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桓看她这样,还没反应过来,朝云天蓝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见过云天蓝的照片,这么俊美的男人也少,所以,立刻一愣。
云天蓝好像听到水青的哭声,因痛苦无力而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凤眸顷刻流出金色的光来,眼里满满是那个藏着脸大哭的人儿。
“别……哭……”他每说一字,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最近,好像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为他,她哭得太多了啊
他的声音很轻,没期望哭得稀里哗啦的她能听见。
但,她听见了。
用衣袖狼狈擦过眼睛,她直直看着他。不敢眨眼,怕一切只是幻觉。
“是他吗?”温桓蹲在她身边。
“……是。”她说出肯定的答案时,如梦方醒,想站起来冲过去,却双腿无力,不顾姿势,膝盖磨过沙砾的土地,半跪半爬着,破了皮沾了土的双手抓到云天蓝的衣服,才真实。
温桓呆望着她,不觉得那姿势卑微狼狈,只觉得心底再次被实实在在触动了。
“云天蓝。”手颤抖得厉害,睫毛扇着泪珠子。
“嗯。”云天蓝费力伸出手,握住她的。
“云天蓝。”她的手立刻染上冰凉,令她一哆嗦。
“嗯。”如果她呼唤他千万次,他就回应她千万次。
“我等到你了。”本来该在飞机场迎接他的,没想到居然跨过千山万水,在一个没有雪却叫作飞雪渡口的地方,终能相逢。
“让你……等久……了,抱……歉。”直到见到她,支撑的意志才松动,闭一次眼睛,再睁开需要耗去很大的力气。
“不,不要跟我道歉,不需要道歉。我该谢谢你,云天蓝。谢谢你还活着。”她只是个贪图安逸的小人物,经不起这样的大风大浪,“以后,再也别让人绑了。”不然,她会短寿。
云天蓝听她说得有点不像话,什么叫再也别让人绑了,好像他自己很乐意似的,扯开嘴角,想笑。嘴唇干裂得疼,有血腥味道。他不在意,淡淡舔了。伸手进口袋,摸索好一会儿,握着拳出来,放在她的手上方。
水青立刻有默契地摊开手掌。
他将拳放进她手心,慢慢展开五指,拿开手去。
她一看,是褐色的珠子,半个半个的,木壳。
“你拿这个回来干吗?扔了就算了。”真怕他因为执着这类小事,误掉性命。如今,她感激他听到了,发现了。
“小……狐狸……真……聪明。”里面的金子和钻石虽然没有了,但他想保留那份宝贵的心意,“怎么……想的?”
浑身烧得最厉害的时候,他昏昏沉沉认为如果没有绑架,大概永远也发现不了手珠的秘密。她以前说这份礼物很贵,谁能想到竟然贵到这种程度。二十颗钻石裂木而出,看呆的,又何止盗匪,还有他。厚着脸皮要生日礼物时,他只要求能随身带能保持体温的东西。木,朴实无华,又能汲暖。她用南峪老枫木做成手珠,已经让他觉得独特。
“那时你不总说你的衣服英国手工制吗?用单纯的木珠子,你可能哪天会嫌寒碜。又要暖,又要小,还要有价值,所以我就想了这招,准备将来堵你抱怨的。”其实,喜欢的是一种寓意,那种外表朴素,内在珍贵的寓意。也许,那时候就很重视他了,所以只是一份小小的生日礼物,却费百般心思。
呵呵——咳咳——,笑着又咳嗽起来,云天蓝脸色更苍白。
“别再说话,保持体力。云天蓝,你要是到这儿才出事,我一定跳河。”水青将那些半壳珠子放进口袋。
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终于到了,众人将他放平,急急忙忙往红十字医院赶去。
而,两人五指一直紧紧相扣。
温桓望着远去的人,目光有些幽深,好似两泓黑潭。
“头儿,奇迹啊” 不知比利在说飞雪的奇景,还是云天蓝存活下来的奇迹。
“奇迹?”温桓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比利,这世上没有奇迹,任何事都不会是偶然的。就像气温回暖,萤火虫才会出现一样。”
“头儿?”比利蒲扇大手拍上温桓的肩膀,“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啊这说明我的破案率又成百分之一百了。”温桓背着双手,要离开渡口的样子,“你走不走?”
“等萤火虫散了,我再回车上去。”比利其实了解此时的老板需要安静。
温桓点点头,“回来之前,去趟医院,看看蓝斯。云的情况,我们也好通知云家人。”
比利说知道。
回到车上,温桓倒头就睡。在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之前,他没打算跟云家联络。看云天蓝受伤的程度,恐怕也还有一番大折腾。
睡了不知多久,听到车门开,他翻身一看,是韩水青。
“我以为你会在医院过夜。”视线朦胧,却仍然看得出她心情全然的复苏。
“医生不让我留院,让我明天一早再去。云天蓝在麻醉中,也没醒。”啦,啦,啦,水青真想唱歌。不,还不能太得意。
“他的伤势如何?”坐起来都懒,温桓还是要进行例行公事的询问。
“其他外伤还好,但他腹部的伤口严重发炎感染。幸运的是,有人用了某种植物液体帮他擦了几天,没有恶化。我猜是那群盗匪。进行了手术,切除最严重的腐肉。医生说只要不继续发烧,伤口在这几天能愈合良好的话,就没什么大问题。”医生挺乐观的,倒是她担心医疗设备不够齐全,想着应不应该转到大医院去,可是云天蓝的身体状况目前不太能移动。
“盗匪似乎比绑匪良善。”还帮云天蓝涂药。
“似乎吧。”云天蓝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失去了意识,她也无从问起,“不过,他们还挺守信用。只要自赎,就放人回来。”
“据资料,这支盗匪存在很多年了。至今还没有被政府军消灭,也没有被太多老百姓憎恨,大概就是靠这份信用吧。”温桓拿起电话,“要通知云家人,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吧。”他是被正式委托的私家侦探,她不抢他的饭碗。
而且,她真累得不行了。云天蓝出事的这些天她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不是噩梦,就是浅眠。如今,云天蓝回来了,虽然伤势不轻,但至少他就在她身边,随时想看就能看到的距离,随时能努力就能努力的地方。
“我睡一觉。”和云天蓝一样,都靠意志强撑着的身体,早透支了。歪歪斜斜,她轰然倒在里面的床上,“温桓,明天早上六点钟叫我,谢谢。”
还没听到温桓回答,她的意识就开始飘忽散漫,却满足叹息——
云天蓝,回来了啊!
第349章 一世心 两世情(上)
“不来看病就出去”
怒气冲冲的声音之后,木门吱呀就开了,从里面颇为狼狈得跌撞出两个人来。一个扶住另一个,刚想回头辩驳,门就在眼前碰上了,关得很有敌意的紧。
“不看病,难道就不能问诊?”扶着人的是温桓,头发上粘着某种鸟类的羽毛,被人扫过的缘故。
“算了。”被扶的那个是水青,赶得狠了,出来时绊住脚,所以差点摔跤。
水青和温桓来坦亚巫医这里,因为都认为鬼面消失前停在这家院子里,很让人觉得可疑。鬼面是神秘的,巫医也是神秘的,神秘碰神秘,难道不会产生激烈的火花吗?
可能有人会想水青太多事,云天蓝既然已经救出来了,就该多花心思陪着他才对。若了解水青的性格,却其实很容易理解她。先不说云天蓝沉睡三天,还没恢复意识,就算他命大福大,在这场绑架案中存活了下来,但真正的凶手仍然逍遥在外。如果知道人没死,是否会继续使阴谋诡计,谁也不能肯定。正因为水青不想再有任何提心吊胆的事情发生,她在云天蓝回来之后,反而坚定要找出凶手的决心。而她,死过一次,不是喜欢黏着男朋友,或者在病床前还哭哭啼啼的女朋友,个性相对独立,从来谨小慎微,当真正要解决一件事,就会表现出十分的魄力来。
“不过,也许是我们多想了。鬼面来这里,只不过是看房子高大,从房顶上跑的话,你追不上他。”温桓这么说,因为和坦亚的交谈过程太平淡,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以鬼面的功夫,杀我绰绰有余,可他为什么要跑呢?”这才是水青无法理解的地方,“耍我吗?还是炫耀他杀了云天蓝?虽然完全解释不了他的行为,但我肯定他不可能那么无聊。而且,云天蓝被另一群盗匪抓了的事,我不认为当时的鬼面知道。因为,他说云天蓝死了的口气相当确定。”
“偶然之下存在必然。”温桓一直秉承这一理念,却也很面对现实,“可是,不是所有的迷都能破解的。”
“百分百案件成功率的温大侦探都这么说,看来我做了多余的事。”水青自云天蓝回来之后,身心轻松,笑容也多了起来。
“看你被人轰出来都笑逐颜开,不担心你男朋友吗?”那位好像还在医院昏迷着吧?
“担心啊。不过,现在担心,却可以随时见到他。而且,他那身体,强着呢落在两堆狼群里还能活下来,更何况现在。”水青笑容仍然灿烂。
那是一个女人对她男人的无比骄傲和信心,温桓看得再清楚不过。
经过温桓那部大房车,比利正在将车上多余的食物和日常用品打包,见到水青立刻咧嘴挥手。
“为什么打包?”水青不明白。
“开半天车,就能转坐小飞机到开普敦,再回伦敦。那么多东西,不如送给孤儿院的孩子们。”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虽然似乎他在这个案件中的作用远不如水青和云天蓝本人大,但无论如何,他也算尽到了自己的努力。
“要走了吗?”为这个突然的消息,水青问道。
“已经和我的委托人交待完毕,明天一早出发。”云安日一家和云川都已经赶到了飞雪渡,他向他们报告了所有细节内容,如今这里的事已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抓到绑匪。”
“是啊,对方太狡猾了。”很多迷并不是没有答案,只是现在还解不开,“谁知道呢,也许将来什么时候还能碰到面。”
“你还真不是普通人。一般来说,避之唯恐不及,你却好象还很期待。”温桓脚步一顿,语气微讽,目光带赏,矛盾不已。
“阁下是侦探,难道认为事情是躲避就能平安无事?”没这么幼稚吧?如果真只是绑架案还好说。伪造撕票,鬼面再现,但这两样就说明绑架的内幕很深。真要追溯,大概要从三年前永春馆失窃案开始。
“我虽然知道事件其实并没有解决,但在有限的证据下,目前也只能这么放下。”温桓有职业道德,可他们这一行,什么都讲证据。否则即使杀人犯在眼前,没有证据,还是只好让人堂而皇之离开。
水青听出他言语间的巧妙,回他一句,“的确,目前只好放一放。”
时间是真相最好的竹筛,水和杂质都筛除后,剩下的总有一天无所遁形。
“水青水青”冲过来的是云天畅。
不知道他怎么向大学编的理由,又请假不上课了。
“云天蓝醒了。”水青用得是陈述句。
“你怎么知道?”云天畅突然表情沉痛看着她,“其实——”
“现在才想装,晚了。”顶着大太阳般的笑跑来,临时变脸,小子的功力不够,水青不识就能拆穿。
云天畅嘟哝一句,大约是说自己笨。
水青往医院的方向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要上车的温桓说,“温桓,你手上有没有很急的案子?”
温桓一脚踩着车板,回问,“没有。怎么?”
“没有的话,就多留几天。难得来一趟沙漠,不欣赏全了再走,可惜。”水青眼睛轻轻一弯,两枚小小月牙儿,动人可心。
比利看着温桓。天畅看着水青。同时迷惑。
“好。”温桓点点头,上车,午睡。
水青细眉一挑,转身再走。
“韩水青,你该不会和温桓日久生情了吧?”云天畅在英国出生长大,小小年纪思想早熟。
“日久生情?”水青连连拍手,“天畅,中文有进步。”
“谁跟你说这个快回答我,你干吗让他多留几天?他的活儿干完,这里就没他的事了。”温桓水青行了一路,一个不丑,一个不笨,而且他家老大又生死两茫茫,两人要产生点别样的感情,还是很有可能的。“韩水青,蓝斯已经回来了。明白吧?你男朋友既然活着,你心里即使对温桓那人有什么,也最好给它扼杀掉。我护短,你要是对不起我家老大,我——”
“你什么?”水青好笑地瞄一眼。云家男人大半边天,除了云安日,倒是个个护短不护理。
“我就打温桓一顿。”打水青,他不敢,那是自家老大的事。
“你想太多了。我请温桓多留几天,因为他帮了我找云天蓝,所以想借个机会,感谢他而已。”如果没有温桓,她大概根本不会到飞雪渡口。他在查找线索和人脉上的关系令她望尘莫及。所以,不表达衷心的感谢,不好意思就这么把人送走。
“那么,我告诉蓝斯也没关系?”至少有个警醒。
水青不无可否说了声随便。
云天蓝醒来的时候,看到他**坐在床前抹眼泪,而总是冷着脸的父亲居然扶着母亲的肩头,让她可以依靠。爷爷站在窗前,婶婶和他在说话,神色皆有担忧。天远蒙着头在沙发上补眠。天宏倒在另一侧,在用电脑。
视线遍及房间的每个角落,唯有水青不在。
这女人,说他死她就跳河的女人,多半看到他人,又知道他一定撑得过,就放轻松,跑地方躲懒去了。
偏偏,这一屋子的人,他却很没出息的,满心满眼,只想看她一个。
“蓝斯,你醒啦”大叫一声,震到他耳朵发麻的,是突然蹦出来的天畅。
这么一叫唤,将众人立刻聚到病床前。一时间,哭得哭,喊医生得喊医生,小小病房热闹得要命。
云天蓝面对七嘴八舌的提问,也不知道该回答哪个,所以医生出现在门口时,他第一次觉得白大褂就象天使的翅膀一样。
医生做了一番大致的检查,宣布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要调养好,虽然腹部伤口会留下疤痕,其他都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就拉着他的手,喜极而泣,还赶紧拿了水杯,喂他喝水,当他婴儿。他爸破天荒说句醒了就好类似关怀的话,转头就问医生什么时候能移动他,转到大医院去。爷爷则当他三岁,摸着头说好样的。婶婶跟着他**流泪,又说要打电话给他叔叔,告诉这个好消息。两个弟弟比较淡定了,冲他眨眼做鬼脸,坐在沙发上笑看他被长辈们当成孩子来对待。
他有些无可奈何,再看向门口时,见到了那张小小的,珍珠白的,漂亮狐狸面。
她笑得那么甜,如花蜜般散发着芳香。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一对猫儿眼,濯濯清亮。她那张只要她想就能伶牙俐齿,让人又爱又恨的嘴,翘得两头儿弯,好似尖耳朵的精灵那么得意非凡。
分开这么久, 恍若隔世。再见面,情感已经酿熟,到了心神相通,醉而不可自拔的程度。
他目不转睛望着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同样不能离开他。
他的脸色仍然憔悴,但那些血污和泥浆已经清理干净,只有凹陷的面颊显示他刚遭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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