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园入口处便有售卖祭奠用品的商店,两个人挑选了最好的香烛用品,宋浅语表现的有些过分的安静,秦政只是牵着她的手,时刻关注着她。
拿出准备好的干净毛巾,将整个墓碑擦拭了一遍,跪在墓碑前,摆上香烛和百合花,将茶壶和茶杯拿出来,沏上了茶,磕头。
这个过程宋浅语没有让秦政帮忙,他只能安静的跪在后面,看着她,墓碑上的人也姓宋,而他在立碑人处看到了宋浅语的名字,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的名字会和立碑人的名字相同,而且埋于此的人也姓宋!”没有回头,宋浅语双膝依然跪着,腰杆直了起来,看不到表情。
秦政没有回答,很多事情就摆在眼前,他无法违背心里说自己不好奇,不疑惑,除非自己是一个无知小儿。
宋浅语低声笑了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声音多了些无奈与凄凉,眼睛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到底,直到父亲死之前,她都是有些怨愤的,因为父亲在母亲死后还不到两年就娶了别人,尽管祖母不承认那个女人;更因为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整天陪在自己父亲身边,她虽然没有承认压在心底的嫉妒。
宋浅语的声音很轻柔,她采用了第三人称的记叙方法,讲述了这个有些离奇的故事,说完,胸腔便涌起了一些苦涩,她蠕动了下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吐出那句“你想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吗?”
惶恐不安,手紧紧的握在身侧,从来没有过的,重生在宋家,她不怕,因为她只当自己是寄居;碰到郭姐时她也不怕,因为她不心虚,她始终相信那院子就是母亲留给自己的,而郭姐不管怎么样,只是外人。可是现在,说完了一整个故事,她问不出来那句话,她怕秦政根本就接受不了这种事,她怕这份感情到此为止。
秦政很震惊,作为一个读了这么多年书的未来军官,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比电视里演的鬼神附体还要让人难以置信,如果换做别人,他肯定以为是那个人编了故事骗自己玩,可是宋浅语的性子他很清楚,就因为清楚才隐约觉得这是很可能就是真的,根本不用宋浅语说那个女孩子其实就是她,眼前的墓碑,还有来B市后的那些事,都是很好的佐证。
祁县的宋父他当然知道,县里的老师,救人而死,已经去了十几年了。
面前背对着自己的纤瘦背影,身上藏着那么多的秘密,秦政忽然觉得自己是心疼啊,没有丝毫的芥蒂,是真的爱了。
移到宋浅语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下巴抵着她瘦削的肩头,低沉却又稳重的嗓音清晰的吐出,“我想不管她到底是谁,男孩子喜欢的是她身体的那个灵魂。佛语也说了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相者,红粉骷髅,白骨皮肉。皮相不过是虚无的,我们终日相处的是那个鲜活的灵魂。”
“你,”宋浅语惊诧的回头,心里的忐忑不安提了起来,她模糊知道了秦政话里的意思,可是想更加肯定。
秦政跪到了她的旁边,转过身子两个人面对面,低下额头抵着宋浅语的额头,眼神很坚定“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讲的这么清楚,再加上从你来B市后的那些举动,我已经对号入座了。小傻瓜,整天自己一个人承受着,不累吗?”喟叹一声,习惯性的用手摸了摸宋浅语的头发,光明正大的蹂躏了一番。
宋浅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抬头,入眼的那张已经熟悉了的面容含着温暖的笑容和宠溺的眼神,眼眶一热,“我以为!”哼唧着没有说完,整个人都埋在了秦政的胸前。
“以为什么?以为我要当法海,化身正义之士降妖除魔,还是以为我是许仙,容易受人蛊惑。虽然我现在算是三无产品,可是我也会尽我全力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秦政搂着宋浅语,掌下温热的气息让他心里一动,就算是妖精也值了,多少人想要自己这样的福气呢。
“去,就知道贫嘴,这是在爸爸墓前呢,快放开我!”扭捏的推了秦政一把,宋浅语羞涩的退了出来,转过头,正色的介绍道:“爸爸,这是秦政,我今天带他来看你了。你不要怪我这么长时间没有时间来看你,以后我会经常来的。害你的人已经没有好日子过了,你会不会开心一些?”
想了下,又说了句,“如果你碰到这个身体里的女孩子,帮我谢谢她给了我栖身之所!”虔诚的一拜,示意秦政该他讲话了。
秦政少了刚刚的嬉皮笑脸,神情肃穆,虎目圆睁,“伯父,我会好好替你疼爱浅语的。大话好话我没说过,就觉得吧,男人疼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自个媳妇得自己疼。以后我要是做的不好了,你尽管来找我喝茶!”
“咳咳!”听了后面那句,宋浅语忍不住笑咳了出来,刚刚那些阴寒的气氛一扫而光,整个人明媚了起来。
秦政瞪了她一眼,“我和我老丈人说话呢,嬉皮笑脸的像什么样子?肃静!”
宋浅语翻了个白眼,还来劲了这人。看着秦政一般正经的磕头,再磕头,将茶杯里的茶洒在了墓碑前,重新倒了新茶在杯子里摆好。
从墓地出来,宋浅语整个人轻松了很多,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消散而去,这才是新生的感觉吧?笑着看了眼陪在自己身边的秦政,庆幸自己没有选错。
想到他那句“三无产品”,一副好学生样的讨教道,“什么是三无产品?”
“无车无房无存款!”
“哈哈,”宋浅语一听发出一阵笑声,好像还真的是这样,笑完,绷着脸,逗趣道,“很形象,非常适合你!”不等秦政反应,就跑了开来。
“这个坏媳妇!”感叹下,追了过去。
因为下午还要大扫除,秦政将宋浅语送回老柳树胡同,就回了学校。
过了几天,柳元辰给宋浅语打电话,让她有时间的话出去一趟,以前的宋氏大楼有人想买。刚好这天下午没课,自己又没有参加社团,就和施恩雅说了声,去了约定的茶楼。
雾凇馆是B市一家很有名的茶楼,说是茶楼,其实更像是茶苑,地址就在老柳树胡同,距离自家院子不远的一座四合院内。
茶楼的包间不多,只有七间,所以得提前好久预约,预约客人的名字会以金子题写在银杏叶上,宋浅语报上姓名,接过写着自己名字的银杏叶,暗道怪不得名声能做这么大,室小可是细节却很到位。
跟着领位推门入内,迎面的小院里种满了草木花卉,还有各得其所的金鱼、鹦鹉在那里闲然自适,颇有鸟语花香的意境,透露出主人别有情趣。
到了“碧螺春”厅,领位按下了门铃,里面的人才从里面打开了门,掀开拿到黑色的幕帘,入内,眼前豁然开朗,竹青色的竹席,一室茶香。
柳元辰正和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中年男子坐在竹席上,面前的地桌上摆着两杯茶水,不远处的屏风后,传来淡淡的古琴音。
看到宋浅语进来,柳元辰眼睛明显一亮,自从上次被方雪茵拖走,自己就没有再见过浅语了,“浅语,你来了,快过来坐!”柳元辰招呼道。
宋浅语朝着正在打量自己的中年人一颔首,矜持的走过去,轻轻跪坐,背颈部保持平直,眼睛平视。
那中年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宋浅语,有些激动的说:“像,真像你母亲!”原本放在身侧的手伸在了半空,想要抓住什么。
“你认识我母亲?”宋浅语面色变了下,声音里多了些颤抖,手也动了下,很小的时候,祖母就说自己和母亲长的非常像,她以为这个人说得母亲就是自己原来的母亲。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我是她弟弟啊,一个人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姐姐呢?”整个背垮了下来,眼眶微红,手收了回去,拿出装在口袋的手帕,擦了下眼睛。
“你们先出去吧,我和这孩子好好说会话!”示意柳元辰道。
柳元辰没有说什么,将琴师和茶艺师都打发了出去,自己也跟着出去关好了门,临出去时,关切的看了眼宋浅语。
☆、57V三十二
氤氲着茶香味的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宋浅语抬头毫不避讳的打量起了那位男子,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线条流畅的中灰色西装,眉目中蕴含着一些暗淡;现在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鼻头微微渗出一些汗意。
微不可查的调开视线,刚才听到这个人认识自己母亲,宋浅语倒是心里泛起了一圈涟漪,只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甚至嘴角讥诮的勾起了弧度。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外家的事;记得小时候倒是问过祖母一次,可是老太太面色不好的回答,都死光了。打那以后,她就没有问过了,不管有没有死光,祖母不乐意提及,总有她的道理,宋浅语就更不会去惹老太太不开心了,不相关的人而已。
这些人,母亲难产而亡时没有出现,祖母去世时没有出现,父亲意外过世自己孤立无援时也没有出现,自己惨遭逼迫时没有出现,现在忽然冒出来这么一门亲戚,宋浅语反倒没有了任何期待。
更何况,她现在是祁县的宋浅语而不是B市宋氏的宋浅语。这个人素未谋面的舅舅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她现在还摸不清楚。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对面那人开口,说她冷血也好,无情也好,经历了那么多,亲人这个概念实在让她一点好感都没有。
“我叫胡嘉赢,上头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姐姐,分别是胡嘉妮和胡嘉萱,嘉妮是双胞胎里的姐姐,身体健康,作为妹妹的嘉萱却从一出身就先天不足,生病不断。不过嘉妮很照顾嘉萱,两人感情很好。”胡嘉赢看了眼对面冷淡的外甥女,心头一痛,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这般冷清啊。
宋浅语没有接话,心里却有些意外自己的母亲竟然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原本一家人也是和乐安康的,家父也就是你的外公经营着祖传的药铺,只是后来不幸出了意外,家父不得不避祸躲到了国外,当时你外婆也是六神无主,要去找寻你外公,情急之下只能带了我,留下了姐姐们在家里。”胡嘉赢尽可能用自己贫乏的语言酝酿出感人的气氛来,他早就去祁县打听过了,这孩子从小父母去的早,性子有些孤僻,可是也很懂事。
可是明显宋浅语并没有被所谓的血缘关系而打动,壳是胡嘉赢认为的人可是内里早就被老天掉了包,宋浅语听出了事情的关键,那就是丈夫出逃,老婆为了追寻丈夫而去,只带了小儿子而独留下了两个女儿在家里。
心里一寒,难道儿子是亲生的,女儿就是捡来的吗,那种情况下扔下两个娇弱的女孩子在家里,面临着未知的恐惧,当时又怎么坚持下来的。儿子小都可以带着,两个女儿年长,难道还能比儿子更拖累,不过是嫌弃两人是女儿,还有一个是病秧子罢了。
“后来我们在外面站稳了,再回来找时,才知道嘉妮嫁给了宋正坤,移民去了国外,而你的母亲也就是嘉萱不知所踪!”胡嘉赢说着这些,偷偷打量着宋浅语的表情,看到她听到这句明显脸色松动了,胡嘉赢也心里平缓了很多。
宋浅语脸色变了,是因为她原本以为胡嘉赢说得自己母亲是胡嘉妮,可是现在听来,自己好像认为错了,她自己现在都有些糊涂了。虽然祖母很少提起母亲,可是她也知道祖母称呼自己母亲为妮儿,父亲本名就是宋正坤,可是听这位这般说,自己母亲竟是那身体虚弱失去踪迹的胡嘉萱不成?
“这么多年,你外祖父母接连去世,我也无暇顾及其它,这次回国多番打探才知道当年嘉萱不知何故离开了家,离开了嘉妮,竟是远走他乡,后来身体不适,被你父亲也就是宋大辉所救,接着嫁与他为妻,生下了你,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胡嘉赢歇了一口气,看着宋浅语。
脑子里有些乱,宋浅语忽然觉得老天真是会玩啊,自己这两具身子的母亲竟然是双胞胎姐妹,难怪两副长相如此相似,她一直以为是绿髓泉的功效呢,看来还真是狗血的缘。
她并没有激动于这忽然冒出来的舅舅,淡漠的问:“那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才不会相信只是单纯的认亲这么简单。
胡嘉赢哽住了,这孩子怎么这般冷静,讪讪的说:“我知道你在怪舅舅怎么现在才来,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嘉妮难产而去时,你外祖父母去找过宋正坤,可是他却不承认这门亲戚,两老人就想你表姐有宋老太太看护,会平安长大,也就没有多去打扰,谁知宋家竟娶了这么个毒妇,害了你表姐一条性命,等不到舅舅找来人就没了。幸亏舅舅找到了你,虽然你爸妈也不在了,舅舅就是你的亲人,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不会让你像你表姐那样不幸!”胡嘉赢往这边挪了挪,手伸出要握住宋浅语的手。
侧身躲开,宋浅语心里一阵冷笑,说得是多好听啊,不得已的苦衷,亲生父母亲可以用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来抛弃女儿,现在这名义上的舅舅也用不得已的苦衷来解释。
自己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迂腐些可是并不是那种不讲人情的,如果不是自己母亲的意思,父亲绝对不会让自己不认外祖父母的。现在就因为人都死了,没有对证了,就可以把脏水往死者身上泼了吗?
宋浅语整个人顿时冰冷了起来,厌烦的说:“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已经过了需要监护人的年纪了,更何况我还有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不需要别人的操心。”这个时候,宋浅语倒是不忘把宋家人拿出来当做挡箭牌。
胡嘉赢腆着脸柔声说:“浅语,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要不不会考来B市为你表姐报仇,舅舅就是想认回你,不要再留下遗憾!宋家人那般粗鄙,他们这么多年不善待你,舅舅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宋浅语嗤笑了下,她是为了自己好不好,看来这般的纠葛反倒给了自己绊倒欧氏一个正当的理由,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粗鄙?不善待?舅舅准备怎么为我讨回公道,宋家人再怎么不是,那关起门来也是一家人,我是吃着宋家的饭长大的,舅舅又凭什么为我讨回公道,就凭你信口开河的甥舅关系?”忍着不适,宋浅语讽刺般的说道。
“浅语,舅舅也是为了你好,你这孩子!”胡嘉赢一时语结,心里暗恼早知道就让自己老婆一起来了,这些话还是女人说起来容易些,要不是为了那两张祖传秘方,他用得着忍受这么个黄口小儿的侮辱吗?
“就算是你为了我好,那么亲也认了,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我回学校了。”为了我好,所有事情他都知道,却故意讲的含糊不清,想表现甥舅情深,拜托再下点功夫吧,刻意调查却没有去寻亲,而是这个时候才上门,宋浅语也不是傻的。
胡嘉赢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想到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忙开口阻止道:“浅语,你再坐会,舅舅还有话问你!”
这次,宋浅语抓到了重点,不是说,而是“问”,她眉梢高挑,猫眼半眯,表情多了丝寻味。
“浅语,这次欧氏的事,你花了不少钱吧?”胡嘉赢有些忐忑,手放在桌下局促的握着。
宋浅语不耐烦这般含糊,直接回道:“是,如果你是要问关于购买欧氏公司的事,找柳元辰就可以,这件事他全权负责,我学校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不看胡嘉赢难看掉的脸色,直接起身,走过去推开门就出去了。
一走到院子里,就看到柳元辰正站在照壁旁看着一直鹦鹉说话。
“谈完了?”柳元辰一看到宋浅语出来,就迎了上来,只是很敏感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