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小园子他们吗?这么远点路,没事。”李翩翩站起来去打水洗菜,对自家妈妈的担心不以为然,小小的年纪就透着一股子精干。
伙伴(二)
李清一放学就迫不及待地往秦晓月的家跑,刚上了秦家老屋的土泥台子,就被赶巧出门的李清妈妈张淑芳逮个正着。
“嗳嗳——李清!你干嘛去啊?找不到自己家的门啦?”张淑芳嘹高嗓子急急地喊住了小娃子。
李清赶紧站住,有些畏怕地看向自己的妈妈,说:“李清今天没有上学,我想先看看她。”
张淑芳瞪了李清一眼,横着脸训斥了一句:“回家把饭炖上,晚上不吃了!”
李清只得拉耷着头,怏怏地往自家屋走。眼里偷偷瞅着张淑芳往菜田里去,赶紧往厨房里跑,抓了米淘米兑水开炉上火,一气呵成,心里打着小算盘,乘着自己妈妈不在的空儿,一溜烟就跑到了隔壁的秦家。
秦晓月在医院留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家了。病来的急,去得也快。这会儿李清去秦家看她,她已经可以蹲在厨房里跟自家妈妈说话了。
李清听到秦晓月在后院厨房的说话声,因而也没有叫人,直接就走了进去。走到大厅的后门,就听到秦晓月撒着娇问:“妈,你能不能去学校接我放学啊?”
然后听到晓月妈妈的声音,仍然是快人快语地口气:“我哪有时间啊,你看你爸也要做生意,天天在外面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忙。我已经去过李星星的家里,也找了你们王老师,没事了,他们不敢再打你的。”
“王婆。”李清从主屋里出来,正对门隔着一个庭院的就是厨房,晓月妈妈就在炉灶旁边忙着做晚饭,秦晓月就蹲着守在一旁。
“哎呀,是清儿啊,快过来烤烤火,屋里挺凉的。”晓月妈妈看到小小的人儿从主屋里出来,赶紧招呼着李清到暖和的厨房里暖暖。
李清呼哧呼哧地从前厅跑到后院,又进了厨房。
秦晓月惊喜地站起来,招呼着玩伴:“放学了?今天怎么样,王老师没有说我吧?”
“我今天看到王老师把李星星和陈虎叫到办公室去了,还罚他们站在教室外面,站了一上午。”李清眉飞色舞地汇报着学校的信息。
晓月妈妈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对孩子。两个小萝卜头很快地玩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聊着班上的见闻。
晓月妈妈把炖好的饭从炉灶上端下来,准备乘着煤火旺,把菜给抄了,于是回过头对李清说:“清儿,留在王婆家吃饭吧,王婆炒两个菜,一会儿就能吃了。”
“哎呀!”李清这才想起来,自己家的炉子上还炖着饭呢,呆会自己妈妈回家看不到人,肯定要骂人了。于是火急火燎地往自家跑,一边跑一边急急地喊:“晓月我先走了,王婆我走了,我还炖着饭呢。”说完这句话,人也跑得没影了。
果然,李清赶回家,王淑芳已经回来了,看到李清从庭院里跑过来,劈头盖脸地就骂起来:“狗娘养的,白养你了!一钻孔就往别人家跑,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啊!”
当头一句,骂得李清就愣在当场,只怕眼泪都掉了出来。
王淑芳还是自顾自地出着气,絮絮叨叨地开骂,仿佛面前地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前世的冤家。
李清的姐姐李莲刚好放学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听到后院里激烈地骂声,也听了个大概。她正上小学五年级,为升学的事情天天补课,本来就累,一回家就听到争吵,难免火气大地冲后院喊道:“你们还吃不吃晚饭的啊!整天吵吵个什么啊!”
有人替李清挡驾,王淑芳更冒火了,箭头一转就冲向了李莲。
李莲早就习以为常,早就不吃王淑芳那一套,眼不瞅脸不红地自顾自回房做功课去了。
王淑芳气急,也对自家的大女儿不可奈何,脸一甩,啐了一句:“真是上辈子作了孽,生了你们两个小杂种。”
“还站在那干嘛啊!还不赶快把菜给择了。”临进厨房,又骂了一句木楞楞站在一旁垂泪地李清一句。
李清满心地委屈,可是又心生畏惧,什么都不敢多说一句,只能乖乖地走过去干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夏天(一)
日子就这样纷纷扰扰地过去。李家村里,被前一年大雪覆盖地草木,都盈盈绿绿地生长了出来。那一汪水潭,妖娆地盛开了满池的荷花,掩映在碧水阔叶之间。
秦晓月和李清又长了一岁,两个人手搭着手,在水潭边捞荷花。
“拉住啊,别给我掉下去了。”秦晓月在前面紧张地说。
“嗯!我拉着呢。”李清比秦晓月更紧张,丝毫不敢松懈。用两只纤细的胳膊吃力地拉着身体半倾地秦晓月。
“哎,就差一点了,你把我往前放一点。”秦晓月看着近在咫尺地荷花,**地迎风微触。
李清还没大胆放手,秦晓月的脚下就一个打滑,差点掉进了水潭里,惊得李清魂飞魄散,一个条件反射就把李清给扯了回来。
“妈呀,吓死我了。”李清一屁股坐在土泥地上,拍着小心肝安抚着。
“天啦,差点掉进水里了。”秦晓月也是一阵后怕。
秦晓月和李清坐在柳树荫的下面,吹着风。
这棵柳树很有些年头了,刚好长在水路之间,盘结地树根一小半露在水里,充当着早晚洗衣洗菜人的踏板。树身有两个成年人的合抱那么粗,依依地耸立在水潭的岸边上。风一吹,千丝万缕的垂柳就轻柔地浮摆着。
水潭的一边依着李家村四组,另一边紧邻着整个大村的公开马路。
马路上偶尔有马车赶过去,赶去稻田或者去承包的菜田。
李清眼尖,正好看到李翩翩坐在一辆马车的车头里。赶紧扯过秦晓月一起大声地喊了起来:“李翩翩!”
“李翩翩!”
李翩翩听到声音朝水潭另一边望过去,很快就发现了大柳树下面的两个小人儿,也兴高采烈地高呼着:“你们在干嘛啊?”
“我们在清衣服啊,你去干嘛啊?”秦晓月和李清齐声喊道。
“跟我爸爸去稻田里啊!”李翩翩使劲儿地朝水潭那边挥了挥手。
马车头上的李爸爸不紧不慢地赶着马,眯着眼满脸笑意地问:“那是你的同学啊?”
“嗯,我们班上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秦晓月和李清。”水潭掩映在马路边上的绿丛后面,李翩翩看不到那两个同学了,就转过头来跟自己爸爸说话。她的头上戴着一顶跟李爸爸一模一样的的草帽,把整个小头颅罩得严严实实的。
马车走出了水潭边上的范围,秦晓月和李清就再看不见那个戴着编制草帽的李翩翩。
“我们回去吧,待会我妈又要找人了。”李清先回过神。
“嗯,走吧。”秦晓月恋恋地站起来,挽起柳树下面清洗好的衣服,两个人一手玩着小竹篮,一手拿着棒槌,吃力地往回走。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夏天(二)
秦晓月回家,正赶上晓月爸爸出车回来。这一年晓月爸爸做生意赚了钱,花大手笔买了辆大货车跑货,这在李家村造成了一时的轰动。晓月爸爸每次出车去外地,总会给晓月带回一些不同花样的零食。因此秦晓月一看到自家门前的大货车,就丢下洗衣竹篮扑到了爸爸的怀里,兴奋地喊着:“爸爸!”
晓月爸爸爽朗地抱起秦晓月,在空中甩了一圈,乐呵呵地笑道:“我的小闺女啊!”
晓月爸爸的好哥们李先恩从货车地另一边下车,看到这一对欢悦地父女,也感染了这份喜悦,和晓月爸爸告过别,就朝自家走去。
“爸,你带好吃的回来了吗?”秦晓月急了,催促着。
“带了带了,哪敢不给你带啊。”晓月爸爸放下自家闺女,一副“女”命不敢违的逗趣脸,哄得秦晓月得意洋洋地扬了扬小下巴。
“你们父女俩又在闹什么呢?”晓月妈妈听到前面的嘻乐声,就知道是这一对父女。
晓月爸爸跳上车,从驾驶座地隔间里拿出几个甜饼,乐呵呵地答道:“给你姑娘拿好吃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晓月爸爸骤然从车上摔了下来,脸上的笑还没从脸上扫去,全身突然僵硬地使不上劲,直直地跌了下去。
然后是一片混乱,晓月妈妈站在家门口一声惊呼,站得最近的秦晓月一下子吓哭了。远近的邻里听到响声,纷纷聚拢到秦家。
晓月爸爸早躺在地上,全身抽搐,嘴巴歪了半边,不可自抑地淌下口水。
秦晓月和晓月妈妈都吓坏了,哭天喊地起来。周围的邻居,但凡有男人的,都七手八脚地搬动晓月爸爸,想抬到屋里去。
晓月地爸爸瞪着眼,只是说不出一句。
稍远一点的李先恩听到消息,跑着赶了过来,大老远看着围着的人群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
“晓月爸爸动不了了,先恩你快过来看看!”人群里有人喊道。
“那赶紧送医院啊!快弄床棉套铺在车后面,抬到上面去抬到上面去!”
一群大老爷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晓月妈妈赶紧冲进屋子里抱出棉絮铺了上去。
李先恩开着货车,男人中派出一些身强力壮地代表,一个人抱起晓月,其他人帮衬着晓月妈妈,一群人急急火火地朝市里大医院而去。
李清夹在一群大人中间,眼睛中也满是惊吓,更多的是担忧。
秦家的屋前挤满了人,有人帮着把大开的前屋掩上门,一直目送着货车上了大路,才渐渐地散开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夏天(三)
傍晚。星斗洒满夜幕。
李家村四组的家家户户,照例是从老屋里搬出竹床竹椅,一字溜摆在屋檐前面的空地上,拿着扇子,亦或是乘凉,亦或是聊天。小孩子们从村头喊到村尾,集结着所有的小朋友大伙伴们出来捉迷藏了。
一辆车灯缓缓地从村东头的入口拐进来,径直行驶到最西头的第一家,那是秦家。
四组的农妇和男人们都聚拢过去,小孩子也都停下了嘻乐的游戏,呼朋结队地往西头走。
车稳稳地停在了秦家门前的平地上,白天里帮忙的男人们从车后的大拖箱里纷纷跳了下来。然后从前面的驾驶座钻出李先恩,“啪”地关上门后,李先恩从驾驶座的另一边抱出了秦晓月。
“怎么样了?先恩。”有嗓门大的村邻首先问出了大伙最想知道的问题。
“先回去吧,回去吧。”从车上跳下来的男人们出来解围,率先拉走自家的女人。
大家知趣,又纷纷退了回去。
不过半刻,在四组的村里村外,都盛传开了,秦家男人“小脑*,半身瘫痪了”。
“唉,原本在发病的时候,躺在床上顺顺血还是能缓过来的,偏偏又是从车上摔下来的。”摇着蒲扇的大妈坐在门前对着纳凉的人感叹。
每个人都唏嘘不已,原本这么强健的一个人,这么幸福的一家子,怎么就突然飞来横祸。
没过多久,接踵而至地新消息不断地在秦家传出来。
晓月妈妈卖了大货车,结束了李家村一个时代的传奇。
晓月妈妈拿出来这些年家里所有的积蓄,来年盖楼房的首富举措宣告中止。
晓月妈妈买最贵的药,每天花的钱比正常家庭用的纸还多。
晓月妈妈借钱坚持治疗,20年的积蓄换2个月的希望。
来年中考的秦家长子休假回家,日夜守在病床上,清秀乖巧地男孩承担起整个家庭作为男人的责任,和母亲一起,为父亲擦拭身体,亲伺大小便。
秦晓月还小,只是一个人守在家里。晚上上学,晚上睡在空洞洞地房子里,害怕的时候就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电灯泡。
三个月,晓月妈妈终于支付不起医院的开支,一家人在老屋里团聚。秦晓月每天都能看到爸爸,他躺在床上,说话含糊不清,偶尔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淌口水。秦晓月偷偷趴在那张木板大床上,看着这样的爸爸,心里是模糊的恐惧,眼泪就顺着脸颊悄悄地流了下来。
又一岁
一年的夏,又一年的冬。95年的春节,是秦家最难熬的日子。
晓月妈妈能拿出来的,只有几十块钱的零碎钱。刚宰的猪卖去了一大半,还要还赊欠地杀猪钱,再除去必要的医药费,所剩无几,连买幅对联,都要忍痛挣扎半天。
晓月妈妈的娘家救济已经不少,晓月爸爸这边的同胞兄弟们,却只恨不能跟晓月家断绝关系,早没有人可以贴心贴己地帮忙。
春节还没有过完,更有一件头等大事摆在了晓月妈妈的面前。两个孩子要读书,都要交学费。于是,晓月妈妈再一次踏上了艰难的借钱之路,没有偿还能力无法保障偿还日期的乞求。
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秦晓月的生辰之日。
夜幕深沉。万家灯火,鞭竹炮火声偶尔喧嚣。秦晓月在老屋的外面等着妈妈,等着累了,就独自坐在屋前的泥土地上。寒气逼人,很快全身都僵硬了,只能站起来继续走走,累了再坐下来,如此反复。
李清从自家屋里偷溜出来,急冲冲地跑到秦晓月的面前,喘着气问:“晓月,你妈妈还没回来啊?”
秦晓月看着自己亲密地玩伴,沮丧地摇了摇头。
“你哥呢?”李清问。
“他去学校了,明天还要上课。”秦晓月可怜兮兮地说。
“哦,你妈给你哥借到学费啦,那你怎么办?”李清急了。早已经过了报名的日期,连课本都发下来了,过了元宵就正式开课了,秦晓月的报名费肯定不能再托了。
“不知道。”答这句话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泪水,不自主地泪眼模糊地看了看漆黑的路西口。
意外地,一个身影破夜而出,满路风霜。秦晓月认出来,是一连倦容的妈妈,那种苍老的神态,直穿进小人儿柔软的心脏,眼泪簌簌地滑了下来。
“妈妈!”秦晓月往前跑去。
李清跟在后面,到了近处,喊了一声:“王婆。”
“怎么跑到外面来了,走,进屋去。”晓月妈妈宠溺地责备了一句秦晓月,又拉起她的手暖着,招呼着李清一起进屋。
三人一行默默地往回走,静谧地气氛陡然被尖锐地骂声打破,“李清又跑哪里去了,一到做事的时候就跑得无踪无影。”秦家门前隐隐地传出张淑芳提高八斗的刻薄声音。
李清赶紧跟晓月妈妈和秦晓月打过招呼,又一阵风似地往自家跑。刚进门,又一阵更加激烈的责骂。
秦晓月后怕地抓了抓妈妈的手。
晓月妈妈问:“饿了吧?”
“嗯,妈妈今天吃什么?”晓月问。
“今天我的小姑娘生日,妈妈给你下鸡蛋面。”晓月妈妈打起精神,摸了摸秦晓月发顶。
“妈,我想吃生日蛋糕。”小姑娘“得寸进尺”。
晓月妈妈叹了口气,说:“妈现在哪里有钱啊,等下回吧。”
十年(一)
这一等,就是十一年。秦晓月二十岁。
这一天,秦家来了很多人。有晓月妈妈娘家的人,也有晓月爸爸兄弟家的人,在秦晓月考上大学后,一切境遇都得到了改善。
秦家的房子翻了新,虽然还是瓦屋,但是比起之前的老屋还是强了很多。下大雨的时候,再也不用四处找容器接屋顶泄漏的积水。
晓月的爸爸已经可以很平稳的走路运动,这在医学界是一个奇迹,在李家村也是一个传奇。每天凌晨,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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