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式微对于自家老爷子的意见一直是听从为主,消极反抗为辅。这回他好不容易表达了自己不想妥协的意愿,何展砚却来了一句:你要是不自己留下来,我绑也要把你绑在这里。
——何展砚是陆军出身,过往的那些人脉不论,就连个人的身体素质都不见得比正值壮年的何式微差。何式微毫不怀疑自家老头的能力,但也只想着自己跑开就好——直到临行前,何式微几近暴走的发现,自己的护照被“挂失”了。
何式微此前从不知道护照还能这么玩。如果自己的证件丢了,那么手里拿着的这个小本本又是谁的?尴尬的被海关拦下,何式微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能力原来是这么有限。虽然能申诉,这么一套的手续下来,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办好。
……而在这之后,他又被强推着去开了这个企业家年会。因为主办方的缘故,这会议好像政府会议那般又红又和谐——他一个搞模特经济公司的,放在这种地方肯定会怎么看怎么奇怪。幸好何展砚准备的完备,开会时何式微脖子上挂着的牌子都是一个奇怪的建设公司的。此前何式微强抑着种种怒气去询问过,何展砚只皱着眉回了一句:
“你办的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公司,还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丢的起那个人,我还是要脸的。”
……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何式微在车上稍稍的睡了一觉,回公寓换了套衣服,又匆匆的赶往一个典型的,他绝不喜欢的饭局——充斥着大量的酒,毫不环保的山珍海味,不上档次的笑话,和过于无掩饰的丑态。
何式微是抽烟的,柔和七星,大多时间只抽一半。这天晚上的应酬中,他来回的点烟,也被人塞了一支不知名的烟。点燃后吸的第一口,何式微就被那过重的焦油味呛的要咳嗽。他一边笑,一边拱手作揖,又是一轮酒喝下来。但似乎就是那一口不知名的烟,让他的肺一直难受着。
得了个空,他从烟雾缭绕的包间里退出来,穿过那毫无品位的、全然金色设计的走廊,一直躲进男厕所,把自己锁在隔间里。
他将马桶的盖子翻下来,坐在上面。然后他将头埋在双手里,疲惫的抹了一把脸。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尼古丁的味道会令他感觉那么的难受。
他不想待在这里,不想。他只是有一个喜欢的人,有一个想去的地方。这不是一件复杂的事,但是他不能那么做。
在这个时间,他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骆林打通他的电话是在几分钟之后。那个人用病好后还带着沙哑的嗓音对他说:
“何大哥,我出院了。让你担心了,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何式微闭上眼睛说,让声音里带上轻松的味道:
“……我很好。”
……骆林和他说话时,声音都会放得慢一些,听上去感觉尾音更轻了。骆林自己没有自觉,只笨拙的阐述着,医院里是怎么禁止使用手机,让何式微挂心又是多么的不好意思。何式微有的时候觉得奇怪,这个男人不是不能流畅的说话,偏偏隔了话筒,声音就会不自觉地犹豫。但是这不是什么惹人厌的地方,何式微认真的听着,一点点的将背脊抬起来,将眉头也舒展开。
骆林似乎是害怕冷场,讲了那种种住院时遇到的事情。明明只住了一天,朋友却带了花和病人其实不能吃的烤肋排过来——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怎么好笑,男人却很认真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至于哭泣和晕倒的原因,骆林如果不讲,那么就真的是不想讲了。何式微稍微的问了一句:
“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原本以为骆林会温吞的笑着说没有,对方迟疑了一下,只回了一句:“……还是有一些的……不过我会努力地处理好的,稍微相信我一下吧。”
……这么说着的男人,语气还是很积极的。似乎是有改变的地方,那么究竟是在哪里呢。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骆林他,正接触着自己没办法插手或者帮忙的事情。他正在一点点的前进着,而自己却难以获得一个自由行动的资格。
何式微将手机移远了,吸了一下鼻子,又将耳机拿回来:
“骆林,我想见你。”
骆林没有说话。
何式微觉得那口卡在他肺里的烟又要反上来,呛得他鼻子都酸,连忙的补了一句:
“当我开玩笑好了,对不起。”
那个电话的最末,是骆林的一句:
“……我老是给大哥你添麻烦。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也希望能帮得上你的忙……有烦心事的话,也找我商量好吗?你的声音听上去,好像不是很开心……啊,如果是我感觉错了的话,真是不好意思……”
何式微对于这样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应才好。一直到收了线,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洗手间里待了过久的时间。
他走出去,换上拿重视令人心生好感的,感觉游刃有余的笑脸。
而其实他想问骆林的只有一句,那就是:
———你会爱上,这个软弱的我吗。
……
在美国的时间中,现在是十二月十八日的上午。此时骆林挂断电话,然后径自从一旁的椅背上拿过外套,走到楼下的客厅集合。今天是他从储藏室搬出来的第一天,也是LGM品牌周开幕的第一天。
根据日程,第三周和第四周是每次训练例行的品牌合作周。这一周的项目,同样也是所有营员最为期待的部分——
和其他的选秀节目都不一样,能和LGM合作的品牌都是第一流的。他们在事先会和LGM官方交涉联系,从而将自己需要代言,硬照模特和走秀的Case拿出来,并绑定只给予LGM 的优秀营员参与的机会。今年是LGM训练正式作为娱乐节目被搬上电视荧幕的第一年,对于品牌的宣传来说范围将会更广。因此有传言说,这次的品牌周的Offer将会比往年的更加高级。
当然,一直到任务结束为止,营员们都不会知道每次任务优胜者将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品牌,什么产品的Case奖励。
……而现在,骆林坐上了大巴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也轻轻整理了一下颈间触感柔软的米色的围巾。他抬起头来,看着里弗斯向自己走过来——今天这孩子在脑后绑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年轻的笑脸让人的心情都要变好。
今天是个晴天,希望从现在开始的事情也都顺遂才好——骆林和里弗斯交谈几句,然后侧过头,和那些经过自己身边的人笑着打招呼。
接下来出现在车门口的是阿尔弗雷德。他的面色如常,身上做英伦学生打扮,却竟然也能把双排牛角扣的呢子大衣穿出逼人的英气来。骆林把自己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了,抬眼打量着这个让他实在无法心生好感的男人。
阿尔弗雷德带着笑转向他,所幸是没说什么不必要的话。
阳光穿过蒙了雾的车窗透进来,落在骆林的脸上,还是很温暖的。骆林微微地闭了闭眼,听见身边的里弗斯在小声的唱着歌:
You are right here fighting; and your beloved ones are back there waiting;
They wait patiently till you go back from the battle; and you can tell them it was your game to win……*
作者有话要说:*你在此奋勇拼搏,而爱你的人正在后方等待他们是如此耐心的等待着,直到你从战场回来,告诉他们你生而为赢
50。LGM品牌周开幕
骆林在车上稍微小憩了一会儿,而大巴最终在一个健身会所的前面停下了。
等营员们走进去,一个个将身上厚实的外套脱下来时,便看见西斯一身单薄的白衣,赤着脚一路走进来。
这样的扮相原本还算是正常,可是西斯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他深麦色的皮肤在浸湿的衬衫下透了出来,而从他的脸侧,有力的脖颈,宽厚的背脊,一直到有力的手臂——水滴柔和的滴落下来。
西斯用宽大的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对着面前的一群男人笑了笑:
“有谁想和我一起去游泳的吗?”
……
结果很明显。品牌周的第一个任务,是和“水”相关的。男人们各自被发到了一身白衣白裤,都是和西斯身上所穿的一样,是样式最最简单的衣服。在他们得到的指示中,要求他们穿着如是的装束,跳入一个大得超出标准的泳池里。而摄影师,会根据他们的动作,在水下或者水上帮他们进行拍摄。
对于这样的安排,西斯只笑着对男人们说,他们只需做到一件事——和“水”融合为一体。
这个要求听起来很简单,却也很抽象。因为在这个任务里,模特们将有资格向摄影师提出角度和镜头上的建议,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拍摄之前,认真的向摄影师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有的匪夷所思,有的略显保守或者乏味。里弗斯兴致冲冲的逼迫着摄影师听着自己“在水下打泰拳”的想法,眼角却瞥见骆林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正在做着伸展运动。
在摄影师无奈的向他保证“一定会给你一个有力的侧面”之后,里弗斯转过身来,冲着骆林就扑了过去:
“怎么不去和摄影师交流?我可是拼了命才想出了一个好的点子,去表现强硬的水——如果你是觉得和摄影师谈条件很不好意思的话,我帮你去做好了。”
骆林笑笑,一条腿盘着,一条腿绷直了,身子向前躬起,去扳自己的脚尖:
“他们都是专业的,我不觉得我的想法会比他们好。交流的确很重要,但是我觉得让摄影师完全听模特命令的话,他们工作起来也许会不舒服吧……”
之后没听到里弗斯任何的回应,骆林有些疑惑的侧过头去。里弗斯却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骆林几乎使用平贴的姿势,靠在了自己的腿上。
骆林脸上一窘,匆忙的直起身来:“抱歉,我这个样子很不好看吧。”
里弗斯有些呆呆的,半响才说了一句:“……骆林,你,很软啊。”
对于这样的发言,骆林不知道是该说“谢谢”好还是怎样。而里弗斯在盯着骆林腿弯处很久之后,默默的,一点点的,红了脸。
骆林对于他这样的表现全然不解,不知道为什么里弗斯会突然地转身跑开,样子还莫名的有些狼狈。
然而拍摄任务确实是近在眼前了。骆林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寻了另一处人不多的角落,静静的伸展起自己的四肢来。他让筋络舒展开,然后看了看会所色调柔和的顶棚,觉得有些微妙的心潮澎湃。
很少有人知道,骆林非常的喜欢水。非常。他喜欢那种柔和的存在,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着的,令人感觉安全的强大力量。
虽说是泳池,但是骆林面前那个大大的矩形水池里,并没有过多氯水的味道。砌成池底和四壁的材料也并非常见的陶瓷或者琉璃马赛克,却是一种看起来感觉并不那么坚硬的材料作成——只能用一整块半透明的蓝色来形容,远远看上去像是在夜里微微发光的,河川上的冰。可就是这样的材料,却不会让人看见管道之类的东西,只是干净而已。
据说这个泳池并不作训练用,也不对公众开放。只有名流在准备派对时才会装上一半的水,助助兴,做出高雅的样子。四壁和池底能根据要求变换颜色,也能做出复杂的效果——这一点是工作人员已经证实了的,不过这一次的任务中,泳池却只会保持着薄蓝色。对骆林本人来说,这颜色最好不过。
发下来的白衣白裤都不厚,不是那种吸了水会明显变得沉重的材质。男人们的体型有着微妙的差别,穿上这些衣服展现出来的样子也都不同。西斯塔科维奇的那件衣服在上臂处凸显了明显的肌肉轮廓,是昭彰的阳刚意味;但是同一件衣服到了萨沙的身上,却显得像是一件宽大的睡衣,让人想到穿了男友衣服的姑娘来。骆林将衣服换好,很意外的发现这一身衣服完全符合了自己的期望。关键的肩线和袖长都是正好的,看起来挺括的样子,却也留下了让衣衫摆动自若的余地。
会所里的地方算是空旷,骆林耳边听得见水花扬起落下的声音,和细小的仿佛海浪的回响。这一次,别人的表现他其实并不在乎,骆林只是想快一些,再快一些,投身到片可以供他自如游动的蓝色里去。
……终于,在远超骆林想象的长久时间过后,轮到了他的拍摄时间。摄影师估计已经在之前被折腾的够呛,很忧郁的问他是要在水上还是水下拍。骆林笑了笑,说了一句“请按你喜欢的方式来就好”,接着问的却是:
“能让我稍微在水里适应一下吗?很快就好。”
然后所有人看见的,就是骆林站在池边,然后倾身投入水中的白色身影。
骆林的眼睛对水的耐受性很好,能够不费力的在水下睁眼观察四周。他的两条长腿并拢了,在水下打出几个无声的,流畅的曲线线条来。他似乎是不想去打水,两只手伸出去拨开水花时,动作虽然有力,却带着些别样的轻柔。他从泳池的中段下水,向右轻巧的打了个来回,中途只无声的仰首换了两次气。
待到再次站定了,骆林对着在池边蹲下的摄影师露出一个很不好意思的笑容,却没发现身周人看他的眼神奇怪的又换了一种。骆林将额前的头发拨开,对着摄影师讲:
“我准备好了。”
摄影师也点点头:“尽量保持水花和水泡小的状态。因为我不是在一个独立的透明Tank外给你拍照,你对水的影响同样会作用在照片里。我们现在开始吧。”
周围的人似乎都认定了骆林会重复刚才的游水动作。所以当他们看着骆林用一个特别的姿势,静静的浮在水面上时,他们都觉得有些疑惑。
这个动作是先前何式微教给骆林的,能让他用留了力的齐整姿态仰面浮在水上。这样的姿势虽不难看,但是若进到镜头里,除了死板,肯定还会显得怪异。
就在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骆林的身体却又动了起来——他在水面上浮着的腰背向后猛一用力,却是用一个柔韧到匪夷所思的角度,后仰潜进了水里。这后仰的瞬间并没有多大的声响,骆林却是在身体翻转过来时,用并拢的小腿打了一次水。
幸而这一瞬间摄影师已经反应过来,在水下,拍下来了那张效果出奇震撼的照片。
围观的人都还不明就里,直到当天样片洗出,这才一个个的长大了嘴巴。
骆林在后仰没入水中时,并没有扬起水花。他的眼睛半闭着,双臂是放松的姿态。后仰动作将完成时,他的身体,正好完成了一个明显的半弧——身体在下,腿在上,他在水下也是仰着脖颈的姿态,像是正要抬头去看水面上的光。而他在小腿入水时打起的水花,激起了一片白色的气泡,却也没有弥漫得到处都是——也正因为那一片细密的气泡,他的腿部轮廓变得模糊起来,只看的到白色的轮廓。因为这一整个构图和动作,骆林的双腿看起来就像是变作了鱼的尾巴——谁能想到一个成年的“人类”男人会有这么柔韧的腰背腿脚,来完成这样的动作?
在这张照片里,背景是纯粹的薄蓝色,画面正中则是一条人鱼。人鱼的黑发被水拂向耳后去,水面上椭圆的亮斑和阴影则落在了他的脸上。这样的场景很静谧,很美好,是浑然天成的样子,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
后来骆林为了这又一次的惊艳,很是付出了代价。照片上的样子再怎么美好,也不能忽视那样的动作会给他的腰带来多大的负担——在静止时猛地向后发力,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