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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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归尘-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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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想怎样,只管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不愧是助左,瞒不了你。”
  “快说!”助左卫门咂舌道,“阴阳怪气的女人。今日来此,目的到底是什么?”
  “要我说出来并不难,若你是个明白人,倒还罢了,就怕你糊涂不知理。”
  “可恨。快说!”
  “我想让你写一封谢罪书带回去。”
  “谢罪书?我有何罪可谢?”
  “承认罪过,不该借钱给关白秀次,且从此再也不借。写给我即可。”
  “让我写给你?”
  “既不想写,我也不费心为你向北政所夫人求情了。北政所自会向太阁禀报,太阁自会把你当作不法商家处置。怎样,助左?”
  助左卫门十分懊恼,瞪着木实,“你这女人,竟敢要挟我……”懊恼归懊恼,但他深知,纵然只是一介商家,若明知自己的钱财会变成导致天下大乱的祸根,就不该出借。
  “我若是给你写了谢罪书,又能怎样?”
  助左卫门这样说时,木实已在眯着眼欣赏助左的庭院了。“是啊,又能怎样?”她自言自语,像是在戏弄助左,又扑哧一笑。
  助左努力压住怒火。虽然他现在满腹怒气,却不知不觉为木实所吸引。在这名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女子身上,隐藏着一种特别的魅力,或许自己亦与她有相通之处。“你把信带到大坂给北政所……便证明我和关白交易一事……”
  “聪明!不愧是助左。”
  “你快说,之后怎么办?”
  “先生才智过人,如何去做,不需我说。”
  “你不是在为德川家效力吗?”
  “是,我如今是德川的管家。”
  “既如此,就当为德川氏牟利……”
  “当然,忠义第一。”
  “那么,把我写给你的谢罪书拿给北政所,对德川氏有何好处?我弄不懂。”
  “嘿。”木实放声大笑,“比猜谜还有意思。我仿佛回到了孩提时,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助左卫门恶狠狠瞪着木实,他似乎明了让他写谢罪书的用意,“木实,你真难缠。”
  “哈哈!先生也不好惹啊,就连鲨鱼都不敢吃你。”
  “这定然不是你一人的主意。是令尊的点子吗?”
  “不!”木实摇摇头,脸上流露出少女般的天真,“不是家父的主意。但你的谢罪书却会为堺港商家带来莫大的好处。”
  听她这么说,助左卫门也笑了。
  “知我为何要让你写谢罪书吗?现在世人都盼望朝鲜的战事能早日结束。”
  听木实一说,助左卫门两眼放光,扬扬自得,“不!我不会写。吕宋助左卫门的才智竟不及一介女流……怎能把证明我愚蠢的证据留给后世?我不写。”他一脸冰冷。
  “哈哈……”木实又爽朗地笑了,“没想到助左卫门竟如此小肚鸡肠。”
  “你说什么?”助左卫门反唇相讥,“我这样的人,对那些鸡毛蒜皮之事根本不屑一顾。”
  “我实言相告:若你给关白秀次筹集金钱,德川大人就不会被派往朝鲜。”
  “哼,原来是不想让德川到朝鲜去的小伎俩。”
  “你且说说不想写的原因。”
  “木实小姐。”
  “这么严肃!”
  “我愈支持关白,国内骚乱便愈大。此时为控制国内局势,实力颇丰的德川自然不会被派往朝鲜。”
  “你错了。”木实干脆地摇摇头,“太阁大人还没老到凭一己之力难以平息动乱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正因为他还能控制国内局势,才把德川大人派出去?”
  “难道不是?”
  “德川出征,会给堺港商家带来什么损失?”
  “你果然糊涂!德川大人一旦在朝鲜身有不测……太阁又已老朽,关白亦不成器……你说说,结局将会怎样?”
  “晤。”
  “到时,堺港商家到底辅佐谁以挑起日本国的大梁?难道让战火重然?奥州的伊达,九州的岛津、黑田、加藤,中国地区的毛利,近畿的细川、关白,纷起争雄,堺港商家的苦心经营将会如何?天下再次陷入乱世!”
  “哈哈哈!”助左卫门突然仰天大笑,“明白了,木实小姐。”
  “明白就好。”
  “不,你误会了,我并非说明了你话中的含义。”
  “那你明了什么?”
  “不要急。我明了你为何不嫁给我。”
  “助左,你怎还放不下那陈年旧事?”
  “当然。一个男子颜面丢尽,怎能轻易忘怀?你不过一介女流。”
  “正因为我是女人,你才想娶我,不是吗?”
  “不,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助左卫门志向高远,怎能接受你?你太渺小了,怎会理解大丈夫的鸿鹄之志?我现在终于明白,不娶你反而是我的运气!你可以回去了。”
  被助左卫门一顿冷嘲热讽,木实满脸通红,怒火中烧。“志向不分男女。什么大小?先生玷污了志气二字。”说着,她使劲往前挪了挪,大声道,“你还没回答关键的问题。一旦德川大人在高丽身有不测,太阁又老朽,关白不成器……到那时,你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哈哈,你那么想知我的想法吗,木实?”
  “正是。你快说!”
  “看来不告诉你,你今日是不会回去了。”助左卫门十分夸张地伸长脖子,瞪大眼睛,连那张黄蜡般的脸都扭曲了,“世上之人为何争斗不休,原因想必不用我说了吧。”
  “一切源于欲望。人的欲望无止境,一旦争斗起来,便不可收拾。这点你也深有体会,不是吗?”
  “我早说过你目光短浅,果然不错。其实根本原因是日本国狭小不堪,人们无法满足,才争斗不休。”
  “你的看法不无道理。但在我看来,仍然是人们欲壑难填,才争斗不断。”
  “我们差得太远。我早已看到战事结束后。我正在考虑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说说看?”
  “不久之后,定会天下一统。到那时,有些人就成了无用之人。”
  “无用之人?”
  “你难道就没考虑及此?一旦天下安定,武人便失去用处,又不能对其置之不理。如此一来,世道就会变化。若他们成为浪人流离街头,就会心生不满,而一旦有人出来争夺天下,便会蜂拥而至。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便是天下大乱,最欢迎的就是争雄逐鹿。但若把他们安置好了,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安置?”
  “不错,这手棋我早已想好了。世界之大,并非只有高丽、吕宋诸地,也并非只有天川、宁波等港,还有安南、暹罗和天竺。那些地方气候温暖,物产丰富,谷物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真是一方乐土。我想到那里去修建城池,既无兵荒马乱,也无烧杀抢掠,还可建造大船,四处交易,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如果这一切成为现实,你还会想到德川战死、太阁老朽、武士们杀红了眼的一幕?人欲确无止境,可是,只要另寻生路,又何需多虑……明白了这些,你也可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助左卫门满脸不屑,他以为对方听不懂自己的大道理,还故意伸出右手,扳了一下木实丰腴的下巴。木实严肃地推开他的手,满眼愤怒之火,“先生想到处建造城池,以安置那些失去用武之地的武士?”
  “男人的想法就是和女人的不一样啊。”
  “真了不起。不愧是堺港巨商。”
  “你服了?既如此,就乖乖回去吧。
  “不。既然先生胸怀大志,我的话你就更应一听。”
  “难道你还要我写什么谢罪书?”
  “我会暗中为先生的抱负祈祷。”
  “我要是拒绝呢?”
  “很清楚,先生胸怀凌云大志,却因为惹恼了太阁而锒铛入狱。世人会说,像吕宋助左卫门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竟为了一封谢罪书而自毁前途……你还有脸活在世上呜?”
  “你这个可恨的女人……”助左卫门咆哮起来,“好一张利嘴!”
  “你到底写还是不写?我听到回答便回去。今日我不是普通人,我是北政所夫人的特使!”
  二人一时难分胜负。助左卫门在志向上占上风,木实的辩才却略胜一筹。
  “主意倒是不错,战事结束之后,无用的倒真是那些武士……如果弃他们不顾,必会天下大乱……”
  “唔。”
  “你写还是不写?我只要你一句话。快说!”
  “……”
  “木实已经承认你是大丈夫。你还是答应吧。”
  “木实。”
  “怎的了,吕宋先生?”
  “你刚才承认我是大丈夫?”
  “是。”
  助左卫门再次抬起手,朝木实下巴伸去,“你拿出证据来?”
  “你说什么?”
  “我想要你承认我是铮铮男儿的证据。”
  “证据?”
  “从前你瞧不起我,奚落我。现在你承认,那你得向我认错。”
  “难道你让我木实也写谢罪书吗?”
  “不,我要的是你的人,就一次。之后我立刻给你写。怎样,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拿出行动来。一次就足够。”说着,助左卫门扳着木实的肩,就往自己面前拽。木实只觉全身发麻,想逃跑,腿脚却不听使唤,想打助左的耳光,手却动弹不了。
  “你居然不反抗?”助左卫门吃了一惊,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愿意用身体来向我谢罪了?”
  说着,他突然抱住木实的脑袋,滚烫的嘴唇在她的脖颈、脸颊、下颌、额头上狂吻起来,最后落在唇上。助左发疯似的吻着木实。木实闭上眼睛,这样的惊愕,她以前也经历过一次,尽管心里十分厌恶,身体却无法动弹,头脑也像麻痹般不听使唤。“哈哈……”助左卫门突然笑了起来,两只手依然紧紧抱住木实,“哈哈……木实,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真是太神奇了。哈哈。”
  “胆大包天”这个词,大概就是用来指这种男人。助左卫门又使劲亲了木实脖颈一口,然后猛地松开胳膊。木实却像呆了似的,依然没有清醒过来。
  “好吧,既然你承认了错误,我也不能自食其言。我这样的男子,一生只写一次谢罪书。”助左卫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立起身,取来纸张砚台,放在二人之间。木实慢慢回过神来,她这才觉得自己脸上滚烫,浑身发抖。
  “快说,你要我怎么写……我既答应,就会完全照你的意思去写。”
  “……”
  “你怎不说话?不是早就打好腹稿了吗?”
  木实使劲咽一口口水。助左说得没错,她早就想好了内容,可一时竟说不出来。她还处于狼狈之中。
  “不用急。我答应了。”助左卫门乐呵呵展开纸张,提起笔来,“木实……”
  木实的眼神这才恢复了光彩。回想起来,二人之间实在奇妙,同为纳屋一族,自小就非常熟悉。对于权谋、生意、武功、人心的认识,二人从小就受到蕉庵的影响。他们坚信,只有堺港商家才是日本真正的栋梁。因而,人的想法在任何时候都出奇地一致。尽管他们都认为,以前是利休居士、曾吕利、宗久等人叱咤风云,而今后,天下将由他们主宰,二人之间却互不相让,明争暗斗。
  “我口述了。”
  “不要哆嗦。”
  “谢罪书……”
  “谢罪书……好。”
  “罪人助左,因思虑不周,竟为高贵仁爱之主通融黄金,今蒙您循循善诱,最终悟到此举实有碍天下安定。”
  “这不就等于在说,借给关白黄金之事甚是不妥吗?”
  “正是。写好了吗?”
  “写好了。
  “此后必定认真反省,恳请莫将此书公布于世。谨以此书谢罪。”
  助左卫门一边写,一边暗中好笑,道:“这要是让别人见到,还以为我吕宋助左卫门被木实小姐踩到了脚下,正一筹莫展呢。”
  “若不这般写,就无意义了。”
  “若把这个拿给北政所看,北政所就会认为,若不把德川留下,国内就会危如累卵?”
  “对。写完后盖上印。”
  “好的好的。盖好了,木实小姐。”
  “那好,我收下了。”
  “谢罪书给你了,钱我还是照样赚。你要的只是让德川留在国内。”
  木实不答,把谢罪书仔细包好,放入怀中,站起身,“打扰你这么久,抱歉。”
  “确实如此。”
  “连茶水都没上就打发我走,真令人意外,时间紧迫,我先告辞了,”
  “哼,少来这一套。今日我助左卫门高兴得很,茶都不用上,却得到宝贵的东西。我也可放心去吕宋了。你好好侍奉家康,休要再装神弄鬼了。”
  “告辞。”
  “我若是赚了大钱,下次也会借给你一些。哈哈哈……”助左卫门笑声未落,木实的身影早已从他眼前消失了。
  第六章 木实犯险
  为了丰臣秀吉的吉野之行,大坂城内忙得人仰马翻。此次去吉野,不只秀吉一人,关白秀次、德川家康、前田利家等人也将随行,同去赏樱花。因此,此次游山的重大意义不言而喻。
  阿拾已经降生,西丸夫人与关白之间的不睦日渐显露。世人都在盯着秀吉将选谁来辅佐阿拾,一时谣言四起:秀吉若是让阿拾执掌天下,必然会从幼时起就对其精心培育,因而辅佐之人必天下一等一的人物;而若无心让阿拾继承家业,秀吉便会不计身份,随便选一位即可。就在世人胡乱猜测时,秀吉决意让家康和利家两人随行至吉野,更令世人猜疑不已。
  “不会在旅途中就把关白处决吧?”
  “极有可能。再选定德川和前田为阿拾的辅佐之臣,这样,关白的余党也束手无策了。”
  “可是,我听说太阁已答应将关白的千金许配给阿拾,将两家合二为一啊。”
  “你错了,那已是老账了。即使太阁大人有这种打算,关白照样胡作非为,若不严加处置,恐怕难平民愤。光五位奉行大人的反对,就足以改变太阁的初衷。这么一来,关白会越发疑心,拒绝与太阁握手言和。太阁思来想去,才有了这次吉野之行。”
  “照这么说,这次游山要出大事?”
  尽管众说纷纭,北政所却毫不放在心上。她心中最清楚这次游玩是怎回事,不时向身边的人透露真相:原本待在伏见城的秀吉回到大坂后,立刻招来秀次,父子促膝长谈之后,决定同去吉野游玩。故,这次游山的目的和外面的谣言正好相反。秀吉的想法甚是简单,就是想通过这次游玩加深父子之间的感情,感情一深,隔阂自然就消除了……
  北政所坚信,她泄出的这些内情,可以辟谣。然而就在此时,侍奉德川家康的木实前来请安,给她带来一个令人失色的消息:秀次为收买众大名,正与堺港商家联手筹措金钱。不仅如此,为了扩张势力,不久之后恐怕还会向朝廷献金。当然,木实声称这一切不过是道听途说。若所说属实,必要出大事了。北政所听了,脸色大变,她深感不安,也怀有戒心——若是诽谤中伤,她绝不轻饶。因此,她不会忘了跟木实索要证据。
  就在流言漫天之际,终于迎来了秀次来大坂城的日子。这一日,北政所早早把侄子木下胜俊叫来,要他暗中负责关白下船到抵达大坂途中的安全。虽然她坚信秀吉的安排万无一失,秀次自己也会加强戒备,但由于最近五奉行似对关白愈加不满,不得不防。万一五奉行的手下一时莽撞,起了杀心,才是丰臣氏莫大的耻辱。
  午时四刻,木下胜俊返回北政所住处。一看他那平静的表情,就知今日什么事也未发生,北政所这才放下心来,道:“关白已平安抵达了?”
  “是。无论如何都是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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