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你自己百毒不侵,别人可不是呀!不能在河水里头洗,无论擦在哪里也都不对,若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呢?”
“……好吧!”自己舔自己手上的毒?天哪!光是想像就很不舒服!
“至于阴阳涧,它到底有多宽?”
“呃?啊,深有千寻,宽约……五、六十丈吧!”
“五、六十丈啊……”惜惜蹙眉。“那你过得去吗?不换气的话。”
“不太可能。”季清儒坦诚。
“这样啊……”惜惜沉吟片刻。“好吧!那你听着……”
“呃?”
惜惜清晰而缓慢地念出一套心法口诀,并重复了三遍。
“记住了吗?”
“记住了,但这是……”
“这是千里一线的轻功口诀,它可以让你不换气渡过百丈远以上。”
季清儒抽了口气。“百、百丈远?不必换气?”
“没错,功力深一点的话,百二十丈以上都是小事。”惜惜起身。“好了,既然都没问题了,我该去准备晚餐了!”
她轻轻松松的交代完毕,然后走人,季清儒却只张口结舌,愈来愈不解。
他再迟钝、再愚鲁,也能了解到她对他有多好、多特别,无论他如何否认也没用,这是事实。可是……
为什么?
光只一场比斗,朱剑门就轻而易举地压过了黑雾会,季清儒只一出场,黑雾会便窝窝囊囊的全军败退、四散溃逃。
因为他手上的毒。
黑雾会善使毒,却解不了那种毒,更怕死了那种毒,季清儒不知道,朱剑门的人也没一个知道,但他们可清楚得很,那种毒并不是可怕在无药可解,而是可怕在一经碰触,最多呼吸两口后就得进鬼门关报到,就算有解药也来不及服下。
“你在干什么?”
“把我手上的毒舔干净。”
剧烈抽气声。“你不要命了?”
“我怕要人家命。”
“……对喔!我差点忘了你百毒不侵。”
“废话,不然我怎么敢把毒涂在自己手上。”
单少翼耸耸肩,看着季清儒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毒舔干净,觉得很可笑。
“你知道你这样很像狗吗?”
“要不要我舔你一口?”
单少翼立刻跳到三丈远外。“不要!”
季清儒哼了哼,继续舔。趁他“不注意”,单少翼又偷偷摸回来。
“你要回去了吗?”
“我得送惜惜回去。”叫惯了惜惜,要他再叫回慕容姑娘不但很奇怪,也不太容易。
“什么时候回来?”
“送她回去之后,我会尽快回来。”
“……我怀疑。”
“呃?”
“我是说,如果你一个月之内没回来,我可以去找你吗?”
同姑娘家一起行走,这对季清儒来讲是一件很新鲜的事,而且惜惜不喜欢骑马,喜欢施展轻功,她说这样快一点,也比较自由,可是这样反倒慢了。
因为一旦碰上市集,她非得停下来逛一逛不可,当然,是逛玉摊子。
原已对购玉失去兴趣的季清儒在跟着她逛了几回后,还是忍不住买了几块上等好玉,虽然他也不知道买来干什么,或许可以雕刻一些小饰物送给惜惜,因为她好像很喜欢他送给她的玉饰,纵使嘉嘉并不希罕……
该死,他又去想她做什么,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是他的大嫂了!
但是……
近二十年的感情啊!哪是轻易便能忘怀的呢!
“惜惜,你师傅、师兄也是男人啊!他们对你不好吗?”
每当他们停下来打尖用膳时,他总会去设法了解一下她的过去,希望能改变她不诊男人的规矩。
“好?才怪!”惜惜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告诉你,我师傅虽然把我救回去,但他是有意把我带回去做奴隶的,种药草、煮饭、洗衣、找柴火这种粗活,我才不过四岁而已,师傅就逼着我学,逼着我做,他说不做就没饭吃。”
季清儒不禁直皱眉,他早就听闻医仙个性古怪,没想到还会虐待孩童。
“而且他从来不教我医术,我的医术都是我自己学来的。他唯一教过我的就是认字,因为他要我帮他整理医书以及诊断纪录,所以我就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他所有的医书和诊断纪录全都看光光了。”惜惜得意地笑。
“等我大一点之后,他开始带我出诊去帮忙打杂,我就认真记住他诊治的过程以及治疗方法,不懂的回山后再自己翻书研究,这样十年下来,该会的我大约都偷学到了。”
原来她的医术都是自习而来的!
季清儒既惊讶更佩眼。“你真是苦学,不过若是没一点天分,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抓着一只鸡腿,惜惜咬一半停下来想了想。“可能是吧!师兄跟在师傅身边比我久,可是师傅的医书他记不到一半,可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同样的病症,师兄总要看过两三回才大略知道师傅的诊疗原理,我呢!只要瞧过一次就知道师傅为什么要下那种诊断了。”
“你确实有学医的天分。”季清儒肯定地说。
“师傅也是这么说,在我第一次挑出他处方上的问题时,他就这么说,之后他才开始想要教我,可是我都会了,也没什么好教的了,所以就教我轻功,正式认我为弟子,要我叫他师傅,否则之前我都得叫他大爷呢!”
真糟糕,原来她师傅也对她不太好。
季清儒不由暗暗嘀咕不已。“那你师兄……”
“他嫉妒我!”
“咦?”
“因为我的医术比他好,”啃着鸡腿,惜惜漫不经心地说。“在我师傅出门云游前一年,我师傅对我也比对他好,因为我能够代替师傅出诊麻烦的病症,师兄就没那能力了。所以他嫉妒我,讨厌我,恨不得能赶紧甩开我!”
长这么大,身边男人没一个好的,莫怪她不诊男人。
季清儒计穷了。“那、那……你没碰过哪个男人对你好一点的吗?”
“有啊!”
精神一振,“谁?”季清儒忙问。
“你啊!”惜惜笑咪咪。“你送我小玉佛和小白兔,我真的好喜欢耶!”
呆了呆,季清儒错愕地用筷子指住自己。“我?”他对她好?什么时候?
惜惜颔首。“那是你亲手雕刻的不是吗?第一次有人特地为我做一件事,我真的好感动!”
“可是那……”季清儒呐呐道。“那并不是什么贵重饰品。”她不会误以为那是什么名贵的玉或是什么稀奇宝物吧?
“我知道,”惜惜轻轻道。“但是我感受到的是你的心意,那比什么宝物都贵重!”
闻言,季清儒心头突然悸动了一下。
心意。
嘉嘉不要他的挚诚心意,她要的是大哥的时刻相伴。
而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却只在乎他的心意,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心意,却足以令她感动得立刻允诺会待在上官府直到他娘亲完全痊愈。
给她点滴,她便还以泉涌。
虽然外表是个刁钻顽皮又任性顽劣,有时候更冷酷无情的小姑娘,但内在里,其实她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惜惜。”
“嗯?”
“你真是个好女孩。”他感叹地说。
“是吗?”惜惜惊喜地笑开了。“你这么认为吗?”
“是。”夹了一块蹄膀,季清儒放进她碗里。“来,你不是喜欢吃蹄膀吗?多吃点。”
“好。”好高兴,他知道她喜欢吃蹄膀耶!
正要再多挟一块给她,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季清儒探头望出去,蹄膀停在半空中。
“惜惜。”
“嗯?”正在埋头啃蹄膀的惜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如果有人……呃,不是,如果我的腿被马车压断了,你会如何处理?”
“断得干不干净?断得干净就很好处理,只要用木片固定伤处……”
“不,我的意思是说,他的……呃,不,我的腿已经跟身体分开了,怎么办?接得回去吗?”
“从哪儿断?”
“小腿。”
“可以啊!只要马上处理,保证跟新的一样。”
“……惜惜,你喜欢玉鹿吗?我雕一尊给你要不要?”
“咦?真的?要!要!要!”
“那你先帮我把腿接起来好不好?”
“嗄?”
脸色极端不悦,红唇噘得半天高,惜惜边擦手边低咒着从内房里出来,然而一瞧见正在窗边专心雕琢的季清儒,立刻换上另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跳过去。
“要雕可爱一点的喔!”
停下刀雕,瞥眼瞧了一下内房,“接好了?”季清儒问,很惊讶,因为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
“好了、好了,我说过,断得干净就很好处理。”
“我以为你说的是骨折。”
“一样、一样!不过,我可不负责看顾他到痊愈喔!”
“我知道,但是你最好告诉他的家人,应该如何看护他比较好。”
“我已经告诉过他老婆啦!”
“那就好。”季清儒低眸继续专心雕刻。
“要刻多久啊?”惜惜迫不及待地在他身边绕过来绕过去,好像只要她多绕几圈,他就可以更快雕刻好似的。
“专心的话三、四天,如果一边赶路一边刻的话,可能要半个月以上。”
“半个月以上?”惜惜惊呼。“那、我们留下来等你刻好再上路好了。”
正中下怀!
“好。”嗯,原来要让她打破自己的规矩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嘛!
因为如此,所以惜惜急赶两天就到的路程,他们居然花了半个多月才走完,这时已是三月春未了。
在城门口,惜惜自动停下脚步,把季清儒拉到路旁林间审视他半晌。
“季清儒,从昨天开始你就很沉默,是不是不想回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朱剑门去吧!”能够日夜相处近三个月时间,她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宁愿就这样结束,也不想再见到他痛苦的表情。
季清儒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娘在上官府,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去吧?”
“那也是啦!不过……”惜惜仔细端详他的神情。“再过一段时间是不是比较好?”
长长的睫毛垂下,旋又扬起,“如果是其他人对我说这种话,我会很生气,但是你……”季清儒低低道。“之前你就警告过我这件事,我想这件事你也看得很清楚,即便我老羞成怒也是无意义的,况且你又救过我的命,所以……”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错,看见她我依然会很痛苦,但愈是这样我愈是需要去面对她,面对她已经属于别的男人的事实,我必须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
“你……”惜惜脑袋微倾,若有所悟地打量他。“好像有想开了一点。”
季清儒苦笑。“老实说,在我中毒面临死亡之际,我曾以为就那样死了也罢,省得再面对那种痛苦,但少翼和单伯父是那样为我焦急,而你,更兼程为我赶来,让我考虑到如果我真的死了,娘将会多么伤心,为人子者不该做出如此不孝之事,所以我不能不强迫自己面对这一切,起码为了娘,我的生命仍然必须继续下去。”
惜惜深深注视他片刻。
“你好辛苦,样样都必须顾虑周全,偏偏没有一件事能按照你所期望的进行,明明自己痛苦得想死,却依然无法放松自己,为什么你那样在乎的人却无法反过来为你多设想一些呢?”
季清儒无奈地叹息。“因为她们都是女人,女人天生便需要依赖男人……”
“我听你在说!”他尚未说完,惜惜便愤然打断他的话。“如果我像她们那样,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确实,但……”季清儒的手无意识地抚上惜惜的娇靥,目光赞赏。“你是特别的,坚强、聪明又勇敢,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只是不想轻易屈服而已啦!”他这样一说,她反倒不好意思了,更因他的抚触而抹上两彩红霞。“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上去是那样冷傲,不容易亲近,我想你一定是个自大自私又傲慢的人,认识你之后才知道原来你是个感情丰沛又正直好心的大笨蛋!”
猛然收回手,季清儒双眉不以为然地挑高。“大笨蛋?”
“对啊!如果不是大笨蛋,又怎会被……”一顿,惜惜摇摇头。“呃,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摆脱这些麻烦的!”现在告诉他说是他被设计了,恐怕他也不会信,即使信了也只是徒增懊悔而已。
“呃?”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总之,如果你真的要回去勇敢面对那一切,那就麻烦你自制一点好吗?”她迳自又往城门行去。“喝醉酒除了暂时麻痹神经之外,对消除痛苦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喝醉酒?
脑际忽地飞快地闪过一丝讯息,却又因消逝太快而抓不到重点,季清儒一边随在惜惜后头跟去,一边努力思索着刚刚究竟想到什么了?
跟喝醉酒有关的……什么事?
再次见到凌嘉嘉,季清儒自觉冷静许多,但仍无法抑止心中的痛苦,虽然他表面上看似泰然自若。
原是那样深爱的女人,此刻却只能按捺下痛苦的心唤她大嫂,情何以堪啊!
“大哥、大嫂。”
“二弟,你回来了!”上官宇靖夸张的叫。“真是让我担心死了,说你重伤又中毒,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好人终究有好报,可喜你能安然恢复健康,大哥我真是为你高兴啊!”
“谢谢大哥的关心。”
一旁,凌嘉嘉关怀的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端详。
“二、二弟,你真的没事?”
季清儒吸了口气,硬生生别开自己的眼。“谢谢大嫂的关心,我没事了。”
“可是你瘦了好多啊!”凌嘉嘉呢喃,强自压下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的冲动。
或许是瞧出了她的心意,上官宇靖一步踏过来揽上她的肩,看似关爱,其实是提醒她该谨慎自己的行为。
“伤势刚痊愈自然会瘦点儿,过两天就好了。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噍瞧你,都七个月身孕了,肚子还瞧不真确,身子又这么瘦伶伶的,我让下人给你炖的补品,你到底吃了没?”
凌嘉嘉幽然垂下螓首。“对不起,我吃不下。”
“那怎么行,”上官宇靖怜爱她的心倒是丝毫不假。“要不告诉我你想吃什么,就算是熊掌或凤爪,我也会弄来给你吃,嗯?”
眼看他们当着他的面恩恩爱爱,季清儒的心彷佛被万针穿刺。
“对不起,小弟刚回来,想去梳洗换件衣裳,先告辞了,晚膳时再与大哥好好职职。”
他匆匆忙忙逃走了,这天夜里,他仍忍不住摸来两壶酒喝将起来,不过已然自制许多,轻斟慢饮,酒意浓却不曾醉……
何处相思苦?
纱窗醉梦中。
直至二更天,水烟苑外再度掠来一条黑影,恍若轻烟似的飘进季清儒的寝室。
“我就知道,又醉死了!”黑影叹息地飘至床边,浓浓的酒味弥漫在阴暗的空气中。“谁也瞧不出你平静面具下的痛苦,唯有我窥见你眼底中的情伤。何苦呢?就叫你不要现在回来,晚一些时候又有何妨?”
黑影呢喃着拉上厚暖的棉被覆上他的身,然后在床畔坐下,先喂给他一颗解酒药,再将怜惜的柔荑轻抚上男人因酒意而通红的双颊,幽幽吐出深深的叹息。
“真不懂那女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是那样苦口婆心的劝她,她却无论如何听不入耳;我还去找过你娘亲,希望她能帮我劝劝那女人,谁知你娘亲却只顾自己的安逸,不在意你继父和继兄是否要抢夺你的未婚妻,若是你知道这事,一定会更痛苦!”说到这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