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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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厌-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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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贱易受富贵欺。



    白婉玉原本是前范阳节度使白宏道的女儿,但因为安禄山夺权加之其子安庆绪贪图她的美色而导致白家满门抄斩。



    幸运的是白婉玉被中心的家仆貌似带出了刑场,家仆因为重伤而死,而白婉玉则穿上男装在长安城当了个贫贱的早点饭店的小伙计。白婉玉化名为白万,在长安城潜伏着,白天工作糊口,晚上习武,为的就是待到日后伺机报复玄宗与安禄山。



    万玄达则是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万记绸庄的公子。万公子长相丑陋,最见不得别人长得比他俊,白婉玉长的美绝人寰,穿上了男装更有一种俊逸的气息,自然易受万公子的欺。



    白婉玉所在的早点店铺座落在长安贡院对面,店面寒碜,本是下九流人的饮食之所,不料今日鬼使神差,店中竟先后来了好几位衣着阔绰之人,万玄达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这位万公子是尾随一位黄纱罗裙少女进这酒店的。进店时,店主正忙不叠地伺候黄纱罗裙少女落座,未瞅见万公子的大驾。万公子在县城内素来被人笑脸相迎惯了,哪曾受过冷遇,心中已起了无名之火。正值白婉玉托着菜盘给邻桌上菜,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伸手便将白婉玉推了一把。



    白婉玉措不及防,向后趔趄一步,手中菜碟里的汤汁不小心泼撒出来,溅到万公子的黑缎软底靴的靴面上。万公子哪里肯依,不由分说便上前搧了白婉玉一巴掌,大声喝道:“下贱的东西,敢来找死!”



    白婉玉一见是这位恶少,赶忙放下菜盘,忍气吞声连连陪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取下搭在肩头上的干净抹布,欲弯腰去替他擦拭。



    万公子却不依不饶,一把扯过抹布扔在白婉玉脸上,同时微微抬起右脚,指着溅有汤汁且沾满尘土的黑缎软底靴,冷声叱道:“用舌头舔、净上面的油汁,本公子饶你一遭!”



    “舔?”白婉玉一愣,疑惑地问。



    万公子厉声吼道:“舔,用舌头舔!”



    店主此时已惊惶地赶了过来,边连连向万公子作揖,边急急向竹汶麟催促道:“这是公子爷开恩了,你快……快跪下舔呀!”



    本十分嘈杂的店铺顿时静寂下来,无人再敢吭声。惟有北头酒桌旁一位庞眉直鼻、异乡人装束的精瘦老者与那身着黑色锦袍的俊美书生轻轻哼了一声。



    老者不无好奇地悄声问同桌用餐的一中年食客:“这位公子爷怎么如此张狂?”



    中年食客伸直脖颈凑到老者耳旁,低声说道:“他是长安一霸,有钱有势且又喜舞拳弄棒,在这城里素来骄横惯了,谁敢招惹他!”



    这时万公子又吼了一声,“你舔不舔!”吼声未落已一掌击倒白婉玉。邻桌酒客见此纷纷躲让,自是不敢招惹是非。



    精瘦老者面容一沉,正欲放下酒盏,然而瞬间却又复归平静,端起酒盏呷了一口,目光只朝西侧窗下酒桌旁的那位黄纱罗裙少女飞快一掠。



    此时被击倒在地的宜郎忿忿站起,揩了揩嘴角上的血污,竟大声说道:“公子爷应是知书达喇人,岂不闻‘有容德乃大’之语?适才是公子爷无故推搡小的,致使汤汁溅靴,实非小的之过。小的赔罪在先,乃遵‘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的古训。公子爷怎可逼人行犬豕之事?”



    精瘦老者闻言一愣,两眼精光闪烁,情不自禁低声呵呵笑道:“这小二不惧淫威,凛然有气度;且出口斯文,端的是书香子弟。却不知为何寄人篱下,干这跑堂的营生?奇哉怪哉!”



    老者感慨未了,那边万公子已上前揪住白婉玉的衣领,嘿嘿冷笑道:“你这奴才,真是青蛙剥了皮也想呱呱鸣,竟敢与本公子斗嘴卖狂!本公子偏要你当猪做狗,看你这奴才有何章程!”说罢抬起右掌,一招泰山压顶,生生将白婉玉压跪于地,又将其头颅直往他的靴面按去。



    白婉玉双手撑地,挺直脖子咬牙忿声叫道:“君子不强人所不能!你仗势欺人,豕犬不如!”



    万公子双目一瞪,正欲发力,陡觉肘部关节仿佛有根尖针刺入,整条右臂忽地酸麻开来,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他骤遇这奇异现象,不知其所以然,一下子失措在当场。



    这时只听西侧窗下飘来一声娇甜语音:“公子爷手下留情,切莫伤了奴家的兄弟!”



    万公子这时捺住惊疑,抬头寻声一瞅,却见那身穿黄纱罗裙的妙龄女子已离座轻盈走来。这少女腰如弱柳迎风,面似桃花拂水;且蛾眉带秀,凤眼含情。



    直把寻花问柳成性的万公子看得骨酥心软,适才的恼怒与惊疑倾刻间便飞到爪哇国去了!他本就是为追这绝色少女才进酒店里来的,此时右臂遭此变故,自也不愿再与一个穷酸伙计纠缠。



    他抬起身子,欲拱手施礼,却惊觉举不起右臂,匆忙中以为刚才用力时扭伤了哪根大筋,赶忙摄住心神,只点头哈腰,满脸谄笑道:“小生万玄达今日幸遇小姐,实乃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黄纱罗裙少女抿唇一笑,走到近前,指着又已忿忿站起身来的宜郎,对万公子盈盈说道:“公子爷如此欺负奴家的兄弟,伤了奴家的心,还谈什么三生有幸,只怕是三生有灾吧!”



    万公子见其娇媚神态,只当是玩笑之言,正欲开口,宜郎却在一旁急急向黄纱罗裙少女揖道:“小的不敢高攀!请女客官快点吃饭赶路,不要卷入这是非之中!”



    黄纱罗裙少女瞅了他一眼,娇声笑道:“公子爷就如此可怕么?依奴家看来,公子爷还喜欢奴家欺负他呢。公子爷你说是也不是?”



    万公子虽是风月场中的常客,但从未见过这般无拘无束、婀娜妩媚的少女。现目睹花容月貌,耳闻莺语鸾鸣,鼻嗅馨香芳息,一时间心猿意马、昏昏欲醉,欢喜得只是忙不迭地点头应承道:“自然、自然!”



    少女这时却真的撩起衣袖,露出笋尖般的玉指,面呈微笑,眼溢风情,作势高高扬起手臂,却缓缓向万公子脸颊拂去。



    众酒客一见此番举动,好感之情顿时化为乌有,大都将头扭过一边,自是不屑此少女所为。惟精瘦老翁仍饶有兴趣地盯视着少女的举动,只双目间掠过一丝诧意。



    蓦然,一声惨叫震惊四座!



    惨叫者正是那万公子!



    众人惊诧望去,却见万公子歪脖偏颈,五官与右肩比齐,似乎被人硬将其头颅拧至右侧极处,已失回转之灵;其面如白纸,神情既惊恐又痛苦,欲转脸却只能身随头移,原地转起圈来,形像十分古怪。



    这骤来之变令众人疑惑莫名,均赶紧朝黄纱罗裙少女瞅去。



    然而那少女此时神色却也大显惊惶,正嘤嘤说道:“公子爷为何如此光景?奴家的手尚未碰上你那张小白脸呀,莫非你要躲闪,用力过猛,将这脖颈甩过位了。莫急、莫急,待奴家请人给你搧正了!”转脸便对白婉玉吆喝道:“你过来用力来搧这位公子爷的右脸!”



    白婉玉此刻更是一头雾水,诧异莫名地瞅着万公子的脖颈,摇头答道:“这是搧不得的!”



    少女柳眉一竖,问道:“有何搧不得?”



    白婉玉答道:“女客官有所不知,小的先父乃以医道为业,因而小的略知颈椎病之一二,寻常颈椎疾,用热敷、推拿来顺筋理脉、活血通络即可;重者,则须用针炙、推骨、服药或点穴等法亦可治愈。然公子爷症状怪异,未遇外力,下颏竟陡与右肩并齐,椎骨似已脱臼,并非筋脉扭伤。这种古怪之症应速请郎中救治,巴掌是不能胡乱搧的!”



    众人一听此言,再看万公子嗷嗷哀号的痛苦模样,甚觉这小二言之有理,然又觉得此小二实在迂腐,想万公子那般欺辱于他,此时管他作甚,按小姐吩咐正好打他解气才是!



    大家窃窃私语之际,那黄纱罗裙少女已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唉,你这小伙计竟是烂泥糊不上墙的主儿!本姑娘倒像是卖萝卜的抢了个盐担子——闲操心了!”



    说着转身径自走到西侧窗下的饭桌前坐下。这时另一岁数大点的伙计已忙不迭将其饭菜端上,少女只顾埋头吃将起来。



    白婉玉受其讥嘲,面容顿呈羞愧之色,心中却也恍然大悟,寻思:“原来这女客官看出了我是女儿身,方才才出来打抱不平!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怪异手法,竟使万公子成此惨状?”



    她见万公子侧着脸悲切哀号不止,额头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自是疼痛难忍,不由起了恻隐之心,犹豫一会儿便红着脸走到黄纱罗裙少女桌前,作揖道:“小姐援手搭救之恩,小的感激不尽!尚望小姐再发慈悲,施展妙术救治万公子,相信万公子有此教训,日后再也不会仗势欺人了!”



    少女却沉着脸理也不理,只顾埋头吃饭。那边万公子已被店主横着搀扶到跟前。万公子侧脸下跪,欲伏地嗑头,却偏着脑袋碰不上地面,只得痛苦地边哭泣边哀求:“呜呜……小人有眼无珠,不识仙女大驾。恳请仙女……呜呜……饶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原来万公子在少女挥掌之际,本欲伸脸去触那香指,自以为少女亦是风流女子,端的是打逗调情。不曾想玉掌离面颊尚有半尺距离,陡有一股迅猛劲道袭来,宛如受到重物强烈撞击,脖颈骤然间被生生拧至右侧,稀里糊涂便成此状。



    他虽学了几年拳脚,哪知世间尚有如此奇奥武学,加上先前右臂劲力突然消失,此时也已疑是这少女所为。心里只当此女乃得道狐精,施展了什么妖术来折磨他。痛苦哀号之余亦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此时只得一口一声仙女的讨饶求治,哪敢露出半点不恭!



    眼见他横着身子跪在面前求饶,黄纱罗裙少女嗲声一笑,道:“公子爷可别折煞奴家了,奴家若是仙女,公子爷岂不是下凡的天神了!依奴家说呀,你变成这模样倒是件好事,日后横行乡里、横行霸道、横冲直撞,皆可横得方便、横得自在了呀!”



    众食客有的禁不住喷饭笑出声来,心里均对这少女又敬畏、又纳闷,奇怪她施展了什么手段,怎的这般了得!



    这时白婉玉又在一旁作揖,苦苦求道:“俗话说:十指痛惜皆相似。万公子疼痛难忍,实也因小的之过。小姐抱打不平、惩恶布善,已使万公子迷途知返,请小姐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救公子一救!”



    黄纱罗裙少女依然不与理会,自顾自的吃着小菜。



    这时,那黑袍书生自身后走出来,叹道:“你这伙计别的能耐没有,倒有一副菩萨心肠,外加一张抹过油的嘴皮子!”转脸对那黄纱罗裙少女说道:“这位小姐,你的手段端的有些狠毒……”



    “是你!哼……”那黄纱罗裙少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站起身来,便转身拿起桌上包裹,从中取出一小锭足有一钱重的碎银,付了酒钱,径直走出店门。不一会儿,一阵清脆马蹄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



    黑袍书生一愣,口中呐呐:“竟然是那日坐在轿中的公主……”



    店内众人一直敬若神明般的目睹少女催马远去,这才好奇的掉头瞅向万公子。只有那微眯双目的精瘦老翁神情悠闲地呷了一口酒,咂巴着嘴唇,瞅着窗外官道上消散的灰尘,低声喃喃自语:“好一招‘冥阴拂花手’,好一个刁滑的小丫头,小小年纪竟已不弱于当年的小花蛾!”



    黑袍书生对着侧身跪在面前的万公子厉声斥道:“臭肉炖不出鲜汤,打从大道上见你像赖皮狗一样跟着那位姑娘的马屁股后面撵,我就知你不是个好玩意儿!本想看着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既然这伙计诚心要救你,我就给他一点面子,救你这一遭。日后你若再敢胡作非为,必让你尝尝本公子与众不同的手段!”



    这黑袍书生正是刚刚考完科举的竹汶麟,他一挥袖,亮出手掌,只在万公子脖颈处悬空一撩。



    万公子被竹汶麟挥掌一拂,脖颈内只听喀嗒一声脆响,疼痛竟然大减,现正缓缓将头颅移了过来,又慢慢试了几次,果然运转自如,心中这才如释重负。



    从地上悻悻爬起,知少女驰马远去,低声骂了一句,抬头看见白婉玉,不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心中道:“都是你这小畜牲,让老子受那小妖女凌辱,不宰你实难消心头之恨!”



    他快步走出,挥起左拳直朝店铺面门砸去。哪知拳到中途,肘部又似钢针刺骨,整条左臂竟也陡然酸麻无力,如面条般垂下。



    他惊恐地怔呆在当场,半晌方如梦初醒,哀声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搭拉着双臂哭喊着夺门逃去,情形狼狈至极。



    这一嚷,直把店内众食客吓得头皮发痳、汗毛耸起,怀疑竹汶麟仙法了得,派遗哪路鬼神在此作祟,匆忙离座,纷纷夺门散去。



    惟那位精瘦老者仍在北头那张酒桌旁独斟独饮,一派悠闲神态。



    ————



    白婉玉此时心中颇为苦恼,白日里得罪那万公子,虽蒙黄纱罗裙少女搭救,但那位公子爷岂是易与之辈,日后未必就此罢手。



    这桩麻烦已经不小,然又遇上这位精瘦老者与那位黑袍公子竟是嗜酒如命之徒,自傍晚起便独自坐在酒桌旁,一盏连着一盏细啜慢饮,喝到月亮高挂他也不走,此时已快接近戌亥相交时分,却仍然咂嘴嘬舌,沉浸于酒食之中。只苦了白婉玉一人不得不强打精神呆在一旁伺候。



    该酒店地处闹市,到了亥时才关门打烊。旦有家室的伙计早早回家歇息去了。



    起初,店主知道竹汶麟是个武功卓绝之人,哪还再敢冒犯,只叮嘱白婉玉在一旁照应侍候,自己则躲到后宅不再露面。



    若在往日,白婉玉已在柜台上铺好破毡旧絮,黑咕隆咚中盘腿打座,依照其父生前传授的医家气功心法,运功调息半个时辰,然后再背诵几篇儒家经文进入梦乡。无奈今晚虽疲惫不堪,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守着这店铺,心中自是直感晦气,但她有机会仔细观看那黑袍书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竹汶麟长相卓绝非凡,显然是权势子弟,但不知道它为何来到这家小店来吃小菜。他一身儒雅的气息,眸如星辰,眉似剑、面似刀,很有男子的豁达气息,但偏给人一种静谧祥和的感觉。



    不知不觉白婉玉就看的出神了。



    这老者也确实酒量骇人,从申时喝到现在,那薯干烧酒已灌了两坛,竟不去小解,也不见其迷糊,只有滋有味地独斟独饮。竹汶麟在对面坐着,却也不发一言。



    终于,老者惬意地打了一个响嗝儿,呵呵笑道:“今天老朽算过足了酒瘾,痛快呀痛快!”说着掏出汗巾擦了擦稀疏的胡髭,这才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拎起搁在凳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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