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众人哗然,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大老爷吃惊地问道:“你……你……真有此事?”
“大老爷,冤枉啊,奴家怎么会知道这些呢?这一切都是想污蔑我的人杜撰出来的呀!”
“决明茶!”卢老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全身一震。
“卢老先生,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是,大约半个月前,我媳妇儿天天煮决明茶给我们喝,可我和我老伴并不习惯那决明子的气味,所以只喝了一次就没再喝了,但是我儿却天天喝……”他脸色苍白了,“难道……毒就下在决明茶里?”
“决明是明目清肝火的良药,它的气味可以中和断肠草微带辛辣的味道。”堂衣铿锵扬声,“朱大人,请传人证佟运上堂来盘问。”
“这……”众目睽睽,大老爷只得硬着头皮拍了一下惊堂木。“传佟运上堂!”
小寡妇在地上瘫软成一摊水似的,全身发抖脸色发青。
一个掌柜模样的胖男子被带上堂,急急跪倒在地上伏低了身子,连头也不敢抬。
“堂下所跪何人?姓啥名谁又是做什么的?”
“小的……叫佟运,是俺家药铺的掌柜。”
“你可认得身旁的这名妇人?”
佟运这才敢抬起头往身侧瞥去,整个人震了震,“是……认得……”
“她是谁?”大老爷心中暗叫不妙。
“她是卢老儿的儿媳妇儿卢方氏。”他重重叩下头去,吓得全身发抖,迫不及待地叫道:“求大老爷明鉴呀!这卢方氏跟我买断肠草说是要毒老鼠的,决明茶说是要煮给全家喝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统统不知道哇!”
卢方氏惊到极点,反而横了心肠承认道:“是,我是买了断肠草和决明茶,可有什么证据说我是拿来毒死人的?我是真的要毒耗子,怎么?毒耗子也犯法吗?”
“大人,是毒耗子还是毒丈夫,只要下令仵作验尸就真相大白了,请大人明鉴。”堂衣严肃地望向大老爷。
他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信任的溃堤。
“这个……”
“大人,你可知道卢方氏前任夫婿的死因也是不明不白?”
众人大大哗然。
卢方氏张口结舌,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内幕?
“我向来习惯做好事前准备。”他冲着她迷人一笑。
卢方氏脸色刷地惨白了。
“这个……”虽然她口口声声不承认,可大老爷也不是当真笨到底的人,他看这情势自然知道卢方氏毒夫案是真是假,一想到这个外貌娇美如仙的女人却心若蛇蝎,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天呀!既然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丈夫都能毒死了,他这个大老爷倘若被她利用完了之后,是不是也有可能在“嘿咻嘿咻”的时候突然被她害死呢?
大老爷鸡皮疙瘩从头顶直冒至脚底,从昨儿个到现在勃发不散的色念顿时被这个领悟惊吓得烟消云散。
“卢方氏,你还嘴硬,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你还不老实招来吗?”他一拍惊堂木,这下子真是气势十足了。
四周响起了鼓励叫好的掌声,大老爷终于有点儿良心,恢复点儿官样了。
被这样如雷掌声鼓舞得浑身上下热血沸腾,大老爷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青天大老爷了。
他低声咕哝:“哇,这滋味还真他妈的不赖。”
拿钱捐来的小官儿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可今日的掌声算是补足了他所有的自卑和心虚呢!
只要好好的为百姓做事,不偏私、不妄贪……或许他也有机会往上升,明正言顺稳稳当当的当官儿吧?
一想到这里,朱大老爷五脏六腑充塞着蓬勃的热气,他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巨人一样。
他的转变看在堂衣眼底禁不住微笑了。
朱县令的心肠并不坏,只是自私了点儿,可是贪官也有可能变清官,进退之间只在方寸而已。
他念头这么三百六十度的大逆转,获益的将是老百姓呢!
嗯,不错!不错!
“大老爷,他都是胡说的,你!你昨儿不是答应为我摆平这案子的吗?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身子和私房钱统统给你!”卢方氏但求保命,绝望地尖叫。
大老爷脸涨红了,这次是出于羞愧与愤怒,“大胆,昨日本官是……是……”
“是为了要引君入瓮,所以才不得不与你虚以委蛇,”堂衣露齿一笑,眸光清亮,“是吧?大人。”
大老爷这下子真的感激到了极点,连忙点头,“是是是,就是这样。”
这个左堂衣真不错,真真不错!事已至此,卢方氏整个人委靡不振地跌坐在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后,她汗如雨下,低低地说:“不……不用验尸了,我……认罪了”
在众人的欢呼声和卢老夫妇感激的啜泣声中,堂衣优雅地向众人点点下巴,迷人地微笑着。
小儒生看着他,突然间觉得……
好崇拜他喔!
午后,堂衣哼着调子潇洒地漫步在大街上。
从昨日搜集情报、线索分析处理,到今日的案件完结,因为太兴奋的缘故,所以连饭也没能好好地吃一顿。
现在案子处理完了,他也该好好犒赏自己了。
堂衣往他最喜欢的清哉绿豆楼走去,可一边走一边觉得身后始终有个鬼头鬼脑的家伙跟踪着。
而且跟踪的技巧实在太拙劣了,只要他稍稍一回头,那人就连忙假装在摊子前买东酉。
方才他不经意回头,那个家伙赶忙要闪,却“咚”地一声撞着了树干;看着他七手八脚又揉额头又躲避的模样,他险些笑出来。
不过……也挺好玩的。
他故意又走了两步,意识到那人又跟了两步,他迅速地回头——
小儒生惊跳,赶忙转过头去对小贩喊道:“给我两粒!”
卖布的大婶几张嘴结舌,“两粒什么?你这不要脸的小子,你以为老娘在卖什么呀?看你年纪轻轻的;没想到跟那堆色狼没两样,我就知道你垂涎我的美色很久了……”
看着大婶儿端着丰满的上围晃来晃去,口沫横飞地骂着,小儒生满脸通红,边退边道歉赔罪,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堂衣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玩,真是太好玩了!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笑继续往前走,那个小儒生又不死心地跟了上来,只不过这次脚步更加谨慎了,而且自动保持十步以上的距离。
再走走走……堂衣又猛然回头!
小儒生这次闪避不及,慌忙左顾右盼,身边没什么摊子,想也不想就原地蹲下来,抱着脑袋瓜埋进双膝里,假装没有任何人看得见他。
好半天,始终没有动静,他忐忑不安地缓缓抬起头来——
哇!张英俊绝伦的大脸近距离地看着他,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堂衣蹲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问:“你做什么跟踪我?”
他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回道:“你……呃……你我……我没有跟踪你。”
“嗯?”他英挺的眉毛微挑。
小儒生心虚地低下头来,“我……我只是想拜你为师。”
堂衣噗哧一笑,眸光炯亮地上下打量他,“你要拜我为师?”
“是啊!”他快速地抬起头来,真挚无比地说道:“我今天去看了你打官司,觉得你好厉害,而且能够为弱小主持正义,这真是一件太有意义的工作了,所以希望你能收我为徒,我也想像你一样仗义执言,为百姓做事。”
看着眼前这个瘦巴巴、小不隆咚的小儒生,他有一丝感动,却也忍不住微笑道:“你还太小了,在私塾多读几年书再说吧!你今年几岁?有十四吗?”
“我十八了。”他很不服气,“不小了。”
“十八?”他上下打量,怀疑地又问:“你谎报年龄吧?”
“我才没有。”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身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就是这么小小瘦瘦的,根本就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些人那么……高挑健美、曲线玲珑、姿态美妙……没错,“他”是个女的,出身京城第一大武术馆,是老馆主布知稻的小女儿。
听哥哥说她是不足十月就出生了的,起因是怀了八个半月身孕的娘抡起了狼牙棒追打贪杯在外头睡了一夜的爹,在两人一追一跑的过程中给动了胎气。
听说那时候惊险至极,娘一棒子就要敲中爹的刹那破水了,老爹在逃过一劫之后才发现娘子支着狼牙棒半跪在地上呻吟,吓得老爹魂飞魄散,抱了娘就住房里跑。
接下来就跟所有孕妇产子的情况一样,找稳婆烧热水、拿干净草纸和布网,然后娘负责尖叫,爹和哥哥们在外头负责踱来踱去把石板地踩凹。
她还记得打从自己两岁懂事开始,老爹就每天兴高采烈地拿特制的小梅花枪给她,要她舞刀弄枪学武艺。
一直到现在……她十八岁了,每回拿了四书要偷看,老爹就会突然间冒出来塞了把柳凤刀,拉着她去练武。
真是……太恐怖了!
“读书人诡计多端心眼多,不是什么好东西。来来来,还是跟爹练武强身报国才是真!女儿呀,来一招‘横扫千军’看看……”
爹总是大嗓门哇啦啦地告诫她,害她连晚上睡觉都梦见自己在练“落花流水”、“横扫千军”、“驾风轻舞”、“飞龙在天”……
怎么练也练不完。
救命啊!
“你在想什么?”堂衣伸出手掌在她深思的脸前摆了摆,好奇地问。
她惊醒过来,满眼激动地说:“求求你,一定要收我为徒!”
她一定要脱离那种刀光剑影的日子,她要读书,要学斯文,要养气质,要做一张嘴就可以吐出字来的文人!
“我说过了,你还太小,而且我从不收徒弟的。”他凑近她,摸摸她的头。
嗯?怎么有一种清淡的幽香扑鼻而来?
他忍不住贴近了她的发丝,嗅了嗅,“你身上好香,是什么味道?”
“哪……哪有?”她脸一红,拼命往后缩,胸口小鹿怦怦乱跳。
他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有。”她双额滚烫,看见他还一个劲儿凑过来,忍不住握拳敲了记他的脑袋瓜。“你不要一直过来啦!”
她的力气还真不小,堂衣抱着脑袋瓜呼痛。
“干嘛打我?”他揉揉脑袋,不无哀怨地斥道。
“你不要一直凑过来,我不习惯。”
他冤枉地摊摊手。“那好吧,我走了。”
跟这个小男孩在这边搅和半天,肚子又饿得更厉害了。
他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她吃惊地叫道:“你要去哪里?”
“吃饭。”他性感地伸了个懒腰,缓缓舒展着身子。
优雅若云豹的姿态看得她傻住了,小嘴微张,口水差点流出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赶紧阖上嘴巴。吞下口水。
“我也饿了,”她极力装出很熟稔、很大方的样子,轻颤着手努力踮高脚尖想攀住他的肩膀。“不如就让我做个东,请你吃顿饭吧!”
他表情充满趣味,“喔?你要请我吃饭?”
她点点头,“赏……赏脸吗?”
他盯了她良久,她听见自己心窝里枰枰枰的狂跳声……心脏快蹦出来了。
最后,他蓦然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娘有交代,不能随便让陌生人请吃饭。”
呃?她愣了一下,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我叫布灵——”
他一怔,爆出笑声,“你叫不灵?”
她搔搔头,很不好意思地解释:“姓布,布匹的布,灵活的灵。”
“这名字有意思。”他摩掌着下巴笑道,“嗯,只不过……你的名字真像个姑娘家。”
她的心猛然一跳,尴尬地干笑,“呵呵,是啊,是啊,真是伤脑筋。”
他瞅着她弯腰驼背心虚猛擦汗的模样,笑不可支,干脆搂着她的肩头说道:“布灵、布灵,真是个好名字,你这么小,我就叫你小布吧!”
他爽朗地搂着她就往清哉绿豆楼走去。一路上,灵儿的小脑袋被紧紧压在他宽阔温暖的肩胛底,她胸口止不住有点儿酸酸的、甜甜的忐忑滋味。
她竟然跟左堂衣并肩走路呐!竟然……可以被他揽着齐步走呐!
她拼命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有什么旁的念头,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当他低下头来对她微微一笑时,她脑子顿时乱成一片!
喘……喘不过气来了。
第三章
清哉绿豆楼
从雅座的雕花窗望出去,绿油油的盛夏风光摇摆在午后轻风里,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四处一片太平繁荣景象。
堂衣心满意足地看了半晌,这才笑着对店小二吩咐道:“今日我不是主角,金主是这位布少爷,你跟他点菜就行了。”
点菜?她平时都钻各大街小巷的小吃摊子,几时曾来过这么高级的地方?她怎么会知道这儿有什么好菜,又该怎么点呢?
可是她又不愿在他面前丢脸,硬着头皮说道:“把你们这儿最好吃、最上等的酒菜拿来就是了。”
“是是,马上就来。”店小二喜上眉梢,连连哈着腰下去张罗了。
他端起了茶壶?替她和自己倒了杯清茶。“我还没请教你是何方人氏,家中还有谁呢?”
“我住城东,家里有爹和两个哥哥,我是最小的……儿子。”她差点说溜嘴。
他端详着她清秀小巧的脸蛋,乌黑的长发束成了个书生会,再加上身形弱弱小小的,倒像极了姑娘家呢!
“原来如此,那么令兄也像你一样秀气吗?”
“我哥哥……长得高头大马的,跟我一点儿也不像。”她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左看右看,总觉得你像个小娘子。”他支着下颚,若有所思地喃喃。
布灵胸口一紧,慌张地辩解:“我是个男的,不折不扣的男人,难道不像吗?”
他摇头,“老实说,一点儿也不像,你甚至连喉结也没有,声音又柔柔细细的,若换上女装,只怕比女人还像女人呢!”
她怔了怔,心虚地笑笑,“可能是我还没发育完全吧!哈哈!”
她干笑着,忍不住又抹了抹汗。
吁!和精明的他说话实在太辛苦了,得小心别泄漏了身分哪!如果他知道她是个女的,就不会收她做徒弟了呀!
堂衣纳闷,“是吗?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哪儿不对劲似的。”
“你想太多了。”她赶忙补了一句,端起茶杯假装喝得很专心,想要借此逃掉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小菜陆续上桌来,正好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灵儿暗吁了一口气,很高兴他终于不会抓着那话题不放了。
“两位公子,这是小店最最拿手的好菜,有荷叶粉蒸肉、樱桃鲜笋汤、绿丝片草鱼儿、香蒜涮羊片、百花炸虾卷儿、富贵鸳鸯锅、十色宫庭细点心、五样攒花凉拌菜儿,上好的玉露青竹酒也烫了上来,两位公子要不要先喝一口试试?保证香醇清妙、余韵犹存哪!”
灵儿看得眼都直了,一时之间菜香、酒香飘散开来,她吞着口水,突然有点慌乱起来。
这么一桌大菜?得……多少银子啊?
她忍不住偷偷摸了摸微扁的锦绣掐金丝荷包袋,隐约感觉得到约莫还有五、六两银子吧!
应当……够了吧?
她努力结出笑脸,不让这等琐碎事扰了兴致,端起了酒杯很豪爽地说:“左公子,今日能够见到你真是小弟的一大幸事,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干一杯!”
他明亮深邃的眸子荡着笑意,也举起了杯子。“说得好,干杯!”
两人对碰杯缘一饮而尽;没料到滚烫的酒入口清香醉人,滑入喉胃中瞬间燃烧开来,灵儿被辣得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