,言采脸色一变,做了个〃止步〃的手势,随手把一直握在手上的金像奖奖杯搁在最近的茶几上,就跌跌撞撞往浴室冲,死命甩上门,但呕吐声还是从门后传来,撕心裂肺一样。 
相处这么久,谢明朗何曾见过言采醉成这样。最初他竟是被吓得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敲门:〃言采,你怎么回事?〃 
里面的人没有答话,听声音还是在吐。谢明朗又拍了一阵,着急起来顾不得其他,直接开门,却发现言采竟然还能顺手把门给反锁了。如此一来无计可施,谢明朗守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慢慢地呕吐声停止了,冲水声响起的同时门也应声而开,只是谢明朗离门太近,一心想着言采,门开的时候一个反应不及,又一次被惊得退了一步。 
吐过之后言采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再没那么白得吓人,但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和疲倦。他抓住把手堵在门口,勉强说:〃这个样子太难堪了。我先冲个澡,会好一点。〃 
眼看他脚步虚浮地又要关门,谢明朗一把抵住门:〃你醉了,先不要洗澡,躺一会儿,我给你倒一杯水。〃 
言采却摇头:〃不行。要是睡了就起不来了。〃 
谢明朗知道这种事情拧不过他,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言采却推开:〃这已经很难堪了,你不要再雪上加霜。〃就在谢明朗愣住的这短暂一刻,浴室的门已经先一步关上了。 
很快水声响起,谢明朗听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坐回去。在等待中他打开电视,深夜没什么好新闻,几个娱乐台翻来覆去地重播不久前刚过去的颁奖典礼的画面,言采那个亲吻奖杯的镜头自然脱不了特写,再给一个定格,真是美丽清晰得堪比构图上佳的硬照。谢明朗不由扭头去看搁在一边的奖杯,那线条流畅造型简洁的奖杯在灯光下泛起金属特有的冰冷光芒。 
言采在浴室待了半个小时才出来。这时他脸上有了点血色,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蒸出来的,但脚步还是不稳,走两步走不成直线,就皱着眉坐到最近的椅子上。 
见他只围了浴巾,头发和身子都是湿的,谢明朗翻出浴袍递给他,一边说:〃我从未见你喝成这个样子。〃 
〃被灌得过头了,意识过来已经晚了。〃言采的思路倒是清晰,对答也很及时。 
谢明朗又递给言采一杯水,言采接过,看了一眼对面的谢明朗:〃我好像还是闻到酒味,果然喝多了,五官全面退化。〃 
〃没,我也喝了酒,所以如果闻到味道,是我身上的。〃 
言采哦了一声,低头喝水。这时电视又重播到他的得奖致辞,那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不知为何突然刺耳起来。 
言采动也不动,口气中颇为厌倦:〃我站不起来,麻烦你关一下电视。〃 
谢明朗却盯着电视上的言采,直到这一条新闻过去,才说:〃这一幕真是感人。〃 
他尽力说得平静,但语气中其他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的冒头。言采听他这样说,许久没有做声,走过去把电视关了,才脱力一样倒在床上,说的还是:〃好了,你什么也不知道。〃 
想不到言采说的是这句话,心头一凉,多日所见多见累积起来,叠加成冷冰冰的一句:〃我是都不知道。我忘记恭喜你,再度加冕影帝。〃 
听到这句话言采翻了个身,低声笑起来。只是笑声压在床铺深处,听来模糊,乃至有些疹人。见状谢明朗也有些后悔,带着歉意坐到言采身边,想伸手碰一碰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收回来,只听言采说:〃谢谢你。〃 
这语气听来无比苦涩黯淡,谢明朗只疑心自己听错了,又或是言采太醉了。但也是这句话,让他的手终于还是落在了言采头发上:〃你大概是我见到的最不愉快的影帝。觉得还不够好,还不足以稍稍自满吗?〃 
言采的背抽了一下,连呼吸声也似在同时平稳了。他把脸侧到谢明朗看不见的另一边,沉默中透露出的固执,就连谢明朗也在瞬间之内接收了。 
他们就这么僵在当地,维持着其实谁也不舒服的别扭姿势。末了,谢明朗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言采却抢先一步开口,平淡至极地说:〃有什么要愉快的。我并不在里面。〃 
两句话毫无联系,但是谢明朗却忽然听明白了。停在言采头发上的手一抖,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说完刚才那句话后言采似乎也有了力量。他还是维持着平静,那耻辱感埋藏得太深,以至于自己好像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忘记了:〃他是在里面的,我不是。当年我没读过剧本,年初试镜的时候也只读了一半,等到通读之后,我只是想赌一口气。现在的结局,就是逞强的后果。〃 
这番话传到谢明朗耳中,却是如遭雷击一般。大半年来一直在心头兜绕不去的那些迷雾忽然散去,之前言采的那些暗示,他一厢情愿又简单粗暴地归于怀恋,他按照所听所想自行还愿出来的往事,竟是彻底相反的方向。 
谢明朗的失神恍惚言采没有看见,他喝了酒,知道自己在失控,但是这一刻又忽然觉得很轻松,奖杯就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他今晚再一次骗过绝大多数人。往事是什么,是会随着后人一遍遍的强调和暗示而逐步扭曲的东西,藏在脑海中守口如瓶只会任其腐烂,恰到好处的暗示到位,才是真正的胜者。 
这大半年来,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每一个镜头,每一页剧本,他都这么告诉自己。就连颁奖典礼上的说的每一句话甚至那个亲吻奖杯的动作,他也如此坚持。 
言采再度开口,声音低了,似乎是要加强自我暗示的那种胜利感:〃结果你也看见了,我成了他。〃 
他成了沈惟,尽管那个故事里没有自己。知道一切内情的人还是会知道,他演着沈惟,见证沈惟和别人的故事。就像他过去的人生中的那段时光一样。 
想到这里他简直忍不住要笑了。 
但是那些知道一切的人哪里去了。评选时投给他一票的评委们,又带着什么心情看着这个片子呢。 
言采已经不愿意去想了。 
他觉得自己又要睡着了,意识在慢慢淡去。但是忽然有重物压到他身上,带着熟悉的温度和不太熟悉的情绪。接著言采感到谢明朗的下巴磕在自己肩膀上,继而声音响起,非常低,语气起初有点困扰,再后来其中道歉的意味慢慢出来了,很坚定,并无怜悯:〃言采,以前我一直想你是苏醒,但是我太嫉妒,总希望你不是他。现在,现在我倒宁愿你在里面,你就是苏醒。我知道这是蠢话,但是如果早十年认识你,那就好了。〃 
说完谢明朗抱住他,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就好了〃,好似这样就能成真一样。言采费力地翻身,伸手回抱住谢明朗。谢明朗的脸低埋,这样倒好,谁也看不见谁。 
他本来想说〃真是傻话〃,但是这句话不知怎么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笑容:〃时间这种事情,谁都无能为力。〃 
真是进入瓶颈了,这章后一半硬是写了三天。要不然干脆让故事在上一章那里收尾吧。。。。。。Orz 
飞逃。 
 
14 
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醒来。谢明朗贪睡,在言采起来冲澡之后还赖在床上。 
醒来之后谢明朗试着去整理有关昨夜的种种回忆,却被电话铃声打断神思。他没接电话,只等它自己停住,谁知道那铃声不屈不饶,一个劲地响着。谢明朗无法,扬起声音叫浴室里的言采:〃电话在响。〃 
言采应他:〃多半是林瑾的,你嫌吵就挂断,等我打回去。〃 
尽管他这么说,谢明朗还是没有挂断电话,那电话响了好久,总算消停了,但过了五六分钟,又一次响起来。 
如此一来谢明朗彻底没了睡意,这铃声虽然不大,但一再地听,也与魔音灌耳无异。好在这次电话没响多久言采就从浴室里出来,有点无奈地笑:〃我有个极具耐心和不怕冷脸的经纪人。〃 
说完就接起电话。说话的多是林瑾,言采只是在听,偶尔表个态;末了不知道对方说了句什么,言采顿了顿,看了眼已经起床的谢明朗,才说:〃我不是一个人在房间。〃 
再过半分钟他挂了电话,谢明朗说:〃你要是有事我先下楼一样。今天就要走了,我也要去收拾一下东西。〃 
〃没事,她只是向我确定行程,并顺便看看我是不是醉死了,横尸当场什么的。〃言采口气轻松,竟是在说笑。 
谢明朗笑出声来:〃那这个电话也打得稍微晚了一点。〃 
等谢明朗也冲澡出来,言采已经换好衣服,浅色的休闲西装,衬得人年轻而挺拔。谢明朗随口问:〃你有活动?〃 
〃约了专访。林瑾他们很快就来。〃 
谢明朗变了脸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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