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在魔神皇统御下十五个军团齐齐出动那旌旗铺天盖地的情形,想到远东大地上那即将出现的那一座座燃烧的城市、村庄、乡镇,那犹如地狱沦陷般的尸山血海,想到即将出现的无数惨剧,自己身为远东民众所寄托希望的光明王却对此无能为力,紫川秀为此忧愁得夜不能眠。
若是云浅雪此时出现,他肯定会哭着再投降一次的。自由和独立虽然很重要,但前提是人民能幸存下来,如果老百姓都死光了,那无论什么冠冕堂皇的说法都是废话。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新改编的远东统帅部不惜一切地扩充了军队,连那些还流着鼻涕的十六七岁的半兽人小毛头都被征召进了军队。
紫川秀冷笑着,说:“垂死挣扎。”
统帅部的将军们哭丧着脸,被骂得一声不敢吭。
现在,紫川秀唯一的希望是紫川家能够提供给远东所急需的安全庇护。
紫川家出面收回远东的话,魔族应该还会有所忌惮,只是,这些话不能跟帝林说。
※ ※ ※
月色苍然,当帝林和紫川秀的马车驶入中央大街时,他们远远地看着斯特林和罗明海正好步出总长府,两人在总长府门口很激烈地说着什么,不停地舞动着手势。
帝林望向紫川秀,紫川秀微微摇头,于是帝林低声吩咐车夫:“停车。”
马车悄然无声地在街口停下了,隐藏在梧桐树的阴影下。
帝林笑着:“阿秀你突然搞了这么一手,今晚统领处很多人会失眠的啊!”
紫川秀没有出声,他远远地望着,紧紧地抿着嘴。
从侧面望去,午夜的街灯照在他脸上,那坚毅的脸部线条冷峻得如花岗石一般,显出一种难以言述的残酷。
帝林沉思,这次从远东回来,紫川秀身上多了一种难以说清的感觉。
既多了几分斯特林的坚毅不拔,又有几分自己的决断无情,以前那个优柔寡断,在帝都流血夜为中央军磕头请命的那个少年已经被时代的洪流磨练得心冷如铁了。
看着阿秀那冷静的双眸,他也不知道自己心头是喜是悲。
几分钟过去了,总长府门口的那场小讨论结束了,两个大人物在卫士们的簇拥下分别上了马车。
当斯特林的车子经过时,帝林从车窗里探头出来:“斯特林,停一下!”
马车停下了,斯特林见是帝林,下车快步走近:“怎么了?”
帝林拉着他在路逼低声嘀嘀咕咕了好一阵,然后两人握手告别,斯特林上了车继续前进。
目送他的车子消失在长街尽头,帝林又上了自己的马车。
“斯老二透露,林冰阁下报告说大批远东部队出现在瓦伦要塞以东,她担心是魔族大举进攻的前兆,紧急向统领处求援。”
“总长和统领处怎么答复她的?”
“今晚基本敲定了,瓦伦要塞周边三行省的驻军划归要塞指挥。另外,从帝都抽调近卫二十一师团、近卫二十三师团、近卫七十一师团三支部队赶往瓦伦要塞去。”
紫川秀微微点头,心里已经是有数,以上三个师团都是家族的主力师团,尤其是近卫第七十一师团是属于中央军的功勋部队,曾经历了远东战争、对魔族战争和帕伊大血战,功勋卓著,是属于“不死营”序列中的师团,皇牌中的皇牌。
三支部队虽然兵力不过数万,却是上百万家族军队中的中坚和尖刀,把这样的军队调到瓦伦要塞去,可见紫川参星对这次远东危机高度重视。
这下,即将和紫川参星谈判的紫川秀心里有数了。
“斯特林还说什么了吗?”
“他的情绪十分激动。”帝林尖着嗓子模仿着斯特林的口吻:“阿秀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远东军为什么对要塞采取行动?他无缘无故地把军队调到要塞前,封锁了远东与家族内地的交通,到底想干什么?故意挑衅,他知道这有什么后果吗?”
紫川秀望着窗外不出声,尽管自己问心无愧,但总有点心虚的感觉,像是在欺骗和利用自己的两位大哥似的,但为了远东的生存,自己必须如此。
“你有没有告诉他,我就在车上?”
“我没有让他知道。”
紫川秀望着帝林,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虽然斯特林和帝林都是有直接觐见权的人,但紫川秀不是一般人,他是被通缉的叛国犯!斯特林或是帝林带着他进去,岂不是不打自招说自己一直在与他勾结?这个罪名即使以帝林和斯特林的权势也无法承担,帝林是不想让斯特林也卷入这个危险中。
为了自己,帝林冒了多大的风险!紫川秀感激地望着他,胸口滚腾着千言万语,嘴角颤抖着却不知如何说。
他轻声说:“今晚太危险了。”
帝林摇头:“今晚是最合适的。过了今晚,明早部队就要开往瓦伦了,大军一动,耗费巨大,那时就不好收场了。”
仿佛猜到了紫川秀在想什么,帝林轻声说:“阿秀,不用担心呢!会有办法的。”微笑出现在他那冷酷严厉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温馨,让人心头暖洋洋的。
午夜时分,帝林带着几个宪兵坐着马车到了总长府门口,将紫川秀带下车,被惊动的禁卫军卫兵跑步过来:“总监察长大人,这么晚有事吗?”
帝林不理他们,他吩咐随行的宪兵们:“这是总长通缉的要犯,你们给我死死地看住他!没我的命令,谁来也不给!有什么差错,我要你们脑袋!”
“是!”宪兵们整齐划一地应道。
帝林点点头,转身对执勤的禁卫军军官说:“禀报总长,监察厅帝林有急事求见!总长通缉的要犯已向监察厅投案自首,我们带他来给总长殿下亲自审问。”
军官为难地说:“总监察长大人,您是有觐见权的,但是现在实在太晚了,殿下都已经睡下了,您能不能明天再来呢?”
“不行。”帝林冷冰冰地说。
禁卫军军官很难堪,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连紫川秀看了都有点于心不忍了,他出声打圆场道:“这位弟兄,你就禀报总长,事情关系到远东的紧急军情,拖延不得,殿下不会怪你的。”
那军官睁大了眼睛,这个人被宪兵们严密地监护着,想来就是帝林口中的要犯了,但是又能在帝林讲话时那么很有份量和把握地插嘴,他都搞不清楚其身份了。
他含糊地应一声:“哦!”转身快步进去了。
帝林看了紫川秀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深秋的午夜,月色平淡,淡淡的月色映照下,总长府宽大的院子幽远而寂静,宪兵们没有表情的脸在月光下有点恐怖,几个禁卫军卫兵知趣地站得远远的,小声地议论着。
过了好久,那个军官又跑回来了:“帝林大人,总长殿下请见!”
帝林整整衣裳,与紫川秀交换一个眼色,随即大步地走进那深远的走廊中了。
望着帝林高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转弯处,紫川秀莫名的出神。
按理说,接下来的会谈关系他的生死,他却一点也没有紧张和害怕的感觉,呆呆地望着那丽着苍白月色的喷泉和雕塑出神,心头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宁静和安心感,预感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进行顺利。
紫川秀即将率领远东二十三行省回归家族,家族领土将重归完整,没有任何一任总长能拒绝这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
紫川参星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即使自己再十恶不赦、罪恶滔天,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的。
招展的黑色鹰旗在总长府上空猎猎飞舞,看到这面旗帜,仿佛是多年在外流荡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土,有一种难以言述的亲切感觉。
四年前的帝都流血夜,自己就是在这里等候总长的接见,一切的景物都没有变化,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莫名的思绪萦绕在心头。
自己是紫川家一手抚养大的孩子,潜移默化之下,看似倔强不羁,内心深处总对家族有种挥之不去的依赖感和归宿感。
总长府的前庭大院是一个花园,草地深夜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远远近近无数的不知名的树木在灯光的余晖中反着光。
※ ※ ※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紫川秀以为是帝林回来了,他抬起头,第一眼就僵住了:在最靠近走廊的大树下,紫川宁正望着他,愕然、惊讶,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毫无准备地望见紫川宁,他如受雷击,目光被她白皙的脸粘住,再也移不开了。
半年不见了,紫川宁长得更高了,她往常那披肩的长发已经束起,很自然地扎成了一个马尾,侧面可以看到那长长的眉睫毛轻轻垂动,白皙俊秀的瓜子脸毫无瑕疵,一身藏青的高级文官制服更加衬托出了她身材的纤细,腰挺得笔直。
在幽静的花园中,她的美就如同碧绿草地上的一朵鲜花那样引人瞩目。
两人就如被雷突然打中了一样,默默伫立。他望着她,她望着他,目光在空中交会。
一瞬间,时间凝固了,他们默默凝视,此时此刻,一切的语言和解释都是多余的,在凝视彼此的双眸里,蕴涵了多么丰富的感情,那双燃烧着爱情火焰的眼神已经把一切说得太清楚了。
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茫茫人群中,他只看到她,她也只看到了他。
紫川宁凝视着他,凝视着那线条分明、削瘦的脸部轮廓,那刚毅的、被远东烈日所灼晒黑的年轻脸庞,那骄傲的翘起的鼻子,还有他那黝黑的眼睛,那是多么温柔而坚定的一双眼睛啊,她整个人就迷醉在这双眼睛里,心驰神摇。
无论他什么身份,不管他是叛国贼也好,远东的英雄也好,她只知道,他是她的紫川秀。
定定地看着她,紫川秀感觉极大的赏心悦目,心头一种温暖的感觉在静静地流淌。
凝视着心爱姑娘白皙的脸庞,不知不觉,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了。
多少磨难,鏖战沙场,才等来了如今相聚的一刻,他把所有不快的过去和痛苦通通抛弃在了脑后,眼里所见的,只有那美丽的容颜。
时光周而复始地流逝,抬首仰看漫天的星光,所有的思绪突然又笼在心底,很多欲说而未能说开的心结在心里众合、化解,又复融合、分开,幸福到来得如此出其不意。
紫川啊紫川,我终究不能舍你而去。
回家了!
第十四集 转瞬红颜
第一章 … 叛徒荣归
七八二年,远东与魔族王国的战争进入第三年。
罗斯掀起的加纳领地大叛乱尤如昙花一现,随即被魔神皇的铁腕无情地粉碎。叶马尔军团、云浅雪军团正面强攻,黑河军团左翼包围,东部军团包抄右翼,待到增援军团齐聚魔神堡,鞑塔族被打得步步后退,罗斯只能勉为其难地支持阵线不至崩溃。
但一支强大的劲旅突然从远东回归,西南军团挺进加纳领地,犹如尖刀般插入了鞑塔族的后方,得知家乡被占领以后,鞑塔族人的意志终于垮掉了,一个星期之内,战线彻底崩溃。忠于魔神皇的各路大军团如同山洪海啸般卷杀而来,被彻底割得支离破碎的鞑塔族部队在进行着最后的顽强抵抗。
没有投降,没有宽恕,这是皇权战争的惯例了,战败一族注定要被斩草除根的,即使投降了也不过是从死亡升级到奴隶罢了。
鞑塔族的失败已成定局,为了躲避魔神皇的毁灭性打击,劫后余生者在罗斯的率领下大批大批地向西逃亡。
这群逃亡者长途跋涉,经过了冰天雪地的漫漫平原,躲避魔神皇龙骑兵的追杀和那些为了讨好魔神皇而争先出手的各族追兵,冲破了那一道又一道的魔族边防封锁线。
为了掩护部族的撤退,鞑塔族的战士舍生忘死,无数悲壮的故事在那死亡之路上上演,但即使这样,还是有大批身体孱弱的妇孺、老人和儿童由于饥饿、寒冷、伤寒和其他疾病倒在了那漫长的逃亡路程上。
用脚踩出来的蜿蜒道路两边布满了黑色的尸体,后来人从铺满了皑皑白雪的尸体堆边无动于衷地走过,他们已经麻木了。
一个月后,他们到达了魔族王国与远东的交界线。
这几乎是鞑塔族全民的大迁移,尽管一路死伤无数,但他们数量之多竟然多到让远东的边防部队无法遏止的地步。
特兰军区和东南军区同时告急。由于担心引狼入室和激怒魔族王国,特兰要塞指挥兼第一军司令罗杰下令封锁一切关卡,禁止战败的鞑塔族难民入境。
于是,在远东军拉起的铁丝网和壕沟面前,鞑塔族的难民被迫停下了脚步。因为身后的追兵越逼越近,他们不能也无法回头,成千上万的难民聚于各个防线之前,行尸走肉般徘徊于国境线之前,哭声日夜闻于堡垒。
不时有鞑塔族族人试图强冲防线,但没出几步就被堡里的弓箭手射杀,尸体一排排地散落在铁丝网和壕沟之间。
鞑塔族的妇人在雪地里一排排地跪倒,她们把幼小的婴儿用力抛向防线的另一边,嚎啕哭道:“我死不要紧,但救救我的孩子吧!”
亲眼目睹这一情形,前往东线视察的白川大将泪下如雨,她下令放开关卡,将鞑塔族的难民接纳入境。
此举引起了第一军司令罗杰大将的不满和抗议,但白川大将我行我素,罗杰也无可奈何,因为紫川秀曾经说过,他不在的时候由白川来全权主持远东事务。何况,即使没有庇护鞑塔族的难民这件事,远东与魔族的一战照样不可避免。
三个月之内将王国的第二大部族给击溃,赛内亚族又一次显示了自己雄厚的实力。瞧清楚形势的各族首领纷纷飞奔到魔神皇驾前,哭喊着表达自己的忠诚之意,一个个流下了忏悔的泪水。
虽然魔神皇并不是很稀罕,但是各族首领为了表达自己的忠诚,誓要痛打落水狗,尾随着鞑塔族难民的足迹,无数的敢死队、锄奸组、别动队、盖世太保、还乡团喊打喊杀地追了过去,声势浩大。
各族的追杀部队一直追到了远东边境,跟阻拦的远东部队乱七八糟地打了一仗。
在特兰驻守的是远东第一军的精锐,自然不畏惧这群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一战之下,魔族追兵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这仗打得双方都是相当不情愿的。担心这一仗会激怒魔神皇,胜利的远东全军却陷入了战战兢兢的恐慌之中。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魔族的大军却根本不见踪影──原来战败的部族害怕魔神皇的惩罚,根本不敢将这一仗结果上报魔神堡。
但是在魔神堡内部,战争的乌云时刻笼罩着。
趁着大胜鞑塔族的余威,强悍的赛内亚族正在厉兵秣马,吸取了前次罗斯讨伐军孤军深入而失败的原因,这次魔族王国的总参谋部制定了相当严密的计划。
在靠近远东的魔族边境地区,王国设立王国南路大营和北路大营,南路大营统帅由王国第五军团司令凌步虚担任,北路大营统帅由第七军团司令古斯塔担任。
此二人都是王国知名的大将,出身赛内亚族的将领,一个是经验丰富,老练沉稳,一个则敢打敢拼,冲劲十足。此次东征以王国凌步虚为统帅,古斯塔为副帅。
古斯塔是王国青年一代的将军,年仅十三岁就担任了王国大军团的统帅,除了他皇族成员和魔神皇外甥的身份外,他自身的才华和功勋也是不容轻视的。
在两年前的远东战争中,围歼各路紫川家军队的行动中,他所统帅的部队表现了高度灵活的机动性和强悍的战斗力,迅猛如风,连续作战四天之内将七路紫川家军队粉碎,为卡顿亲王挺进远东开辟了道路。
按理说,这样一个功勋将领又是皇族成员,他理应能得到重用的,但事实却是完全相反,远东之战后他却被打入了冷宫。原因无他,就因为他残酷和嗜血的性格被魔神皇所厌恶。
这个朝代并不缺乏心狠手辣的将领,魔族也并不掩护屠杀,甚至把有计划地屠杀看成是摧毁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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