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来一个长梯子,原本是方便她修剪花木的,哪里知道一爬上梯子,一眼望去,透过那片落地窗,她清清楚楚看见杜天羽的一举一动,这一看让她看痴了。
他在二楼的健身室练拳,一身削肩运动衫和短裤,手上戴着拳击手套,一拳又一拳有力地击打在沙包上。
她注视着他,对他优雅而有力的动作着迷不已,汗水很快浸湿他的上衣,他将它脱掉。
小舞咽了口口水,眼睛张得好大,他的肌肉随着每个律动收紧放松,在他光滑的皮肤下起伏着。
她从没看过这么震撼的景象,他在办公时专注而认真的神情,就足够令她心跳加速,而这个……这个……
天!她快不能呼吸了。
小舞拿下口罩,用力喘几口气,想不到再抬头,窗内已经失去他的踪影,她懊恼不已。
回过头来,她终于发现自己对那棵树做了什么。那老鹰的形状早就不见了,变成……变成什么呢?为什么怎么看都少了什么?“啊!”她大叫一声。
鹰头!糟糕,她居然把鹰头给剪断了。
怎么办?接得回去吗?一定会被骂死的。
她爬下梯子捡起那段树枝,再爬上来,狼狈地试图把它插回原位。
“啊……啊……”蓦地,凄厉的尖叫声传来,然后是砰地一声重物坠落的巨响,下一秒她已经头上脚下地向下栽。
她没注意到二楼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从她慌慌张张、急急忙忙拯救那棵被她摧残过的树,到她毫不优雅地跌落在厚厚的树叶上。
那双眼睛扫视那棵惨不忍睹的树,往下到女人揉着撞疼的屁股喃喃自语的模样,到一地凌乱的枝干绿叶,那双眼睛的主人一张阴沉的脸也变得更加难看。
下午,小舞环视被她“肆虐”……喔,不,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胸中充满劳力工作后的成就感。
好!只剩游泳池了。
她从车库里拿出长刷子、水桶等工具,绕过屋子,来到另一头的泳池。
一阵哗啦啦的拨水声传来,起先小舞还没会意过来,直到看见一抹黝黑结实的身影在水中浮沉,她才蓦然体会自己看见了什么。
他……他在游泳!
她忘记伪装,忘记不能靠他太近的原则,仿佛被下了魔咒般,她着迷地走向他,想看清楚他的模样。
小舞一点都没察觉自己已经靠近泳池边,直到一声破水声响起,他有力的双臂捉住杆子,霍地自水中起身,立在她身前。
太刺激了,远远偷看是一回事,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赤裸的上身又是另一回事。
她着迷地将他削瘦但结实的身材纳入眼底——肌肉纠结的手臂、宽阔黝黑的胸膛、平坦的小腹,再往下看向他的泳裤。
“喝!”蓦然察觉她正盯着他的“那里”看,仓皇后退,慌乱加上泳池边的磁砖太滑,她踉跄一下,然后就整个人往后栽跌了下去。
“哇……咕噜……救……咕……救命啊……”
四面八方涌入她口鼻的水淹没了她。
她睁开眼睛时,对上的是一张透着不耐的冷峻脸庞。
“咦?”小舞霍然坐起,发现自己躺在泳池边,全身湿透。这才想起方才落水的事。“是你救了我?”
他哼了一声,因为她问了个蠢问题,这房子里就他和她二人,不是他救她,会是谁。
“谢……谢谢喔”
小舞的脸烫红了起来,糗毙了,她居然看他看得掉下游泳池,这下她辛辛苦苦的伪装不就全完蛋了吗?
咦?等一下,他救了溺水的她?那他不就抱过她,也许他还给她做过人工呼吸……天哪!她刚才为什么失去意识?太可惜了!
小舞用手轻触双唇,心头有如小鹿乱撞。
“我没有。”他突然开口,将她神游的思绪猛然拉了回来。
“咦?”
“没有人工呼吸。”他靠近她,恶意地掀起嘴笑。“我只是把你拉上岸。”
她的脑袋有片刻无法理解他的话,然后一瞬间……
“你……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语落,她的小脸倏红,捂住嘴。
天!她这不是承认了吗?
杜天羽冷眼看她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脸庞。这蠢女人,她的心思根本都写在那张脸上了,有谁会看不出来。
他锁起眉头瞪视她。“下礼拜你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小舞急急抬眸。“你不是需要清洁工?”
“我需要的清洁工,不是把我的庭院弄得乱七八糟,还搞得要我把她从水里救上来的笨蛋。”他站起身。
小舞更慌了,她连忙揪住他的手,急切地说:“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知道我第一次上工,难免还不上手,我发誓会好好学,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不好。”他冷淡地拨开她的手,走了开。
“不要这样嘛,你……”小舞急急站起来想追上前,蓦地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倒抽了口气,她往下看,自己的右腿有一处可怕的瘀血,此刻正冒出点点血水。
“好痛。”她跪坐在地上,眉头皱紧,才一下子,冷汗便涔涔而下。
“你又怎么了?”他回头,傲慢的眼神正不耐烦的落在她身上。
“我的脚……”小舞眼泪进出来,“好像流血了。”
他瞪着她的泪水,冷酷的脸上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蓦地低咒出声。
“你这女人,真有够麻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
“你……你在抱我!”
没错,几个大步,他就缩短了二人的距离,大掌一捞,就将她细瘦的身子抱了起来。
“闭嘴!”他的脸色因她说出了这个事实,而更加难看。
她立刻听话地捂住了嘴,僵硬地栖在他怀中,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一个细微动作,这个美梦就会当场破灭。
“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行。”
“可是会痛耶!”
“是你自找的。”
“呜……轻一点嘛,啊……好难受,不要了,人家不要了啦,你快住手……求求你。”
“闭嘴!”
小舞哀怨万分地瞅着眼前冷酷的男人,她倚着沙发,此刻刚换掉一身湿衣裳,穿着他过大的长衬衫。
他在沙发的另一端,有力的手紧握住她雪白的小腿。
呜……她幻想过有这一天,可是……可是怎么会那么痛!呜……
“哭什么?闭嘴,才上个药你哭屁啊……”
“可是真的很痛嘛。”
杜天羽气得想杀人,好好的一个周末,他好不容易能让耳朵清静一下,这蠢女人居然找上门来。
那也就算了,他当作没认出她来至少还相安无事,想不到现在他竟还得替她上药,更可恶的是,这女人还敢在那边哇哇大叫。
“不许哭!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
这威胁很有效,小舞闻言立刻住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总算安静下来了。
杜天羽专注地为她破皮的地方上药,再把周围身青瘀血的地方揉散。
奇怪,这女人的腿还蛮柔软的,细绵绵的,很舒服的触感,他几乎不想将双手自这柔滑细致的肌肤移开。
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不,她们身上总是有太浓、太呛鼻的香水味,讲话的声音也总是太嗲、太假,所以他才会这么讨厌她们。
可是她好像不太一样,她身上只有一股自然清淡的香皂味,闻起来蛮舒服的,她的声音虽然呱噪,可是很坦诚不做作……
等一下,他想到哪去了?杜天羽像触电般猛地放下小舞的腿。
“啊!好痛!”
“你回去。”他瞪着她,严冰般的脸上阴暗不定。
“咦?”他怎么说翻险就翻脸,刚刚才好心帮她上药,现在怎么就要赶她走,不要啦,她还贪恋他的陪伴。
“可是我的脚很痛,走下了。”
“可以叫计程车。”
“可是我的衣服还没干。”
“可以在我妈房里找几件衣服穿。”
“可是……”
“没有可是。”他低吼。“你回去。”
“不要这样嘛!让我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等我的脚比较不痛了我就走,真的,最多一个小时,好不好嘛?”
他终究不敌她的苦苦哀求,臭着脸让她留下来。不过他不再碰她。不再理她,远远坐在客厅另一头的沙发上看电视。
他专注盯着画面的模样教她不敢打扰他。只不过,小舞撑不了几分钟,终于禁不起好奇心的吸引。
“你在看网球喔!”
“这是什么比赛啊?”那个选手好像很厉害,不过他的名字好长又好难念喔……嗯……Yev……“
“YevgenyKafelnkov。”
“哇!你好聪明喔!”她的眼中射出崇拜的光芒。
杜天羽冷冷瞪她一眼。“被你这种笨蛋称赞,让我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什么嘛!我是真心诚意说你聪明,你居然还骂人,真是太……”
“够了。”他伸手制止了她一大串的唠叨。
二人的视线再度回到电视画面。
过了二分钟——
“喂,很奇怪说,才打了两球怎么就30比0了?”打破寂静的依然是小舞。“是不是写错了啊?”
一秒钟、二秒钟、三秒钟……杜天羽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要降低自己的水平去回答这么白痴的问题。
“哇!现在更离谱了,40比0。”
他受不了了,“一球是15分,你这白痴不懂教别乱讲。”
小舞愣了一下。“乱讲,一球15分;采三球应该是45比O啊!我是不懂网球,可是算术还挺行的。”
“那是网球的规则。”他大吼。“比数是从figteen…love;thirty-love;forty…love这样上去的!没有人会说fortyfive…love好不好!那多难念!”
“forty…love?为什么是love?不是zero?”小舞一向很有虚心求教的精神,捉住问题立刻寻求解答。
杜天羽快疯了。“那是规则!规则!你懂吗?”
小舞一脸茫然,一看就知道——不懂。
“算了。”杜天羽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我干嘛跟你说那么多,你这种人是不可能了解这种运动的。”
小舞闻言嘟起嘴。什么嘛!瞧不起人。
她瞪着电视里交战激烈的二个选手。还发誓,她一定要学会所有网球的怪规则,她绝对不能让他看扁了。
那天一直到傍晚,杜天羽才终于送走小舞这个烦人精。她走后,他总算又得回平静。
只是在这样安静的房子里,他却首次有了一种空虚的感觉,少了她的喳呼,好像少了些什么,有点怪。
他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些奇怪的念头,早早便上床题了。
那个梦来得突然。
他清楚看到她的脸,她正面对着他,兴奋地吱吱喳喳说些没意义的话,她身上的打扮很怪异,像是古装戏里的服装、发型。
他无法看见自己的模样,只是那种被她缠住的无奈心情是相同的。
“只有你最好了,我好喜欢你,只有你肯听我说心事。”她突然感情泛滥成灾,一把抱住他。
天哪!快窒息了,放开我!
他想呼救,可是声音却怎么也出不来。
好不容易挣扎着找到一丝空隙可以呼吸,他大口喘息,一股软腻温香沁入口鼻,他这才察觉自己正栖在她胸前。
透过薄衫,她浑圆柔软的乳房挤压着他,令他全身窜过电殛般的酥麻,很快地他的欲念被唤起了。
放开他,否则他就要……就要……
杜天羽大吼一声,自床上倏地坐立起来,身上早就被冷汗浸湿。
梦……刚刚那只是个梦。
“不……不可能。”他喃喃说服自己。“作这种梦只是因为她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说什么前世今生的蠢话,绝对不是……不可能……那绝对只是梦而已。”
他脸上惊魂不定,身体却还清晰地记起梦中她的触感,并因此而灼热不已。
“该死!”他怒气腾腾地朝床垫击了一拳。可就算如此,还是平息不了体内残留的火苗。
第四章
这座桥千年来她已经走过几回了,可这回她却有些许迟疑。
“咱们别过了好不好?”她仰首问他。“别转世了,就在这儿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不好。”他说。“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这里确实是个“鬼地方”,在这儿的全是等待转世的鬼魂。
“可是……”人家不想跟他分开嘛!呜……
“走了。”他不再费神和她罗嗦,拎起她娇小的身子往前飘过奈何桥。
“早!”
一如以往,他一进办公室,就迎上这张灿亮得几乎刺眼的笑靥。
只是今早一与她笑盈盈的眼瞳相对,他的心突了一下,昨夜的梦境蓦然侵入脑海,他猛然别开眼,神色阴暗不定。
“早餐,来吃早餐哩!”小舞对他的臭脸早已习以为常,她毫不在意地招呼着他。
“你不是脚受住吗?干嘛还来上班?”他看她一跛一破地走来,绷着脸。
“哇!”小舞受宠若惊地眨眨眼。“你在关心我吗?”
“你说呢?”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难道,你是不想看到我?”
他是不想,不想看她勉强着自己的模样,不想看她扰乱人心的笑脸,他不想自己的情绪这么被某人牵引。
他什么都不说,只说了一句。“是不想。”
“咦……”小舞闻言茫然呆立着,脸上的笑靥被浓浓的失落取代。“那……呃……我先出去了,你吃早餐。”
她游魂似的背影让他无来由地感到躁郁不安。
“喂!”他唤住她。
“嗯?
“你……咳……你的脚好点没?”他僵硬的声音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小舞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于是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喔,好……好多了,不碍事。”
“那很好。”
他又别开眼了,小舞注意到今天他好像哪里怪怪的……
是了,他一直都不敢跟她对视。
“你……”她试探地开口。
“干嘛?”他已经坐下来,啜饮一口热豆浆。
“你该不会是昨天梦到我吧?”
“噗……咳咳……”杜天羽被呛住,猛烈咳嗽不止。
一周后,小舞依然如期出现在杜天羽家门口。
“你好。”很有精神的招呼声,她对着对讲机大喊:“我来打扫了。”
“我不是要你别来了吗?”对讲机那头是他明显不悦的声音。
“拜托让我进去嘛!我人都来了,而且我保证绝不会吵你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小舞紧张地等待着——终于,门锁开了。
“谢谢!”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总之她对着对讲机高兴地大喊。
小舞愉快地踏入他家,有了前次的经验,她很快地开始打扫的工作。只不过这回她不敢再偷看他,生怕他把她赶出去。
二楼的窗户内依然有双眼睛跟着她,他看着她明明是那样瘦弱的手臂,却不自量力地提着二桶清水在刷洗庭院的石径,明明摇摇晃晃,却还逞强着爬上梯子去剪那些早就被她修得乱七八糟的树枝。
他无法理解她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在他看来,她所有的行为都是荒唐、没有效率的。
为什么她可以确定他就是她所谓的前世恋人?为什么她不在乎别人可能把她当成疯子?为什么不管他怎么给她脸色看,她还是不死心?
所有的一切,都超乎他的理解,以及他从小所相信、遵循的法则之外。
不是没有女人喜欢过他,只是从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拼命、这样全心全意,这令他感到真正的慌乱。
慌乱,是因为有种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