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抖着声音虚言恫喝。
逃到这个死胡同,她们再也无路可逃,双脚在逃命的途中,绣鞋松脱而扎伤了脚板,渗着斑斑的血迹。最惨的是,她的手为了阻止歹徒的行动而被划了几寸伤口,暗红的血液不断的流到她的掌心,聚集成滩的又滴到地上,渗入土泥。
其实在她看到歹徒亮晃晃的白刀子时就吓坏了,但是为着她背后颤抖恐惧的人儿,她硬是撑足了勇气与歹徒对抗。
女人虽为弱者,但为母则刚;静香虽非她亲生,但她嫁入宫家,宫家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保护她完全!
阿好眦目的表情,像极了护子的母娘,一时竟让歹徒吓得不敢贸然上前。
“宫夫人,全洛阳都知道这丫头是她娘偷汉子的野种,连宫少爷都不理她了,你又何苦为了一个野种伤了自个儿!”
碍于阿好的气势,匪徒将刀子两手交换,就是不敢上前。
“静香姓宫,就是我宫家的人!”阿好将背后的静香护得更紧,口里怒斥匪徒。
“何必呢!宫夫人,我们只要这个小丫头,您又不是这杂种的亲娘,犯得着为她拼上性命吗?您白皙的小脸蛋,只要划上一刀,就可以和你家相公做伴了!
哈哈哈……“
“你住嘴!”阿好气极的将绣鞋砸向歹徒。
歹徒只消一个偏头,就躲过了阿好的“攻势”。
“我相公脸上的疤是男人的表征,哪似别的男人,又不是绣楼的姑娘,白嫩的连点胡碴子都没有,还谈什么男子气概、娶妻生子。”
歹徒咧着凶狠的笑容,“宫夫人不仅人长得美,连话都讲得利!”
“老二,别跟她扯那么多了,尽管下手就是了!待会府衙官巡了过来,就坏事了!
“在胡同口把风的歹徒催促胡同底的伙伴。
不过就一个娘们和小丫头,搞了老半天还得不到手!
“老大,不行啦,那娘们把那杂种护在她身后,性子又悍得不得了,根本近不了小杂种的边。”老二苦着脸叫道。
当初接头的时候,还以为这桩买卖容易得很,谁知道这娘们看似娇娇弱弱的,发起狠来,连他这个大男人心里都惧上三分。
老大不耐烦的冲进胡同山里,亮出手中另一把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她还能护着那丫头多久!”
不愧是老大,心比老二残忍多了!
“可是事主不是特别交代咱们俩,不可伤了这娘们?”老二迟疑的提醒老大。
“管不了许多了!”老大发狠道,刀子在两手间交替耍弄着。
静香被老大吓得又尖叫起来,连阿好都怕得想吐!但是她不能软弱,静香还得靠她保护,在翠莲没带救兵来以前,她绝不能让贼子靠近静香半步。
“你敢!我家相公是个义气浩然的男子,你们敢碰他的妻女半根寒毛,他一定天涯海角的追杀你们!”
老大咧开嘴,露出浊黄的板牙。“是吗?等我宰了你这娘们,再把他女儿卖到青楼接客,我看他上哪找我们!”
老大扬起手中的刀子,残狠的刺上来;没了护身武器,阿好用身体迎上去,打算用自己的身子来阻止老大的意图。
预定中的痛楚没有发生,反而是杀人的老大发出了杀猪的惨叫声——阿好惊讶的睁开眼,看见一个眼熟的男子天人般的挡在她的身前。扣着老大拿刀子的手一用力,将老大的手折断了。
“用不着等那时候,我现在就来找你们!”森冷的气息,说起话来毫无人气。
老二盯着宫仲辉颊上绷成弧形的半月形伤疤,确定它就是魔鬼的另一张嘴,嘲笑他和老大的无知和愚蠢,竟然惹上了它的主人。
看到了救兵,阿好放松的软下了脚,在昏倒的前一刻,她才记起这位眼熟的男子,就是她刚才自吹自擂的陌生相公!
第四章
宫仲辉坐在偏厅的主位,冷硬的绷紧了脸,瞪视下面跪成一团的人头。其中五个是古家陪嫁的丫鬟,五个是宫家拨给新夫人、但却从未在阿好面前露过脸的大牌丫鬟。
惟一幸免的是翠莲,看在她又是磕头又是哀求的份上,宫仲辉饶了她,让她站在一旁。
从她们跪下到现在,足足跪了一个时辰了!而其它被招来的佣人,也陪她们站了一个多时辰。
宫仲辉一声不吭,只是厉眼扫视她们的心虚。死寂沉重的压力一直压下来,偏厅里没人敢抬头迎视狂怒的火眼。
“是不是宫家的饭太好吃了,把你们个个养成了饭桶!十个人守着一个夫人,还会出事!既然是没有用的饭桶,范叔,全把她们卖了,省得留在府邸白耗米粮!”跪了一个多时辰,宫仲辉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最严重的裁定。
一个较胆大的丫鬟,抖着身子强辩道:“老爷,是夫人自己要偷溜出去,我们根本护不到人啊!”
“自己偷溜出去?”宫仲辉嘴角扬笑,眼底却愈发的冷绝。“自己的主子守到丢了,还敢大言不惭的跟我辩!我不管事,你们倒真以为自己是宫家的主人了!”
下人的放肆他只是懒得整顿,但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情。
让长工把丫鬟全拖走后,宫仲辉冷冷的叫唤翠莲上前。“夫人在府邸好好的,怎么会没带护卫就出了大门?你从头到尾仔细的说清楚,否则不是把你卖出府这么简单就可以了事的!”
翠莲“扑通”一声的跪下去,“是翠莲不好,不该提到上街的事,又让夫人跟了去。”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如果好心的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她的良心怎会安!
“说清楚!”宫仲辉喝斥道。
“今儿个早上,翠莲想帮小姐缝几件冬衣,少了几色绣线,便想出府去买,又担心小姐一个人在府中,见夫人恰巧过来,翠莲忙将原委告诉夫人,想夫人会请小姐过东厢去玩儿,怎知夫人反而说她也想上街,所以……所以……翠莲就瞒过门房,偷偷的带夫人和小姐出门。”
她隐下没说的,是静香小姐先提议三人出府逛街的。
她宁愿自己扛下所有的罪责,也不忍小姐受到老爷的训斥。
宫仲辉锐利的眼神似乎要看透翠莲的内心;半晌,他才再开口:“往后呢?”
想到那两个恶徒,翠莲这次是真的怕到发抖。“原本在市集上还好好的,我们买完绣线,就在摊子上逛着,忽然……忽然那两个贼人就靠过来,跟夫人说……跟夫人说……”
“跟夫人说什么?”宫仲辉心急的怒斥。
翠莲含着眼泪继续说下去,“跟夫人说,他是小姐的……亲爹!”翠莲咬牙说出。
一下子偏厅静得没人敢吸气。所有人全用眼尾瞄视宫仲辉的反应。
宫仲辉颊上的疤痕抽动一下,语气平静的问道:“再然后呢?说完它,省得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然后他们说要带走小姐,夫人不肯,说他们要带走小姐,就上宫家找少爷。最后他们动了怒,大白天的居然就亮出刀子,要夫人交出小姐。夫人见其它路人都见死不救,拉着小姐反身就逃,并且要翠莲回府求救。翠莲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才到最近的商号求援。”
听完翠莲的描述,宫仲辉深思的不发一语,片刻才吩咐范叔道:“让他们全部下去。下次府内再出事,就全部赶到外头商行搬货干粗活。”
所有人全退下后,偌大的偏厅只剩宫仲辉和范叔两人。
“目标是那小女孩。”宫仲辉没有认静香为他女儿。因为他知道她不是!
全天下的人也都知道她不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红姑曾示威的向他透露静香的生父是谁。
“算算时间,会不会是『他』回来了?”范叔猜测道。
“不是,探子昨日才回报,『他』还在漠南。”
范叔也陷入了不解。“那是谁想抓那孩子?梁家早在大夫人惹下祸端时,就和大夫人断绝关系了,也表明不承认那孩子,谁还会对那孩子有兴趣?”
“那两个混混招认接头的人就站在街角喊住他们,直接交涉这件买卖。对方虽然蒙着脸,但听得出来是个老太婆,而且还指认给他们看目标的身影。而且事主还严厉警告他们,不准伤了古湘君!”
在送交官府前,他在那两个混混口中“问”出了不少消息。
范叔严肃的抿紧了嘴。“若不是翠莲设下的阱陷,便是府里出了内奸!”
这趟出府,除了翠莲事先知道外,外人不可能预先知情,但对方却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翠莲对那孩子忠心得很,若不是她尽心抚养,没了娘的孩子不可能活下来。若真是她,她大可绕远路回府,而不需要去布庄磕头求人。”宫仲辉想着翠莲在布庄着急的模样,摇头否定。
范叔也同意宫仲辉的看法,但却有另一番见解。“少爷到布庄,而翠莲又恰巧到布庄求援?真是恰巧?”
该不会是翠莲为着静香和少爷有所接触特地设下的苦肉计吧?
想到古湘君浑身浴血在他眼前倒下的那一幕,宫仲辉忽然觉得自己胸口痛得无法吸气。
“苦肉计?若我再晚到片刻,翠莲真能求到人去,只怕也只是收尸了!”
偏厅又陷入了沉静,因为事情又绕回了原点。
是谁要捉宫静香?
宫仲辉盯着梁柱思虑良久,范叔忽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新夫人不愧是书香门后,忠义坚守。”为一个相识不到三个月的小女孩,而且还是人人口中的杂种,她居然以性命守护!
宫仲辉移下眼界,看着范叔脸上的满意,讽刺道:“你不是早打听清楚了她的为人,才大力鼓吹这桩婚事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宫家财业需要有人承继、府里死寂,最好有小孩注入活力,还有什么我漏提的?”
调查主子未过门的夫人,范叔没有任何的内疚。“属下的情报只查出夫人是个极少出闺房的贤淑女子,是时下一般的闺女,并无特殊的个性传出。”
宫仲辉虚假的扬着眉。“『贤淑』?即便相处的时刻不多,我也看得出来古湘君距离『贤』、『淑』还有段不算短的距离!”
“是呀,捡到一个宝了,不是吗?”范叔无惧的反视主人的眼光。
服侍少爷二十多年,他自信在少爷的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
宫仲辉正待说些什么,厅外疾行进来的丫鬟却引走他的注意力。
婢女走进偏厅,福了一福。“老爷。”
宫仲辉察觉她是他新指派给古湘君的贴身丫鬟,不悦的皱上眉头。“你不好好的守在夫人房里,出来做什么?”他刚才卖掉十个丫鬟的警告还不够严厉吗?!
“不是,是……小姐啦!小姐一直拉着夫人哭哭啼啼的,我们担心她会吵到夫人的歇息,可是劝又劝不开她,想强拉她回她的北偏院,可是她偏又哭得更大声,扣着夫人的手腕死紧,不得已,只好请老爷定夺。”
死丫头,就是存心想害她们日子不好过,私自带夫人出府捅出楼子,才连累了几个姐妹,现在又找她们麻烦!
瞧出婢女脸上的鄙夷,宫仲辉声阶没提高的提醒她,“静香姓宫,还轮不到你用这种口气说她!”
或许静香不是他的女儿,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宫家小姐。
接触到他迫人的眼光,婢女慌张的立刻收敛放肆的态度,恭敬的低下头去。
不再理会她,宫仲辉跨下主位。“范叔,这事你多费心查查,我去看看那女人!”
宫仲辉跨着比平常还急的步伐,走入止步三个月的东厢房。新房的喜字还没拆下,蒙尘的朱红似乎在嘲笑他的假好心。
他烦躁的推开房门,越过外堂,进入内室。
还没有听到之前“前辈”的下场,四个丫鬟木头似的杵在一边,任由小女孩清亮的哭声扰人休憩。翠莲在她旁边苦劝,静香一味的摇头,就是不肯离去。
“全都到房外应侍!”不耐烦她们木然的表情,宫仲辉火大的赶人。
丫鬟如蒙大赦的轰然走个干净,静香听见他的声音,虽然收敛了哭声,坚毅的唇形依然表明不屈。
而既然主人没走,翠莲是死也要陪到底。
“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她没事。”
静香下唇咬了咬,低低泣诉:“我想陪君姨。”
“你的『想』却会害了她!”
“可是……可是……”
宫仲辉打断她,仍是就事论事的说道:“你知道她的伤都是因你而起,现在为了她好,你应该把你的『想』放下,首先考虑你的君姨最需要的是什么?”
静香转头看着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人形,难以下决定。
她好怕君姨也会和娘一样,拋下她上天堂去。
“你的存在只会干扰她休息,延缓她的复原,换言之,就是增长她的痛苦。”其实她只要安静下来就可以了,但是为了某种不知名的私心,他想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只将古湘君留给他一个人独守。
静香一咬牙,轻轻的放开手,身影落寞的走出去。
孤寂的身影牵动宫仲辉内心的一处回忆,让他在尚未控制好自己前就脱口而出:“明早她醒来,见到你没事,她会更放心。”
垮下的肩膀挺了挺,继续走出去。
翠莲瞧了宫仲辉一眼,追上瘦弱的背影。
静香盼了多久的时机啊!只是父女相会,她却连一句“爹”都没能喊出口。
一等房内所有的人都走后,宫仲辉欣然卸下僵冷的面具,让忧心袭上眼眉。
他坐上床沿,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苍白的人儿。“你的义气,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前三个月不是还相安无事吗?怎么才在前院和大厅见过了她,就此就让她的身影在他的心上烙了印?
“你呢?你对我的感觉又是如何?是像洞房夜那时的恐惧,还是你也像我一样,已能接受彼此?”宫仲辉抚着掌下白玉的脸庞,喃喃自问。
掌下的人儿沉睡依旧,任由深情的告白在屋内回绕。“你就像你爹夸赞的那般美,只是当初就是因为你的美,让我一度想抵拒这件婚事。经验告诉我,天仙的脸下,经常是罗剎般的狠毒。但你的行为却表现出你比天仙更慈悲的菩萨心肠,这样的你,毁容的我还配得上吗?”
“唉!”长长的叹气声在沉寂的房里更显悲凉。“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是晌午看见你的义行,还是五日前的大院那一瞥?亦或是根本在洞房夜见着你的那一剎那,就被你勾了魂?要不然,你的第一声尖叫我就应明白你的意思,又怎会轻易的让你哄劝,睹上第二次机会的转身面对你,而后在你的哑然恐惧下,落慌而逃?
我们的想遇似乎是上天特意安排的,不然以你的绝美容颜,怎么可能这个年纪还待字闺中,尚未许人?我又怎会凑巧的在马下救了你爹,成就这段姻缘……“醇厚的男音持续回荡屋里、梁上、窗棂里,像一床最轻柔的暖被,覆盖在阿好的身上,让她带着一方好梦,沉浸在幸福的眠梦里。
*>;*>;*>;三个月的放纵,怎抵得十八年生活的惯性。阿好依着在村子里的习惯,鸡未啼便醒了。
长长的一觉醒来,阿好眼未张就坐起身,准备下床穿衣干活。眼前忽然所见的景象,顿时定住她的身形。
坐在她床头的宫仲辉,没有起身让路的意思。“躺着吧!大夫吩咐你要多休息。”
“你……你……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以随便进来我的房间!”阿好将丝被拉上到颈子,防御的看着宫仲辉。
宫仲辉侧脸瞧着她的动作。“男女授受不亲?你忘了你已经进了我宫家的门,是我宫某人的媳妇了吗?”
阿好别扭的扭动身子。“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照大夫的吩咐,躺下休息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