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格外怵目惊心。
“阿骥!”她几欲晕厥。老天!是他替她承受了流木的撞击啊!
“你们快救他!”她已被拉到甲板上,立刻又扳住船舷,疯狂地搜寻那已经沉入大江不见的身影,一颗心绞痛得快要撕裂出血了,只能不断哭叫道:“阿骥!快呀!快救人啊!阿骥!阿骥!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我求求你不能死啊!谁快去救他啊……”
端木骅和几个熟谙水性的兵丁早就拿绳索绑在胸腋,另一端由其他兵丁牢牢抓紧,一个个噗通跳下水去救人。
“阿骥……”她哭倒在地,浑身颤抖得无法自己。
大雨渐渐小了,天地依然惨黯,波涛万里,奔流到海不复回。
定王府。雨过天青,风和日丽。
谈豆豆黑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目不转睛地凝视床上的端木骥。
可怜的乖侄儿,惨遭流木撞击,左小腿骨折,头壳破了一个大洞,命是捡回来了,但人仍然发烧昏迷,三天三仅依然不醒。
“娘娘,你该去休息了。”定王妃来到她身边,轻拍她的肩头。
“对不起!对不起!”只要见到端木骥的家人,她就自责不已,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他是为了救我,王爷,王妃,对不起……”
“娘娘,这不怪你。”端木行健温言安慰道:“我们阿骥向来只顾别人,从来不顾自己的性命,我早就怀疑有一天他会累死在勤政阁。”
“你别看这孩子目中无人,神气得要命。”定王妃坐到床沿,温柔地摸摸这个长大了的孩子,笑道:“他很贴心的,每次回府就从前头找娘找到后头,就是要让我安心。他从小到大都不让爹娘操心,唯一不听话的事就是不肯娶……”
端木行健赶紧揪起老婆,偷偷指着目光呆滞的小太后。
任谁都看得出,尊贵的她苦苦守在这儿,这已经不是自责歉疚可以解释,而是对床上的男人放下极为深重的感情了。
“她这么爱阿骥,这样的媳妇儿也不错……”定王妃抹泪道。
“她可是咱的太后嫂嫂啊。”端木行健头痛不已。
“娘娘,喝碗瘦肉粥吧。”端木骝捧来一碗热粥,脸色凝重地道:“你三天不吃了,总得垫垫胃,免得伤了。”
“我不饿。”
“你再不吃的话……大哥醒来,他会不高兴的。”
“唔。”谈豆豆茫然捧过粥,茫然喝了一口。
“启禀太后娘娘,宫里有事禀报。”端木骅刚由皇宫回来。
“说。”
“宝贵说,贤妃和淑妃娘娘为了抢一盆可做脂粉的玉簪花,已经闹了两天。她说娘娘生病不见任何人,她们竟然还想闯寝宫,宝贵已经快挡不住了。另外,有一批放还回家的宫女等着娘娘赏赐说话,若娘娘不去,她们会很失望的。”
“嗯。”谈豆豆茫然舀了一口粥,举到唇边又放了下来。“去跟宝贵说,我下午就会回宫。”
“遵旨。臣立刻派人回话。”
“娘娘,不如你就先回宫休息吧。”定王妃不忍她疲惫王极的脆弱模样,又劝道:“阿骥没事了,这里有这么多人照看他……”
“王妃,求求你。”谈豆豆红着眼眶,哀求道:“让我多看他一眼。”
“唉,好吧。”定王妃怜惜地揉揉她的头发。谁说这孩子是太后?根本就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嘛。
谈豆豆放下热粥,又去牵那只三天来始终紧握的大掌,也不管有人在场,就将脸颊偎了上去,不住地亲吻着,哀伤地流泪问道:“阿骥,我们活过来了,可你为什么不醒呢?”
屋内其他四人眼睛都直了!原来,这一对的关系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亲密暧味,这……这可该怎么办啊?太后该不会被搞大肚子了吧?
“唉,又在叫魂。”虚弱的声音缓缓地吐出。
“阿骥!”谈豆豆惊喜大叫,猛摇他的手,更是欢喜得泪流不止。“你醒了!你醒了!你睡得这么久,简直要我的命了!”
“老祖宗,我被你吵醒了……”端木骥仍然十分疲累,只是微微睁眼,手掌让她握着,正好顺手抚拭她的泪水。
“你没摔坏头?你没忘记事情?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真吵……”端木骥凝望她的泪颜,就是拿她没办法。
他本来还迷迷糊糊睡着,隐约听到爹娘弟弟谈话,他知道,他再不醒不行了,这颗傻豆子会累坏的。
他好心疼,却是没力气爬起身安慰她,只能以指腹为她轻柔拭泪。
“你撞得头破血流,我好怕你会忘了我。”谈豆豆犹不敢确信地哭道:“你快说,我是谁?你不说我就会一直哭啊!”
“谈豆豆。”他很想找一块帕子举白旗投降。
“呵!”她收了泪,绽开甜笑。
“我不会忘记你。”他拚着老命帮她抹泪,拿指头当作自己的亲吻印上她的唇瓣,柔声道:“更不会忘记我们下辈子的约定。”
“呵呵。”
“回去休息。”他也想休息了。她是存心谋害亲夫,吵得他破掉的头更痛了,干脆直接下令道:“去把该做的事做完。”
“呵呵呵!”谈豆豆精神百倍,立刻眺了起来。
她抹掉眼泪,拿手心揉揉脸颊,拍拍皱掉的衣裳,转身就走。
“我回宫了。”她简直是跳着出去的。
被掠在一边的四人看得莫名其妙。原以为会有一场缠绵哀怨、难分难舍的感人对话,结果竟又是例行的吵吵闹闹,小太后真的……很孩子气。
可娘娘好大的威力喔,竟能摆布得咱端木老大无可奈何!
等等!什么是下辈子的约定?四人面面相觎。这是一段天理不容的恋情啊,娘娘还要把该做的事做完——吓!难道他们打算殉情?!
“我护送太后回宫。”端木骅虽然才下了勤务,立刻跑出门。
“我安排家仆轮流看顾大哥。”端木骝也紧张地到处找人。
“果然还是不肖子啊。”端木行健只是摇头。
“呜,给我孙子啦!”定王妃拿帕子抹个不停。
爹娘弟弟又在吵什么?端木骥累得再也无法说话,闭上眼,嘴角带笑,什么都不想了,只待养好身子,就要提前投胎到下辈子了。
第十一章
谈豆豆好乐!
早上起床后,她发现窗下地砖缝里长出一株绿芽,仔细一看,竟然是发了绿豆芽!这应该是近两个月前,她洒了满地的豆子,宝贵漏扫了这颗塞在墙壁砖缝的绿豆,这些日子下大雨,特别潮湿,因此便发芽了。
拿来刻苦熬夜的豆子长出了新芽,原来,命运不是一成下变,也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展开另一段生命。
既然确定了彼此的情意,她整个心情都放晴了。即使她不再外出,他也因养伤而不克进宫,但在这不见面的日子里,她反而更加期待着下辈子约定实现的那一天。
她和他已死过一次,现在就是下辈子,很多上辈子不敢做的事,这回她一定要昂首挺胸、排除万难,勇敢地掌控自己的命运之舵。
不过,做人还是要有良心的啦。她绝不会两腿一伸,拍拍屁股走人了事,这也是他要她“把该做的事做完”的理由。嘿!阿骥果然很懂她啊,了解她是这么一个善体人意的好姑娘……
“娘娘,好久没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了。”管太后微笑道。
“是吗?”谈豆豆捧起自己的脸蛋,微感臊热,不知脸红了没哦?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娘以后一定长命百岁。”
“管姐姐,谢谢你。”她去拉管姐姐的手,既欢喜她的祝福,又歉然地道:“前一阵子,很多事情麻烦你了。”
她出宫失踪、跌落大江、待在定王府三日,在在牵连甚广,即使阿融、端木骅、端木骝想尽方法封锁消息,但她回宫后大病一场,后宫诸事停摆,劳烦了管姐姐代为分担主持,她委实过意下去。
这也是她迟迟无法跟管姐姐提出“离家出走”一事的原因,总觉得突然将一个重担子丢了过去,不是她的作风,她得慢慢来呀……
“阿融跟我说了你和平王爷的事了。”
“吓!”谈豆豆才在思考要如何委婉说明,突然听到管姐姐这么一说,脸上顿时臊热得浮起雨朵浓浓的红云。
“今天天气很好,你病刚好,出来走走散心很舒服。”管太后望着前头的一座宫殿。“咱进去看看吧。”
谈豆豆一看,什么时候逛到神和殿来了?这里摆放端木家历代先祖画像,难道管姐姐带她来这儿,就是想在祖先面前管教她?
“当上太后后,权力突然变得好大。”管太后摒退随侍宫女,只牵着她的手进殿。“我以前不能进来的地方,现在随时可以进来。娘娘,你大概不知道,我很喜欢来这儿呢。”
“咦?”研究人物画像的技巧吗?
谈豆豆望向挂了满墙的一张张皇帝皇后画像,只觉得画技实在有够差了。先下说每一个人都摆同样一个姿势,板着同一种表情,甚至礼服的颜色花样也一模一样,那干脆描了衣服,套上不同脸孔就好了嘛。
每个人进了这座皇城,便被塑造成一个模子出来的脸相,甚至心境行为也得是一个样子,她已经受够了,庆幸自己再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娘娘,你看。”管太后也在看画像。“不管他们生前感情好不好,只因为一个是帝,一个是后,就得摆在一起,将来你也会放在这里。”
“不要!”谈豆豆直觉就喊了出来。先帝画像旁边,已经有两个死去的皇后,她一个也不识,她才不想跟这些鬼魂吃醋打架呢。
“姐姐倒是很想放在这里。”管太后黯然地望着先帝的画像。
“管姐姐,你可以的。”谈豆豆放柔声音,知她又在想念先帝了。“姐姐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按礼你的品位也是先帝的皇后。呵,别说我触霉头喔,姐姐不如先去画一张美美的画像,等百年之后,挂在这里多漂亮啊,将三百年以来的皇后都比下去了。”
“生不能相守,死倒是在一起了。”管太后轻轻按去了眼角泪珠,恢复笑容道:“娘娘,你就是这样讨人喜欢,说话总能让人开心。”
“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谈豆豆终于说出了口。
“你刚刚说了,不想将画像摆在这里。姐姐明白,你心里搁着他。”
谈豆豆一震!是该说明白了,却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走出了神和殿,仿佛离开了阴暗的幽冥世界,重新回到人间。
蓝天晴朗,树上黄鹏啼唱,一只啁啾飞起,另一只也展翅追去,从这一棵树飞到那一棵树的枝头,继续高声欢唱。
“娘娘,你好像是飞在天空的小鸟,住不惯这个金笼子的。”管太后的视线从高高的枝头移回眼前清丽纯净的容颜。“定王妃过来找我,她说她很中意一个姑娘,希望我能当个媒人给平王爷娶媳妇儿。”
“谁呀?!”谈豆豆大惊失色,可恶!十来天不见就变心了啊?
“你说平王爷心里又搁着谁?”
“啊!”谈豆豆脸红了。
“每个朝臣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可以让平王爷撇下出使的重责大任,跑到九曲湖跟人相偕投湖,幸而被大浪冲到大江给救了起来……”
“投、投、投……投湖?!”谈豆豆瞠大圆眸,不得不打岔。
“唉,娘娘,天无绝人之路,别往死里钻啊。”管太后怜叹一声。
“我没要投水啊!”谈豆豆差点倒地不起,这是哪门子的谣言?
“你不是因为平王爷离开,想不开跑去投水吗?”管太后问道。“然后平王爷知道了,也跑去九曲湖,跟你一起投湖殉情吗?”
“这……”呜呜!天大的误会啦,谈豆豆欲哭无泪。
于是乎,她拉了管姐姐,找了一处僻静的亭子坐下,细说从头。
“原来如此。”管太后笑得流泪。“怎会误会成这样?定王妃很着急,阿融也很着急,很怕你们又要殉情。”
“我才不跟他殉情!要嘛就一起好好活下去。”谈豆豆志气高昂,顿了一顿,终于下定决心道:“管姐姐,我要出宫。”
“是时候了。”管太后摸摸她的嫣红脸蛋,感叹地道:“你不要姐姐了,将这么大的后宫扔给了我。”
“姐姐,我——”谈豆豆眼眸微湿。
“人呀,还是自私些吧。”管太后露出释怀的笑容。“说实话,如果你是先帝宠爱的妃子,即使你这么贴心,又常常帮我,我怀疑能不能将你当成妹妹、甚至女儿一样看待。”
“姐姐……”或许她该感谢先帝病得好、死得好吧。
“姐姐佩服你,敢做自己想做的事。”管太后望向神和殿的飞檐琉瓦,笑意迷蒙。“我一辈子在这儿,死也在这儿,就跟着万岁爷了。”
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个她的最爱;最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谈豆豆抚向自己的胸口,怦怦怦,那里住着一个英挺又霸气的男人,正在用力擂击她的心脏。
大风起兮云飞扬。她逸出柔笑,很快地,她就要乘风归去他那里了。
怀着欢喜感恩的心情,谈豆豆回到了宁寿宫。
“小豆子,你可回来了。”谈图禹等在宫外,神色焦虑。
“爹,你怎么来了?”谈豆豆惊讶地赶去扶爹,问道:“这时候不是该教皇帝功课吗?”
“皇上告假,我就赶过来看你。”
“皇帝怎么不认真念书了?”谈豆豆叉起腰。“真是的!没有王兄严格督促,这孩子就散漫了,平王爷不可能一辈子盯着他的。”
“吓!”谈图禹睁大了眼,惊道:“小豆子,你是说,平王爷会走?!”
“当然会走啊。”谈豆豆笑了。
呵!他跟她说过东西南北的好风光,她说什么也得揪住他,要他带她游历四方,遍览奇风异俗,亲自走过从前作梦才能到达的地方。
“你会跟他一起走?”谈图禹又问。
“是的。”是该跟爹讲明了。
“小豆子。”谈图禹忧愁地道:“虽然你们的事惊世骇俗,但爹可以理解,天下没什么事不能解决的。”
谈豆豆突然明白了,用力一拍额头,清脆响亮,好笑地道:“我猜,是定王爷跑去跟你说我们投水殉情吗?”
“他很担心,要我过来劝你……”
“爹啊!”
于是乎,谈豆豆拉了爹,进到宁寿宫正殿,找个角落,摆了两张凳子,仔仔细细地细说从头。
“是这样?”谈图禹也笑了,猛捶自己的老脑袋。
“这对宝贝的定王爷定王妃啊……”一想到那是她未来的公婆,谈豆豆胀红了脸,低下头来捏裙子。
谈图禹凝望女儿羞涩的笑容,感慨万千。打十二岁起,这孩子就生活在惊惶不定之中,诚如仙娥所言,她从未真正展露笑靥,直到那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心底,她便有如受春雨滋润,像一朵大红花似地灿烂盛开了。
“小豆子,”他坚定地道:“爹不知你打算怎么做,但不管你的决定如何,爹就算丢了官、不要命了,也要支持你。”
“爹,没那么严重啦。我是怕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爹没那么脆弱。”谈图禹由衷地道:“爹想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可以疼你爱你的女婿。小豆子,爹要你幸福快乐。”
“爹,女儿超生了。”谈豆豆含泪道。
“平王爷对你真好,爱屋及乌,他对爹也很好啊。”
“他老爱吓你,又没给你升官加俸,哪里对你好了。”即使谈豆豆明白是端木骥让爹彻底定出过去的阴霾,但还是改不了损他的习惯。“别被他骗了,他就是会利用人出来卖命。”
“他是用心。”谈图禹高兴得哭了。“天朝有这样的人才,乃是国之大幸:你有这样的夫婿,爹放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