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吗？”这是程思嘉的声音
“是的，有位先生在等你。”
说话声和脚步声逐渐接近，李英俊反而平静下来，对着打开的竹门露出微笑，站起来伸出手：“程小姐，你好，这位是……”李英俊看到了程思嘉身边人高马大很是富态的外国人。
程思嘉显然不怎么好，迷茫的大眼睛下面两个黑眼圈，脸色也比前几天憔悴了许多。
看到李英俊她有点吃惊：“乐总？怎么是你？不是让你叫云雀的父亲来和我谈吗？”
“他不愿意来，也不擅于与人交谈，所以……委托我来的。”
外国人帮程思嘉拉开椅子，扶她坐下，程思嘉叹了口气：“乐总，这位是我先生。我要和云雀的父亲谈的这件事情很重要，我想除了他父亲，谁也没有资格做决定。我会在这里等他，请你联系他过来。”
李英俊招呼了一下侍者：“可以上茶了。”
看着侍者离开，李英俊才说：“程小姐，虽然我没法做决定，但是我可以把你要谈的事情转告他，让他来决定。”
侍者进来，把盘子里的东西整齐的摆在桌子上，一个浑圆的像鱼缸一样的东西架在檀木架上，里面还冒着热气，水中则绽开了一朵白莲；另几样东西就朴素许多了，一壶三盏。
李英俊示意侍者出去，拿起茶壶亲自为程思嘉倒茶：“这是最近很流行的花艺茶，也可以喝，不过味道远不及它的观赏性。”
外国人一脸茫然的看着程思嘉，但是显然他的夫人并没有想给他解释的意思。蒸腾的热气让程思嘉的焦虑平静了很多：“乐总，还记得最后一轮面试的最后一个问题么？我回答的并不是心里想的那个。”
“您……说这个有点冒昧，您是想和云雀一起生活吧？”
程思嘉苦笑了一声：“我表现的太明显了吧？”
李英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您对云雀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心，或者这么说吧，不是云雀，您根本不会来拍什么mv。”
“是啊，是有我的学生跟我提起，说最近演艺界有个女孩儿，和我很像。”程思嘉喝了一口茶：“我二十岁以前，其实是个……不良少女，念的大学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连重点都不是。上网，泡吧，交友，抽烟……”
李英俊静静的听着。
“如果没有意外，以后说不定还会沾上毒瘾……意外是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出现的，我怀孕了。”
原来是非婚生子，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儿，可能也只有抛弃一个途径了吧。李英俊看着程思嘉，对面这个举止优雅的女人，怎么都看不出年轻时也曾经有过放浪形骸的日子。
“我爸爸妈妈知道了非常生气，当时我不理解，现在……”程思嘉又苦笑了。
“是他们把孩子送走的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程思嘉摇头：“我和他们吵架以后就离家出走了，想想那时候挺幼稚的，挺着个大肚子，自己一个人住进医院，非要做流产。可是做不了了，太大了已经。生完了我不敢回家，我没有奶，抱着孩子，走一路她就哭一路，我很害怕……就……”程思嘉哭了：“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那你爸爸妈妈……”
“他们后来把我送出国去了，人家大学毕业出去是读研，我是从本科开始。我在国外的这些年，爸爸妈妈一直在找这个被我抛弃的孩子……”
程思嘉张开发抖的手，仔细的看着：“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子，皮肤是不是也是皱皱的？是不是也有一头稀稀拉拉的小毛儿？抱在怀里的感觉……我全都不记得了……乐先生，你相信有惩罚吗？”
“什么……”李英俊同情又困惑的看着她。
“我到现在……一直没有孩子，没法再有了……”
“你……”李英俊不知道说什么安慰才好，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李英俊喝了口水：“所以才来找云雀吗？”
“我是想做鉴定验证一下的。可是……如果不是怎么办？我喜欢云雀，第一眼见到就觉得她应该是我的孩子，年龄应该也对得上，虽然只和她在一起度过这么少的时光，但对我来说好像她一直都在我身边一样……可是如果不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会活不下去的！”
李英俊审视着眼前的女人。
不会的，其实她不会活不下去……唉。
“那你，怎么决定回美国？今天又……又再回来？”
“其实云雀过的很快乐，既然自己不敢做这个验证，我想就这样看着她就好……可是后来……”程思嘉咬了咬嘴唇：“实话说吧，有人寄了这个东西给我。”
一份化验报告放在李英俊面前。
“这份报告是匿名寄给我的，我不敢做的事情，有人替我做了……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李英俊看着这份亲子鉴定报告。
该来的总是要来，或早或晚而已，这就是他为什么从程思嘉走了以后一直也没法放心的原因。他的公文包里，也放着一份这样的报告，是他在见到程思嘉的第三天去做的。
李英俊现在没有功夫去思考到底是谁寄给了程思嘉这份报告，他看看程思嘉的丈夫：“可是云雀毕竟不是他的女儿。”
程思嘉的脸立刻严肃了起来：“乐总，我只是像你叙述前因后果，还轮不到你来质疑，有什么问题，我要直接和云雀的父亲说，请你把今天的对话转告给他，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眼镜后面的眼神是坚决的，是母亲一定要和女儿在一起的决心，李英俊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了。
“只是转告，乐总不应该这么为难吧？”程思嘉说完了又恍然大悟：“如果我将云雀接走，她就不再是fe组合的一员了。对你们公司会造成很大的损失，不过乐总，我丈夫会赔付给你们，加倍也没有问题。”
“不是这样……”李英俊慎重的选择着词句：“您应该考虑到云雀养父的感受，毕竟……”
“这十年的辛苦我会补偿给他，当然也只限于物质补偿，感情上，你也应该明白，我们没有办法做到，说的再怎么好听都是空话。”
到底是做这一行的，绝对的像0和1一样。
“这样，太残忍了。”
“什么？”
“太残忍了……”
程思嘉品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乐总，你没有什么资格替云雀的父亲说话，我要见云雀的父亲。”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外国人看看李英俊，又看看程思嘉，最后侧过头，俯在程思嘉耳朵边叽里咕噜问了一堆话，程思嘉摇摇头，也叽里咕噜的回话。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的好不流利好不快哉，完全把李英俊当成了空气。
最后程思嘉说完一句话以后，外国人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观赏莲花。
李英俊却勃然大怒。
“程小姐，如果你一定要把一个照顾你女儿十年的人想象成与公司勾结死拽着云雀不肯放手以为奇货可居能大捞一笔的人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就连云雀都不会喜欢你这种心理阴暗的母亲！”
注：以上是英文。
所以当李英俊滴里嘟噜说完了以后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拿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通，拎起了公文包，第一次这样没有礼貌的连告辞都不说就打算往门外冲。
“等等！”
李英俊腿很长，盛怒之下倒腾的也不慢，程思嘉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结了账准备叫一辆出租。
程思嘉急忙跑过去，扒住车门。
“等等！乐总！你觉得没什么和我们可谈的，我们本来也不想找你谈，只要你转告云雀的父亲……等等！”程思嘉看着李英俊：“难道，难道你是……你就是……”
八十八。不能自已的悲伤
李英俊直到晚上才回来。
回来以后他一头扑倒在他平时爱惜若珍宝从来轻坐轻躺的床上。
“爸，吃过了吗？”大乐正在洗衣服，头也不抬。
“嗯。”其实李英俊没吃，但是他实在没有胃口。
二乐越过三乐探过头来：“爸，今天这样就叫约会，是不是？”
三乐说：“出去了很长时间啊，爸你和程小姐都做了什么哦？”
五乐说：“感觉爸很累的样子。快虚脱了。”
“嘶啦！”大乐的手木然张开，大乐呆呆的看着手里被搓破了的衣服，又回头看看李英俊。
躺在床上的李英俊还没想好应该说些什么，正沉默不语的时候四乐开口了：“啊，大乐，我的衣服！”
“对不起。”大乐说。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二乐三乐五乐迅速的爬到四乐的床上汇合，看着大乐嘁嘁嚓嚓：“大乐竟然说‘对不起’哎！我好像很久没有听到了……不对，我从来就没有听到过！”
“如果你很喜欢这件衣服，我再给你买一件好了。”大乐又说。
“啊？大乐说什么你听到了没？”
四乐眼泪汪汪的提心吊胆的看着大乐：“大乐，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呀，即使没有及时的跟你说程阿姨的回答，可是，可是，对不起……呜……”
“我没有怪你呀。”大乐冲四乐咧嘴，又露出了恐怖的微笑。
几个孩子在床上面面相觑，最后一起说：“我们还是睡觉吧。”四个人从来没有那么乖的躺在床上，蒙上被子。
李英俊继续沉浸在不能自已的悲伤中。
先是四乐，如果二乐、三乐和五乐他们的父母也出现了呢？他们也要离开的吧？毕竟……还是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一起好，因为以前长久的分离，也肯定会用全部的爱和力量来补偿——就像程思嘉那样。
大乐，大乐……即使没有你的父母来找你，你也长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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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乐晾衣服，晾着晾着回头：“爸。”
李英俊慌忙的擦去了眼泪：“嗯？”
“你……你和……程思嘉很顺利吧？”
“嗯……不是很……顺利……”以李英俊目前混乱的心情完全无法领会大乐说的这个“顺利”是什么意思。
“哦。”大乐继续忙乎，而李英俊爬起来坐在门口看大乐晾衣服。
“大乐。”
“嗯？”
“如果……有一天……我……离、离……”
“离什么？”
“没什么。没事。大乐，你晾吧。”李英俊看着大乐，温和的笑。
“哦。”
外面冷的很，尤其还是夜里。
大乐晾好了衣服，陪着李英俊坐在门口，两个人的鼻头都红了，呵出来一阵一阵的白气。
“爸。”
“嗯？”
“其实……我……我们……”
“你怎么了？”
“我们……你不用担心我们啦。”大乐吸了一下鼻子，故作镇定的看着别处。
“傻瓜。”
大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回头重重的捶了李英俊一下：“叫你不用担心我们你还说我傻瓜！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叫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嘛！程阿姨如果只要你和四乐两个我和二乐他们都不愿意成为爸的障碍的啊！爸自己也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多不容易啊，叫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啊！你才傻呢为了我们弄得约会不顺利到自己偷偷哭泣的地步都说了叫你不用担心我们啊！”
“大乐，大乐！”李英俊握住大乐的拳头，低低的说：“大乐，这句话，你说了五次了……”
“啊。”大乐看着李英俊，两个眼睛眼泪花花的，可还是扁了扁嘴，也不知道是哭着笑还是笑着哭，总之神情很怪异：“笨爸爸，不说这么多次你怎么能记得住……”
“我又不是一直笨，不是在你面前……”李英俊心里嘟囔着，看着大乐。
在你面前……
李英俊猛地晃脑袋：“不对不对，大乐，你刚才说什么？障碍啊，喜欢的人啊，约会啊？你说什么呢？”
“哎？”大乐眼睛下面还挂着两滴泪珠，很愕然的看着李英俊：“你不是喜欢程思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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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乐轻轻给四乐盖上了蹬开的被子，重新走到外面，在李英俊身边坐下：“原来，是这样。真是没想到……”大乐说完，把脑袋埋在胳膊里，不吱声了。
李英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爸，四乐，不能不走吗？”
“我也不想。大乐，虽然我只是，只是……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们，四乐是我的女儿，我从来都是这么想的……”
李英俊叹了口气，程思嘉把他从车上拽下来以后又聊了很多，说是“聊”，不如说是软硬兼施的“逼迫”更加合适。
“您作为父亲难道不能体会一个母亲的感受吗？”
“我和云雀分开十年了。”
“如果是我的话可以让云雀接受最好也最自由的教育，不是比现在这样的生活有前途很多吗？”
这是软的。
“寄这份鉴定给我的人，建议我通过法律途径，不过不到最后我不会采取这个方法的。所以希望您能配合一个母亲的请求。”
“孩子都是收养的，如果只有云雀一个，那我也没有办法，可是我查过了，听说您收养了五个！收养孩子是有明文规定的，您这点就是上法庭打官司我也胜算在握。我希望您别逼我走这一步，我不想云雀受到伤害！”
这是硬的。
“大乐，如果要闹到上法庭的那一步，即使能把四乐留在我们身边，也会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更何况……”李英俊挠了挠头：“如果真的打官司，我的确一点胜算也没有。”
“所以，你……”
李英俊笑了：“其实四乐和程小姐在一起也很开心啊，我从来没看见过她这样的笑容。如果是妈妈的话，相处短短几十天，都比一两年、十来年要亲密吧？”
“爸，你说的酸溜溜的哦。”大乐别过头去，丢了一块手巾到李英俊的怀里：“还有，眼泪擦擦再说这么嘴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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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露看着李英俊和大乐。
李英俊瓮声瓮气的说：“你看什么？对大乐说那么多有的没的，还没找你算账。”
“哎啦哎啦，大乐都跟我说过了。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嘛，原来还是被依赖情结……”
“咳咳。”大乐脸色很差，不停的擦鼻子。
大冬天两个人蹲在外面彻夜长谈的结果就是他们都感冒了。
“好浪漫啊！”高露的手握在一起：“冬夜里面一起看星星！”
“浪漫个鸟。”大乐吸着鼻子。
“原来不是，那是什么？”高露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
“什么什么？”李英俊按着太阳穴，重感冒让他脑袋又晕又疼。
“最近大叔烦躁的原因啊！”
李英俊和大乐互相看了一眼，都摇摇头：“没什么原因。”
李英俊认为这是自己的家事，实在没有必要牵扯别人。尤其是高露的性格，知道了以后不去找程思嘉吵架才怪，最关键的是……他还没有和其他几个孩子说开这件事情，说起来，怎么说出来，也是个问题……
“你看你看，大叔又露出苦恼的样子了！”
“高露，走啦，别这么追根究底好不好！大叔，再见！”
看着门关上，李英俊终于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大乐，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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