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们过去吧!”
将母亲的日记锁在抽屉里,翟未央吸了吸鼻子,爬了爬凌乱的发丝,挺肩离开木屋。
“未央?”滕棠靖跨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肘。
翟未央轻轻推开他,卸下肩上的西装外套物归原主,“走吧,”
她要看看那个人。
那个让妈妈当了二十多年的情妇、让她成为一个私生女……据说是她父亲的那个人!
沉稳的脚步声徐缓地踏进大厅,滕棠靖一看见关崇立刻挺直了肩膀,瞥了身旁的翟未央一眼,他飞快走到老板的身边。
“关先生,翟小姐来了。”
关崇直盯着翟未央,伸出的手指向她……仿佛深受震撼似的,他的手指竟微微颤抖起来——
“棠靖!你看到没有……她是阿翟,是阿翟啊!”
关崇当场激动得难以自己,一改商场上的威风干练,竟怔忡失神的缓缓走向翟未央,“太好了,阿翟她并没有离开我——”
“关先生!”
滕棠靖连忙跨前扣住关崇的手臂止住他的步履,“关先生,这一位就是翟小姐,翟未央小姐。”
“未央?翟……未央?”关崇仿佛恍然初醒,“不是阿翟?是未央?”
“是的。”
关崇垂下老脸,掩住眼底的泪水,“是未央,不是阿翟……”
是啊,他怎么给老糊涂了?阿翟她……已经死了啊!
“关先生,请您控制自己的情绪。”
滕棠靖悄沉低语,旋而回头吩咐门口处的司机,“关先生预计在这儿停留一会儿,你先将车子开回公司,我会再跟你连络。”
“是的。”司机在弯身鞠躬之后立刻转身离开。
站在大厅的入口处,翟未央的眼眸紧紧瞅着眼前的关崇无法移开。
他……就是妈妈心爱的男人?她的爸爸?
悄悄握紧了小拳,翟未央有些震撼!
当她瞥见关崇眼底货页价实的悲伤和泪意时,她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忍心?
她竟然会对他感到不舍与同情?!
有没有搞错?他是抛弃了妈妈和她的人!
是他,是这个陌生人让妈妈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让她莫名其妙的当了二十多年父不详的私生女啊!
蓦地转过身,翟未央避开关崇落寞寂寥的身影,更不想看见他眼里的泪水,那会让自己连对他的恨都留不住。
“未央?”
关崇急忙开口唤住她即将离开的身形,“我能不能……你可不可以让我去阿翟!我是说你母亲的牌位前看一看?”
他在哭?他真在哭?
翟未央握紧了拳头将指甲嵌进掌心里,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排拒,“不方便!”
赶快离开这里!翟未央蓦地仰头重重吸了口气。
她就快要不能呼吸了,当她知道自己的倔强与排斥正深刻地伤害身后那个人的时候,翟未央觉得自己在佯装冷漠的同时也深深地被自己所伤……
突然间一只强壮的手臂钳住她的手肘。
翟未央一扬首,不意外的看见滕棠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别在这个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低沉说道。
翟未央梗了梗,咽下泪意,“那么请你告诉我,我应该在什么时候表现我的拒绝?”
“你……”他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眼眸深处的湿红,宛如被水雾迷蒙的星子,滕棠靖不自觉地放柔了嗓音,“让关先生他到你母亲的牌位前看一看并没有什么困难。”
“因为……因为他们过去曾有一段私交的情谊。”
“私交的情谊?”
翟未央仰头抿嘴笑了笑,没想遇自己竟然还能够笑得出来,没想到,真没想到!
蓦然甩开滕棠靖的手,翟未央凝视着他的眼神里有被欺蒙的愤怒与叛逆,
“为了你的关先生,你什么天大的谎言都说得出口吗?!”
转身冲出大厅外,翟未央愤然的指控重重嵌进滕棠靖的心底,缓缓垂下半空中的手,他依旧震撼于她当时怨忿的眼神。
“棠靖……未央她……我女儿是不是在恨我?”关崇将疲惫哀怅的老脸埋进掌心里。
滕棠靖转身看他,“关先生……”
“没这回事的,关先生。”葛如云轻轻走了出来,“好久不见了,关老板。”
“你是阿翟的……是吗,你还继续留在这儿吗?”
“是的,关老板。走吧,我带你去老板娘的牌位前看一看。老板娘她……等你来看她,等很久了。”
踩着沉重的步履跟随在关崇与葛如云的身后,滕棠靖不知阿以频频回头望。
望着翟未央身影消失的方向。
眼里仿佛还清晰可见她方才眼眸里的愤怒与恨意。
第五章
薄凉的夜色宛如一面沉寂的水镜,静谧中带着些许冷凉的寒意。
淡淡的、不兴波澜的,沉默的寂静。
翟未央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摇动,铁链摆动的吱嗄声是这静夜中惟一的声响。
耳里突然听见踩动落叶的吱喳声,她微微扬起辏首望去……
看见一抹高大颀长的身影踩着昏茫的光辉缓缓走来,直到他走近,一双擦拭得晶亮的麂皮皮鞋落入翟未央的视线里。
她望着背光的他,微侧着脸庞淡淡地笑了笑。
“你会感冒的。”
滕棠靖没有坐进旁边另一个秋千,反而挑了离她最近的木椅径自坐下。
“你那伟大的关先生呢?”
尽管翟未央口吻中的讥诮惹皱了滕棠靖的眉宇,但他却没略过她眼眸闪过的关心。
“关先生高兴的喝了几瓶酒,现在睡下了。”
“……是吗?”
秋千吱嘎吱嘎的摇晃,翟未央紧握着铁链摆荡自己。
滕棠靖看着秋千上的她,娇柔脆弱的像朵摧揉可折的花儿,却又不期然地忆起早上她发起脾气来是有多么的刚烈顽固,她甚至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蓦地噙起一抹笑,滕棠靖从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包香烟,旋动打火机,璀璨的小火炬在夜色中燃起一抹亮。
点燃的烟头就像是夜空的星子坠了下来落在他的指间里。
“你又抽烟。”
翟未央睇着他的俊脸,加大秋千摇晃的速度,不期然地想起他曾说过,他只有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才抽烟。
“在我身边很无趣吗?”她仰头轻问。无趣到让他只能抽烟取乐?
“你介意吗,烟味。”
翟未央摇摇头。
滕棠靖颔颔首,吸了一口烟味再缓缓吐出,烟雾在秋意薄凉的夜里更加明显。
“偶尔的抽烟是我放松的方式。”滕棠靖淡淡开口,掸了掸烟蒂,他望向一旁的翟未央。“不是每个人都能让我放松的。”
他是在告诉她自己特别的存在吗?
翟未央眨眨眼,吃惊的发现滕棠靖的眼眸在夜空下显得更加深邃而璀璨,让她几乎忍不住要羞涩地转开脸。
“你已经知道了吧,你和关先生的关系。”
秋千嘎然停止!
翟未央顿了顿,侧头瞅望他,惊觉滕棠靖正以一种了然的目光凝睇自己。
“我猜翟二夫人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告诉你一切的事实……例如她的日记。”
他真的知道了?!翟未央倏地转头避开滕棠靖的双眼,再次慑于他的聪颖与敏锐。
香烟被火星一点一滴的侵蚀燃烧,在暗夜中化成了袅袅轻烟绕过滕棠靖的指间,而后消失。
“只是我没想到时间上竟会安排的这么凑巧,在关先生抵达的前一刻让你发现了你和他的父女关系。”
“我很震惊,你知道吗?”
滕棠靖默默回应翟未央的视线,点点头。“我知道。”
“晓得自己的父亲原来还活着,原来他根本不是像妈妈所说的死于一场车祸中,我好高兴!但是当发现自己的母亲原来是人家的情妇,而我是她介入人家家庭所生下的女儿,所有的兴奋期待已经消失了,除了震惊和愤怒什么都不剩了!”
翟未央无法自己地噼里啪啦的说下去,她知道自己在发泄,太不明智了,她应该要赶紧克制的闭上嘴才对……
可是她办不到!
在他的面前,在滕棠靖的注视下,她迫不及待的卸下所有的心防与面具,宣泄自己所有真实的情绪。
或许,对她而言,他,才是一种特别的存在。
“别哭了。”
“我才没有哭!”
直到滕棠靖递上一条手帕,翟未央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香烟不知在何时早已被他捻熄。
滕棠靖轻轻蹲跪在翟未央的面前,一双铁臂握住秋千铁链的两侧,将她因困在自己的臂弯之间。
他仰头凝望她的泪颜,原本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淡淡扫上一层暖意——
滕棠靖轻轻伸手抚摸上翟未央披肩的发丝,粗长的手指顺着发梢爬刷而下,体验如丝缕般的触感随着指尖的移动而游移。
很早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
触摸这一头咖啡色湖泊般的长发。
她发缕间的波浪就像湖水的粼光,深深攫住他的视线。
翟未央心折于滕棠靖此刻的眼眸,像是冰冷中蕴含着无限的情意暖和她的心……
悄悄咬着唇,她大胆地伸手揽上滕棠靖的颈项,整个人扑进他敞开的胸膛里。
他没有推开她。
几秒钟的迟疑后,一双大手轻拥着翟未央,滕棠靖无言地任由两人相拥跪坐在升趴千前。
“关先生……爸爸他有没有生我的气?我早上那样的对待他……”
滕棠靖悄悄为她的纯真善良而抿嘴笑。
“没有。”
他轻煦如风的口吻悄悄平抚她的心。
“你下午不是在后花园那儿陪他说上好一会儿的话了吗?关先生高兴极了,甚至还多喝了几瓶酒,所以才会醉倒的。”
“我是不小心被他碰到的!可不是我自己去后花园找他的。”
翟未央嘟着嘴仰头睇了滕棠靖一眼!总觉得他此刻的笑容有些刺眼!
“你需要时间平抚情绪,而关先生则是需要时间接受翟二夫人已经去世的事实。”
他在她的发稍间轻叹。
翟未央益发收紧怀抱,揽住滕棠靖的颈子,“告诉我,爸爸爱我妈妈吗?”
滕棠靖皱着眉宇轻轻推开她,“你自己看得出来。”
她不由分说的复又扑进他的怀里,“我需要你帮我证实!”
“爱,关先生绝对是爱着翟二夫人的。这样你满意了吗?”
翟未央在滕棠靖的怀里颔首。抵靠在他的胸膛上,她轻轻揪着他的白衬衫掩住嘴边的轻笑。
滕棠靖说“爱”。
尽管不是在向她告白,但是这个字从他的口里说出来,就是别有一种独特的魔力……
此时,一阵带着秋意的凉风拂了过来,拂动了秋千,引起翟未央一阵哆嗦。
滕棠靖益发收紧怀抱将她揽向自己,“冷吗?”
“不会。”
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说冷,他就会开口要她进屋里去。没情调的家伙,她就是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
滕棠靖转动眼眸凝睇怀里的翟未央,她的纤细和她的瘦弱都叫他不由得心疼。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感?
轻轻抚摸着翟未央柔顺的发丝,滕棠靖实在不解自己想疼爱她的情绪究竟由何而来。
突然,后头葛如云的呼唤声打扰了秋千边的有情天地……
“滕先生,司机已经在大厅那儿等你了唷!你在哪里,滕先生?”
感觉到滕棠靖推开自己,翟未央诧异地仰头望进他深邃的瞳眸里,“你要离开?”
“是的。出来一整天,公司有很多事要回去处理。”
他站起身,向翟未央伸出搀扶的手。
“但是我爸爸他喝醉了,我还以为他会在这里住一晚——”
“关先生的确要住在这儿,我明天早上再来接他。”
翟未央睇了他一眼,自己站起来,“为什么要为公司这么卖命?已经十一点多了。”
滕棠靖淡淡一笑,“我明天早上会过来接关先生。”
她垂下螓首不看他的笑容。
“我要走了。”他站在原地,等待着。
翟未央不看他,只是低着头踢踩千边的小石头,“我才不要送你到大厅去!”
对于她孩子气的任性,滕棠靖只是点点头。
“快点儿进屋去,当心感冒。”
留下这句话,他踩着一地的落叶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站在暗夜里,翟未央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悄悄伸手环抱住自己……
突然间觉得,没有滕棠靖,这里好冷。
滕棠靖坐进车里往台北盆地的方向驶去,突然间他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
“我是棠靖,哪位?”
“棠靖?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惊惶无措的软哝嗓音传进滕棠靖的耳里,他皱起眉头,“关妮?”
“嗯,是我。你现在在哪里?过来我这儿好不好?我好害伯……”
“怎么回事?”她声音里的恐惧不像是佯装出来的。
“妈妈她不晓得为了什么发好大的脾气,家里的东西几乎都被她摔破了,而且妈妈她还一直咒骂着一个翟什么的女人……棠靖,姓翟的女人是谁?妈妈为什么这么恨她?”
“我立刻过来!”滕棠靖当机立断的收线,沉声吩咐司机,“不去公司了,到关先生的宅邸。快!”
宾士轿车当场踩足了油门,在入夜的道路上奔驰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
“棠靖!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关妮急忙奔向他,毫不犹豫地扑进滕棠靖的怀抱里。
“怎么回事?”
他想推开,却发现怀里的关妮严重地颤抖。
滕棠靖推拒的手垂了下来,默默任由怀里的关妮紧紧依赖自己。
“妈妈在屋子里又摔东西又怒吼的,一整个晚上都这样……棠靖,我好怕!我真的怕极了,从来没有看过妈妈这样失控过……姓翟的女人到底是谁?你知道吧,是不是?告诉我啊!”
向来心高气傲惯了的关妮,这会儿毫不掩饰地在滕棠靖面前显露自己的恐惧与无助,只因他是她惟一认定的人……
“我进去看看夫人的情况。”他推开关妮想走进去。
“不要离开我!不要走,棠靖!”止不住浑身颤抖的关妮紧紧依偎在他的怀里,死命抱住他。
滕棠靖进退维谷,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棠靖,抱我啊!抱紧我,求求你……不要让我一个人!”
“关妮……”
滕棠靖望着怀里严重颤抖的女子,他迟疑地敞开自己的怀抱,整个接纳她颤栗的身躯。
扬起头,他耳里仿佛还能听见屋子里关夫人失控的怒吼声——
诅咒斥骂着一个姓翟的女人。
站在大清早空旷的前庭上,翟未央踩着脚边未退的晨雾,百无聊赖的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往路口望去。
怎么还不来?
他是不是睡晚了?还是忘了要过来?
不可能啊!昨晚他自己才说过的,说今天早上会过来这里接爸爸去公司……
“未央,在等谁啊?”
“葛姐!”
翟未央蓦然回身,看着葛如云似笑非笑的朝自己走来。
“嗯,让我看看现在几点钟……”葛如云装模作样的举起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扬了扬眉,“才七点半而已!”
“对……对啊,那又怎么样。”
“我说奇怪了,咱们的未央不待在餐厅里帮忙准备关先生的早餐,怎么会在这里踢石头耗时间呢?”
翟未央转开螓首不看葛如云调侃的笑脸。“我、我在这里做运动啊!又不犯法。”
“是哦。咦,奇怪,怎么滕先生到现在还没来?以他这么忠心耿耿的秘书,绝对不会让关先生自己搭计程车回公司的呀!”
“提、提他做什么?我先声明哦,我待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