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发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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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发空缺-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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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
  “巴里对她的关心和在她身上投入的时间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多,”玛丽说,“可她甚至没为他的花圈出一分钱。是女儿们告诉我的。整个划艇队都参与了,除了克里斯塔尔。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连葬礼都没有出席。”
  “是的,那表明——”
  “对不起,可我就是没办法不去想这些事。”玛丽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老是忍不住去想,他竟然还让我继续去操心该死的克里斯塔尔·威登。我对此怎么都无法释怀。他死前的最后一天,明明头疼,却什么都不管,只顾着写那篇见鬼的破文章!”
  “我明白,”加文说,“我明白。我认为,”他以把一只脚放在老绳桥上的谨慎试探着说,“这是个普遍性问题。迈尔斯也一样。萨曼莎不想让他参选,可他还是一意孤行。要知道,有些男人就是想要那么一点权力——”
  “巴里不是为了权力。”玛丽说。于是加文赶紧撤退。
  “不,不,巴里当然不是。他是为了——”
  “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她说,“他认为,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样,你帮他们一下,他们就会变好。”
  “是啊,”加文说,“但问题是,还有别人也需要帮助——比如说家人……”
  “是的,就是这样!”玛丽又开始哭了。
  “玛丽,”加文说着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他又站到了绳桥上,心中恐慌与期待掺杂),“听着……这么说还有点早……我是说,太早了……但你迟早会遇见别的爱你的人。”
  “我四十岁了,”玛丽抽泣着,“还有四个孩子……”
  “会有很多男人,”他开口说道,但马上又觉得这样说不好,他宁肯让她觉得自己没有很多选择,“合适你的人,”他换了一种说法,“不会在乎你有孩子。何况,他们都那么乖巧……任何人都会喜欢和接受他们。”
  “噢,加文,你真好。”她说着又揉揉自己的眼睛。
  他用一条胳膊揽住她,她也没有躲避。她开始擦鼻子,两个人就那么默默站了一会儿。感觉到她的紧张消失后,他说:“玛丽……”
  “怎么了?”
  “我必须——玛丽,我想我爱上你了。”
  有那么几秒钟,他感觉到了一种光辉灿烂的骄傲,宛如一个高空跳伞者跳离某个坚实的平面,勇敢地投入了无限的空间里。
  接着,她抽身离开了他的臂弯。
  “加文,我——”
  “对不起,”他立刻注意到她反感的表情,“我只是想让你从我嘴里听到这句话。我告诉了凯我想分手的理由,所以我害怕你会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我对你的感情,我不会向别人透露一个字,几个月之内。不,几年都不会。”他又补充道,希望能追回她的微笑和她认为他很好的心情。
  然而玛丽摇着头,胳膊抱住自己单薄的身体。
  “加文,我没有,从来没有——”
  “忘了我说的话,”他慌乱地说,“全忘了吧。”
  “我还以为你会理解。”她说。
  他突然明白,他早该想到现在她还包裹在哀痛打造的隐形盔甲中,希望借此得到保护。
  “我理解,”他言不由衷地说,“我本不该告诉你的,只是——”
  “巴里一直说你喜欢我。”玛丽说。
  “我没有。”他抓狂地说。
  “加文,我认为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她呼吸急促地说,“但我不——我是说,即使——”
  “不,”他大声说,试图盖过她的声音,“我明白。我要走了。”
  “加文,你没有必要……”
  但他此刻几乎有点恨她了,因为他听出了她尚未说出口的话:即使我没有在为我的丈夫伤心,我也不想要你。
  他的来访如此仓促,以至于当玛丽微微颤抖着倒掉他的咖啡时,杯子还是热的。
  11
  霍华德告诉雪莉,他身体不舒服,最好还是在床上躺着休息,铜壶咖啡馆离开他一下午应该没有问题。
  “我会给小莫打电话。”他说。
  “不,我给她打。”雪莉尖声道。
  关上卧室门时,雪莉想,他对那个女人是动了真情的。
  他曾经说,“别傻了,雪莉”,或是,“都是胡扯,毫无意义的胡扯”,而她也没有追问。多年来对粗鄙话题的刻意回避(当二十三岁的帕特里夏对她说“妈,我是同性恋”时,她真的完全吓呆了)似乎让她体内的某个地方再也无法张口了。
  门铃响了。莱克西站在门口说:“爸爸让我过来。他和妈妈有事要处理。爷爷呢?”
  “还在床上躺着,”雪莉说,“他昨晚太累了。”
  “昨晚的派对真棒,对不对?”莱克西问。
  “是啊,很棒。”雪莉附和着,心里却似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过了一会儿,孙女的喋喋不休让雪莉受不了了。
  “我们到咖啡馆吃午餐吧。”她建议。“霍华德,”她接着对紧闭房门的卧室喊道,“我带莱克西去铜壶咖啡馆吃午餐了。”
  他的回答听上去忧心忡忡,这让雪莉很高兴。她才不会害怕莫琳。她要直视莫琳的眼睛……
  然而,走在路上,雪莉又突然想到,霍华德可以趁她出门的时候给莫琳打电话。她太蠢了,竟以为自己打电话告诉莫琳说霍华德生病了,就能阻止他们俩联系彼此……她忘了……
  她过去熟悉而喜爱的那些街道都变了,变得陌生。她曾经定期盘点自己向这个可爱的小世界展示的身份:妻子和母亲,医院志愿者,教区议会秘书,第一女公民。帕格镇就像一面镜子,带着礼貌的敬意,反映出她的尊严和她的价值。然而鬼魂却揭露了一个秘密,仿佛拿着一枚橡皮图章,在她一尘不染的人生表面留下污痕:“她的丈夫跟自己的生意伙伴通奸,她却被蒙在鼓里……”
  以后,每当她的名字被提起时,所有的人都会这么说,关于她,人们记住的将只有这一点。
  她推开咖啡馆的门,铃铛响了,莱克西叫道:“哦,花生·普莱斯在那边。”
  “霍华德还好吗?”莫琳的乌鸦嗓问道。
  “他只是累了。”雪莉说完,稳稳地走到一张桌前坐了下来。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她觉得自己怕是要发心脏病了。
  “告诉他两个女孩儿都没来,”莫琳还在她们的桌边晃悠,同时生气地抱怨,“而且她们俩甚至都没打电话来说一声。还好店里现在不忙。”
  莱克西到柜台前跟安德鲁聊天去了,他今天担当侍应生的工作。雪莉独自坐在桌边,意识到了自己反常的孤独。她想起在巴里葬礼上脊背挺直、面容憔悴的玛丽·菲尔布拉泽,寡妇这个身份如同女王的裙裾般披挂在她身上。她得到了那么多的同情和尊敬。失去丈夫这件事让玛丽可以静静地接受人们的敬意,而她,雪莉,却被拴在丈夫不忠的耻辱柱上,浑身污垢,沦为人们嘲弄的对象……
  (很久以前,在亚维尔,男人们会因为母亲不良的声誉而对她开一些下流的玩笑,即使她比谁都要纯洁。)
  “爷爷身体不舒服。”莱克西对安德鲁说,“那些蛋糕里有什么?”
  他在柜台后弯下腰去,藏住自己涨红的脸。
  我吻了你妈妈。
  安德鲁差点翘班。他害怕会被霍华德当场开除,因为他吻了他的儿媳妇,更害怕迈尔斯·莫里森会冲进来质问他。与此同时,他也没有那么天真:他无情地想,萨曼莎已经四十多了,在那个“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香艳场面中绝对是充当坏人的角色。他为自己辩护的说辞很简单。“她喝醉了,抓住了我。”
  他的难堪中也掺杂了些许骄傲。他急于想见到盖亚,告诉她有个成年女人向他投怀送抱。他希望他们可以大笑一场,就跟当时取笑莫琳一样,但笑归笑,她说不定会暗自佩服。而且,谈笑间,他说不定可以弄清楚她到底跟肥仔怎么样了,她究竟让肥仔进行到了哪一步。他已经做好准备要原谅她,毕竟她也喝醉了。可她一直都没有出现。
  他转身去给莱克西拿餐巾,差点迎面撞上老板的妻子,后者正站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他的肾上腺素。
  “霍华德让我来找个东西。”雪莉对他说。“针管不该放在这里,我把它拿到后面去。”
  12
  吃了半根巧克力棒之后,罗比觉得口好渴。克里斯塔尔没有给他买饮料。他爬下长凳,蹲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草地上。他能看见克里斯塔尔的身影在那边的灌木丛里,和那个陌生人在一起。过了一小会,他开始摇摇晃晃地下了河岸,向他们走去。
  “我渴了。”他可怜巴巴地说。
  “罗比,别过来!”克里斯塔尔尖叫道,“回去,坐在凳子上!”
  “想喝水!”
  “操——回去在凳子上等着,我马上给你弄水喝!走开,罗比!”
  被姐姐呵斥了的罗比哭着沿滑溜溜的河岸爬了上去,回到长凳边。他已经习惯了要求得不到满足,也习惯了不服从,因为大人们总是莫名地发怒、随意地定规矩,所以他也学会了随时随地抓住机会找点小乐子。
  他生着克里斯塔尔的气,离开河岸走了一小段。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沿着人行道正向他走过来。
  (加文忘记自己把车停在哪儿了。他大步走出玛丽家,径直上了教堂街,直到发现身边是迈尔斯和萨曼莎的房子,才意识到弄错了方向。他不想再度经过菲尔布拉泽家的房子,便绕了个圈回到桥边。
  他看到了那个小男孩,脸上沾满了巧克力,邋里邋遢,一副不讨人喜欢的模样。他从小孩身边走过,心里只想着自己碎成渣的幸福,于是有点想去凯那里,什么都不说,只是让她抱着自己……他凄惨落魄的时候,凯一直是对他最好的人,这也是他最初为什么被她吸引的原因。)
  奔流的河水加剧了罗比的干渴。他又哭了一小会儿,同时改变了方向,朝与桥相反的地方走去,途中经过了克里斯塔尔藏身的地方。灌木丛已经开始晃动了。罗比口干舌燥地继续往前走,然后发现路左侧的树篱上有个洞。走到与洞平行的地方时,他看到树篱那边有一个操场。
  罗比扭动着小身体,从洞里钻了过去,惊喜地望着眼前的一大片绿地、成排的栗树和足球门柱。他知道那些柱子是干什么的,因为戴恩表哥在公园里给他看过怎么踢球。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片绿色。
  一个女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操场,低着头,胳膊抱在胸前。
  (萨曼莎漫无目的地走着,只要远离教堂街就好。她问了自己许多个问题,却没有几个得到了答案。其中一个问题是,把醉酒后写那封蠢信的事告诉他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当时她寄出那封信纯粹是为了出口怨气,现在看来实在是不够明智……
  她抬起头,眼神刚好碰上罗比的。周末的时候,孩子们经常会从洞里钻进来到操场玩儿,她自己的女儿小时候也这么干过。
  她翻过大门,离开河边,朝广场走去。但无论她走多快,对自己的厌恶都如影随形,怎么都甩不掉。)
  罗比从洞里钻了回去,跟在那位大步向前的女士后面,但她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半根巧克力棒在他手心融化了,他也不愿意丢掉,可他实在太渴了。也许克里斯塔尔已经完事了。他又掉过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到达河岸边的第一丛灌木时,他看见那里没有晃动,于是觉得可以过去了。
  “克里斯塔尔。”他叫道。
  可是,灌木丛是空的。克里斯塔尔不见了。
  罗比哇地哭了起来,大声呼唤克里斯塔尔。他又沿着河岸爬了上去,眼睛狂乱地在路面上搜寻,可是哪里都没有克里斯塔尔的身影。
  一个银灰色短发的女人在对面的人行道上匆匆走过,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雪莉把莱克西留在了铜壶咖啡馆,她在那里似乎挺开心的。穿过广场时,雪莉一眼瞥见了萨曼莎的身影,而那位儿媳正是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于是她掉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男孩的哭喊声还在身后回响,但雪莉没有放慢脚步。她的拳头紧紧握住装着肾上腺素的口袋。她不能变成一个下流的玩笑。她想保持纯洁的形象,得到人们的同情,就像玛丽·菲尔布拉泽一样。她的愤怒是那么强烈、那么危险,让她无法连贯地思考。她只想行动,去惩罚,去了结。
  紧靠老石桥的地方,雪莉左边的灌木丛不停地晃动着,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往下瞅了一眼,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那更让她加快了脚步。)
  13
  苏克文达今天在帕格镇晃悠的时间比萨曼莎还要长。帕明德告诉她必须去上班后不久,她就离开了牧师老宅,然后一直在街上游荡,并特别留心避开教堂街、霍普街和广场周围的那几个隐形禁区。
  她口袋里有五十镑,是在咖啡馆打工和昨晚在派对上帮忙的报酬,还有那把刀片。她本来还想拿上自己房建协会③的存折,但它放在父亲书房的档案柜里,而维克拉姆当时正坐在书桌前。她在公共汽车站等了一会儿去亚维尔的车,但后来看到雪莉和莱克西·莫里森朝这个方向走来,忙闪出了她们的视线。
  ③房建协会(building society),又称建房互助协会,人们可以存钱领取利息,也可以购房时向其贷款。
  盖亚的背叛既残忍又突然。竟然跟肥仔·沃尔搅在一起……肥仔现在有了盖亚,一定会甩了克里斯塔尔。她知道,任何男生都会为了盖亚甩掉任何女孩,但她仍然无法做到从容地去工作,听自己唯一的盟友告诉她,其实肥仔人还不错。
  她的手机嗡嗡响了。盖亚已经给她发了两条短信。
  我昨晚醉得有多厉害?
  你去上班吗?
  只字不提肥仔·沃尔。只字不提她吻了苏克文达的仇家。新的信息是,你还好吧?
  苏克文达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她可以朝亚维尔的方向走,到镇外再坐车,那样就不会有人看到她了。要到五点半,也就是她平常从咖啡馆回家的时候,父母才会发现她不见了。
  她又热又累地往前走着,一个绝望的计划逐渐在脑中成形:如果她能找到一个收费不到五十镑的地方待着……她只想一个人待着,安安静静地使用刀片。
  她走上了河边的路,奥尔河就在她身边流淌。要是过桥的话,她就能通过一条小道到达环镇的旁道。
  “罗比!罗比!你在哪儿?”
  是克里斯塔尔,她沿着河岸跑上跑下。肥仔·沃尔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站在旁边抽烟,看着她跑。
  苏克文达急忙右转弯上了桥,生怕被他俩中的一个看见。克里斯塔尔的呼喊被奔涌的河水吞没了。
  这时,苏克文达看到下方的河水中有什么东西。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苏克文达的手就已经搭上了被太阳晒热的石沿,纵身翻了上去。她喊道:“他在水里,克里斯塔尔!”然后脚朝下,跳进了河里。一台破碎的电脑显示器划破了她的腿,紧接着,她被急流卷入了水下。
  14
  雪莉打开卧室的门,却只看见两张空空的床。按理说,她应该看到的是一个正在睡觉的霍华德,而现在她不得不把他劝回到床上去了。
  然而,无论是厨房还是卫生间都静悄悄的。雪莉担心是因为自己走了靠河的路而跟他错过了。他一定是已经穿好衣服去工作了,也可能已经坐在咖啡馆后面的房间里跟莫琳讨论她呢;或许他正计划着跟她离婚,然后娶莫琳,既然游戏已经浮出水面,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伪装了。
  她几乎是跑着进了起居室,想往铜壶打个电话,却发现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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