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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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公寓-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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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督的人来自县造反派司令部,造反派的头头,也就是司令,就是开枪枪毙老范的陈大仓。不过他本人都没有出现,过来的是红卫兵,每天晚上三个红卫兵,臂缠着红袖章,胸前别着大大的毛主席像章,左胸前兜里塞着一本袖珍毛主席语录,露出一小半。左手捧着一本手册,右手拿着一只钢笔,到处转悠,看到谁不认真学,谁开小差就记名字,所以每个人都坐得笔挺,大声跟读。

  林铁柱跟厂长坐在主席台上,秘书小于读一句,他们就跟台下的人一起跟读。小于的北京话说的最标准,读毛主席语录也非常像模像样,他还会抑扬顿挫,该停顿的时候还会停顿一下。

  基本上晚上半个小时之后,每个人都有点吃不消了,于是四十五分钟后,休息十分钟,养好精神后再学习。林铁柱通常都是借这个机会出去上趟厕所,顺便抽一根烟。

  林铁成则是坐在后面,他只是车间里的一名普通工人,看见红卫兵他总是很害怕,每次见红卫兵走来的时候偷偷拿余光瞄他们。

  农历七月七,织女会牛郎,这个晚上大家也在政治学习,但明显这个晚上的效果不太好,红卫兵不停地踱来踱去,眉头紧锁,时不时地敲桌子提醒大家保持姿势与态度。但情况实在不太好,红卫兵中一名为首的头儿上台跟林铁柱耳语了声,林铁柱叫停了秘书小于,他挥挥手道:“同志们,今天晚上的政治学习提前结束,散会。”

  台下一阵安静的欢呼声,很多人将狂喜拼命压抑住,但走路的脚步明显看得出来那种雀跃,好像脱离苦海一般。

  但林铁柱跟厂长没有脱离苦海,随着人潮散去,大门口又多了几个红卫兵,领头的是陈大仓,看到他的到来,两人不禁感到一阵阵寒意。

  陈大仓道:“上级有最新指示!”

  “什么指示?”林铁柱跟厂长异口同声。

  “根据上级精神指示,目前在人民内部,潜伏着很多反革命分子,我们造反派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坏分子给揪出来!对了,你们炼钢厂有多少员工?”

  厂长脱口而出:“九百八十五,一个厂长一个书记,一共九百八十七。”

  “嗯。”陈大仓沉吟了下,“根据上级的指标,每百个群众中就有可能潜伏着五个坏分子,你们算一下比例,九百八十七中的百分之五是多少?”

  “报告司令,是!”一个戴眼镜的红卫兵很快就报出了数字,看来事先他早已经计算过了,成竹在胸。

  “那就这样吧,49个人好了,也就是说,你们炼钢厂九百八十七人中,潜伏着四十九个反革命分子,给你们一个星期,你们党委讨论一下,把四十九个反革命分子的名单尽快拿出来,下个星期就要上报。”陈大仓轻描淡写地道。

  “什么?为什么一定是四十九个?我们厂子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反革命?”厂长紧张地问道。

  “上级精神都不会领会的吗?”陈大仓厉声呵斥道,“你们怎么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炼钢厂里那么多敌人,那么多特务潜伏着,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工作的?” 。。

第一百零五章
最近的日子还真是难过,林铁柱的头都想破了还是没有想过个所以然来,他召集了党委里的主要干事一起商量,怎么找出四十九个人来,还真是无从下手。好不容易有人提出个名单来,另外有人不肯了:“这有什么?就是工作懒惰点也不至于反革命吧?”一群人脸红脖子粗,这几个晚上的政治学习都减少为一个小时了,另外两小时党委成员就不停开会,一连开了三个晚上,什么都没开出来。没有一种决策能让大家都觉得妥当,不停地争论,不停地吵架,然后散会。

  一九六七年,六月二十的晚上,这依旧是个一无所获的夜晚。

  林铁柱看了看表,八点整。

  晚上的月光很好,是个很美很恬静的夜晚。

  刚从厂子里出来,他想出来散散心,本来党委会决定今天晚上就定出个结果来,没想到老黄这个愣头中年说:“为什么非要四十九个?我们炼钢厂大家都很好,为什么一定有四十九个反革命分子?你们选得出来吗?我操他奶奶的,那个陈大仓瞎搞你们怎么都不说?”

  老黄恰好前几天突发阑尾炎,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今天下午出院,晚上就过来开会了。他这话一出,其他的人脸色有点难看。

  老戴就解释道:“老黄啊,陈大仓的意思就是县委书记的意思,书记的意思就是组织上的意思。陈大仓又是造反司令部的司令,他说了算。”

  老黄怒道:“乱弹琴!造反派能这样为所欲为吗?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定出个四十九人名单来?就算有反革命分子,他们能肯定我们这里就是四十九个?为什么不是四十八个?为什么不是三个两个?我们共产党人要讲唯物主义的,他这样一搞你们就跟着起哄,你们的党性到哪里去了?我们炼钢厂的党组织要经得起历史考验的,要有理性做正确的事情,绝不能人云亦云!”

  厂长皱了皱眉头,他看了看林铁柱:“书记,你怎么看?”

  林铁柱道:“晚上先散会,每个人晚上想一个方案出来,一定要确定好四十九人大名单,明天晚上我们就确定,不能再拖了。”

  老黄见状还想争论什么,老戴将他压在凳子上。

  林铁柱叹了口气,便往外面走去。

  这是一片高粱地,夏天的晚上除了一些蛙叫之外,总体还是比较安静的,有一点凉风吹过来,好歹让他觉得有点舒服与安慰。

  突然他看见高粱地中间有一块梁秆在晃动,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面一定有人,到底在做什么?

  他突然好奇心上来了,便伏到田埂上侧耳倾听,里面居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呻吟声,听那哼哼的声音,一定是一对狗男女按捺不住*,钻到高粱地里打野战了,难怪这高粱杆摇晃个不停。

  借着夜色与田埂的掩护,林铁柱偷偷地趴在地里,他想好好地看一下里面的这对男女到底是谁,但此时想看到里面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听声音。

  男人的声音不高,压得很低,但能听出来男人的声音并不属于那种很粗厚的,想必是个文弱的年轻人,而女人的呻吟稍微高了一些,能听得出来她的快乐是难以抑制的,只是她拼命地憋着不能发出大声的快活响声,一定是忍了很久了,同时又传来亲嘴的声音,鼻子哼哼唔唔的,想必这对男女今晚干得确实热火朝天。

  算了,还是回去吧。林铁柱正打算起来回去,突然里面的女人开口说话了,他赶忙伏下身想听听说什么。

  里面的女人哆嗦着说:“哥哥,别放在里面,我,我不能有小孩的。”这声音随着风声传来,忽重忽轻,这时候男人一阵粗气,一阵战栗般的呻吟,高粱秆狠狠地开始摇动,一定是里面的战斗结束了。

  林铁柱大气也没出一声,他的汗流满了全身。因为他听到女人的声音非常熟悉,但他不能断定是谁,他一定要看看里面出来的是谁。

  几分钟之后,高粱秆开始激烈的摇晃,并且有衣服摩擦高粱秆的声音,听得出来是里面的人要出来了。首先出来的是一个文弱的年轻男人,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他转过了脸,林铁柱大吃一惊,居然是秘书小于。而小于伸手拖出一个女人,更是让他的心如同浇上汽油灼烧一样,因为他千想万想也不会想到,女人竟然是杨轩雪!是自己的老婆杨轩雪!她竟然跟自己的秘书小于在高粱地里偷情!

  他手赶忙往兜里摸,摸到一柄小刀,刀片有点凉,他突然惊觉不能跳出来,更不能拿刀捅了这两人。要是这两人出了人命,第一个受调查的必定是自己。

  他屏住了呼吸,紧紧地贴着泥土,手指狠狠地扎进土壤的缝隙中,夏夜的土壤还有点热度,身下一股水气钻到鼻子中,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小于快步迈了出来,他还问道:“小雪,不会被他知道吧?”

  他竟然叫她小雪!

  她轻轻地咬牙道:“管他做什么!你不想想当年他怎么害得我!让我家破人亡!”

  听得出来她嘴里的怒气,但她很快走到了小于的前面,说:“我先回去了,你往那边走吧!”

  她大步流星地往前面走去,而小于则是转过了身,往相反的路跑去。

  两分钟之后,全身冒汗的林铁柱从地里钻了出来,两侧的人都已经走远了,他站了起来,狠狠地一咬牙,心里恨不得直接拿刀扎了这一对狗男女!

  真没有想到,她居然跟小于藕断丝连,竟然趁自己不在的时候躲在高粱地里野合!要是被别人看到,自己这个书记的脸往哪里搁?

  但现在自己知道这回事情了,这顶大大的绿帽顶在头上,必须要解决这个麻烦的!

  而且这个麻烦要解决也不能太张扬,毕竟自己娶杨轩雪的过程并不好看。不但是因为自己*了杨轩雪,而且也是通过县长的权势,威压她与自己结婚。更为麻烦的事情就是结婚的当晚,县长的警卫开枪打死了杨轩雪的姨丈,而她的姨妈也就此发疯了。可以说是自己直接害了她全家,但怎么说这么多年自己待她那么好,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恩怨也该化解了吧,一夜夫妻百日恩,这恩在哪里呢?

  1957年自己与杨轩雪结婚,如今是1967年,整整十年了,连儿子也都九岁了。想到儿子林自强,他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说不准,连儿子也不是自己的!

  天,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儿子长得白白净净的,而且非常聪明,才九岁钢琴都弹得溜了,怎么看都不像自己,他狠狠地抓了一下头发,奶奶地,敢出卖老子,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吃不了兜着走!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百零六章
一九六七年,六月二十一的晚上,这是一个雨天,阴暗得让人浑身难受。

  党委会刚开始,林铁柱抛出了一个名字:“于华。”

  所有的人都愣了下,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林铁柱会报出自己秘书的名字,而此时,于华正在会堂的台上带领大家学毛主席语录。

  这时候老戴开口说了:“我看行。于华的远房表舅在43年的时候做过汉奸,他如果不是这人选之一,我看也说不过去。”

  林铁柱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共产党人讲*,少数服从多数,来,大家举手表决。”

  他第一个举起了手,周围的人低着头将手举高。

  “成,通过。下一个。”厂长说话了。

  老戴从兜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咳嗽了一声道:“我报一下我手头的名字,一共五个。第一个,赵青山,五十岁,他爹在解放前是地主;第二个,孙长德,五十三岁,他儿子在去年偷了老王家的萝卜;第三个,吴一凡,三十五岁,他媳妇以前跟过国民党的军官,现在跟他了;第四个……”

  众人沉默不语,按照林铁柱刚才的例子,照例举手表决,很快四十九个人选被推选出来了。他们基本上都是亲戚或是家人过去有什么污点,至少跟无产阶级走得不算近,他们非常不幸沾了这个光。炼钢厂的党委只是负责将各自部门里出身有点问题的人筛选了出来,厂长将这些名单仔细地誊抄在稿纸上,众人在边上干坐着等,半响之后厂长将名单写好,他低沉地说:“为了响应上级领导的号召,我们党委同志在上面签字按手印吧。”

  林铁柱先接过了钢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上自己的名字,不识字的人写自己的名字怎么看怎么好笑,但后面的人没有一个敢笑的。大家都按照顺序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然后沾了印泥摁了下去。老黄签字的时候手有一些颤抖,似乎在迟疑到底该不该签下自己的名字,但老戴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他愣愣地写好了。

  林铁柱道:“老戴,你晚上回去负责写大字报。老丁,你负责起草审问书,到时候按照这个模式让这些人交代历史问题。有没有其他的事?没有那就散会。”

  半个小时后,林铁柱回到了家中,儿子已经睡了,而杨轩雪则是靠在床头看书,她穿着一件背心,裸露出手臂上的肌肤,在烛光摇曳中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晕,还有手臂上纤细的白色汗毛,特别地具有*性。这是一位年纪二十六岁的少妇,她的眉目如画,她的侧脸彷佛画中的美女,不管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都难以表达。

  但他的心中,剩下的全都是愤怒,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多年的风雨让他知道,现实比战场更加残忍与不可预测,所以他变成了一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中年男人,他知道唯有拥有权力,才能置人于死地,如果自己不是书记,也许推选反革命分子就有自己的一份了。

  但他也无法咽下这口气,他在院子里洗澡,大桶大桶的冷水浇到头顶,想借此将怒火熄灭,但没有任何效果,他的胸口被撕裂般地疼痛,他低吼着,如同愤怒的狮子。

  几分钟之后,他爬上了床。昏黄的烛光还在摇曳,他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这臭婊子,在家里居然还撒香水,是不是又给那男人闻的?他咯咯地咬了下牙,一个翻身压到了她的身上,两手抓住她背心的下摆,使劲往上一拉,她的全身裸露在暗黄的灯光下,她一咬下唇,眼睛里散发出不情愿的光。但她没有说任何话,她仰面倒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胸前。

  他将手伸进她的双腿之间,她本能地并紧双腿,他伸手使劲按了一把,她扭曲了下身体,他又是一手将她的裤带拉开,一把拽下了她的裤子。她闭上了眼睛,等待他的冲击。

  她在他的身下没有呻吟,她使劲咬紧了牙关,虽然他的冲击让她身体有一种享受的*,但她还是不屈地保持着沉默。

  他想起昨夜她与小于在高粱地里,那快乐的呻吟,娇喘声,是他们结婚十年来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她在昨夜一定非常快活,快活地无比放纵。而在今晚,她却像个贞洁烈女,被动地迎合着他,看不出她是否快乐,只知道她在心里一定恨透了自己。但她一定会受到自己的报复的,她将为昨夜的*付出代价,作为一个男人,他无法忍受自己妻子红杏出墙。不管她是自己抢来的,还是骗来的,那都属于过去了,而现在,她只有一个角色,那就是自己的妻子!

  如果她做不好,一定会付出代价的!她一定会后悔的!

  他的心里如同火烧一般的愤怒,但他的身体却在与她不断地交融而感觉无比快乐放松,他在一阵来自骨髓般的*之后,愤怒熄灭了,也许是身体放松得累了,他侧身从她身上倒下,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还是雨天,这雨天都让人有一种自杀的冲动。厂里没有任何大字报贴出来,这个雨天估计贴出来也会被冲洗干净的。

  但陈大仓却异常积极,林铁柱刚到厂门口,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陈大仓的后面,站了一群人,足足有三十人,他们的装扮很离奇。首先他们应该是军人,因为他们全部扛着钢枪。他们面无表情地在屋檐下沉默,站得跟标枪一样笔直。但他们每个人的左手,都举起一本红宝书,胸前都佩戴着毛主席像章,而他们的右臂,全部缠着红布。

  他们难道算是军人中的红卫兵?还是红卫兵将自己打扮的跟军人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肩上的枪绝对是真货。那也就意味着如今的陈大仓是绝对惹不起的角色,一个造反派的司令,竟然可以拥有几十人的武装了,踏平一个炼钢厂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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