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几时嫁我了?四维八德要你捞过界?”
“嫁你?哈,谢了,我没地藏王菩萨的精神!”谁想做那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呆瓜!
“娶你?哈,你以为——”他蓦地止了口。
“说啊,怎么不说了?”
谈绍宇抿紧了唇,不发一语。
“喂,哑啦?”韩紫筑推推他,很意外他居然会先认输。
谈绍宇哼了一声,抢过玻璃杯,一口喝光剩余的桔子汁。
“知道反省就好,就表示你还有救。”虽然不明白从不示弱的他为何甘心让步,但是难得占了上风,她还是显得很得意。
“闭嘴,惟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她闷声道。
“你才闭嘴,没风度的沙猪男!”
谈佳吟抿着小嘴偷笑。这韩姐真是不解风情,她难道看不出大哥在和她打情骂俏吗?
大哥从不做拿石头咂自己脚的事,所以提到娶她时,表情才会这么怪异。而她这韩姐平日看起来精明得要死,怎么就完全感觉不到大哥的心意呢?
深知他们再这么斗下去,肯定又没完没了,她赶紧出面调停:“哥,时候不早了耶,你——”
“听到没,泼妇!时候不早了,别赖着不走。”
“你——”韩紫筑忿忿抓起背包,丢下一句,“你以为你这里是金屋、银屋啊?!谁想赖着不走?”
“就算是金屋,藏的也是汉武帝的阿娇皇后,凭你?”尾音上扬,就算不明说,光听那由鼻腔哼气、极度不屑的口吻,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韩紫筑懒得理会他,一路走下楼来,见他阴魂不散地尾随其后,她不爽地吼道:“你还想怎样啦?”
“送你回去啊!”他说得理所当然,由车库里牵出一台炫毙了的拉风机车。
这下可轮到韩紫筑跩了:“谁要让你送了!”
“啊?”他瞪大眼,“你怎么不早说!”
都送了一个多月,现在才说不要他送?
他一副感情遭受到严重欺骗的模样。
扁扁嘴,他闷闷地埋头又要把车给牵回去——
“喂!”还当真说不送就不送了?
韩紫筑磨着牙,考虑着该不该一脚往他尾椎踹下去。
“再给你考虑三十秒哦,真的不要吗?”在她将心动付诸行动以前,他冷不防又回过头来。
“算你狠!”韩紫筑心不甘情不愿地认栽,免得这行事难以常理预料的混蛋家伙,真放她一个人走夜路。
“闷骚女。”他愉快地仰头大笑。
这也是他欣赏她的原因之一——等等、等等!别误会,他说的可不是闷骚这一项,而是她相当懂得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绝不是为了面子问题而去做意气用事的蠢事。
啥?说她没骨气?
噢,不、不、不,他可不这么认为,认清自己几两重,量力而为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谈绍宇脱下身上的外套,往她的方向丢去,正好罩上她的脸。
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
韩紫筑闷声咕哝,也不打算跟随他客气,抓下头上的外套穿上。
很矛盾吧?明明是针锋相对的两人,却又极自然地接受了共享的亲密——不过,这一点他们死都不会承认啦!
宁静的黑夜中,他们享受着乘风奔驰的畅意,谁都没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缓了下来。
韩紫筑拨顺被风吹乱的俏丽短发,见他在路旁停下。
“乖乖在这里等着,别乱跑。”交代完,人已跑掉了。
“喂——搞什么呀!”她喃喃自语。
没多久,他回来了,手中多了包咸酥鸡。
“喏,饿死鬼!”
“咦?”韩紫筑眨眨眼,看着手中多出来的纸袋,又看了看他。他怎么知道她最喜欢吃这一家的咸酥鸡?
“你呀,别省钱省成那个样子,真以为自己是超人啊?一块面包就想打发晚餐。”谈绍宇瞪了她一眼,口吻相当的无可奈何。
咦?他知道啦?
韩紫筑咬了口又香又酥的肉块,愣愣地看着他。
“你下次再这个样子,我就强迫你到我家搭伙,伙食费就由你的家教费中扣。”
“喂喂喂!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她哇哇大叫地抗议,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说到钱就好像要她的命一样。
他以为他是谁呀?未免管太多了吧!
不过看在这包咸酥鸡的份上……算了,谁教她吃人嘴软。
没错,他的嘴是无庸置疑的超毒超贱,但却没什么恶意,总在极细微的地方,展现出他的体贴。
说句良心话,虽然他老是一副死德行,但却抹煞不了对她的关怀,这也是她能忍到现在,都还没将他剁成肉泥喂狗的原因。
当然啦,如果他能改善那张足以将圣人气到由坟墓里跳出来的贱嘴,那就更美妙了。
谈绍宇叹了口气,摇摇头:“真怀疑除了钱,你眼里还容得下什么。”
他很天经地义地拉起她的手,沿路弯进巷口。
她已经很习惯了,他老是将车停在离她家有一段路的距离,然后死皮赖脸的硬要陪她走这一段路。
刚开始是说什么车抛锚啦、钥匙不见啦、车子没油啦……反正所有想得到的借口都用上了,有一次最无耻,居然说:“少爷我不爽骑,怎样,你咬我啊!”
她是觉独他的行为很无聊啦,不过久而久之,也早习惯了。
静谧的小巷中,只有几盏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拖得长长的。
顺利吞下口中的食物,她才回道:“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
“是吗?”谈绍宇顿住了步伐。
这回,他没热热烈烈地与她扛上,骂她死要钱、守财奴之类的,只是低敛着眉,幽幽沉沉地道:“为了钱,你真的可以连丈夫、爱情、家庭,全都抛舍?”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丈夫喽!如果是你嘛——”她随便瞥他一眼,“看谁要,我直接打包秤斤论两去卖!”
“是吗?”他仍是轻轻淡淡地重复这一句,“原来你的爱情可以秤斤论两的卖。”
“说得真难听!你是从小养尊处优,衔着金汤匙长大的富家子,当然有不识人间疾苦的权利,可以很大声地说着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蠢话,我不同,我是个很实际的人,没办法像你那么清高。”
是吗?真是他苛求了?
他沉默着,不再多言。
咦?怎么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对她感到很失望?
他不晓得几时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韩紫筑望着那犹残留着他掌心余温的手,一时间竟浮起几许难言的怅惘……
“唉……”他在生气吗?从没看过他这样的表情。
“唉什么唉,还不快吃,你家快到了。还有,不准乱吐骨头。”他回身瞪了她一眼,又恢复那副欠揍嘴脸。
“咳……”韩紫筑差点给噎着。
是她眼花了吧?对,一定是她看错了,那是错觉!这家伙刻薄得要死,哪会有什么伤春悲秋的可笑情结?
“吃就吃,怕你啊!”她叉了块鸡脖子往他嘴里塞,存心想噎死他。
“唔!”坏心的女人。
吃掉那块差点成为“命案凶器”的鸡脖子,他顺手捻住她一方衣角擦擦手。“唉,抢钱女。”
韩紫筑咬牙看着衣服上那一小片污渍,皮笑肉不笑,“干吗?骚包男?”
“我房里那堆”小山一般高“的情书,有一半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他一定要用力强调“小山一般高”吗?自恋的公孔雀。
“我怎么知道你的情书有什么山的高度。”她轻哼着顾左右而言他。
“那就姑且当是喜马拉雅山吧!如何呢?”
“什么如何?你想强调你有多风骚吗?”
“重点是,你到底靠我这个风骚男赚了多少钱?”他死咬住主题不放。
啥?怎么她玩的把戏,他全摸得一清二楚?
对于她的大惊小怪,谈绍宇丢来嘲弄的一眼:“风骚归风骚,不代表本人的脑袋只是摆着当装饰的。”
不可否认,那一封封的情书,蕴涵极优美的文采,他差一点就被打动了。
可是当他慢慢发现,不同的人,却有极相似的文学素养,那婉约的情感表达,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开始察觉不对劲,因而起了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揣测。
而后来,他也确实在那一封封的情书中,挑出几封做比对,有的字迹相同,有的经过誊写,但文笔是骗不了人的。
直到有一回,偶然间看到她替佳吟做的笔记,发现到似曾相识的娟秀字迹,他消随便推演一番,答案就出来了。
韩紫筑不搭腔,心虚地埋头猛吃。
谈绍宇由她手中夺过竹签,一口咬掉上头的热狗。“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什么嘛!我卖我的智慧财产权,哪里犯法啦?”没了竹签,只好用手捏。
谈绍宇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随便往纸袋中戳了块不明物体喂进她嘴里:“那现在呢?”
“唔——现奈忍呀(现在怎样)?”她口齿不清,有人喂食,吃得好快乐,还不着痕迹地学他把油腻腻的小手往他身上擦,感觉很有报复后的恶劣快感。
“我说,现在还赚这种钱吗?”
“赚呀,这么好赚为什么不赚?”
谈绍宇脸色一沉:“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等于是在欺骗我?”
“既然你现在知道了,那就不算欺骗了。”她强辞夺理,很可耻地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指指他的竹签,很大方地支使他,“我要吃鱿鱼。”
谈绍宇理都不理她,连她手中的纸袋也一并夺来。“你的意思是,你还会继续?”
“废话,一封一千五耶,白痴才不赚。”她很垂涎地盯着他的手——不,更正确的说,是他手中的咸酥鸡。呜呜呜,她还没吃过瘾呢!“还有哦,我警告你,别这么早交女朋友,就算有,也别让她见光死,最好是制造出人人有机会,个个没把握的错觉,这样我才会财源滚滚来。”
谈绍宇无视她眼中的渴望,不敢置信地瞪着好:“你在利用我赚钱?”
“啧,你这个人很不可爱耶,说话都不懂得修饰。借你”美色“用一下会死啊?小器鬼!”一边训人,一边还蠢蠢欲动,伺机拦劫咸酥鸡。唉,她好想再吃一口哦!
“你一向都这么恣意妄为,从不顾虑别人的感受吗?”他用着好心冷的眼神看她,也不等她抢劫了,直接如她所愿地将手中的东西塞进她手中,转身离开。
反正在她心目中,他甚至不如那包咸酥鸡。
“这家伙又闹什么别扭了?”她喃喃自语,摸不着头绪地盯着他的背影发愣。
她再迟钝都看得出他在不高兴,可——她又哪儿惹到他了?
第三章
回到家后,见谈佳吟房中还有光亮,他前去敲了几下门板。
“吟吟,还没睡?”
“哥,进来一下。”
谈绍宇推开房门,发现一向将数学视为宿世仇敌的小妹,居然安安分分地坐在书桌前挑灯夜读。
“你别装了。”他动手抽掉桌面上的课本,预计会看到一堆小说、漫画,“我认识你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演戏也别在我面——”咦?没有?!
他盯着桌面,几乎瞪凸了眼。
当了三分钟的雕像后,又用力揉了几下眼睛。
但,没有就是没有!
谈佳吟笑笑地拿回课本:“我是要问你,这题联立方程式怎么解?算不出来后天韩姐会杀了我。”
不——不会吧?
以往,她不是一提到要教她数学,就哭着说要和他脱离兄妹关系吗?后来,教了她三天之后,一提到要教这块朽木数学,换他哭着说要离家出走。
他很难用言语形容这块朽木到底有多朽,勉强要他说的话——那好吧,大抵就是比白痴好一点点,刚好介于正常和白痴的边缘。
这还是基于兄妹情分,最口下留情的说法了。
每教一题,他就抓狂地猛捶心肝,一个晚上教下来,他内伤情况之严重,根本不是旁人所能想象。
就在那个时候,他相当同情岳飞,因为他终于能够明白什么叫“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他何止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简直就是欲哭无泪,水深火热了。
有人教数学教到想死的吗?不要怀疑,就是他谈绍宇。
可怜的岳飞,可怜的他!
再教下去,他实在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冲动之下,扭下她的头丢到洗衣机去搅一搅,看能不能把那颗“无啥小路用”的脑子洗干净些!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亲自教她,反而请来韩紫筑的原因。
说穿了,只是怕发生“弑妹血案”的人伦悲剧,他还年轻,还有大好青春、光明前程,一点都没有上社会版头条的意愿。
可这会儿——要冒上社会版头条的危险吗?
他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奇怪,没发烧啊!
“吟吟,你没事吧?”
“我很好。你放心,我现在进步很多了,不会再把你给气到胃抽筋。”
“是吗?”他一点也不掩饰满脸的怀疑,实在是他这个小妹的数学程度——套句路口卖臭豆腐阿婆唱的歌仔戏:“火烧寒窖全没望,搬山填海了憨工”。
谈佳吟也不勉强他,只淡淡说了句:“韩姐答应我,如果我这回的期末考及格,她要跳辣妹钢管舞给我看。”
谈绍宇诧异地挑眉:“她真的这么说?”
“对呀,而且还有邀请来宾的权利哦!”
谈绍宇抿紧唇,分不清该哭还是该笑。
这的确很像韩紫筑会说的话。
她骨子里,有着最不服输的坚忍毅力,演变至今,已不是家教费用的问题,而是她与吟吟的“私人恩怨”!
他一直都知道,要真让她卯起来,她绝对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豪情壮志。
“你觉得——”他沉吟了下,“韩紫筑这个人怎样?”
“很好啊,我喜欢她。”谈佳吟想也没想,甜甜地回道。
“喜欢?”他因这毫不犹豫的回答而小小地愣了一下。
每回紫筑来替她上课,总是炮火隆隆地从头轰到尾,几次他在一旁观看,都被狂窜的火花流弹炸得头昏脑胀,有一回甚至听到她说:“这题你要有胆给我不会,我马上宰了你做生鱼片吃掉”!
要不是太清楚吟吟有将孔老夫子气死的本事,他会以为自己遇上了血腥女暴君,将妹妹送上门给人凌虐。
而那身先士卒的小炮灰居然说很喜欢?
看来,他得多留意一下小妹的人格到底健不健全,她似乎——有着变态的被虐待倾向。
“韩姐为人豪爽大方,不矫情做作,我当然喜欢。”不知他心思已百转千回,谈佳吟眨着天真的眼儿说道。“而且,我知道大哥也很喜欢她。”
谈绍宇斜眼瞥她:“你被她炮轰到连少之又少的脑浆都蒸发于无形了吗?没看到我们斗到只差没拳脚相向?”
“大哥才舍不得对她动手呢!韩姐是个很好的人。”
“是啊,任何人只要能够忍受你几乎白痴的数学程度,我都会觉得她是很好、很值得早晚三炷香去膜拜的人。”他不置可否地淡哼。
“唉呀!你怎么这样啦!难道你不想追她吗?”谈佳吟气得跳脚。
“如果我活腻了,打算少个三十年寿命,或许我会考虑。”
“才怪!”谈佳吟娇憨地吐吐舌,“大哥心里明明有她,老是看着她发呆,还敢言不由衷。”
谈绍宇苦笑,没否认:“她太自我,心里容不下任何人。”
“才不是。我觉得她做任何事都尽心尽力,就像我数学明明很烂,可是她吼归吼,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教,同一题教好多遍,换好多种方式,一直要教到我会为止。还有那辣妹钢管舞,她其实不必这么牺牲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