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宫内,古冥隐神情明显松弛许多。整个晋宫都死气沉沉,唯独这里不仅有人看守,而且还是劲装大汉。那些人穿着黑色布衣,背弓挟矢,占据宫内最险要的几处位置。
无论把守哪个位置,他们都是两人一组,或是对面,或是背靠背,不留任何死角。这些汉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明显的军人气质,目光虽然落在那些宫女半裸的胴体上,却彷佛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鹰隼般的目光只在她们手足处停留,审视她们是否有异常举动。
程宗扬暗叫不妙。自己在外面已经留心,可角楼上明明空无一人,谁知一进来就看到这些人在楼上游弋。看来这里的禁咒不仅针对影月宗,还兼有匿声藏形的功效。自己这下算是真正踩到老虎牙齿上。
古冥隐彷佛没听到宫室里传来的哀嚎,一直来到宫后小院才停下坐辇。他先让人把晋帝送到旁边一间小室守护起来,接着芸娘也被赤身裸体地送进去。
身为晋国的君主和太后,这两个人是极具分量的筹码。晋帝的分量不用说,一旦晋帝驾崩,无论挑选继承人或听政,都需要太后的下令才名正言顺。
庭中与外面的宫殿只隔了一道院墙,哭嚎声不断传来,像发疯一样拼命咒骂张少煌和恒歆,哭叫自己屈死的儿子。
看见程宗扬不自在的表情,古冥隐道:太君不必理会。那人家里的妻妾儿子都被人杀了,痛极攻心。
徐敖果然在这里,而且还知道是张少煌在外面干的事。但程宗扬担心是另一件事——这帮死太监没见过自己,徐敖和自己可不陌生,如果被他撞见……
那老太监手法奇异,程宗扬一路好不容易才解开云丹琉两处|穴道,这会儿动手无异于痴人说梦,只好硬着头皮抱起云丹琉进入室内。
那间宫室外面看来普普通通,里面却阴森之极。房门是用厚重楠木制成,比一般房门厚了一倍;四壁挂满刑具,中间一口火炉放着烧红的烙铁。地上溅满未洗干净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云家那位死士的血。
室内正中放了两张圆凳,古冥隐与程宗扬分别坐下,计好在旁等着翻译,另一个小太监朱灵宝闩上房门,笑嘻嘻看看程宗扬,又看看她怀中的云丹琉。
古冥隐扬起脖颈,对计好道:上忍太君对云家这位大小姐爱不释手,一路抱着,连放下也不舍得。说着他尖声道:这几句不用译了。告诉上忍,他喜欢便尽管抱着。
计好叽哩咕噜说了几句,程宗扬顺势抱得更紧,手掌贴在云丹琉背后,帮她打通|穴道。
古冥隐阴恻恻道:云侍卫长,你们云氏商贾世家,因为捐资有功才破例允许一人出仕。晋国商贾数万,唯独你们一家得此殊荣,却不思报效,反而与临川王勾结,阴谋作乱——灵宝!解了她的甲!
朱灵宝狞笑着刚要举步,忽然愕然回首。
一股诡异气氛在室内弥漫,古冥隐的狞笑也彷佛僵在脸上,直直瞪着那扇木门。
突然间,厚重木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一脚踹开,力量之大,像是要硬生生拍进墙里。
站在门后的小太监连屁都没放,直接在众人眼前凭空消失,砰的夹在门板和墙面之间。过了片刻才有一股可疑的血肉混合物从门下淌出。
不光程宗扬,连古冥隐都看傻了。萧遥逸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脸温柔地进来,轻声细语地说道:哟,原来是古公公啊。
古冥隐愣了片刻,接着脸上变色,袖中蓦地飞出一柄飞刀。小狐狸斯文得像是前来赴宴,鬼知道他是怎么溜进来的。眼看飞刀要刺中心口,萧遥逸露出一丝狞笑,呸地一口唾沫,把飞刀唾到一边,然后一手拽开衣领,拍着脖子口沫横飞地叫道:看到了吗?有种朝这儿砍!死太监!踉我斗!我玩死你!
程宗扬险些笑出声来。那小子架式实在是拉风坏了,气势更是嚣张到极点,一眨眼从一个贵公子变成老兵痞,硬是把老太监给镇了。
古冥隐再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舍易取难,直到此时才出手。自从一年前古冥隐利用晋帝长年沉溺酒色,将内宫牢牢控制在手中,原以为能为所欲为,直到那时他才真正领教晋国世家大族的强悍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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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世家大族不仅声望显赫、手握实权,而且都是该死的政客。最古怪的一次莫过于他搭上徐敖这条线,准备借助徐度手下的州府兵。到现在古冥隐还不明白,一连串自己亲手颁布诏命之后,徐度如何莫名其妙丢了兵权,接任的成了他做梦都没想到的谢万石,眼睁睁看着州府兵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萧遥逸的突然现身,带给古冥隐的惊怖远比程宗扬见到的更强烈。他目光不住变换,旁边的计好更是傻盯着木门,两腿直打哆嗦,连裤子湿了一片也没发觉。
萧遥逸凶狼一样扭过脖颈,指着程宗扬叫骂道:倭贼!滚回你的洗脚盆里去!
程宗扬腾地起身,梗着脖子叫道:八格!气势比起萧遥逸毫不逊色。
古冥隐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尖声叫道:上忍拦住他!我去叫人!说着身形一晃,撞碎后窗落荒而逃。
计好打了个尿颤,顾不上给程宗扬翻译,紧跟着钻窗而出。
室内腾起一团诡异烟雾,接着兵刃撞击声不住传来。程宗扬朝后窗抛了一个卷轴:死狐狸,你怎么来的?
容易!跟着老太监的坐辇就进来了。萧遥逸嘿嘿笑了两声,程兄好艳福啊……
少罗嗦!程宗扬道:能不能解开?
萧遥逸搭住云丹琉的脉门,能!
还不快解!
给我半个时辰。
我干!
第三章§夜战
萧遥逸叫道:幽冥宗的手法本来就不正道。这几处|穴道还是最难的,你在建康城打听打听,半个时辰能解开,我是独一份!
程宗扬把刀丢给萧遥逸,使劲敲!用力一点!说着解开外面皮甲,反过来把云丹琉的身子裹住。
萧遥逸一脸纳闷,你这是干嘛?
免得你的脏手乱摸!
萧遥逸叫起屈来:哪儿脏了!再说了,凭什么许你摸就不许我摸?
少废话!
程宗扬把云丹琉丢给他,简单说道:死太监把宫里都控制住了,不用管,没救了。这里他们人多,你先走。我身分还没泄漏,一会儿混出去。
萧遥逸搓着手,跃跃欲试:急什么?不如杀了那老狗。
这也是一个选择,只不过多了一个不能动的云丹琉,这个选择就太冒险了。
保命要紧,反正他的底细咱们也摸透了。先救人,回头再来收拾他们。程宗扬又问道:外面的人怎么回事?
没听到过风声。不过都是荆州口音,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招募的。萧遥逸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这会儿走太早了吧?
程宗扬疑惑地说道:小狐狸,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呢?萧遥逸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咱们撑到天亮就赢定了。
不会吧?
萧遥逸神秘地一笑:怎么样?一起玩玩吧?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不好。我现在还能瞒他们一会儿,古冥隐背后到底是哪位王爷,还没弄清楚。
萧遥逸道:好吧。那倭贼的尸体我帮你处理了,只要别正面撞上徐敖,你留这儿过夜都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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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警告道:别胡来,照看好云大小姐。掉根毛我都跟你没完!
萧遥逸朝他翻了个白眼,口气却激昂慷慨:程兄放心!小弟就是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保住大小姐周全!
程宗扬朝他竖了竖拇指,把衣服撕烂几道,然后沉腰坐马,摆好姿势:把我踢出去。轻点!
好咧!
萧遥逸把云丹琉扛在肩上,然后侧身一个旋踢,程宗扬像炮弹一样从破碎的窗洞疾飞出去。
干你妹啊!程宗扬心里惨叫道。
外面人听着房内的恶斗声,看到连古冥隐也铩羽而出,不禁对这位东瀛忍者佩服到极点。这会儿飞鸟上忍突然衣衫破碎地从窗口飞出,几名小太监连忙道:上忍小心!说着抢过去扶住他,没想到他身上的力道极大,顿时被撞得跌倒一片。
古冥隐一把托住他的手臂,化去他身上的力道。那死狐狸力道真不小,程宗扬险些吐血,捂着胸透不过气来。
一声龙吟般的清啸响起,萧遥逸一掌破开房顶,扛着云丹琉飞身而出,接着足尖一点,立在檐角,飘摇的身姿潇洒出尘。
四面角楼的汉子挽起弓弩,古冥隐脸色阴沉,紧盯着萧遥逸。
玄骐!
萧遥逸大模大样地捋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一身痞气地叫道: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只鸟呢?新来的吧?牵条倭狗就想跟小爷死磕?老阉贼,你还嫩了点!
古冥隐脸色铁青,正要开口,只见萧遥逸扯开喉咙朝远处大叫道:失火啦……
众人这才发现,室内的浓烟不仅没有散开,反而越来越浓,不时有火苗从浓烟中腾出。
死狐狸这一手真够辣的,如果不是声音和光线被禁咒阻隔,外面的禁军见到火光,立刻就会闯入宫禁救火。不过这会儿萧遥逸放的火只能给古冥隐添点小麻烦。
古冥隐冷着脸尖声道:放箭!
弓弦声接连响起,檐上顿时箭矢横空。萧遥逸正在得意,突然一声惨叫,被一枝利箭射中小腹,身体晃了几晃,然后头下脚上地倒跌下来。
那些汉子显示出与寻常武士截然不同的配合能力,十余名箭法精强的汉子两两守住角楼,剩下的迅速分成五人一组在宫内搜索。
这处宫殿紧邻华林园,宫墙完全比照城墙的规格建造,角楼、城堞俱全。此时宫门紧闭,萧遥逸除非敢硬闯,绝没有任何漏洞可以溜出去。
一组军士迅速接近萧遥逸失足的位置,片刻后一片刺眼雪光蓦然亮起,当先两名汉子当场毙命,后面三人来不及撤出就被萧遥逸左冲右突斩杀殆尽。
古冥隐两手拢入袖中,青衣透出一团黑气。程宗扬暗叫可惜,自己如果有刀在手,肯定能杀这个老太监一个措手不及。他吸了口气,然后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坐倒在地。
古冥隐阴声道:扶上忍去休息。立即传讯,玄骐已经出世!
一名小太监奔出去传讯,计好扶起受伤的东瀛上忍,送他到旁边休养。
萧遥逸咬住滴血的长刀,狞然一笑,闪身掠入滚滚浓烟中。
程宗扬咬破的舌尖火辣辣直痛,装作虚弱的样子跟着计好走入大殿。
哀嚎声从殿内断断续续传来。
这时已经是寅初时分,精巧的宫室内,一盏九层灯塔光焰摇曳。徐敖侧身对着殿门骑在一个美妇臀上,一边挺动身体一边嚎啕大哭,不时抬起手掌,用力抽打美妇雪白的屁股。
那美妇长发委地,乌亮发丝光可鉴人,更衬得胴体白滑如玉。她低着头,竭力迎合棒棒的进出,让徐敖发疯一样在她体内发泄自己的痛恨和悲愤。
徐敖没有理会进来的两人,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抓住美妇的秀发,把她扯得扬起脸来,唾骂道:该死的贱人!你们张家人都是畜牲!他嚎啕道:死贱人!我念着你的好,在鹰愁峪对张少煌手下留情——你弟弟那狗才!竟然杀了我全家,我的儿子啊!他哭嚎着,一边泄忿地抓住美妇的雪臀,用力乱拧。
张少煌的亲姊,晋帝最宠爱的妃子,曾与自己有过两番云雨的张贵妃,赤裸着白美肉体伏在地上,痛得花容失色。
她软语哀求道:徐爷节哀,奴婢弟弟不晓事,做出这种事来……王爷已经吩咐了,是张家害了徐爷家人,奴婢给徐爷当妻作妾,待肚子大了,再给徐爷生一个听话的儿子……
贱人!徐敖哭叫道:我干死你这个贱人!干死你!
飞鸟大爷,你在这里休息。计好压低声音笑道:徐爷快得很,一会儿就完事。说完他才想起来,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怎么忘了?那个……飞鸟大爷,阿呷……
计好叽哩咕噜说着,徐敖听到声音,像饿狼一样扭过头,瞪着血红眼睛叫道:计好!什么事?
计好连忙叉手道:回徐爷,有人闯进来了,听说是星月湖的人。
徐敖哼了一声,显然对星月湖的来路不怎么清楚。
听人说,那人是什么小侯爷……
徐敖猛地挺起身,身下美妇被他一顶,撞在地上,绽开的雪臀间淌出一股液体。
徐敖披衣抓起佩剑,疯了似的朝外闯去。
计好看看程宗扬,又看看徐敖的背影,急忙追过去:徐爷!徐爷!供奉吩咐过,你不能露面……
第四章§船阵
殿内只剩下程宗扬和远处赤裸的妇人。程宗扬原想诈伤接近徐敖,一边问出这位王爷的底细。谁知徐敖一听小侯爷三个字就像苍蝇见了血,拦都拦不住。
那位张贵妃玉体横陈,无力地伏在地上。她丰美白滑的肉体被打得发红,肩后的雪肌像被咬过一样,渗出血迹却依然艳色倾城。难怪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仍能深得晋帝宠爱。
一件衣服落在身上,虽然有些破烂、沾满汗味,而且质地粗糙,但上面暖热的体温却让赤裸的美妇情不自禁地拥紧那件敝衣。她抬起眼,目光顿时一闪。
程宗扬抢先道:我是上天派来的仙使!
张贵妃看着他,我认得你。你是舟上嫖过我的客人。说着她想了起来,恍然道:你是从盘江来的程少主。
程宗扬阵脚大乱,没想到没胡弄过去,反而弄巧成拙,被她揭了底。
别乱说啊。程宗扬慌忙道:我们没见过的。
丽娘挽着那件衣服,忽然一笑,媚态横生:奴家怎么会忘记呢?公子阳物又暖又热,那次奴婢前后两个浪|穴都被公子用过,干得奴婢身子都要化了呢。她在衣服上嗅了嗅,就是这样的味道,阳光一样热热的……说着她抬起眼,似水眼波落在程宗扬脸上。
程宗扬哑口无言,既然露了底也不用装了,赶紧有多远逃多远吧。他认真说道:你如果相信我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要能躲过明天,一切就都过去了。知道了吗?
丽娘目光不住变换,眼中媚意渐渐褪去,变得凄惶无助。
程宗扬看着她的眼神,突然醒悟过来,低声道:你没有服药,是吗?
丽娘畏惧地抱住衣服,半晌道:服了。但和她们不一样……我怕……她拉住程宗扬的裤脚,低泣道:带我走好吗?好多人都被他们打死了……
带上她只会死得更快。程宗扬道:别怕。你只要找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他们这会儿顾不上找,过了明天就好了。
程宗扬不知道萧遥逸是不是能说到做到,但只能这样安慰她。
丽娘果然是个聪明女子,点了点头,松开手指。程宗扬正要离开,突然停下来:古太监背后是哪位王爷,你知道吗?
丽娘身体抖了一下,畏惧地摇了摇头。
程宗扬伏在殿宇最高处的檐角下,盯着宫门的方向。最好的机会出现在黎明前一刻钟,萧遥逸接连击杀两组武士,以身中两箭的代价硬生生踢开大门。但程宗扬偷袭一名武士时被缠住,错过这个机会。
程宗扬换了一身抢来的劲装,一个多时辰的搏杀中,萧遥逸成功地将内宫搅得鸡犬不宁,程宗扬则在暗处伏击。他两次抓到活口,但都没有逼问出到底是哪位王爷。
连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荆州口音的汉子个个都是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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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逸在这片十余里的宫禁中神出鬼没,有时带着云丹琉,又几次把她藏起来,孤身犯险。直到黎明前萧遥逸最后一次出手,已经解开|穴道的云丹琉突然现身,以偃月刀连斩数人,两人合力,才在老太监眼皮底下硬闯出去。
阳光给远处的宫阙涂上第一抹金黄的光辉。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杀戮却刚刚开始。
踏着初升的阳光,萧遥逸重新驰回宫城。短短一刻钟内,他已经脱去满是血污的黑色水靠,换上一身红白相间的崭新戎装。萧遥逸官职不过羽林郎,但那顶金冠却彰显出他耀眼的身分,此刻在他的白水驹上指挥若定,丝毫看不出身负箭伤。
程宗扬对小狐狸的果断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星月湖八骏没有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在宫内大闹一夜之后赶在黎明前脱身,迅速召集禁军,以少陵侯的名义对内廷展开攻击。
兵甲精良的军士组成阵列,高呼着除妖孽,拥帝室的口号,同时攻打太初、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