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信您对他们笑笑,保证他们一定很惊喜!”阿好鼓励宫老大人的催促道。
拗不过媳妇的催促,宫老夫人僵硬的对一名小贩挤出一丝笑容,却得到热烈响应。
既然财神爷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小贩背着摊子,热络的挤上前,“老夫人,您买珠花啊?您真是好眼光,我摊子上的金细珠花,全是我那婆子亲手做的,做工细腻又高雅,您买了绝不会玷污了您的身份!”
既然人家摊子都推到眼前,宫老夫人也不好拒绝,只好随意挑了几样。
其它小贩一见,也全挤了上来。“老夫人,我的绣巾才是绝活呢!全是我媳妇在江南的姐姐寄卖的,保证都是上品货!价钱又公道,您没买才叫可惜呢!”
“老夫人,您瞧瞧我的……”
“老夫人,您看看我的……”
剎那间,似乎全护国寺的小贩全涌到了他们这边,一人一句的喧杂得好不热闹,连静香和翠莲都兴致勃勃的挑东翻西,眼底浮现购买的炽光。
宫仲辉示意家丁和丫鬟留意女眷的安全,搂着阿好混出人圈。
“你还笑得出来!她们这一买,不知道又要花上多少银两!”
阿好发现,不只宫家的男人对金钱没概念,连宫家的女人花起银子来,也是丝毫不知节制。
宫家女主人这碗饭,可不好端哪!
宫仲辉轻笑的用一指按压她高嘟的双唇。“怎么不笑?我有多少年不曾见过我娘笑得如此开心了!如果花些小钱可以让娘欢心,那这银子花的可真值得。”
阿好瞧着她相公志得意满的表情,再瞧向那三个买上瘾头的女人,只想再尖叫那句老话——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宫家要垮了啦?!
从护国寺回府的路上,静香一路上不甚满意的翻捡着她买来的手绢丝帛,一旦购买的欲望褪去,才发现买来的大多是次级品。
“奶奶,您不会真的戴上这些金珠银细吧?”
刚下轿的宫老夫人,也蹙眉看着香篮里的小玩意儿,觉得自己刚才买时实在太冲动了点。
“我原就是打算买来送给其它丫鬟的。我房里的珠花首饰已经够多了,用不着这些。”宫老夫人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冲动,掩饰得很圆满。
阿好在一旁大翻白眼。“娘、静香,我刚才不就告诉过你们,家里什么都有,不要再乱买了!”
宫老夫人不在意的摆摆手,“湘君,这些都是一些小玩意见,花不了多少银子的。
“
宫仲辉扶着阿好跨过自家门槛,嘴角噙笑的听着她们几个女人斗嘴。
“娘,话不是这么说,积少成多,况且现在宫家的景况不比从前。”
宫老夫人皱眉。“湘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呀,小婶婶,你倒说说看,我们宫家怎么了?”一个人影闪现在大厅的门口,口气轻浮的询问阿好。
“祁安!”宫老夫人一看清来人,惊愕的发软地瘫入身后婢女的搀扶中。
宫仲辉也收起笑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
阿好好奇的打量着来人,对方年岁与阿辉相仿,却因称她小婶婶而大感奇怪。
只是他外表看似斯文,浑身轻佻淫邪的气息却是令人感到厌恶。
“阿辉,他是谁呀?”
对方眼光淫邪的在阿好的身上睐睨着。“小婶婶,你这话可就问对人了!我是谁?
我是宫家的嫡长孙,亦即是正统的宫家主人——宫祁安!“宫祁安扬着脸,得意的轻笑。”宫仲辉,你没料到我还有命回洛阳,讨回属于我的一切吧!“
宫仲辉脸色无波,似乎对他的到来早已有所认知。“你以为没有我的口谕,你能这么轻易的就踏入宫家?”
见宫仲辉丝毫没有因为见到他回来而狼狈不安,宫祁安气得发火大骂:“宫家的一切本来就是我的,哪还要你的什么口谕!当年要不是你告密,我不会被捕快再捉回边关去,也不用再受这十年的劳役之苦!”
宫仲辉扬起嘴角,却毫无笑意。“奸辱王员外闺女的人可不是我;判你流放边境十二年也不是我唆使的,若不是你受不了边境的劳役之苦,七年后就偷偷潜回洛阳,被知府大人逮到后再加判五年,这十七年的边境劳役之灾,全是你自找的,怨我何用!”
发现自己的破口大骂,相较于宫仲辉的无动于衷更像个小瘪三,宫祁安只好连声冷哼,自认潇洒的双手背负身后,鼻子不可一世的朝天仰着。
“算了,过去的事我不跟你计较,同时为了尊重你是长辈,我还可以让你们继续住在府里,只是你们要搞清楚,从今以后,我才是宫家的主子!”
“你胡说,我爹才是宫家的主子!”静香忍不住的站出来叫喊道。
只是她身旁的翠莲,似明白内情的苍白着一张脸。
宫祁安别过头打量静香。“看你的年岁,你应该就是静香了吧?没错!你爹是宫家主子,只是红姑没有告诉你,我才是你真正的亲爹吗?”
“小姐在生小小姐的时候,难产过世了。”
瞧向略语的翠莲,宫祁安又露出色淫的表情。“你八成就是我和红姑在一起时,帮我们把风的小姑娘吧。不错嘛!过了这些年,你也生成了一个标致的小美人。放心,看在你以前的功劳上,我会好好『疼』你的。”
翠莲屈辱的低下头,不答话。
静香惊恐的看看她,又看看宫祁安,之后无措的转向宫仲辉。“不可能!我爹……我爹他……”
“你娘亲口跟我说,他才是你亲生的爹。”宫仲辉不顾静香希冀的眼光,狠心的证实宫祁安的话。
“不!不……”静香薄弱的否认着,心里却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从小到大,她听多了有关她身世的传言。
对于静香的反应,宫祁安不满的咋舌道:“啧!啧!瞧你这丫头的态度,是我的种有什么不好?你还是宫家的大小姐呀!”
静香紧抿着唇的甩过头,难以接受自己的生父竟是这种无耻的小人!
静香不理他,宫祁安没趣的摸摸鼻子,转向宫仲辉。“小叔,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是不是要我请出祠堂的长老,做个裁决?“
随着宫祁安的话,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全转向宫仲辉,宫家的下人更是摩拳擦掌,决定等主子一下令,就把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给轰出去!
宫仲辉转身面对阿好,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矮下身,表情正色的与她平视,“湘儿,还记得那晚我对你说的话吗?你的决定到现在还是不变吗?”
阿好看着眼前的宫仲辉,就算她再笨,此刻也已知道他的意思。“你那时的意思,不是指宫家在我们两个的手上垮了?”
她比较在意的是自己会不会成为宫家的罪人!
“不,但我还是一无所有!这样的我,你还是要跟我吗?”
“辉儿……”
“少爷……”
宫仲辉挥阻其它人,只专注在阿好的身上。
阿好双眼坦率的反视宫仲辉的视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跟你,我还能去哪里?”
宫仲辉释怀的一笑,搂着阿好转身。“娘,我们走吧,行李也别收拾了,这一切都是宫家的,悉数也全还给宫家。”
“你这个孩子……”宫老夫人还想争辩,见儿子无可转圜的神情,颓然的一甩袖。
“算了,这个家一向是你在当家作主,你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少爷,您别走啊!”
“少爷,你怎么……”一干围在前院的仆人,没料到宫仲辉会放弃得这么干脆,惊愕的连连劝阻。
从头到尾不出一声的范叔,此时却站出人群躬身请示,以实际的行动表明跟随的决心。“少爷,夫人和少夫人都是女流,不如让老奴去雇辆车,路上也省得奔波。”
“喂,老头子,现在宫家是我在作主,没我的允许,谁让你自作聪明去替他们叫车。”
范叔仍是侧着身,连转头看宫祁安的动作都省了。“我的主子只有少爷!我与宫家并无契约,要走便走,哪需要你的允许!”
没想到好不容易挣上了这个主位,还受一个下人的气,宫祁安气炸的握紧拳,看着宫仲辉一行人步过大门离去。
静香忽然冲向前去,拉住阿好的手。“君姨,你不要静香了吗?”
阿好为难的看着她。“静香,你已经懂事了,该明白若是再跟着我们,往后只有苦日子,现在宫家主事的换成你爹,如果你留下来,你依旧是宫家的大小姐。”
静香眼神怯生生的凝向宫仲辉。“我的爹……一直只有一个。”
她知道她无权做此要求,因为逼走君姨他们的,就是她亲生的爹!但是……但是……静香羞愧的低下头,拉住阿好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你这个贱丫头!”刚才受一个下人的气就已经够窝囊了,现在亲生女儿更当着众人的面,宁愿舍下锦衣玉食,也不愿认他这个爹!
宫祁安怎生受得了这口气,气焰冲天的冲过来,手臂高高的举起,迅速不留情的挥下——比他更快的是宫仲辉!也不见他移动,只一眨眼,他就已阻在静香和宫祁安之间,挡下他的挥掌,并且将他掷甩到一边。
“宫祁安,静香是我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她!”
宫祁安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忿忿地拭去嘴角的血丝。“宫仲辉,你好样的!这笔帐我迟早会跟你讨回来,我的种你爱留就留在身边吧,好随时提醒你,红姑替你戴的绿帽子!死丫头,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你不做,我就瞧瞧你撑多久就会爬回来求我!”
宫仲辉懒得理会他的野狗狂吠,搭着静香的肩走出了宫家。
范叔效率快速的驾来一辆马车,正当宫仲辉要扶他娘上车时,翠莲亦从宫府追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扑通”一声的跪在宫仲辉身前。
“老爷,翠莲与宫家的卖身契五年前就已经约满了,此刻已是自由身,求老爷收留小婢,洗衣烧饭劈柴,翠莲很能吃苦的。”
看着一家老小的女眷,再看看地上泪流满面的忠心丫鬟,宫仲辉慨然的长吐一气。
“起来吧!这种时节,你若跪病了,我可没有再多的银两替你请大夫!”
他以前怎么会以为一旦失去了宫家,他就一无所有了呢?亲情、友情、爱情、人间挚情,已溢满到令他领受都觉得心中有愧了啊!
两个男人在前头驾车,四个女眷窝在马车里避风雪。事情突变,大伙全低着头,瞪着自己的手指闷不吭声。窗外偶尔窜进来的飒飒风声,更平添一分寂寥。
马车出了东城门,直走到郊外一个小巧的村院。
宫仲辉撩开马车后的幕帘。“到了,娘,湘儿,你们可以下来了。”
阿好扶着宫老夫人下了马车,静香和翠莲也跟在后头下来。
“这是范叔几年前买下来准备养老的,小归小,住人还不成问题。”
一干女眷全好奇的打量眼前环境,只有阿好心不在焉,闷闷的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宫仲辉的话听进去。
宫仲辉看了她的样子,眼色沉了沉,却没说什么的转身走进院里。
既然要住下来,当然要打扫一番;这种时节,早没了主仆之分,大伙全挽起袖子,提水扫地的,连宫老夫人都不听劝阻,拿块破布东擦西抹的。只有阿好心事重重,经常做事做到一半,便呆立的发起呆来。其它人见她这模样,更是噤声不敢多吵她。
阿好扫地扫到一半,又拄着扫把瞪着地上的灰尘发起呆来。随着她口中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宫仲辉再也不能忽略她的心情。
他放下手中的柴火,走到阿好身前,冷硬起他的声音,也冷硬他的心,以防必然的心伤。“湘儿,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了吧!”
阿好没发现宫仲辉的心情,蹙眉说出自己沿路思索的想法,“阿辉,我是在想你那天叫我陪你当乞丐婆的话,现在想了想,觉得那时的我实在太冲动了!
我——“
“好了啦,”一旁的宫老夫人不待阿好把话说完,便急匆匆的打断,“湘君,别多想了,你一定是太累了,进房躺着休息,这里我们来就行了。”
“是呀,君姨您累了。”
“夫人……”其它人七嘴八舌的,直催阿好进房休息,不让她把话说完。
宫仲辉却动也不动的站在她的身前,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娘,让湘儿把她心里的话说完吧!”
阿好盯看其它人焦急的神色,再看向宫仲辉冷硬的表情,奇道:“阿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是想,我们两个年轻力壮又手脚健全,我们可以去帮人家做工赚银两,回来奉养娘和养活一家子,没必要去当乞巧嘛!
顿了顿,阿好又不太确定的问了下众人,“还是你们真认为向人乞食比较好?”对于这点,她可是大力反对的。
第九章
没料到她一路思考的竟是这个问题,其它人全愣着呆瞪着她。好半晌,翠莲先噗哧一声的笑出来,连忙躲开去做事。静香也笑咧了一张小嘴,蹦蹦跳跳的走开去。连宫老夫人和范叔也都好笑的互视一眼,笑着摇头回去继续抹她的桌子。
宫仲辉深吸一口气,又抑不住激动的拥住阿好。跟她在一起,他的心情犹如觔斗云般,起起伏伏,一下子如在冰冷的地窖里,一下子又如飞到天上的云端。
“你放心,就算是倾我所有,我也不会让你拉下脸跟人乞食。”
“可是日子……”
“少夫人放心,我身边还有些积蓄,开家店面不成问题的。”范叔顾不得杀风景,出言安抚阿好。
“那怎么可以!范叔,那是您准备养老用的,我们现在住在这儿就够打扰了,怎么还能再拿您的积蓄去开店。”阿好不好意思的推辞。
“少夫人,现下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我客气!我们现在就同一家人似的,大家互相帮忙,还分你我!”
宫仲辉拥着自己的妻子,笑望自己的亲爹。虽然为了娘的清誉,他们父子不能相认,但是从小到大,他们一直亲如父子,认不认,又有何差别?
“湘儿,既然范叔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等以后赚了钱,再还他便是了。”
“还是少爷懂事。”范叔拍着宫仲辉的肩胛,眼中闪着欣慰的眸光。
时序入冬,天黑得早,不过酉时,天就暗得需要掌灯了。翠莲就着屋后荒废菜圃里的野菜,整治了一桌几碟青菜粗食。这些虽然比不上宫府的细致精美,但比起麓南村的窝窝头可又好上太多了,所以阿好一点也没嫌弃的吃了足足一大碗。
见她吃得开心,宫仲辉才放下心的开始用餐。
“辉儿,往后你还是打算在洛阳发展?”宫老夫人神色安详的问道。十几年来她在省思院也是清心寡欲的,这桌寻常吃食还没能难倒她。
宫仲辉放下箸筷,凝神想了想。“虽然宫祁安一定会打压,但我的人脉大都在这,离开洛阳,反倒不美。开间店面,寻常百姓不理会豪门的内斗,哪儿货品实在、价钱公道,便往哪去,只要避开货料源头的供应,应该就可避开祁安的势力。”
“可是少爷,宫家做的不就是货源供输的路子吗?开店卖货,怎么避得开货源的供应?没货,我们卖什么?宫家的势力有多广,现在说避就避,哪有那么简单?”范叔跟在宫仲辉身边谈生意,见过他以宫家势力打压过对手,明白宫家的能耐不可小觑。
宫仲辉笑着点化范玉庭。“范叔,宫家做贪污买卖是从我这代做起,底下的掌柜伙计,全是我一手拉上来的,我有自信他们就算不帮我,也不敢对我赶尽杀绝。”
“若是下午你将宫家让给祁安时,没答应得这么干脆,现在也不至在这伤这个脑筋。”放下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