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拿起桌上的照片欣赏了一会,想象她在舞台中央翩然起舞,接受观众的喝彩和赞赏的目光,淡淡的道:“我看过你妻子的表演,她是才华横溢的演员。”然后走出景松的家。
出门后叶一做的第一件事是给发小高兴发了条短信:帮我查查一个月前去世的舞蹈演员陈小冉以及她的家庭。
就在叶一掩上房门的瞬间,景松仰头喝了杯中酒,关灯,让孤独和忧虑像丛生的杂草爬满了额角。成功的事业,富足的资产,宽敞的别墅,昂贵的座驾,男人想要拥有的外在财富他都已经拥有,可是人的内心总有一些东西是财富和成功无法替代的……如果那一晚他没有答应妻子的请求,如果整个事件还有其他的选择,如果时间可以倒转……
他错了吗?他做错了吗?
这一晚景松与香烟为伴。烟雾缭绕中他看到他的妻子陈小冉以及那些与他的生命息息相关的女人。这其中有一个身影,如黑暗里的一道微光,熟悉有陌生,亲近又遥远,是叶一。景松在黑暗中抖了抖手中的香烟,清朗的月光透过宽阔的玻璃门,雕琢着他硬朗的轮廓,一直照进了他的心里。她能拯救自己吗?应该相信她吗?
3
二
一天后,无孔不入的著名A报社特稿记者高兴来电:“老地方,一边喝茶一边谈。”
老地方是他们经常见面的一家茶馆。叶一下了车远远的向斜倚在红色小奇瑞旁的发小招手,高兴五步并做三步向叶一跑过来,一开口就对市区交通状况表现出强烈的不满。
高兴是出名的急性子,有那么点正义感外加愤青精神。大学里曾经因为写时评针砭时弊险些被开除,因此名声在外,心理系四个年级统共百多人,都知道有一个传说级的人物叫高兴。
他把一叠稿子和照片啪的往桌上一仍:“说正事。陈小冉,著名舞蹈演员,一个月前死于车祸,卒年34岁,已婚,未育,为人低调,家庭生活非常神秘,从没有被媒体曝光过。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其中大部分是她的表演资料、车祸后的新闻报道和我通过非正常渠道拿到的医院救治资料……”他一边说一遍把所有资料摊开在叶一面前,“从媒体的新闻报道来看,陈小冉的生平很简单,死亡也很简单,但是你看这里。”
高兴抽出一张报纸递给叶一,大片的墨印中用红笔圈出几行字:四月一日,著名舞蹈演员陈小冉车祸身亡……
他又从资料中扯出一份医生的治疗报告复印件:“手术成功,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他用手指敲击着文件的右下角,“手术日期三月一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一看了看报纸又仔细辨认了医生的字迹。笔误吗?明显不是。她瞳孔渐渐放大:“这意味着媒体没有对陈小冉的死因如实报道?!”
高兴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对,意味着这件事背后大有隐情!”
大有隐情?叶一思量着高兴的话沉吟片刻,一个才华横溢的舞蹈明星,一起意外的车祸,两个手术日期……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谜团?景松来做心理咨询与此有关吗?
高兴伸出五指山在发呆的叶一眼前晃了晃:“一一,你为什么忽然对陈小冉感兴趣?”
“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客户,陈小冉的丈夫。”
“她的丈夫?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高兴嘴角牵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深沉,他的正义感又附身了,“一一,想不想跟我一起揭开事情的真相?”
叶一双手捧住玻璃杯杯,饮了口*茶,没有吭声,也无法从表情读出任何端倪。她肢体语言和表情实在少之又少,很难出卖她的思想。高兴是在大二的《身体语言与心理学》课上发现这一点的,如果不说话,叶一就像是一张白纸,认识二十年了,他从来没有猜透她在想什么。
高兴急切的握住了叶一捧茶的双手:“一一,我们不能让陈小冉死的不明不白,不能容许媒体和任何人随意隐藏事情的真相,无论死者是明星还是普通人,我们都有义务让事情水落石出。”
叶一双眉颤抖了一下:“我只是在想,或许是医生的报告出了问题呢?或许事情其实只是媒体报道的那么简单呢……”
高兴不依不饶:“我预感事情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告诉我陈小冉的神秘丈夫是谁,我去查查看。”
为客户保密是心理咨询师的首要职业道德,但高兴还是说服了她。叶一的好奇心趋使着她点了点头,说出了陈小冉丈夫的身份:“简广告传媒的老板,景松。”
高兴倒吸一口凉气:“我服务的报纸就是他旗下的分公司之一……简广告这个招牌非常低调,甚至老板的名字叫景松,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但是,它确实控制着本市的最重要的报刊发行,旗下五家报纸三家杂志都是业界有名的刊物……”
叶一惊诧,她原以为景松只是一间没什么名气的小广告公司的老板而已。
“能拿到他的背景资料吗?”叶一对景松的一切格外好奇。
高兴锁着眉摇头,忽而眼神一亮,握紧了叶一的双手:“我们还有一线希望,就是你。”
“我?”叶一有些沮丧,他还会来做咨询吗?
出乎叶一预料的是,当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叶医生,我们老板正在开会,他要我通知你今晚7点他会到你办公室继续上次的谈话,请你准备一下。另外,我特别提醒一下您叶医生,我们老板喜欢一边谈话一边喝一点威士忌。”女人讲完啪的一声切断了线。
没有报姓名,没有报来历,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预约一次咨询,还点名要她准备酒,过分!叶一窝火,但是她知道这个预约的客户是谁,到目前为止她还只有这么一个客户,所以本着认真敬业的态度耐着性子坐回电脑旁边,等待。
九点钟,景松仍然没有出现。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她居然又被景松玩弄了一回。叶一叹了一口气,关机,锁门,转身一个黑影出现在她背后。
“谁?”叶一轻声惊呼。
“会议延迟了,不好意思叶医生。”从黑通通的走廊里出现的正是景松。
叶一受到惊吓加一肚子恶气,当然没什么好心情:“我已经下班了,明天请早。”
“哦?”景松扬了扬浓眉,笑,“那叶医生能不能赏脸一起吃晚饭呢?当是工作也罢,或者当是我赔罪也罢,叶医生能否不要拒绝?”
虽是请求,在景松的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叶一望着他的双目思量了一刻,他是在有意的讨好自己吗?
景松带她到一间精致的餐厅。姗姗晃动的紫色琉璃珠帘在幽谧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片片摇曳的光影,雕塑般的中年男子坐在对面,恍若梦中。
景松点了几样菜,一杯威士忌。十足绅士的道:“没记错的话叶医生不喝酒对么?”
叶一不确定他的态度为什么一百八十度转弯,但她很确定他正在主动拉近彼此的距离,礼貌的对服务员笑了一下:“一杯*茶。”
几朵小小的,圆圆的,接近乳白的淡黄色花儿在水中沉浮、舒展、轻巧摇曳。花的姿态是绽放的,但是不招摇,安稳、柔婉、恬淡,接近空灵。叶一用手捧住高玻璃杯,热气氤氲的升上来空灵中又透着温暖。当清雅的*香吸入鼻息间的时候,叶一的心瞬间轻松了。这一杯茶,这一股香,对叶一来说已经不仅仅是杯饮料这么简单。
是景松先开启那个话题。“我的妻子陈小冉,想必关于她的很多事情你都在报纸上看到了吧?”
这一次叶一没有迫不及待的追问,而是品尝着花茶,像一个真正的体贴人心的心理咨询师那样静静的倾听。
景松牵了牵嘴角:“她是很有天赋的舞蹈演员,并且她珍爱这份事业,把舞蹈当成她的生命一样去珍惜、热爱。她嫁给我以后的十年,参加过一百多场大大小小的演出,每一次都会因为她的出现获得观众的掌声和喝彩,每一场演出我都会扮成她的粉丝买票到现场观看。但是那一天彩排,因为一个会议我无法到场,没有接她回家,没想到就是这一次,她在演出回家的路上不幸发生车祸……是我亲手断送了她的生命……”
这就是他的心病吗?他一直在内疚或者说谴责自己没有接陈小冉而导致车祸吗?那么她该如何安慰他呢?告诉他并不是他造成了这场悲剧吗?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大手在操控吗?如果这样说他会好受一点吗?
叶一正踌躇,景松读出了她的心思,很独断的结束了这次对话。“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叶医生。”
叶一尴尬的笑,面对景松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咨询师,她无法隐藏自己的内心。
4
三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景松又拜访过叶三次,只是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相谈甚欢,景松的内心似乎正一点一点向她打开。而高兴仍然不间断的搜集着陈小冉和景松的资料。
某天深夜叶一正沉睡电话铃忽然大作,她六神无主的抓起电话喂了两声,通话却被切断了,手机上却没有显示来电号码。手机故障?叶一正准备倒头睡觉,电话再一次响起。她按下接听,传来高兴的声音:“一一,我有个突破性的发现!最先发布细节的竟是我服务的报纸!”
“什么发现?”叶一一头雾水,“慢点说。”
“陈小冉的案件,我发现最先向媒体发布她车祸和救治细节的媒体居然是我们报纸。不是通过报纸专题,而是通过网络发布的消息,但是文章的署名确实是报社的一位没有采访权的小实习记者,这么重大的事件他不可能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得到第一手信息,一旦抢到那就是爆炸性头条,按理应该升职加薪,但是前几天他已经离职了。听起来很蹊跷对不对?于是我找到他的新联系方式,打了过去,跟他磨了很久终于从它嘴里套出一点信息,那篇文章根本不是他采到的,而是别人交给他指使他发布的!”
叶一理了理思路:“那是谁给他的呢?主治医生吗?不可能,如果是医生他应该极力掩饰自己的过失才对。”
“没错,不可能。所以我又找到主治医生的电话,打过去询问,他直接承认了陈小冉的死因是自己手术失败。然后我又问他,为什么手术报告中写着手术成功?他直接挂了我的电话。”
高兴和叶一都各自盘算着其中的蹊跷。过了一会儿高兴忽然问:“这几天景松跟你联系了没?”
“见过几次。”
“有没有提到陈小冉?”
“有,他为他妻子的意外离世感到悲伤。”
高兴深吸了一口气:“一一你是现在仅剩的唯一一条线索。”
“我?”
“没错,你想一想,除了医生以外还有谁最了解死者的情况?她唯一的家属,景松。陈小冉车祸的过程、手术的过程、以及死因,这其中的幕后黑手他必定知道。”
“如果他也被医生或者你所说的幕后黑手欺骗呢?”
“不可能!一一,他掌控着这个城市的媒体,他能够利用的门路以及信息渠道,可想而知。”
“那么你需要我做什么?”
“窥视他的内心。”
叶一莫名的出了一身冷汗,这也是她正在努力去做的,只是与高兴的目的有所不同。叶一没有答复是或者否,而是轻轻的问了一句:“手机来电显示坏了,刚才的电话是你打来的吗?”
“刚才?不是我。”高兴很笃定,“一一,等你的消息。”
挂断了电话叶一忽然觉得高兴的话有点可疑。如果这件事真有内幕,并且像高兴所说的景松对其中的秘密心知肚明,那他会容许自己的妻子不明不白的死去吗?高兴的话盘旋在叶一耳边一整晚,她辗转反侧,一忽觉得高兴分析的句句在理,一忽又觉得高兴这次过于小题大做了。那么事实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她应该去探究这个谜底吗?她决定主动找景松谈一谈,将心中的疑团一吐为快。
巧合的是第二天一早她便接到了景松秘书的来电。
“叶医生吗?我们老板说今晚想约你出去聊聊天。”小秘书的态度较上次有明显改善,“请问叶医生有时间吗?”
虽然是礼貌的询问,虽然她有的是时间,但叶一还是觉得这样的邀约不够真诚,于是故作矜持的迈了个关子:“你告诉景总,不一定有时间,晚上再约吧。”
半小时以后叶一又接到一个电话:“叶医生,我很少主动约人。”是景松亲自来电。他在约会自己吗?她心中微微荡漾,嘴角抿出一丝胜利的笑容,同时惊讶于自己的想法和举动。是因为在乎的缘故吗?
但是她还没忘记这个电话的目的,转眼又镇定下来,道:“景总,我还想跟你谈一谈你的妻子,陈小冉。”
叶一没有等他回答,快速问道:“我想知道你妻子去世的确切日期,我看过一份医院的报告,你的妻子是在三月一日手术成功脱离了生命危险,而报纸上说……”
电话那边片刻沉默后,景松用一种接受采访的警觉的口吻道:“三月一日的手术确实成功,我妻子去世的日期也确实是报纸上说的四月一日,两者都没有错。”
叶一还没有理清,景松又道:“三月一日手术成功,四月一日伤口复发,再次手术失败。这个理由你觉得可以吗?”
解释完毕,叶一瞬间轻松了,这么简单的原因她们为什么没想到呢?为什么苦苦纠结日期的不符呢?
但景松开始纠结:“叶医生,我也有一个问题请你如实相告。”
“什么?”
“你在哪里看到的医院报告?据我所知病人的隐私是不允许外泄的。”
叶一不想牵连高兴,慌忙轻描淡写道:“偶然在朋友那儿看到的。”
坐在宽敞的大老板椅中的景松思忖了一刻然后狐疑的挂断了电话。他转过身俯视着大落地窗外林立的楼房陷入了沉思。她在调查自己?她值得信任吗?
5
景松擅自结束通话后,叶一没有多想,急于打给高兴告诉他整个谜团的真相。这时,阳光心理诊所的创办人吴菡女士推门走进了她的办公室。叶一对吴菡是即亲切又尊敬的,因为她凭一己之力创办了阳光心理诊所并把这里经营成本市最有名的心理医院,对叶一来说她的成就遥不可及。
然而吴菡并不像一般人想象中的女强人,她的气质里没有干练,没有尖锐犀利,没有雷厉风行。她永远微笑着,优雅的披肩卷发随意散着;波西米亚碎花裙,一身浪漫;妆容得当大方,恰大好处的衬托了那双温柔的大眼睛。除此,最令叶一羡慕的还有吴菡那一把暖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叶一常想,吴菡只需微笑着开口问候一声你好,找她咨询的病人心中郁结就已经好了大半。
“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吗?”她一向体贴。
“跟理论想去甚远,比想象中繁杂很多。”叶一自知没有把第一份工作做的很好。
“不用着急,很你快会找到一种独特的与客人相处的方法。”吴菡娓娓的道,“一个优秀的心理咨询师要知道如何走进客人的心里,与他的心灵交流,不是像侦探一样探究或者挖掘客人的秘密,而是与他们做朋友,抚摸、治愈他们的伤痕。没有那么繁杂,也不需要太急躁,要知道走进一个人的内心并不是一两句安慰或者劝说可以做到的。”
叶一若有所悟:“那怎样才能走进人的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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