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想到。谢艺淡淡道:所以她跟着我的时候,我没有理她。
程宗扬就知道自己与阿夕那点事瞒不过谢艺,很可能他还以为阿夕是受了自己指使,才疏于防备。可对于阿夕背后的操纵者,自己知道的一点都不比谢艺更多。
最开始,这像一个玩笑,那个隐藏在背后的操纵者故意控制阿夕,让她献身给自己。直到碧鲮族时,那人突然露出残忍的一面,然后就是这次暗算谢艺。
想到这里,程宗扬如芒刺在背。也许那人对自己真的没有恶意,但谁知道他下次会做出些什么来。
程宗扬在谢艺对面盘膝坐下,谢兄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乐明珠气愤地说道:肯定是鬼王峒的坏人!谢艺微微一笑,你心里已经有了人选?程宗扬点了点头,但我没办法确定。
是鬼王峒的坏人!乐明珠贴在程宗扬耳边大声说。
两个人很默契地把她的意见忽略掉,谢艺道:不妨说来听听。
我只有一条线索,不过挺有意思。
是鬼王峒!乐明珠扭住他的耳朵。
程宗扬道:那道机关连谢兄都没察觉,阿夕怎么会知道?谢兄不妨猜猜,谁会知道鬼王峒里的机关?谢艺平静地看着他。
朱老头。程宗扬道: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他来过鬼王峒。
还有小紫!乐明珠大声道。
程宗扬叹了口气,阿夕中的邪术,是在我们遇到小紫之前。
也许阿夕根本没有中邪!
走吧。谢艺站起身,我们去看看那个有趣的朱老头。
宽阔的客厅内陈设着黑色的屏风,屏上用朱砂彩漆绘制着繁复的云龙图案,两条巨龙围绕着屏风正中一块玉璧张牙舞爪。屏风前,左右放置着两具博山炉,炉盖上铜制的仙鹤展翅欲飞。角落里,一盏树状的灯台火光摇曳。如果不是偶然飞过的磷火,很难想像这里会是南荒最阴暗的所在。
朱老头瞧瞧旁边没人,揭起炉盖,噗的吐了口浓痰,然后清了清嗓子,没事人一样背着手东张西望。
程宗扬笑咪咪进来,早啊,老头。
朱老头堆起笑脸,小程子,找老头有啥事啊?没事儿一我就不能找你谈谈心吗?
朱老头搓着手嘿嘿笑道:哪……咱们谈谈钱成不?成。程宗扬抛起一枚钱铢,然后一把接住。
朱老头眼睛立刻直了,半晌才叫道:缺德啊!小程子!你还骗我老人家没金铢!那是啥!程宗扬砰的往案上一拍,猜猜,我手里有几枚金铢?猜对了,都是你的。
不就是一……朱老头说了半截连忙打住,小心道:要是猜错了呢?猜错了,程宗扬大方地说道:你就照数赔给我好了。
朱老头犹豫半晌,瞧着他的脸色,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看到程宗扬手臂一动,又立刻收了回来。
猜不猜!程宗扬不耐烦地说道。
朱老头陪笑道:我瞧着……还是不猜了吧。伤和气,伤和气……
那好。程宗扬把钱铢一收,钱的事咱们就谈完了。下面该谈心了。老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朱老头干笑道:小程子,瞧你说的……我能有啥事瞒你啊。
朱老头,看着我的眼睛。
啥了?朱老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程宗扬鼻子几乎碰到朱老头脸上,眼对眼盯着他。朱老头越看越心虚,几乎躲到香炉后面。
干!你心里真有鬼啊!
朱老头哭丧着脸道:我心里有啥鬼了?程宗扬一把拽住他,然后喊道:阿夕!花苗少女慢慢走进来,站在朱老头面前。朱老头脸色顿时变了。
你干的好事啊——朱老头。
朱老头一个劲儿地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死鸭子还嘴硬!程宗扬一挥手,谢艺!给我审!谢艺轻烟般从屏风后翻出,一把扣住朱老头的脉门。
哎哟……我的亲娘哎!朱老头被扭得跪下来,一手举着,鼻涕眼泪立刻滚了出来。
老头真是好运气啊,这位谢爷可是刑讯高手,你要想尝尝呢,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个时辰一种,到明天这个时候不带重复的。程宗扬蹲下来,老实说吧,肚子里揣的什么鬼胎呢?我说!我说!朱老头惨叫道:袋子里最后那点鱼干,是我一是我吃的……哎哟!轻点儿!阿夕姑娘!我是吃完才瞧见你的……
好啊!乐明珠从阿夕身后跳出来,指着他愤怒地说道:我说鱼干怎么没有了!都是你!害我吃青苔!谢艺眉头动了一下,然后松开手,不是他。
这可审完了?程宗扬掩不住那份失望,就差没再给朱老头安个罪名了,要不咱们给他来一遍满清十大酷刑过过瘾?饶命啊!朱老头抱着手腕,哎哟哎哟的叫着,满脸的鼻涕眼泪。
谢艺拍了拍手,淡淡道:看不出来,你还在十方丛林待过。
咦?十方丛林?乐明珠探过头来。
程宗扬纳闷地说道:什么东西?
就是好多好多光头在一起!乐明珠抢道。
是禅寺。谢艺道。
和尚?程宗扬打量着一脸猥琐的朱老头,谢兄没看错吧?和尚咋了?朱老头梗着脖子道:俺那'墨斋小说'是家里穷,才剃了头到寺里干活。不丢人!啧啧,朱老头,程宗扬道:连和尚都当过,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朱老头精神一振,俺还会念经呢——他闭上眼,摇头晃脑地念道: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程宗扬朝他后脑拍了一记,打住吧。
朱老头没趣的闭了嘴。
谢艺朝朱老头拱了拱手,孟浪了。
朱老头翻着眼睛嘟囔道:我这腕子还火烧火燎呢……
仅有的线索就这样断掉,程宗扬不甘心地问道:谢兄,你怎么看出来他身上有禅门功夫?谢艺微微一笑,萝卜、黄瓜、白菜都是菜,你只要吃过就能分出来。至于这位,功夫虽然粗浅,算不上禅门神功……
粗浅?朱老头一吹胡子,禅门十大绝技我是样样精通!粗浅?哼!哦?哪十大绝技?
金刚珠、伏魔杖、辟邪拂、降妖杵——怎么?你没听说过?谢艺摇了摇头,没有。我听过的十绝,和你说的不大一样。
朱老头哂道:没见识!十大绝技哪儿有两种的?哈哈!朱老头干笑两声,突然不放心起来。他低着头球磨一会儿,小心问道:你听过那些里面,有没有一种是这样的?朱老头两手握在一起,来回比划,那招数程宗扬看着很有点眼熟。
谢艺点了点头,这大概是扫地神功吧。没有。
朱老头呆了一会儿,喃喃道:好啊,那秃驴骗了我几十年啊……
乐明珠却来了兴趣,对谢艺道:喂,你说的禅门神功是什么?释佛逻耶。
很厉害吗?
谢艺看了她一会儿,很厉害。
有我们的凤凰宝典厉害吗?
凤凰宝典?谢艺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徒有其名罢了。
小丫头这下可不依了,我师傅说,凤凰宝典是世上最最最厉害的神功!谢艺淡淡道:世间武功虽多,真正能称得上神功的,无非十方丛林的释佛逻耶,太乙真宗九阳神功。另外值得一提的,还有黑魔海的太一经。至于凤凰宝典,嘿嘿……
乐明珠气恼地瞪大眼睛,黑魔海的邪功,怎么能和我们光明观堂的凤凰宝典相比!师傅说,黑魔海那些怪物都是受过诅咒的坏蛋!是吗?
怎么不是!黑魔海的人都是人渣!变态!禽兽不如的畜牲!朱老头小声道:也没那么坏吧?
好啊!你偷吃我的鱼干,还帮坏人说话!我看你就是坏人!朱老头立刻闭上嘴。
乐明珠挽起袖子,凶巴巴亮出拳头,等我抓到那个害阿夕的坏蛋,我就把你的胡子扯光,牙齿打掉!朱老头叫屈道:你抓坏人,干么拿俺出气?乐明珠瞪着眼道:我看就是你!
不是我!
就是你!
谢艺微微一笑,转头对程宗扬道:凤凰宝典号称光明观堂镇堂之宝。可多年来无人练成,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程宗扬很无辜地说道:我怎么会知道。
谢艺道:岳帅尝言,世间最无用的功夫就是童子功,难练易破,大多都是自欺欺人,全无益处。凤凰宝典也是童子功的一种,据说修习时需用纯阴之体。一旦破体就有性命之忧,即使能保住性命,也终生无望练至第九重一姑娘知道你们光明观堂为何没有人练成过凤凰宝典了吧?谢艺明显是在讥刺她们不能保有童女之体,乐明珠却根本没有听出来,她这会儿还瞪着偷自己鱼干的朱老头,生气地说:凤凰宝典的神功,哪儿有那么容易练的!程宗扬也觉得好笑,练功就是练功,跟那层膜有什么关系?不错。谢艺点头道:依我看,这只是托词。他嘲讽道:说白了,凤凰宝典不过是种驻颜之术,好让光明观堂那些精明的女人拿来自高身价,卖个好价钱而已。
乐明珠再笨这会儿也听懂了,顿时气得涨红了脸,你胡说!谢艺看着自己的手指,徐徐道:当日有个女人向岳帅自荐枕席,说她练过凤凰宝典,若是破体会性命不保,可为了岳帅高兴,宁可舍命。累得岳帅耗费真元,为她护持心脉。结果她不但活下来,还背着岳帅搞三捻四,让岳帅雷霆震怒……
乐明珠捂着耳朵顿足道: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程宗扬凑到谢艺耳边,小声道:给点面子吧。你把她惹毛了,我也很难做的。
谢艺冷冷一笑,住了口。
看着阿夕,程宗扬又是一阵头痛,索性茭给乐明珠,让她去照料。乐明珠把手指放在眼眶下面,吐出舌头,朝谢艺狠狠作了个鬼脸,这才带着阿夕气鼓鼓地离开。
请续看《》十《》第十卷
第一章虫惑
隐藏在阿夕身後的操纵者像根剌扎在心头,让程宗扬心神不宁。苏荔她们去寻找红苗盟友,到现在也没有音讯,更让自己坐立不安。
很难判断现在是什麽时候,深藏地下的鬼王峒如同失去了时间,只有黑夜漫长得没有尽头。
程宗扬第十五次站起来,去看凝羽回来没有。刚起身,旁边的谢艺突然睁开眼睛,露出倾听的神色。
程宗扬连忙竖起耳朵,半晌才勉强捕捉到一丝微响。那声音绕过重重岩壁,已经变得微弱之极,然而充满杀伐的节奏,皿让自己汗毛直竖。那是鬼王峒青铜战鼓的声音,难道是凝羽?
程宗扬叫道:不好!鼓声越来越响,突然间脚步声响起,易彪、吴战威等人听到鼓声,都奔了过来。
谢艺道:她们回来了。程宗扬迟疑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苏荔,不由又多了一分佩服。能从纷杂的声息中辨出苏荔的脚步,这分修为比自己可强太多了。
苏荔弯眉紧锁地踏入厅堂,後面是黑着脸的武二郎。凝羽摘下面纱,摇了摇头,没有找到。只要凝羽能无恙归来,其他的程宗扬都不在乎,但听到她们没寻到红苗的盟友,仍忍不住讶道:红苗人还没来?
一天前就到了,苏荔道:我们见到他们入峒时留下的标记,但再找就没有了。这里有上百个部族,也许我们错过了。你们不是有个当厨子的内线吗?苏荔摇了摇头,他是红苗人,和我们没有联系。武二郎不耐烦地说道:费什麽事呢,把咱们能打的全拉过来,直接踹门不就得了!先说好,鬼巫王那家伙是我的!二爷要让你们伸一指头就是孙子!
二爷好气概,谢艺微笑道:不过鬼王峒属下有上万之众,武二爷又能杀得多少,你说咱们动手,他们会帮鬼王峒?武二郎横起眼睛,没睡醒吧?谁当奴隶还当出瘾了?谢艺淡淡道:这些人不能以常理论之。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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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同他的居然是苏荔,我和那些人交谈过,他们把鬼王峒的人都当成神,敬畏得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祖神。凝羽忽然道:我要下去看看。程宗扬一怔,去哪儿?鬼王宫。不行!程宗扬道:这里山洞比迷宫还乱,就是有人带路,也不一定能出来。易彪道:辨迹寻径,在下颇有一些心得。他本来性直气烈,只是兄长出了意外之後,担子部落在他肩上,性格谨慎了许多。但这时还是露出性急的一面。
程宗扬道:下面有机关!什麽是机关?苏荔对这个名词不很熟悉。
一种杀人的陷阱。谢艺道:谢某在下面受了伤。苏荔扬起眉毛,你看到了什麽?巫师。谢艺笑了笑,我猜他们在炼制鬼战士。众人面面相觑,苏荔起身道:我也去!眼看众人群情耸动,又要演变成上次的大表决,程宗扬连忙站起来,这就别争了,要去大家都去。不过不是这会儿,他一指谢艺,总该让谢兄把伤养好吧?祁远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程宗扬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推门出去。
来的是弥骨。他说阁罗大人在处理事情,让弥骨来问他的朋友们,是否还需要什麽东西。
程宗扬笑着攀谈几句,然後道:外面像是在敲鼓?弥骨道:那是召集奴隶的鼓声,他们要去地火深渊做工。天快亮了。程宗扬松了口气,仿佛无意地说道:我们做生意的时候路过红苗,听说红苗也派人向鬼巫王大人表示臣服。
他们也住在上面吗?峒里的部族太多了卫兵也许知道。等等!弥骨难得的停顿下来,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红苗……红苗……他忽然一拍额头,弥骨知道!!她们送新娘来!程宗扬眼睛二兄,她们在哪里?弥骨跳起来,我带你去!沉闷的铜鼓声在山腹内回荡,无数奴隶从藏身的洞|穴钻出。他们来自南荒不同的部族,有的身上带着野兽的斑纹,有的躯肢异化成兽体,呈现出半人半怪的异态。他们大都带着工具,面无表情地朝鼓声传来处聚集。
走在这些兽化的变异人中间,就像在电影的场景中行走,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程宗扬不禁想起段强,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後悔自己没有带摄影机。
弥骨一条腿无法伸直,走路时一颠一颠,速度却极快。人流虽然拥挤,但一见到弥骨就远远避开,给他让出一条通道。
红苗人有二十个强壮的男人,都是很好的战士。弥骨扭头朝苏荔龇出牙齿,你们的战士太少了,不过女人很好。花苗族长,你会让巫师们头痛的。
苏荔握住程宗扬的手,她手心湿湿的都是汗水,勉强笑道:为什麽呢?弥骨猛地凑过来,带毛的面颊牵出一个可怖的笑容,你很强健,他们不知道该让珎成为战士还是女奴。苏荔手指紧了一下。弥骨说巫师正在进行仪式,除了程宗扬不愿意再带人去。
而他们的仪式正是苏荔最大的担忧。即使南荒最悍勇的部族,一旦归服鬼王峒,就驯服如同羔羊,一直让苏荔无法理解,也许秘密就在於弥骨所说的仪式中。
在程宗扬的游说下,最後弥骨勉强答应带上苏荔,但自从进鬼王峒就紧贴着她的武二郎只能留在驿馆。
弥骨朝苏荔雪白的大腿上飞快地抓了一把,然後怪笑着跳开。而苏荔只能面带微笑,表示对他的唐突并不在意。
鼓声停止的一刻,密集的人群仿佛突然消失了一样,街市变得冶清。不时飘过的磷火,让空荡荡的洞窟犹如鬼域。
走在奴隶们聚集的洞窟间,程宗扬才知道这里有多简陋。鬼王峒给奴隶们提供的只是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地方,蜂窝般密布的洞|穴简单异常。有的洞口挂着破旧的兽皮,更多的连兽皮都没有,就是一个空空的石窟,偶尔有一些粗糙的竹木物品。
弥骨左看右看,忽然叫道:这里!弥骨钻进街旁密如蛛网的小径,领着两人来到一座岩洞前。洞口挂着一张崭新的兽皮,上面描绘着红苗人骄傲的巨蠍图腾。弥骨拉开兽皮,一股奇异的味道随之飘逸出来。
将近三十人居住的洞|穴仍然显得很拥挤,一堆篝火在黑暗中燃烧,旁边一个额头剠青的红苗汉子单膝跪在地上,在他身前,一个生着鬼角的巫师低声念诵着什麽。
娄蒙!苏荔低声叫道。
娄蒙是红苗族长的儿子,也是红苗未来的继承人。红苗和花苗血缘相近,又同时面对鬼王峒的威胁,娄蒙的妻子丹宸未嫁前是苏荔的闺中密友,两族能够结盟,娄蒙夫妻是最有力的扶持者。这次来鬼王峒,就由他们亲自带队。
但此时娄蒙对苏荔的呼唤充耳不闻,他眼神涣散,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似乎正沉浸在无法言说的欢喜中。
你认识他?不等苏荔回答,弥骨就飞快地说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