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潇潇走进了后院的那栋大楼,一股奢靡疯狂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种熟悉的感觉,激活了她内心深处某个拼命想要掩盖的记忆阀门,很多零碎的片段开始在眼前一帧一帧的重现,让她狼狈的想要逃离。
当路过那间熟悉的吧台,她有些心虚的把头埋得更低,并且匆匆的加快了脚步。
时潇潇推开一间包房的大门,里面有大约十几个人,男男女女,已经喝得七七八八的,有的在继续喝酒划圈胡言乱语,有的在嗑药,有的则正搂在一起亲热。一见时潇潇和迟颜出现,所有人都开始起哄尖叫,有人倒了大半杯的轩尼诗,端到了迟颜面前。
迟颜并没接,而是冷冷的望着时潇潇。时潇潇莞尔一笑,“你一定是空着手来的吧?三杯,当给我的生日礼物,怎么样?够便宜你了吧?”
迟颜身旁已经围了几个高大健硕的男人,暗暗的挡住了门。迟颜的心一沉,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她面色沉静,施施然接过酒杯,说:“生日快乐。”然后一扬脖子便一饮而尽。
见迟颜这喝酒的豪迈架势,现场的人无不是一激灵,然后更加亢奋了起来。很快,第二杯和第三杯依次端上。迟颜把它们解决了之后,面色微微泛起潮红,但身子却一动不动,挺得笔直,眼神晶亮透着清明,毫无混沌,竟然一丁点儿醉意都无。
时潇潇本意是想灌醉了迟颜,让她当众出出洋相,借此平平心头的怒气,却想不到迟颜的酒量竟然出乎她意料的好,不喘气儿的连喝了三杯轩尼诗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顿时有些挂不住面子了。她在去迟颜的公司堵她之前,已经喝了不少,现在被这么一激,一种恼羞成怒的情绪便淹没了理智。
时潇潇逼近过来,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她用脚上蹬着的八厘米的高跟鞋狠狠的跺在迟颜的鞋面上,用力的碾下去,语气冰冷的说:“不要以为我哥把你护得滴水不漏的,我就会乖乖认栽。搅合的薄芸和林慕青分了手,现在又来搅合我和钟源?怎么,我哥一个人满足不了你,对吗?”
迟颜的心里产生了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有些事,因为另有苦衷,她理直却做不到气壮,为了维护钟源,不能对时经纬和时潇潇把误会解释清楚,只能为钟源背了黑锅,独自忍耐着。她本以为时潇潇跟钟源相识时间不长,又大多是在游戏中交往,时潇潇的那股子热乎劲儿一过,也就这么算了,却没想到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执着和难以放手,时潇潇让周彦帮她把杭州市翻了个底儿掉,钟源却已经人间蒸发了。
时潇潇能够想到的唯一找到钟源的方法,就只剩下迟颜了。
迟颜笑了笑,决定主动出击,“时潇潇,你找我来到底要干吗,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时潇潇眯着眼睛,胸口起起伏伏的喘着粗气,半晌,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了那样几个字,“钟源在哪,你知道,对吗?”
迟颜点了点头,“我不瞒你,对,我的确知道。”
“告诉我,否则,你今儿就别想离开。”
迟颜微微偏头,看了看身后,三个彪形大汉堵住了门口,面前又是一屋子时潇潇的朋友,周彦那边儿没动静,时经纬又不在G市,看来,她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时潇潇冷哼一声。
“我的资格就是,我不想开口,真没什么人能撬开我的嘴。”
“好,你说。”
迟颜微垂着头,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的走向包间里的小吧台,拿起一瓶尚未开瓶的皇家礼炮,上下晃了晃,“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我调两杯酒,咱俩都喝了它,然后比射飞镖,谁射得更靠近圆心,谁就赢。你赢了,我告诉你钟源在哪儿,我赢了,你就得跟我回家,并且以后都不再纠缠我问钟源的事情。”
喝酒?射飞镖?时潇潇冷笑。她从小就坐在父亲的腿上跟着一帮当兵的混饭局酒场,十一岁的时候由父亲亲自□在练习场开了第一枪,瞄准然后射飞镖总不会难过开枪射击吧?
她从容而自信的勾了勾唇角,仿佛胜券在握。
“好,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谁会赢?
求霸王冒泡……
☆、第三十九章:
时潇潇一直记得自己跟迟颜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个肩上背着手里抱着大包小包的小助理,娃娃脸,笑吟吟的,脸上挂着汗,个子不高,身形和动作却很敏捷,从医院ICU那一层的电梯里冲出来,像一枚小小却迅疾如风的子弹。
此刻,几步以外的迟颜正被一片天花板上闪耀的斑驳光影笼罩在其中。她就像是一个拥有法力的魔术师,先是正面翻转两周起瓶,然后是熟练的正面两周倒手,一周半倒酒;卡酒;回瓶,手腕翻转酒瓶加抢抓瓶……所有的动作,都犹如行云流水般畅快优美。
房间里的嘈杂喧闹早已不在,所有人都傻愣愣的望着她,完全是目瞪口呆。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夜场的常客,却无一不被迟颜精湛的调酒技术所折服。
迟颜把自己调好的酒端到了时潇潇面前。
火红到幽蓝,渐变的色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时潇潇端起一杯,试探的轻抿了一口,只觉得一股很浓烈霸道的口感撷住舌尖,但真的去细细分辨,个中滋味,却又复杂而多变。
伏特加酒、番茄酱、伍斯特沙司、热酱油、盐、胡椒粉、西芹盐、柠檬汁,山葵,莳萝,这便是迟颜所用的材料。伏特加本就是很烈的洋酒,再加上胡椒粉和莳萝这样的香辣作料,更使它合起来添了一份热辣与刺激。
在时潇潇愣神的几秒钟,迟颜竟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她把酒杯随手放在吧台上面,笑吟吟的望着时潇潇,目光里微微流露出挑衅的意味。
她想用激将法,尽快赢得赌局,了结此事。
时潇潇酒气上头,自然禁不住激惹,咬着牙一仰脖儿,同样是一饮而尽。
于是,眼前的一切都渐渐开始重影。
时潇潇并不知道迟颜故意调了一种后劲儿极大的烈酒,她本就空腹混喝了不少,人已微醺,这样毫无控制的又喝下一整杯,胃里已经开始火辣辣的烧灼起来,阵阵的翻江倒海此起彼伏,几乎就要忍不住当场呕吐。
不能输,她绝对不能输。时潇潇咬紧牙关,硬挺着接过来迟颜递上的飞镖。
时潇潇的朋友见她脚步虚浮打晃儿,脸色也已经一阵红一阵白,原本是想要上前扶她,顺道儿息事宁人,但无奈时潇潇性子执拗,属于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典型,她倔强的扬了扬手,怒视来人,不准对方多管闲事,晃晃悠悠的站在距离镖盘五米开外的地方,时睁时闭着眼睛,努力的瞄准。
手腕一抖,飞镖迅疾飞出。
却是狠狠的扎进了镖盘旁边的墙壁里面。
迟颜走到那支扎进墙壁的飞镖面前,将它拔出来,转身淡笑着说:“还要比吗?”
时潇潇面色愠怒,语气却依旧强硬,“说不定你偏得比我更远。”
迟颜垂下眼眸,淡淡一笑。
她缓步走到时潇潇旁边,两人比肩而立。
然后,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下,迟颜后退了整整三步。
几乎没有人真正捕捉到飞镖飞出的瞬间,因为,实在是太快了。
迟颜几乎没怎么刻意停下来瞄准,表情也没什么紧张专注的神色,从眼神到动作,都透着自信和随意。
自信,源于她已经在这样的位置,射过几千次飞镖。随意,则是因为从瞄准到射出的过程,与她而言早就可以浓缩成很短的几秒。
飞镖像离弦的箭,断冰切雪般果断,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没有丝毫的犹豫。事后,时潇潇甚至恍惚的觉得,那支飞镖是擦着自己散落在耳侧的碎发飞过去的。
正中靶心。
………
迟颜架着时潇潇刚刚走到“夜色”的门口,便看到了从奥迪Q7上跳下来的周彦。
迟颜苦笑着把时潇潇塞到周彦的怀里,说:“事儿了了你也来了。”
周彦没空跟迟颜对贫,担心的察看着时潇潇,一会儿摸头一会儿闻味儿,嗅到浓烈的酒气之后,皱了皱眉,暗骂了一句,“没轻没重的,怎么喝了这么多!”
“我灌的。”
周彦猛地抬起头来,瞪着眼睛,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气愤。又或者是兼而有之。
迟颜无奈的摇了摇头,“本来说好了,如果她输了,就立刻跟我走的,后来不见你过来,我又不放心把她一人儿扔在‘夜色’这种地方,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就是不走,捧着瓶子跟疯了似的往嘴里灌,我没法子了,只好再陪她一起喝。后来,‘夜色’的老板肖冉派人传了话儿,说你的车已经开进院子了,我这才生拉硬拽的把她给拖出来。”
周彦挤出一丝古怪的笑,“看来……你酒量不错,把潇潇灌成这样,竟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优点。”其实,她闻到酒的味道,就觉得想吐。纯粹是因为心理上的排斥,辐射影响到了身体。
周彦不置可否,一边把时潇潇塞进车里,一边对迟颜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迟颜自然找不到理由推辞。
时潇潇躺在后排座位上,睡得很沉很香。周彦从后视镜不住的往后瞅,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一切,当然都落在了迟颜的眼中。
她想到之前时潇潇质疑她介入林慕青和薄芸之间,又拆散了她和钟源,心里不由得感到阵阵憋闷和委屈。其实前者的指控连点儿谱都不靠,她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说到后者,想到钟源现在的境况,再想到她明明是一番好意,对时潇潇也是处处维护,现在却落得个四处不讨好。时经纬误会,时潇潇仇视,就连身旁这个间接捡到个“大便宜”的周彦,恐怕也正在心里对她暗暗鄙视。
从上了车,她跟周彦之间便一句话都没有。迟颜想了想,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钟源病了。”
“什么?”周彦惊讶的反问。
“你没听错,是绝症。”
周彦把车停到了路边,“那他现在在哪?”
“他在哪并不重要。”迟颜转过头,淡淡的看了时潇潇一眼。她的脸带着酒醉的酡红,水润的嘴唇微翘,略张开,鼻息均匀略沉,像是正打着可爱的小呼噜。
心头一软,迟颜接着说道,“钟源是个很骄傲的人,他的狼狈和脆弱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趁着跟时潇潇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他希望在这个时候结束这一切,对彼此的伤害也可以更小一些。”
周彦微垂着头,剑眉微蹙,若有所思,一脸的沉重。
迟颜的这番说辞,其实是半真半假。钟源病了是实话,得的是绝症也是实话,而那“因为希望对彼此的伤害减到最小”却是她自己编的。
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钟源得的是什么病,绝对不能。
“原来,我们之前都误会你了。”周彦诚恳又愧疚笑了笑。
“是我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想让人不误会也难。不过,这件事倒是让你因祸得福了,加把油,早点把她拿下吧。”让一个人忘记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迟颜已经决定加入撮合周彦和时潇潇的大军当中。
周彦用很温柔专注的眼神回望着后座上呼呼大睡的时潇潇,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没有说话。
迟颜知道,他是在默认。如今的周彦和时潇潇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障碍,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周彦去追逐和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
…
搞定了时潇潇的事情,迟颜的心头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下班后,她去超市买了很多水果,却在走进了中心医院之后,面色突然转为冷凝和沉重。
最近,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没翻黄历,似乎跟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钟源住在呼吸科,他因为免疫力极具下降,引发了机会性感染,罹患真菌性肺炎。这是个很难治的疾病,药物治疗的花费很高,如果这事儿摊在个贫困一些的家庭身上,恐怕就会是个很大的负担了,好在钟源不缺钱,这种身外物对他而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钟源住在整个科室最尽头的单人房间里,迟颜坐在床边帮他削苹果的时候,看着走进来抽动脉血气的管床大夫戴着三层手套,每迈出去一步,身子都本能的重心后倾着,看钟源的眼神也流露出一股无法掩饰的排斥。动脉位置较深,医生进针后只能耐着性子一点儿点儿的找。她像是怕捧着钟源似的,负责固定按压的左手微微颤抖着。
最后,红色的动脉血自动冲进针管里面。迟颜敏感的发觉,这名医生的整个身子,都蓦地一紧。
“让他按住伤口,时间要久一点。”医生像是急着走,用略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对迟颜说道。
迟颜正要抬手去帮钟源按住棉球,那名医生的话语便已经本能的脱口而出。
“小心!”
迟颜面色冷凝,眼神锋利如刀刃,仿佛恨不得在那名医生的身上剜出几个血洞。那名医生在迟颜的目光下狼狈的落荒而逃,捧在手里的那个放着钟源的血的托盘,在她的眼中,简直有如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好在,钟源一直看向窗外,神色淡然。他的耳朵听不见那名医生对迟颜的提示,而他也选择不去看别人落在他身上的防备、厌恶以及鄙视的目光。
迟颜轻轻握住钟源的手,除了沉默的陪伴,以及背地里的处处维护,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人的力量,竟如此渺小,在生老病死以及张牙舞爪的命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要说:钟源得的是什么病,应该不难猜了吧……
所以迟颜才会提出让钟源跟时潇潇分手
所以她宁可被时经纬误会,被时潇潇当众找难堪,也不说出实情,只是默默的扛着
所以她不告诉时潇潇,钟源在哪儿
钟源是迟颜最好的朋友,以及救命恩人,就算全世界都离开他,她也不会
☆、第四十章:
初春时节,夕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间已经渐渐推晚,晚霞将极目望去所看到的天的最远端染上了一抹极为浓烈耀眼的血色,映在钟源的脸上,竟令迟颜产生一种可以洗去那副病怏怏的苍白面色的错觉。
当然,这只是错觉而已。
迟颜笑了笑,却觉得唇齿间漫上来一股瑟瑟的苦味。她把苹果切成小块,用翠绿半透明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