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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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 第3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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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唯我不败!那军士暴喝着斩断身前的长枪,展臂将一名宋军搂在怀里,扭断他的骨骼。
郭逵面无表情,一刀将那名悍匪首级斩下,但后面的敌寇随即杀至,牢牢占据山顶的要紧位置。
土山上意外出现的宋军让孟非卿浓眉几乎打结,这时才稍稍平缓了些,吩咐道:中军大帐!
旁边两架床弩已经绞紧,三道硬弓交叠在一起,正前方用来安装巨箭的弩槽此时换上箭匣,每一匣都有近百枝弩矢。
射!
三道弓脊同时振动,弓弦蓦然弹直,无数细小黑点从城头飞出,一瞬间越过两里的距离,盖住宋军的中军大帐。
森严的中军大帐顷刻间一片混乱,几名武将被弩矢射中,倒地不起;一名穿着绿袍的文官中箭,更使得夏用和与秦翰都跃起来。
星月湖军士迅速换上箭矢,一架床弩重新装上箭匣,另一架则换上三枝短枪般的巨箭。
墨枫林道袍一举,如大鸟般飞起,正在施法的张如晦却被巨箭锁定。铁制的箭锋撕开空气,仿佛一闪就到了面前。
张如晦来不及施展雷咒,索性闭目待死,忽然面前空气一震,却是秦翰一把抓住巨箭救了他一命。
八牛弩!是八牛弩!
翁堂吏被射死了!
陈都指挥使中箭了!
熊将军殉国了!
众将叫喊声中,石元孙叫道:夏帅!请立刻退兵!末将断后!
混账!夏用和一脚把他踢开,厉喝道:敌寇不足两千人!此时倾巢出动正当一战而定!
夏帅明鉴!此役纵胜,我军定然伤亡惨重,再难攻克江州!
谁要攻克江州?夏用和狞然一笑,灭了这些逆匪,江州城送给我也不要!传令!全军进攻!不许逆匪一人逃生!
战旗一面接一面的升起,从江畔直到江州城下,宋军伏兵尽出。
程宗扬这时才发现宋军比自己更孤注一掷,夏用和抽空了金明寨、定川寨所有人马,除正面的三万士兵和八个军阵以外,还调集十个军。
昨晚的|穴攻只是一次大规模佯攻,实际上是把这十个军都藏在地下,此时从土中跃出,立刻截断自己的退路。
如果宋军这时攻城,只靠一个营的星月湖军士根本无法阻挡宋军的攻势。
但宋军放弃城池,选择野战,目的昭然若揭:夏用和眼中的目标始终是星月湖大营的旧部,根本没有在乎如何攻城。
侯玄等人又击破第四个军,毫不停歇地再次迂回。但宋军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


这些军士已经接连超过他们本身八倍的兵力,但他们的对手足有十四个军,接近三万人,超过他们的二十多倍。
侯玄和崔茂、王韬聚在一处,略一交谈,随即放弃第五个对手,移师朝土山杀来。
王信军由攻转守,在土山前方列阵。本来臧修带着一营寸步不让,抵挡他们冲上土山,这时却变成王信军寸步不让,防止他们与侯玄的五个营会合。
那处小小的土山成为战场的中心,刘宜孙的军队几乎全军溃散,但他们终于等到援军。
原本在拱卫中军的两个军开进战场,从两翼夹击。宋军甚至放弃围三阙一的铁律,只为了不让这些逆匪一人一马逃脱。
程宗扬口中发苦,自己还是轻视古人的智慧。这个夏用和到底是什么鸟?难道是……
程宗扬脑中忽然一响,想起一个人。
忽必烈曾问他:你是宋国重将,为何投降?
宋国有强臣贾似道,专擅国柄,长年来优礼文士,看不起我们武官。臣久已不平,这才投降大元。
忽必烈道:怪不得贾似道看不起你啊。
夏夜眼!夏贵!自己当初只把这家伙当成没用的软骨头,却忘了这个老东西投降时已经八十多岁,志气全消;此前却是勇冠三军,实打实从小兵一刀一枪搏出来的大将。
程宗扬吸了口气,喝道:把法师和马匹放中间!
玉武子、匡仲玉、古翔、白鹭飞都赶到土山上,只有那名法师仍不断施展陷地术,将兽蛮营的兽蛮武士困在战场一隅。
老匡!能下雨吗?
匡仲玉不动声色:能!先把神霄宗那小子干掉!
神霄宗以五雷法成名,众人即使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也要先看神霄宗答不答应。
程宗扬环顾左右,武二郎仍在与那个兽蛮首领肉搏,臧修、鲁子印、马鸿在丘下与王信军对峙,孟老大直属营的军士在两翼防守,能出手的只有自己和秋少君。
秋小子!跟我走一趟!
秋少君这会儿也不发脾气,痛快地说道:好啊。
程宗扬扔掉已经卷刃的双刀,重新捡了一对在手中试着分量,一边说道:月上尉,如果我没回来,部队就由你指挥。别光顾着拼命,要紧的是把人带出去!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往江边杀!
月霜面冷如冰,扭过头看着一边道:下面有地|穴!
这座土山是宋军挖掘地道时堆起来的,背面就是入口。从地道逃出包围圈似乎是个好主意,但程宗扬不这样认为。
我知道有地|穴,可你知道通向哪儿吗?宋军敢把咱们引到这儿来,恐怕早就挖好陷阱等着咱们跳。
望着月霜手握方天画戟的背影,程宗扬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有件东西交给你,大家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程宗扬钻进地道朝月霜招了招手。月霜沉着脸进去,程宗扬转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吻了一口。
月霜默不做声,屈膝朝他腹上狠撞一记。程宗扬咧着嘴低声道:这是我给小紫的!告诉死丫头,如果我回不来,无论如何也要替我报仇!把夏老贼、贾老贼都给我干掉!
月霜抹着唇角,忽然程宗扬又凑过来在黑暗中封住她的唇瓣。月霜回过手臂,用力卡住他的喉咙。
程宗扬松开嘴,这是给你的,我只求你一件事。
月霜的手指慢慢松开。
程宗扬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无论如何……也不要往我坟上吐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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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月霜发飙,程宗扬闪身出了洞|穴,叫道:秋小子!跟我来!
程宗扬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从土山一路杀下来,两把还过得去的钢刀已经砍断,幸好秋少君替自己挡了两剑才抢了一杆长枪。
没多久长枪陷进一名宋兵的肋骨,一时拔不出来,被人趁机斩断。程宗扬又顺手抢了一柄大斧,劈倒那名宋兵。
能在如林的刀枪中活到现在,多亏自己突破第五级坐照境,身体对危险有种近乎本能的敏锐反应,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致命的攻击。
但自己最大的本钱还是生死根。死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似乎胀满丹田,气轮转动的速度已经攀至巅峰,仍来不及转化浓郁的死亡气息。
程宗扬本来应该在静室将死气转化为真元,提升修为,但生死关头他直接催动气轮,一边消耗,一边不停补充。
秋少君的修为也许比自己高出一截,但论起耐战的韧劲,自己有生死根相助,足足将他甩出两条街。
土山已经被抛到身后,迎面几匹战马奔踊而来;程宗扬挥斧抡出,斧刃呼啸着劈开马首,顺势将马背上的骑手腹部破开。
飞溅的鲜血泼在脸上,几乎闻不到血腥的气息。自己整个人像在血里浸过一样,到处是浓重的鲜血,只有额角的伤疤霍霍跳动,带来一股反胃的感觉。
程宗扬忽然想起那副烟茶水晶磨制的墨镜,这么刺眼的血光果然要配一副墨镜才对。
喝!程宗扬狂喝着掠上前去,将一名拦路的宋军头颅砍断。
他正习惯性的准备厮杀,眼前忽然一空,多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宋军突然消失,几名士卒远远看着他,脸上无法抑制地露出惧意,忽然抛下兵刃,转身就逃。
程宗扬发出一阵听不到声音的大笑。自己竟然也变成煞星,摆个姿势就能把对手吓跑。
秋少君跌跌撞撞地过来,身上的道袍像被血洗过一样。他咧了咧嘴,露出像是要哭的表情。
第七章§死亡之坟
虫小子,我不会这么惨吧,把你吓哭了?
我刚杀了一个人……
我呸!不杀人你上战场是洗澡的?
我本来是想刺他的肩井|穴,手上没力气了,一下把他刺死。我真的不想杀他……
干你娘!你再说一遍试试!老子累得像狗一样,你还给我得瑟!程宗扬一指那名羽士,去杀了他!我要他的脑袋!死的!你敢抓活的,我整死你!
秋少君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大叫道:喂,你赶紧自杀吧!不然的话我数到十,就要过去杀你了!
程宗扬沉着脸一脚把他踢开,然后抡起大斧抢上前去。
那名羽士露出惊惶的眼神,一边后退,一边手指乱点着叫道:金……金克木!
程宗扬的手中忽然一轻,一截斧柄化为飞灰,斧轮掉落下来。
干!程宗扬一把捞住斧轮,砍向那名羽士的腰间。
中军大帐已经空无一人,随着督军的翁应龙和数名将领伤亡,江州城拥有射程超过两里的八牛弩不再是秘密。
夏用和随即转移中军,只有正在斗法的张如晦难以脱身,留下一队军士守卫。
结果两名悍匪如煞星般闯过重重围困,守卫的军士一箭未放就被吓得逃跑。
张如晦顾不上施法,转身就跑。程宗扬追了几步,忽然间心头一凛,他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土山另一侧。
星月湖大营那名法师仍在施展陷土诀,在他旁边有数百名兽蛮武士咆哮着,就像在泥淖中跋涉一样艰难地行走着,到现在也没有走出百余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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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脸色出奇的苍白,显然已经透支法力,濒临油尽灯枯的境地。
法师高声吟诵咒语,一边拍击地面,嵌在掌心的桃木小剑几乎穿透手背,鲜血淋漓。
忽然,一条人影烟雾般从他的背后出现,墨枫林抬起食指像戳破一颗蛋壳般,穿透他的后脑。那名法师身体一震,所有鲜血仿佛被墨枫林食指吸走,脑后没有一点血迹流出。
程宗扬狂吼一声,蓦然闭上双眼,生死根全力运转。
眼睛一合,战场以一种奇异的形态出现在脑海中。到处是奔逸的死气,或多或少、或浓或淡,时聚时散,勾勒出战场上杀戮的场景。
那名法师的死气从脑后细小的指孔逸出,在生死根和邪引术的拉扯下不住变形,最后一分为二,程宗扬和墨枫林各得一半。
终于没有全便宜了那妖道!程宗扬恶狠狠想着,睁开眼睛,脸色一下垮下来。
就在片刻时间,那名羽士已经逃得无影无踪,足足三个营的宋军把自己包围起来,长枪如林,铁甲如城,弓矢如雨,怒马如龙,自己即使插上翅膀恐怕也飞不出去。
杀贼!
杀!
宋军杀声嘹亮,步履整齐地逼上前来。
江州城头,孟非卿面沉如水。夏用和的计策连自己也瞒过了;这个年轻人一旦战殁,即使自己能重竖星月湖的大旗,也无人继承岳帅的衣钵。
孟非卿的双手缓缓握住背后的天龙霸戟,然后冲天而起。远处,沉默多时的秦翰目露奇光,身后的丈八蛇矛发出一声鸣响,然后腾空飞出。
宋军蜂拥而上,覆盖那片狭小的空地,紧接着一团耀目的光芒亮起,无数刀枪、衣甲、战旗……在光芒中灰飞烟灭。
光芒闪过,程宗扬半跪在地上,身周形成一片方圆十余丈的空白。
秋少君哇的吐了口血,半身都埋在土中才避开程宗扬的九阳神功全力一击。
程宗扬的鼻孔中淌出鲜血。他这一击耗尽真元,即使有生死根吸纳的死气也来不及补充。
如果给自己一炷香,不,一盏茶的时间,自己还能再站起来,至少死得不那么难看……
但宋军没有给自己任何机会,一名军官抢上前来,接连砍倒两名惊慌后退的士兵,用铁腕遏止混乱,喝道:斩匪首者!赏银铢两千!
干你娘!我出两千金铢拿你的脑袋当夜壶!程宗扬心里骂着,一把拉起秋少君拖到自己身后,吼道:来啊!
宋军被他拼命的架势吓住,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那名军官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拿出一个东西抛过来。
程宗扬袖中的珊瑚匕首挥出,哗啦一声,数十枚金银钱铢迸射出来,却是一只钱袋。
张亢厉声道:杀!
周围的宋军士气大振,吼叫着冲杀过来。
程宗扬捡起一枚掉在衣服上的银铢,依稀是那名军官在烈山敲诈自己的买路钱,只不过这会儿被匕首切开,只剩下一半。
我的梦想是有很多很多钱,现在只有这半枚银铢陪葬,实在太不甘心了……
宋军越逼越近,刀枪上的刺眼反光让自己眼睛几乎看不清楚。程宗扬长吸一口气,挺起胸膛。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让自己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这么多钱钱,小程子,你发财了啊。
程宗扬浑身一震,握住那半枚银钱,用尽全身力气叫道:干!死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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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他穿着一身葛黄|色的布衣,花白的头发胡乱挽了个髻,这会儿正撅着屁股乱摸。
这样猥琐的家伙,除了朱老头还能是谁?
朱老头趴在地上捡起一枚银铢,乐颠颠拿袖子擦干净,用力吹了一口,在耳边听着成色,眉开眼笑地说道:纯的!
朱老头堆着猥琐的笑容,搓着手爬起来,一边点头哈腰地向周围问好:您老吉祥!吉祥!哎哟,人来得不少啊。这有好几十个吧?
我好几十你一脸!
小程子,你怎么这样说话?好几个月不见,八八可想死你了。
八八你老妹!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死老头,在旁边看笑话看够了吧!从哪个耗子洞里钻出来的?
宋军已经逼上前来,朱老头嘿嘿一笑,手指一弹,那枚银铢倏然飞出,从一名军士额头射入,然后砰的一声从后脑飞出,接着又射入后面一名士兵的头盖骨。
那枚薄薄的银铢一连穿透三名士兵的颅骨,最后又飞回来,像长了眼睛一样落在朱老头怀里。
最前面的军士骇然止步,被后面涌上来的军士撞上,顿时跌倒一片。
程宗扬一把伸到朱老头的衣服里,将那枚银铢硬抢出来,顺手在他衣服上擦干净,揣进自己的口袋,板起脸道:凝羽呢?
朱老头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哆哆嗦嗦指着他道:重色轻爹啊!
我轻你一脸!爹你一脸!死老头!你在南荒好端端的,抽什么风跑这儿来了?
朱老头脸上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欠揍的猥琐表情渐渐消失,他的唇角挑起,露出一个得意又高深莫测的笑容。
小程子啊,我给你看个戏法……
一时间程宗扬有种错觉,死老头身上葛黄|色布衣变成一袭蟒袍,凛然的气势犹如尊贵的王侯。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惨叫。连日来的厮杀,程宗扬早听惯战场上的各种惨叫和哀号,但耳边的惨叫声却让他有种陷身地狱的感觉……
那是无数个惨叫声同时响起,声音中充满惊愕、痛楚、恐怖……然后又被一柄剪刀同时剪断,戛然而止,没有半点余音,直接成了空白。
程宗扬头皮发麻地看着自己的身侧。从殇侯站的位置一直到数里外的江畔,伸出一条笔直的死亡之线。
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经深入敌阵,周围被数不清的宋军重重包围,然而此时所有踏入死线的宋军,仿佛被一根无形的手指一举在地面上抹去。
无论是刀手、盾手、枪手,还是神臂弓手、铁甲重兵、骁骑精锐……全部以同样姿势扑倒在地。
宋军严密的阵形被划出一道笔直的缺口,自己的视线越过重重尸首可以毫无阻隔地一直看到大江辽阔的水面,看到江畔一艘挂着火红旗帜的楼船。
殇侯的肩背一挺,佝偻的身体仿佛凭空高出一尺,方才那个猥琐的朱老头消失无踪,眼前的老人虽然还穿着那件破旧的葛袍,却如同布衣王侯,散发出逼人的傲气。
鸩羽殇侯从江畔登岸,一路行来已经在沿途布下剧毒,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之中,举手间千军辟易,这等煞气不愧是天下毒宗。
程宗扬吸着凉气道:这是什么毒?太狠了吧?
毒物聚而不散,画地为牢,中者立扑,不过是雕虫小技。殇侯傲然道:本侯敢在你面前献宝,岂会用那等俗物?
话音未落,那条死线仿佛突然活过来,已经被毒杀的宋军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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