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母女俩人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有先说话。
片刻之后,夏雪缓缓的走到了念恩面前,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念恩隐去眼中懦弱的水汽,满脸倔强的看着她。
一直未说话的米郗儿心疼地拥着唐婉,看向念恩的眼神有些凶狠;“哪儿来的野丫头,简直无法无天了。”
以米郗儿的暴躁脾气,能忍到现在才开口,已是给足主人家面子了。
婉阑站在念恩身后,心中惶惶,小时候,她和念恩经常在宴会上调皮捣蛋,却从没见夏雪生那么大的气,知道这次可能真的把祸闯大了,连忙向一旁的母亲使眼色,齐凝蹙眉,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示意婉阑闭嘴,婉阑急了,祸是一起闯的,绝不能让念恩一人承担。她转身,直直的向何震源跑去,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见:“爸,刚才是我把唐小姐的裙子和餐布绑在一起的,许多人都看见了,不关……”
“你还有脸说。”何震源青筋暴起,冷冷的截断了婉阑的话:“都是我的错,平时什么都灌着你,把你骄纵得这般无法无天。”
婉阑的脸色瞬间涨红,咬咬唇,又委屈的转向母亲,齐凝侧转过头,避开女儿的目光。
“明宇,把她带回家,好好反省反省。”何震源气得脸红脖子粗。
欧明宇连忙上前,揽住婉阑的肩膀,欲将她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爸!”婉阑不甘地叫。
“叫你回家闭门思过听不懂吗?”见婉阑这么冥顽不灵,何震源气极,扬起手便要给婉阑一个耳光,却被欧明宇灵巧的带着婉阑避过。
一群人拥上来,忙着劝解父女两人。
何震源被拉开后,满脸愧疚地走到米郗儿面前,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赔礼道歉道:“不好意思,是我教女无方,让唐小姐受委屈了。”
私语声再次响起,谁都知道何震源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米郗儿面前竟如此卑躬屈膝,可见此人在商场上的地位尊荣。
唐婉再也无法忍耐,她扯着米郗儿的衬衫衣袖,指着念恩,恨恨地道:“不关何小姐的事,刚才是她放的火,还故意拌我。”
“你胡说,刚才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婉阑不服气的上前,欲与她争辩,却被欧明宇拦着。连何震源都惧怕三分的人,欧明宇不想婉阑因为少不更事而轻易得罪,想到婉阑和念恩轻率的得罪了来头不凡的大人物,欧明宇不由打了个冷颤。
何震源阴鸷的眼神一闪,直觉唐婉的话是一个机会,他不想得罪米郗儿,就只有把事情全推到念恩头上,让尹冶去解决这个难题吧。
何震源当机立断的转身,看向欧明宇,冷声问道:“明宇,刚才你就在婉阑身边,唐小姐的话是真的吗?”
何震源的话让欧明宇浑身一颤,他猛地看向念恩,清冷的水晶灯光下,念恩的背影格外孤漠萧索。欧明宇心中一阵纠结,他知何震源为了将自己置身事外,想将所有的过失全推到念恩头上。
“这……我……”
众人见欧明宇语意含糊神情紧张,何震源又语声决绝,明摆着是赶鸭子上架,根本就不容欧明宇说不。
何震源再次问道:“明宇,唐小姐的话是真的吗?”
欧明宇无措的僵立着,手指缩在袖里,指尖不能控制的微微发抖,目光死死的盯着念恩,她的肩膀那样单薄,能经受得住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吗?
想到自己如果服从了何震源的意志会给念恩带来的可能伤害,欧明宇脸上的汗刷的就流下来了,可想到令何震源下不了台的后果,欧明宇更觉得心底发寒。
真实意志与灵魂私欲在彼此拉锯,互相撕咬,互相拉扯……
“明宇!”何震源的声音中隐隐有了怒气。
一狠心,咬牙,掉开目光,欧明宇不敢再看念恩,声音干涩而颤抖地道:“……是……”
那个是字一出口,欧明宇握住婉阑的手情不自禁紧了紧,他听见了自己心中某个地方碎裂的声音,恍惚中更觉得,他听见那个娇小身体里某个地方碎裂的声音。
“明宇!”婉阑惊呼,念恩的身体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原本站在唐婉身后的三个妇人面面相觑,同情而又无奈的看着念恩僵立的背影,人群一阵窃窃私语,气氛渐渐不安。
“我想这其中可能有误会。”突然有个轻轻的声音,如闪电迅速穿透熙攘纷乱的人群,仿佛在热锅里注入冰泉,冷却,平静在一瞬间。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肤色略黑,体格魁伟的男子,尴尬的从唐婉身后的人群中走出,看着唐婉,歉然地道:“对不起啊,刚才看念恩的火点得不太准,婉阑又很着急的样子,就起了贪玩之心,拌了你一脚,没吓到你吧?”
人声再次鼎沸,这人是谁,故意拌人家还一副过意不去的模样,但神情又是那么真切,不像在撒谎。
念恩依然僵立在原地,自从那个是字出口,周遭的喧杂吵闹似都与她无关了,她只觉得疲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在这里又做了什么,乱哄哄的声音与人群让她无法抓住重点,她只想走开,逃离这喧嚣与肮脏,逃离虚伪的粉饰的贵族的华丽,逃离这笑不是笑哭不成哭的锦绣的陷阱,可心里的灼痛,脑海的空白让她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她甚至不能举步。
如果这一刻,能让自己化成灰,无痛无伤的消失在空间里,被人瞬间遗忘,应该会很幸福吧?
婉阑看了那男子一眼,觉得有些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他是谁。
夏雪怔怔地看着那个从人群中突然冒出的男子,也觉得面熟,拼命的在脑海里搜索,蓦地,想起了他是谁,脸色一下惨白惨白,她转头,气恼地瞪着念恩,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想到女儿的顽劣与倔强,指望她主动道歉是不可能的,完美晚宴被破坏令她大感丢了面子,念恩为什么不能为她想想,体谅她的辛苦?为什么不能和别家的小姐一样有大家风范?为什么不能主动给米郗儿一个交代?越想越恼,越想越不能自抑愤怒,她咬牙,戴着硕大钻戒,亮彩晶莹的手狠狠挥出。
“啪!”一个巴掌甩在了念恩脸上。
围观的宾客倒抽一口冷气,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夏雪,作为这次宴会的女主人,在还没弄清楚是非黑白之前便扬手打人,实在有失身份,一些眼尖的人,似乎瞧出些端倪,静默地站在原地。
“夏阿姨!”一声惊呼,从门口传来。
第四十二章
“夏阿姨!”一声惊呼,从门口传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宴会厅门口,只见,中世纪的水晶吊灯下,站着一位衣着华丽高贵,风姿清冷出世的男子。
惊艳与惊讶过后,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这个尊华高贵的男子身上,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念恩,面色沉痛,夏雪那巴掌仿佛不是打在了念恩的脸上,而是打在了他的心里。
叶浅毅厌恶地扫了一眼夏雪,对这样的母亲吝于给予更多表情,直直朝念恩走去,看着优雅从容,却是眨眼间已站到了念恩面前,见她半边脸微肿,半边脸却是血色全无,低垂的眼帘里有太多不易解读的情绪,神色却是漠然的。
浅毅心中一痛,说话的语气却是带着责备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玩火的吗?怎么又玩起来了?有没有烧到自己?”
短短的一个晚上,念恩尝尽了人情冷暖的屈辱,此刻抬头,见浅毅面色焦虑,水晶般的眼眸漾着深沉的痛惜,心中一酸,满心的委屈顿时如洪水出闸,纵身扑入浅毅怀里,抱着浅毅大哭起来。
浅毅心痛地抱着念恩,眼风冷冷扫向夏雪。
夏雪被他的眼神一盯,心无端端的一寒,脸色也难看至极。
众人刚才见念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挨了主人家的打骂也如松柏般傲然挺立的倔强模样,谁能想得到,她说哭就哭,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往浅毅怀里蹭,哭得委屈极了。
欧明宇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深深相拥的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回事?
永毅财团的继承人,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任何时刻都光彩熠熠的王子般的人物,竟会对念恩如此疼宠呵护?他的眼神如此亲昵如此温柔,任谁都可以清晰的看出,被他揽在怀里的这个女孩,对他,很重要很重要。
而念恩,这个他心爱的,却因为内心里如野藤般蔓延的期盼和欲望而不得不驱逐出自己的世界的水晶般的女孩,竟然也是如此自然的呆在叶浅毅的怀里,肢体语言里所展示出的安全感和依赖感,竟是自己和她相处数年来,从未眼见过!
欧明宇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欧明宇更不想相信念恩无意中表露的亲密,不相信叶浅毅神情里无限令他心惊而熟悉的莫名感觉,却不能不在每张和他同样表情的脸上得出自己最不愿接受的答案。
他们认识,并且,交情非凡。
念恩,你到底是谁?
紧紧攥住手中的高脚酒杯,若不是尹家晚宴使用了特制的加厚水晶杯,只怕普通的杯子早已被他在无法控制的震惊中捏破。
一种酸酸涩涩的味道从心里渐渐弥漫,逐步扩散到舌尖,轻轻一抿,却是苦涩的。
念恩念恩,看着你的泪流在另一个人怀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你每流一滴泪,我就远了你一步……
我,做错了什么吗?
……
尹哲气喘吁吁的从门口跑来,没注意到宴会厅里尴尬的气氛,指着浅毅,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有没有搞错啊,跑那么快,念恩不过是恶作剧一下,以前又不是没玩过,用得着那么紧张吗?”
自浅毅出现后,举止一直相当从容,完全看不出当时的急迫。
“怎么哭了?”尹哲突然意识到宴会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看着念恩,问道:“谁欺负你了?”
念恩把脸埋在浅毅的怀中,只顾自己伤心,对尹哲爱理不理。
浅毅心疼的哄着她,语气焦虑却又不失温柔:“先告诉我,有没有烫到自己?”
念恩窝在浅毅的怀中,闷闷地摇了摇头。
浅毅吁出一口长气,强硬的将念恩从自己怀中拽出,身旁,尹哲适时的递上纸巾,浅毅心疼地擦拭着念恩哭花了的脸,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今年都二十一岁了,怎么还像十二岁的孩子,不高兴就放把火吓人家,这次又是看谁不顺眼?”
浅毅的目光越过念恩,却在看到欧明宇的瞬间,僵硬住了……
会场的气氛陷入一片尴尬,每个人都是疑惑而震惊的,叶浅毅作为永毅财团的继承人,自幼就跟随叶永康出席各种酒宴商会,是上流社会备受瞩目的青年才俊。本以为他今晚不会来,谁知不但来了,还一进门就无视所有人,搂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又是哄又是疼的。
夏雪尴尬的站在人群中央,有些不知所措。幸而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众人怔怔地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金光闪耀的两人,走在前面的是一袭深色华服霸气而俊朗不凡的尹冶,深邃的眼眸黑若寒潭,一进门,就带着迫人的卓绝和压力。
尹冶身后,一个中年男子,高瘦挺拨,肤色偏黄偏黑,一头浓密微卷的黑发,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尹冶迫人的气势,让宴会厅里的客人,明显的感觉到气压转低……
第四十三章
尹冶迫人的气势,让宴会厅里的客人,明显的感觉到气压转低。
“怎么回事?”尹冶匆匆地扫了眼被火烧得黑焦的餐桌,皱眉,目光冷冷掠过众人的脸,然后转头,对身后的特助吩咐道:“让人把这里清扫干净,重新布置一下。“
夏雪心中懊恼,刚才只顾着生气,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不一会儿的工夫,会场已经清扫干净,换上了新长桌,铺上暗红色的餐布,各色豪华海鲜料理相继上桌,宴会厅又是一派繁华气象,只是众宾客仍僵立在长桌前,各自沉默着。
几番犹豫思量之后,米郗儿拥着湿漉漉的唐婉,面色从容的走到尹冶面前,几分歉然,几分委屈地道:“尹总裁,今天是你生日,我专程赶来道贺,没想到中途冒出这么个野丫头,一把火不但烧了您寿星公的面子,还将我的舞伴弄得如此狼狈,不知是仗着什么人撑腰,竟有恃无恐,敢到您的宴会上捣乱。“
说完,米郗儿怒瞪浅毅,最近报纸杂志都有刊登浅毅与尹冶不合的消息,这次念恩纵火,浅毅出面维护,很容易让人误解是浅毅指示的。
尹冶拿眼角威严的瞥了一眼宴会厅里的客人,响亮地道:“伟豪,把我的打火机拿来。”
尹冶声音浑厚,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众人不知他想做什么,都是屏息以待,尤其是欧明宇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王伟豪上前一步,恭敬的将打火机递上。
接过打火机,尹冶八风不动的脸上,终于露了一丝笑意,他目光柔和的投向念恩,强硬的掰开她紧抓着浅毅胳膊的手,将打火机塞到她手中。
念恩握着父亲塞来的打火机,不解地抬头,对上了父亲漫溢宠溺的温柔双眼,想起先前夏雪那冰冷的巴掌,心底涌起莫名的酸楚。
尹冶含笑:“真是岂有此理,今天是我的生日,谁这么大胆,竟然把我的小宝贝给惹哭了。”
“阿冶,刚才是念恩任性,竟然纵火,差点烧到唐小姐,这丫头是越来越野了,哪儿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夏雪不能置信地惊呼,见丈夫在这众多显要宾客面前,竟不分是非黑白,有些急了。
尹冶斜睨了一眼唐婉,冷冷地反问:“念恩纵火?她烧了什么?”
“桌子,你没看到一整张桌子都被这丫头烧成焦炭了?……”夏雪无法接受尹冶对念恩的这份溺爱,念恩若是再这般有恃无恐,长此以往,他会害了她的。
“可笑,我女儿在我家烧我的桌子,怎么算是任性?若是有人看到火不会躲,那是她自己的无能,与念恩何干?”
也许是眼泪的缘故,念恩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再也看不清父亲脸上的神情。可父亲慈善的面容,却反复的掠过她的脑海。
“更何况!”尹冶认真的看进念恩因流泪而水光流溢分外红肿的眼睛,怜惜地道:“如果在我的生日会上,念恩都不能随心所欲,那我这大半生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众宾客被尹冶一连串咄咄逼人的反问震得哑口无言,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大闹宴会,穿着朴素的人竟是这次宴会的主人尹冶的女儿,是的,这确实令人难以置信,然而当人们仔细再向那对男女时,突然奇怪起自己以前怎么那么愚蠢,怎么就没看出,念恩眉目清丽,气质高华,站在以风姿卓绝闻名的叶浅毅身旁,气韵上竟毫不逊色,两人全身上下却散发的那种浑然天成的尊贵之气,是怎么装也装不来的。
其中,最最惊讶的要数唐婉了。
唐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炸了锅似的,空白一片!
尹念恩竟会是尹冶的女儿?
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那个整日靠打散工为生,穷酸得连一套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的人,怎么可能是东南亚首富的女儿?
呵呵,笑话,这一定是尹总裁和他们开的一个玩笑,不然,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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