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之宝笑了笑,走向前,冷不防地赏他一个拳头,“你是谁?本大爷没兴趣知道,给大爷滚远!”
再次被揍到拜向土地的寻花客恼吼着,“给我打!”
瞬间,几位家丁打扮的男子立即围上前来,一旁的摊贩动作俐落地收起家当,就怕被这波野火给殃及。
“败类。”宫之宝哼了声,头已经痛到连眼睛都快要张不开了。他缓缓低下头,对她说:“躲在我后头。”
“可是宫爷……”
“啰唆。”他低哼着声,余光瞥见有人偷袭,他拉着毛曙临身子微弯,横脚踢去,侧边有人再攻,他毫不客气地肘击扫过。
围上的家丁约莫五六个,一个个轮番上阵,一个个被他拳打脚踢,不知飞往何处,呻吟哀嚎声四起。
“快走。”宫之宝浑身颤着冷汗,就连向来温热的大手也是凉透,握着她的手,飞步想要先将她送回客栈,飞奔了一段路,那针椎似的痛猛地往脑袋里头钻,痛得他站下住脚,单膝跪了地。
“宫爷、宫爷!”毛曙临急出泪来。
他睑色青中带白,浑身冷透,肯定是痛极,为何还要护着她?
那日他不是气得拂袖而去了吗?为何今日却偏又如此护她?
正忖着,听见后头脚步声,她回头望去,惊见是那班人又来了,她赶紧搀着他要定。
“宫爷,我扶你。”她用力地想要撑趄他。
“你先走。”他闭上眼,已经快陷入昏迷,推着她快定。
他是个大男人,又是在金陵极具势力的布商,大不了被逮着一顿拳打脚踢,待他醒来,上宫府去告死对方,但她就下同了,她是个姑娘家,傻里傻气地被搞大肚子生了个儿子已经够惨了,要是再被人糟蹋……娘的!他第一个杀了那混蛋!
“宫爷,我带你走。”她泪眼迷蒙地道。
他张不开眼,却清楚听见逼近的脚步声,微恼地将她推开。“快走!”他痛到站不起身就已经够窝囊了,还要他保护不了她,亲眼见她被糟蹋,这下是要逼他去死吗?
“客栈就快到了,不会有事的。”毛曙临拔声喊着。“亦然、亦然!”
“你还鬼叫个什么劲?”寻花客已追到,一把拽起了毛曙临的发,恶狠狠地将她往后拖着。
她闭嘴不喊痛,然这一幕还是让猛力张开眼的宫之宝瞧得一清二楚,恼声咆哮着,“混蛋东西!你要有本事就来对付本大爷,欺负个姑娘家,你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这杂碎!”
“别急,有得你受的!”寻花客使了个眼色,一班家丁立即朝站下起身的宫之宝又踢又踹的。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毛曙临见状,泪如雨下。“亦然、亦然!”
她挣扎,却被揪得死紧,长发被扯落了一小把她也不管,直想要扑上前,再次保护他。
宫之宝一双虎眼瞪得极大,眨也不眨地直瞅着她。
头很痛,但他下能厥过去,他若是厥了,她会有什么下场,他……他会心痛到死,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可恶,他为什么觉得如此心痛?这是什么样的情感,怎会敦他如此身不由己?
“曙临!”
“亦然,帮我救他!”瞧见这名男子,她恍若瞧见救星,泪水更加氾滥成灾。
“好好,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心都疼了。”庞亦然清俊的睑旁勾着痞痞又散漫的笑。
“你是谁啊?”寻花客一把再将毛曙临拽回怀里。
庞亦然见状,露出和气生财的笑。“是这样子的,小的我呢,是秦淮河岸的大当家,有空呢,就充当跑堂的,小的姓庞名亦然!”解释完毕,神色转怒,一拳将他不知打飞到何处,瞧了毛曙临几眼,确定她没事,又被她赶去救人。
“好,不哭喔~”他抛了个飞吻,身形掠过如雷,几个将宫之宝打成猪头的家丁瞬地消失不见。
宫之宝虎眼还睁得大大的,但是!!
“曙临,他好像晕了。”庞亦然用力地在他眼前挥着手,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宫爷!”
第四章
“还疼吗?我替你揉揉。”
有人在说话,但任凭他使尽全力,还是张不开眼,然那几乎要椎进心头的痛楚,却极缓慢地在消逝中,真有人在替他揉着额际。
“三月,还疼吗?”
三月?宫之宝迷惑了。
对了,那细软嗓音可真像极了毛曙临,那么,他现在是在作梦罗?既是在作梦,又为何会梦到她和三月的对话。
三月也有头疼的毛病吗?正疑惑着,突地听见——
“娘,那是苦肉计,那个家伙在觊觎你。”
他娘的!他被打到浑身是伤,居然说他用苦肉计,真的可以再没良心一点!
宫之宝恨恨地张开眼,却发现屋内摆设并不像是客栈,八成是后院的春满楼,若无意外,应该是她的房。
原因无他,因为里头摆了不少绣布,床边还有绣架,而摆饰在墙上的一幅绣布,将山水风光绣入其中,远看似画,教他心头大震。
这地方……真是眼熟哪。
“三月,不准你这么说,宫爷不是这样的人。”
思绪被毛曙临软软的抗辨声打断,他不恼,反倒是勾唇笑了。
这句话中听。
亏她有点良心,知道他已经拚了命在保护她……对了,她没事吧?
“娘,你这么笨,被人抓去卖,你还会替别人算钱啦!”毛三月火大了。
这么说也是对啦,只是这小子对他娘说话,会不会太不客气了一点?他蹙眉。
“三月!”毛曙临难得硬声斥道。
“啊啊啊~”宫之宝适时地发出很虚伪的痛叫声,打断这对母子很没意义的争吵。
“宫爷!”毛曙临闻声,手拿着盛装膳食的木盘,赶紧推门而入,把木盘往桌面一搁,立即坐到床畔。“宫爷,头疼吗?”说着,赶紧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全身都疼。”他嘴里唉唉叫着,但神情却因她的轻揉而舒缓痛楚,这触感是凭地如沐春风,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曾经有人这样替他按摩过,一点一滴地退去他头内深镂的痛。
“宫爷为了保护我,受了伤,当然全身都疼,但我替宫爷上过药了,待瘀痕退尽,再行推拿较妥。”她柔声呢喃着。
宫之宝瞅着她,她的发落在他的脸上,而她的眉眼带忧却噙笑,他眼前恍惚了下,像是在哪瞧过这一幕,没来由地心安……怎会如此?难不成他把娘的身影与她重叠了?不对,他娘死得早,况且他头疼的事,是这十年来才如此的。
没来由的心安,恍若一阵春雨,可以熄灭他日渐暴躁的脾气,让他觉得舒服,觉得宁静,觉得好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他想,他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她会产生一种身不由已的担忧了。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他柔声喃着,是他少见的温柔。
单手轻拾起她的发,那在指尖柔滑的触感,似她细软耳语,教他心旌动摇,若无意外,他肯定是栽在这个笨到有剩的女人身上。
喜欢一个人是如此容易的事吗?
他活了近三十年,从没喜欢上半个人,怎么却让她给牵制住了?
她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喜欢?傻气又憨直,问东却答西,他还曾差点死在她的冷眼旁观下,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可是在她身旁,他就是安心,就是放心,就是欢心……怎么会这样?
喜欢一个人,会这么没道理吗?
余光瞥见他发沉的眸色,她的脸不由得更贴近他一些。“宫爷的头很疼吗?”
“倒还好。”他扬眉展笑。“跟昨晚相比,简直是地狱和极乐的差别。”
“宫爷这病得赶紧医,否则会变成痼疾。”
“早已是痼疾了。”他哼了声,满不在乎的。“无所谓,反正现在有你,只要一发疼,替我揉揉就好。”
“那怎么成?昨晚我瞧宫爷疼得浑身发颤。”她叹气,忧心忡忡。
宫之宝听出她话语中的担心,不由得勾起唇角。“你担心我吗?”原来被人搁在心上担心是这般好的滋味。
“自然是担心。”
“为何?”他心情大好,笑问着。
毛曙临顿了下,垂眼缓道:“因为……宫爷是我的客人啊。”
宫之宝闻言立即翻脸。什么意思?如果说,他不是,她就不担心他了吗?他在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我不是你的客人,你就不会担心我?”他臭着脸问,很不是滋味,没道理他动心起念,她却还心如止水吧。
“呃……”她慢半拍地偏着螓首,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宫之宝啐了声,微恼侧过身,瞥见毛三月躲在门外,一脸怨恨地瞪着他。
这一瞪,如箭射穿脑门,像是瞬间将他脑袋的混沌给净化,让他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这小子比他还要早发现他自己的心意。
难怪老是含怨瞪着他,打第一眼见面,态度就差到让他很想打小孩,原来全都是怕他抢走了他娘呀。
这小子心机真重——他喜欢兼欣赏。
待在这种少根筋的娘身边,心机不重怎么过活?
“宫爷,怎么了?”发现他直瞪着门,她顺眼探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没事,只是不舒服。”他目睹毛三月很孬地蹲下身,努力地缩起长手长脚,执意不肯走又不想让他娘亲发现,他突然觉得很想笑。
“宫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喃着,夹着浓浓的鼻音。“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人给打成这样……”
宫之宝闻声,略抬眼,对上她婆娑的泪眼,没来由的,心软了。“别说了,我已经觉得很丢脸了。”哎哎,这眼泪这般担忧都是为了他吗?
“怎会?”她指尖的力道如风似水般地细揉慢捻着他的额际。
“大爷保护不了你,还要你去讨救兵,这样还不够丢脸喔?”他已经很想死了好不好。
想到昨晚,真是一肚子窝囊,非得派人去追查昨晚那个混蛋是谁,非得要让那混蛋知道,想死,找他就对了!
“宫爷别这么说,宫爷犯了头疼,还保护着我,哪来的丢脸说法?”她喃着,一颗泪珠若闪耀宝石般地眨落在他张开的眼,那咸涩感荡入他的心里,摇摇晃晃地震得他心湖涟漪不断。
教他如此念之不忘,还能有什么原因?
没来由的,就是好思念,就算她已为人母,所有人震惊和震怒都早在昨晚忘得一干二净,直到现在,剩下的只有心怜和不舍。
好想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但在这之前——
“谁是亦然?”这问题他憋很久了!
说话那么吊儿郎当,那么散漫欠揍的家伙到底是谁?
这是宫之爷昏厥前不断想着的事,以至于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除去诡的梦境不提,他依旧延续这个想法。
那家伙到底是谁?怎么说起话来那么轻佻欠扁。
“嘎?”
“嘎什么嘎?谁是亦然?”傻气姑娘,唉,教他魂梦所系。
“亦然?”她忖了下,傻愣愣地应着,“他是客栈里的跑堂兼大当家啊。”
他垂眸,精于算计的脑袋快速运转着。“你跟他很熟?”
“熟啊,他很照顾我和三月。”她没城府地回答。
“他喜欢你?”抬眼,虎眼精锐如刀。
“喜欢?”她不明白地眨眨眼。“这得要去问他吧。”
宫之宝眼角抽动着。“那你呢?”
这丫头的脑袋就非得要这么傻直吗?
人家喜不喜欢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毛曙临柔润似水的眸瞳闪着琉璃光泽,像是极为不解地瞅着他。
宫之宝炯亮虎眸则是瞬也不瞬地瞪着她,耐心等着她的答案。
他不管毛三月正躲在门边耍狠瞪着他,完全不痛不痒,目光只紧锁着好像很恍神的毛曙临。
“喂,你会不会想太久了?”对峙太久,他没劲地提醒她。
“……我怎样?”想了好久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宫之宝瞠圆虎眼,再缓缓地闭上眼,调匀了差点暴走的心,再温柔地张开眼,用压抑到快要发抖的嗓音说:“毛曙临,我刚才是在问你,你喜欢那个人吗?”回、答!
“谁?”这回,她回答得可快了。
瞪大眼,宫之宝听见自己血液快要逆冲爆管的声音,一口白牙咬到快碎了。“谁?你还问我是谁?”都没有仔细听他说话的喔?
见他这般激动,再见到他说的‘喜欢’,她粉颜突地涨红。“你,你看得出来吗?”水眸淌着雾气,像是沉进水中的黑琉璃,匀净小脸满是羞怯,满是风情。
宫之宝翻了翻白眼,无力地闭上眼。
他先死好了……听听,他问了什么,她回答了什么,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啦?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气得要死在当下,毛三月的声音突地破空杀入——
“娘,我不准你喜欢他!”躲在门外实在看不下去的毛三月,终于跳出来指着宫之宝的鼻子阻止。
“三月!”毛曙临羞恼的跺着脚。
“我说了,我讨厌他!”
“三月!”
“我不管!”毛三月丢下这句话后立即跑开。
“三月……”她想起身去追他,然小手被人牢牢地握住,怔愣地回头看着眸露精光的他。
“……你喜欢我?”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的问。
毛曙临巴掌大的小脸涨得红透,粉嫩透红得教人好想咬上一口。
不用回答,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她不是脑袋动得慢,而是根本没听清楚他这个急性子的问话,反倒是不小心勾出她的坦白。
她以为他在质问她是不是喜欢他,所以才会反问他怎会看得出来……天啊,这丫头怎么会这么可爱?
“我……我没说。”她羞得不知道要把脸给藏到哪里去。
她没说吧?虽说伊灵老笑她脑筋动太慢,但她总不可能连秘密都不知不觉的说出口吧?
她没说呀……
宫之宝定定地看着她,被她傻气的反应逗笑。“过来。”他低喃着,轻轻地将她拽往怀里。
她是没说呀,但这娇羞无措的神情,不需要言语,已经说明了一切。
喔,天啊,为什么他会这么开心?为什么他会因为她这么单纯的一个反应笑得合不拢嘴?
他也太好哄了吧。
“那个……”半趴伏在他身上的毛曙临,黑琉璃的眸转了圈,佯咳两声,先不论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出什么秘密,反正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宫爷,你一定是饿了,对不?我弄了几样简单的菜,先吃点好吗?”
“你喂我。”他软声道。
嘎?“你被打得连饭都不能自己吃啊?”啊,怎会这样?早知道这么严重,就不该听亦然的话,该早点请大夫过府诊治才对。
宫之宝无奈地闭上眼。“对,我几乎快残废了,你不喂我,我就会饿死。”这么说,满意了没?
懂不懂情趣啊?要她喂,一定要等到他残废吗?
“你那么饿啊?”毛曙临立即挣脱他,将摆在桌上的木盘取来,快手夹着饭菜入匙。“来,赶紧吃。”
根本不等他张大嘴,一大口饭就已经塞进他嘴里。
这女人……他很没力地瞪着她,很哀怨地大口嚼着满满一口的饭菜,蓦地愣住。
“怎么了?”察觉他的异状,而且已准备好下一口饭菜的她不解问着。
宫之宝乏透地闭上眼,胡乱嚼着,用力吞下,低吟了下,问:“这是你做的菜?”
“是啊。”
“……你真的是厨娘?”那是什么东西啊!
能吃吗?是人吃的东西吗?
“我原本是要当厨娘的,但后来灵儿要我靠推拿赞钱。”毛曙临偏着螓首。“怎么了?不好吃吗?”
“也不是不好吃,而是……”该要怎么形容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