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台上的管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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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台上的管家先生-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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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根本不敢确定,就算孩子是崔丽莺生的,那也不一定是我的。但是段非的状况那么急,能有半点希望都是好的。崔丽莺已经走了这么些年,光联系她家里人就花了很大的功夫。我过去求他们让我看看孩子,没一个人肯。先是说没有孩子,后来又说交了钱才能见孩子。等真把钱给了,他们又翻脸说没有这回事。我都快被折腾疯了,准备死心回来的时候,遇到他们村子的一户人,说崔家人之前把一个男孩给卖了。我就又找上门,问他们到底是把孩子给谁了。来来回回好几趟,说也说骂也骂,最后又给了一笔钱,这才知道孩子的下落。”
    “我一路往南走,找到了当时买孩子的那家人。一进门我就懵了,那家两个男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两岁,根本不可能是崔丽莺生的。我没死心,再一问,那对夫妇之前没有孩子,所以‘抱’了一个过来。结果隔年他们就有了个儿子,原先那个抱来的就不怎么想养了。等到再怀孕,这个夫妇实在是养不起了,就把抱来的那个大孩子送了人。”
    “他们这说的轻巧,我只能顺着他们说的摸着往下找,最后是在福利院找到的段萦。看见人我就知道这是段非的弟弟,没跑了。他不愿意跟着我来,还好福利院的人见着钱都好说话。他来上海前我就带他去当地医院做了检查,报告出来,和段非全相合。当时我就想,这真是个奇迹……”
    段长山说到这里,长吁出一口气来。这本应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他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
    骆林看着他:
    “但是段萦不愿意捐骨髓。是吧。”
    段长山抬起头看了看天,又是长叹一口气,露出一种束手无策的表情来。
    “我没办法了。他年纪太小体重太轻,为了捐骨髓要做的前期准备太多了。 我跟他说话,他把我赶出来。 医生劝他,他当做没听见。这两天医生说一定要开始埋管的准备了,想哄他听话,结果他说我们要是敢动他,他立马从九楼跳下去。到现在一天半了,他连一口饭都没吃。”
    段长山扯出一个苦笑:“……那样子跟崔丽莺简直像了是十成十,我都怕了他了。有的时候真想给他打一针让他乖乖睡下,手术做完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段非好了,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只要他现在能别这么折腾。”
    骆林听着段长山的语气,觉得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浮在胸口。段长山谈起段萦的时候有种无法掩饰的厌烦,根本没有在谈自己儿子的意思。他那一句话说出来有种苦涩的调笑在,却也隐隐透露出一种……恨意。
    那种从段长山眉眼中透出来的东西让骆林觉得心惊。段长山在恨段萦的不听话,恨他不愿意去救段非,又或者是在恨这得病的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大儿子,而不是——
    骆林闭了闭眼睛。现在的情景综合着段长山先前说的那许多话,让他根本不想再看段长山一眼。他脑海中又想起那个病房里和段非相像的男孩子来,让他胸口十成十的憋闷。
    段长山竟然还想再说些什么,骆林推说着有事,起身便要走。身后段长山跟着起来,似乎想再叮嘱些什么,骆林已经出了房间。会客室的门在段长山面前阖上。

    第二十一章

    原本四个人的普通病房里只放了一张病床;让整个空间显得异常的空旷。段萦低头坐在房间正中的病床上,腿垂在床边;没有穿鞋子和袜子。
    他身上穿的也许是段长山给买的新衣服;看上去价格不菲;却并不合体。裤子下摆卷了几次边,露出了精瘦的脚踝来。医生说段萦今年十一岁;但是他的个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骆林走进病房的时候见到这么小小的一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萦听到门的响声;没有抬头,却把眼睛挑起来,从下往上看着骆林。那双眼睛简直跟段非一模一样;但是比这更令人悚然心惊的;是段萦的眼神——那眼神跟成年人没什么两样;冷冷地对着骆林。
    ……段长山跟他说起过段萦的不合作,那时骆林脑海中想象的是一个哭着叫着不依不饶的孩子。但是现在再想想,更可能段萦只是站在床上,面无表情的指着窗户,然后毫无起伏的说出了那些威胁的话。
    仔细想来,上一次骆林自窗口里看着他,段萦根本就没有张嘴。他就只是对峙般地死死盯着一众大人,一动不动。
    但是这样的孩子,反而比那些哭着叫着的孩子更难哄。
    ……骆林拉过一把椅子到段萦床边坐下,两手交握着,抬头对着段萦微笑:
    “你好。”
    段萦看他一眼,然后把视线收了回来:
    “不用对我笑的。没用。”
    这个十一岁的男孩把垂在床边的褪收回来盘好了,两手撑在床上,微微侧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骆林。
    骆林把低下头想了想,果真不再笑了,沉默了两秒,用一种对成人说话的口吻说:
    “你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
    “我知道。谁都是那一套,乖一点,不疼的,当个好孩子救救那个哥哥吧……你还有什么新词要拿出来?”
    他这一句话里有讽刺的意味,但是语气里却意外地没多少情绪。骆林垂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像是认输般地对着段萦说:
    “我不会劝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好。你能救的那个人对我很重要……我想知道你不愿意救他的理由。如果有什么误会的话……”
    段萦看着骆林的眼神似乎变得认真了一些,然后出乎骆林意料的,他笑了:
    “没有什么误会,我就是不想救他。跟怕死怕疼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不愿意。”
    这个笑容里有种孩子独有的真诚,却让骆林的脸一点点地变白了。
    段萦的身体往后靠了靠,仰着下巴观察骆林的表情转变:“……你接下来该生气了。反正我也习惯了,等你教训完我,你也该走了。”
    骆林抿了抿嘴唇,牙齿下意识的咬了咬。到了最后却反而闭上了眼睛,说:
    “对不起。”
    段萦的表情一怔,随后眼里几乎是闪过一丝凶光,然后掩饰一般的微微笑了: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还以为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我这么拖着,那个人早晚得死。”
    “……我知道,”骆林的眼睛慢慢地又睁开了,“但是这件事毕竟是我们决定的,没人问过你。我明白你可能有不满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话……”
    段萦不笑了,他对着骆林说:
    “你们也知道没人问过我。你们让我救人,我凭什么要救?我妈没管过我,我也没有过爸。现在冒出一个人硬要把我接走,但是我妈死的时候我被人卖了的时候他在哪儿呢?我不求他能养我,但他干脆把我当成头猪,要我多吃要给我腿里埋管子,好让我去救人。要是我不能救人呢?他会管我死活?”
    随着这一句句话说出来,段萦脸上的面无表情也无法维持了,眼睛里透出来的都是怨恨。他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继续道:
    “你们的眼里只有那个要我救的人,我除了救人以外什么用都没有。凭什么那个人能被当个人看,我却要被当成个畜生?!”
    段萦抬起一只手指向段非病房的方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声音:
    “他不是我哥吗?!凭什么他什么都有,我就连个人都当不成?!”
    这一句话说完,段萦的脊背已经直直的梗了起来,双眼圆睁地盯着骆林,死死地咬紧了牙。过了半晌,他的嘴唇慢慢地张开,低声补了一句:
    “……凭什么。”
    这三个字的末尾带了些颤音。段萦盯着骆林的眼睛恨恨的,却也变红了。
    ……骆林对着面前这个和段非神情相似的孩子,心脏一阵一阵的疼。
    他知道自己应该开口去劝,去好言好语地哄着段萦,和他讲段长山其实是爱他的,他们所有人都是在乎他的——只要他救了段非,那么他未来的一切都是好的。
    但那只是在段萦能救段非的前提下。
    骆林知道段萦说的话是对的。比起把段萦当做一个人来看待,他们更像是把段萦当成了一个能救段非命的东西。如果不是段非出了状况,段长山根本不会想起这个儿子来。
    如果他的心肠能够再硬一点,或者他能够更会说话一些好了。那么不管段萦说了什么,他都不会因此而动摇,更不会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错过这个配型机会的话,段非可能会死。骆林觉得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只是他的良心疼得厉害,疼到他开不了口。
    那是段非的亲弟弟。但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给过这孩子任何该有的关爱。
    “……对不起。”
    骆林闭了闭眼睛,慢慢地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段萦。
    段萦的眼睛里有疑似泪光的影子,但是表情里已经满是戒备,仿佛做好了防备骆林出手的准备。
    但骆林只是把手伸出去,轻轻的摸了摸段萦的头。
    “对不起。”
    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之后,骆林转身离开了病房。
    ……
    在普通病房和特护病房所在的侧翼之间,有两道连接两幢楼的双开门。两道门距离不远,之间没有灯,因为没有窗户,也透不进什么光。
    骆林的背贴在两道门之间的墙上,在一片黑暗中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向下滑,直到他跪坐在地上,头低低地垂着。
    他伸出手去捂着脸,哭了出来。
    他除了陪着段非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没有办法说服一个孩子。
    难道他就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段非离开自己吗。
    ——要是能把自己的命分一半给段非就好了。甚至要是去死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就算是自私也好,他也不想成为被丢下的那个人。他喜欢上一个人太难了,所以要忘记的话,肯定也要很久。那些日子该怎么过,他想都不敢想。
    他的一辈子里,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让他记挂了十多年,让他记着十年来的每一张脸。他因为这个人的伤害而成长起来,却也因为这个人的爱,而有了致命的软肋。
    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哭,但是他的心里那么苦,让他再也无法忍耐。
    他的声音闷在掌心里,一哽一哽,在黑暗而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出很轻的回声。
    有人将一扇门推开了,走廊上的阳光透进来,向这一片黑暗里拉长出来人的影子。骆林还低着头,这时忙将声音止住,抬起手背去擦眼泪,肩膀因为压抑抽噎耸了一下。他原本想着站起来转身就走,却发现那推开门的人没有经过的意思,只是那么站着。骆林抬起头一看,发现那来人赫然是段萦。
    段萦站在地上时,个子更加地显得矮。骆林扶着墙起来,站在依旧是黑暗的部分,转过身看着他。
    “你刚刚为什么没继续劝我?明明哭成这样。”
    段萦背着光,骆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虽然听到的是问句,但是骆林并没有出声回答。
    “那个男的对你来说那么重要的话,那就继续求我啊。你真想看着他死吗?”
    骆林慢慢地摇摇头。刚刚哭过的一场又让他异常地疲惫,他现在连开口都很难。他不知道段萦现在和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很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你就因为我说了那些话就心软了?说不下去了?你是有多蠢?”
    段萦接连着发问,此时他未变声的声线显得格外的尖锐。骆林不想被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逼走,只是他的头一阵阵地疼,只能摆摆手说一声“抱歉”,然后推开自己身旁那扇去往侧翼的门。
    “你想走就走吧。你走的话我就真的不救他了。”
    段萦的声音冷了下来。骆林的动作定住了,他把手放下来,然后朝段萦的方向跨了一步,蹲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他问段萦。
    这个距离他们终于能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段萦的眉头皱着,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而是有种刻意的凶恶在。骆林的眼睛还红着,微微地有些肿,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在面对孩子时,下意识还是带上了柔和的神情。
    段萦对着他的这张脸,慢慢地松开了眉头。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如果你答应我的话,我就去救他。”
    骆林点了点头。
    段萦的声音忽然变得干巴巴的。他说:
    “你能别让他们再把我带走了吗。我已经被赶走很多次了。”
    他的声音那么涩,说到最后的时候抬眼去看骆林,表情似乎是有点委屈,却依旧强撑着圆睁了眼睛。
    骆林看看他,然后伸出一只手,把段萦从地上抱了起来。段萦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不知所措,手也不知道该放到哪去。骆林站直了,将另一只手臂绕到段萦背后去,将段萦搂在了怀里。
    “让你受委屈了。”骆林的声音低低的,轻轻地拍了拍段萦的背。
    段萦的头抵在骆林的颈窝旁边,然后他慢慢地伸出手,抱住了骆林的脖子。
    在骆林看不见的地方,他终于露出了个十一岁男孩该有的表情,哭起来的样子显得很倔。
    ……
    “配型找到了,是全相合。”
    骆林和段非的手握着,他感觉到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段非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
    “……真的?”段非微微地把眼睛睁大了一些,半晌反应过来,“我还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
    骆林看着他后知后觉的笑,笑起来还带着些困惑,又是一阵心酸。但是这毕竟是个他们等了太久的好消息,所以他还是对着段非笑回去:
    “但是接下来两个月要辛苦你了。进仓的话我就不能陪你了……”
    “我都知道,没事的。不过真的……我没想到。怎么会突然就有了消息……”
    段非的声音依旧是沙的。骆林看看他,又移开了视线:“也是巧合吧。以后要是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你要好好谢谢他。”
    段非笑着“嗯”了一声。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话,声音低低的,谈话间却有种许久未有的安心感。末了两张脸不自觉地凑得很近,段非和骆林对视了一会儿,同时闭上了眼睛,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一吻结束,骆林的额头贴上段非的额头,低声说:“你要加油。”
    作为回应,段非抬起下巴,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又吻了一下。
    “谢谢……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两个人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鼻息,脸上的表情那么柔和,似乎能让观者都体会到朦胧的暖意。

    大结局

    移植的准备已经做好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安排;终于到了段非进仓的那一天。
    进无菌仓的时候要走过四五道门,骆林在第一扇门之前就得被拦下来;没法跟着进去。负责段非的医生护士都大概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见着两个人分别的场面;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回避开来。
    骆林和段非的手向往常一样握着。段非看看骆林;低声说:“亲一下吧。”
    骆林没说话;闭上眼睛;微微地向下侧过头去。两个人的嘴唇只是贴在一起,分开的时候却似乎异常地难。
    “走了。”段非把这个两个字出口;骆林点点头,两个人的手却还是握着。
    段非扯起一边嘴角:“这么不想让我走?”
    骆林只是看着段非。他想松手;但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已经习惯了这个姿势;手竟然迟疑了一下才慢慢放开。
    “又不是回不来了……”段非这么说着,伸出一只手放在骆林的颈后,将对方拉向自己,嘴唇往骆林的眉心印了上去。
    他说:“等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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