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是没用，把事情搞得这么糟，怎么收拾呢？武威正在埋头反思检讨，苦寻良策，突然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抬眼一看，只见两个染着黄头发的小青年叼着烟、缩着脖子、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他面前，还一晃一晃的，一看就不像是好东西。武威猛然清醒，意识到了危险，悄悄伸手在身后一摸，摸到一块砖头握在手里。
这时，一个家伙上来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说：“哥们，借点钱花花。”
“没有。”武威说着站起来，一把推开那小子。
“真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直站在跟前的那个家伙说着把烟头狠狠地一摔，挥手就是一拳。
武威左手一抬挡住了打来的拳头，右手就一砖头，照着那家伙的脑门就拍过去，嘴里还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只听“哎哟”一声，刚刚还飞扬跋扈的家伙抱着头倒在了地上。另一个看大势不好，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快来人呀！”
武威没有追赶，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家伙，呵斥道：“起来，别他妈装死。”
那家伙显然没死，抱着头还在不停地叫唤。武威蹲下来一看，只见他血流满面，表情痛苦，看来伤得不轻。这家伙抗打击的能力也太差了，就这还想干坏事？自己并没有使多大的劲呀，怎么这么大的杀伤力？武威担心这家伙失血过多，惹出大麻烦，于是扒开他的衣服，从衬衫上扯下一条布来，根据在部队学的野战救护知识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打电话叫120。
此时，一辆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疾驰而来，停在武威面前。车上下来几个警察，还有刚才跑掉的那家伙。警察看了看地上的伤者，又简单问了问武威情况。不一会儿，120救护车也来了，医护人员把受伤的家伙抬上车送往医院。武威和另一人则被警察带到派出所询问、做笔录，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才回家。
第二天是星期六。武威还没起床，手机便响了起来，一看是杜大凤的电话号码，摁下接听键，马上传来了她的声音：“武威，你没事吧？”
“我很好，没事。”武威懒懒地说。
“昨晚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看你精神不太好，有些担心。”电话那端说。
“谢谢你的关心。你有什么事吗？”语气淡淡的。
“没事。”
“那再见。”
挂了电话，武威继续补充睡眠，昨晚回家太晚了，还没睡好。和小混混打了一架，倒把他的脑子打开窍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想清楚了，今后绝不再掺和徐明理和杜大凤的事。他们分手也好，不分手也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至于徐明理对自己的态度，爱咋样就咋样，反正该死鸟朝上！
好像成心跟他做对一样，没过几分钟，手机又响了。武威一听，是派出所民警老郑的电话，请他去一趟。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麻烦来了。要是谈说医药费和赔偿，一分钱没有。武威一边想一边起了床，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连饭都没吃。
果然不出所料，武威到了派出所一看，那个没被他一砖头拍死的小混混带着家人早已等候在那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免不了大吵一番，民警费了半天劲才让双方坐下来。谈到医药费和赔偿问题，一方狮子大开口，一方打定主意一毛不拔。民警连吓带哄、耐心劝说，对方才不敢再提赔偿，武威也同意出一千元钱的医药费。
这是什么世道，自卫还击还要赔医药费！出了派出所，武威还愤愤不平。 。。
第十六章 流放岁月
武威觉得，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也特别漫长。
在年终总结大会上，武威受到了不点名批评。厅长说，有的干部不是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而是用来琢磨领导；不是团结全体同志，而是拉帮结派，搞小圈子；不是严格遵守财经纪律，而是利用公款游山玩水。这种不正之风必须坚决刹住，不能让它影响党和人民的事业，影响政府和农林厅的形象。
会后，孟处长又找武威谈话，对他进行教育帮助。孟处长说，徐厅长对宣传处的工作很不满意，在厅长办公会上发了火。对此，我负有主要责任。究其原因，可能有人告状，说宣传处以考察学习为名，组织人员到海南游山玩水。厅长要求写出考察学习报告，考察了什么，又学到了什么，一条一条列举出来，看看是真考察还是假考察。这都怪我们当初考虑不周啊，要好好吸取教训。
武威没有申辩，也无从申辩。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他懂得一个道理：领导永远是正确的，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不服气还不行。你越申辩，所受到的打击就会越重。就像小孩跟大人顶嘴一样，说得越多受到的打击越狠。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如果心理素质再好一点，可以先扇自己几个耳光，再把自己痛骂一顿，痛哭流涕地检讨自己的错误，请求领导给自己一个改正的机会。武威还没修炼到这样的境界，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其实，他对此早有预感，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徐明理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这一天早晚会来的。海南旅游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不在这事上找茬，也会在其他事上找茬，挨批是逃不掉的。武威有自知之名，知道自己并非圣人，毛病多的是，领导要想抓还是能抓住的。他认为，让领导撒撒气也是做部属应尽的责任。为领导分忧解愁嘛，不算多大个事，他并不感到特别的委屈。他想，如果徐明理只是这样敲打他一下就能过关，他也就认了，谁让自己官小呢！
让武威心怀愧疚的是，他觉得自己连累了宣传处，让全体同事背了黑锅。他诚心诚意地把责任全部承担下来，说自己对不起孟处长，对不起宣传处的同志们，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反而连累了大家。孟处长被他说得都有些感动了，安慰他要用长远的眼光辩证地看问题，把厅长的批评变成工作的动力，好好干，前途还是光明的。
根据厅长的指示，武威补写了考察报告，强调了考察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心服口服地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并表示虚心接受批评，坚决改正错误，在今后的工作中严格要求自己。他觉得自己的检讨是很深刻的，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能打动，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自从发誓不再掺和徐明理和杜大凤的事之后，武威见徐厅长的次数大大减少。他一改以往千方百计接近领导的作风，采取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甚至还有意回避，以免领导看见他引起新仇旧恨。偶尔碰到厅长，他也是老老实实的，尽量少开口。厅长则一如既往，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好好”，并没有什么另外的表示。杜大凤那里更是断了联系，也不知道这对狗男女现在关系怎么样了。
武威突然觉得清闲了许多，事情也没那么多了，工作也没那么忙了，有很多的时间供他上网浏览新闻，思考国际国内大事。什么美军在阿富汗南部山区和塔利班武装激战，什么伊朗问题、朝核问题、世界金融危机，什么房价上涨、民工荒等等，他都要研究一番。他甚至买了毛笔、字帖，准备苦练书法，争取成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法家。他的生活也变得很有规律，每天按时上下班，回家后有时也上街买买菜，甚至下厨施展一下自己的厨艺，和老婆的关系更加融洽了。他也有空关心儿子的学习和成长了，常与儿子讨论理想、前途等等人生问题，为儿子指明前进的方向。
武威终于明白了，原来事情都是自己找来的，无求无欲则无事。淡泊宁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遥远，只不过自己平常被利欲遮蔽了双眼，体会不到罢了。所以，失意者常常具有宁静淡泊的高尚情操，春风得意的人则只有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
但武威的内心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一种无形的压力无时不在考验他的承受能力。他感觉到许多人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第一个便是老领导关鸣宇。关主任一直误以为武威是厅长的人马，对他向来十分客气。这一次纸老虎被戳破，露出了真面目，关主任对他冷淡了许多。那天在走廊上碰见，武威巴结地叫了声“关主任”，关主任却装着没听见。其次是方秘书，以前两人称兄道弟，关系很好，现在方秘书也跟他划清了界限。武威有事找他，他总是打官腔，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就连处里的那几个家伙对他也是敬而远之，像躲瘟神一样，对他布置的工作总是采取阳奉阴违的办法来对付。
只有两个人对武威态度没变，始终一如既往。一个是张求仕，另一个是袁伟。
张求仕果然具有名士风范，对上不巴结、不献媚；对失意者也不落井下石，还给予同情和安慰。有一天，张求仕来武威办公室串门，评点了一番厅里最近的新动向，然后关切地对武威说：“武威呀，老兄我可提醒你，现在有许多不利于你的小道消息。你可得小心点，有好多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谢谢老兄的提醒。要看就让他们看吧，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武威无奈地说。
“你说你也是，得罪谁不好呢，偏偏得罪了老板。你不是老板的人吗，怎么搞成这样嘛？”张求仕为武威惋惜，又感到不解。“不过也不要太在意，大不了不干这个副处长。一个副职又没啥实权，当不当无所谓，不当还落个清闲。”
一番话说得武威颇为感动，对张求仕的印象大为好转。
袁伟是大家公认的厅长心腹，但并没和武威划清界限。他俩虽然没有一起扛过枪，但毕竟是一起同过窗、分过脏、嫖过娼的，其深厚情谊非一般人可比。
有一天中午，两人相约去小酒店喝两盅。袁伟现在已经不给厅长开车了，正儿八经当副处长，有事没事喜欢喝两口，好像要把当司机时少喝的酒补回来。
几杯酒下肚，袁伟说：“老武呀，上次我跟你怎么说的？叫你离那个女人远一点，小心引火烧身。你不听是吧，现在麻烦来了，你等着倒霉吧！”其他人以为武威挨批是因为公款旅游，只有袁伟明白这其中的道道。
“袁老弟，你冤枉死我了。你老兄我是那种没出息的人吗，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
“哪你说说，怎么回事？”
武威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希望袁伟能把自己的冤屈上达老板。他说：“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知道老板误会了，给他解释他也不会听。你看有没有办法帮帮我。”
“老武呀，你多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把事办成这样呢！现在老板和那女人关系僵着呢，看来好不了啦。等他心情好了，有机会我给他解释解释。但你不要抱太大的指望，他可能也不会听我的。再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等死呗！”武威忿忿地说。
但等死的滋味是不好受的，还不如斩立决来得爽快。
武威战战兢兢，终于度过了春节前的这段日子，居然毫发无损，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增加，用事实证明一夜愁白头可能只是一个传说。只是他微微凸起的将军肚缩小了许多，脸上也显出些轮廓来，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潇洒。有人向他请教减肥秘诀，问他用了什么办法，怎么效果这样好。他只好硬充好汉说：“心情好，身体自然就好。除了少喝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前半句名不副实，后半句倒是实话。武威这段时间外出吃喝的次数确实大大减少，酒也少喝了许多。
武威过了一个廉洁的春节，一个革命的春节，一个移风易俗的春节。他既没有去烧香拜佛，也没有去送礼行贿，更没有收受别人的钱财——主要是没人干这种明显亏本的买卖。手下的那几个家伙，一个个精得跟猴似的，看他这倒霉相，恨不能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与他断绝私人关系，表明自己坚决团结在以徐明理为首的厅领导班子周围的决心，谁还会瞎了眼来跟他套近乎呢？
厅里的领导和同事，武威一个都没有去拜访。徐明理那里没有去，杜大凤那里也没有去，其他的更不用说了。收到祝福短信他就回，没收到他也不主动发，颇有人不理我我不理人的架势。
春节假期后的第二天，宣传处召开全体人员会议，但却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人事处余处长，另一个是办公室赵副主任。武威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
孟处长抱病主持会议，说了几句套话便请余处长宣读文件。
余处长说：“下面，我宣读任免通知。根据工作需要，经农林厅党组研究决定：任命赵文海同志为宣传处副处长，武威同志为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副调研员。免去赵文海办公室副主任职务，免去武威宣传处副处长职务。”
武威虽然有挨批的思想准备，但没想到会把他的职务撤了，还要发配到什么野生动物救护中心！而且偷偷摸摸的，事先也没和他谈心。徐明理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欺人太甚！农林厅又不是他们家的，他想怎样就怎样？武威血往上涌，愤怒像野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好像要打架一样，连新任宣传处副处长赵文海表决心的话都没听见。
接下来轮到武威讲话，他却没有反应。孟处长不得不提高声音再次提醒他说：“武威同志，你有什么说的没有？”
一个被免职流放到二级单位的人，难道还要他感谢领导的特别关怀？武威努力压制心底窜起的怒火说：“我对这个决定持保留意见。谢谢宣传处的同志们对我的支持和帮助。谢谢大家。”
孟处长一看气氛不对，急忙发表了总结讲话，生怕武威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孟处长首先对厅党组的决定表示拥护，其次对赵文海同志表示欢迎，第三对武威同志表示感谢。言简意赅，一改机关繁文缛节的传统作风，颇有军人简洁明了的风范。
孟处长一讲完，客气地征求了一下余处长的意见，便宣布散会。然后请武威到他的办公室，两人关起门来长谈。孟处长说，他对武威这两年的工作总体上还是满意的，称赞他勤奋肯干，工作有思路、有创新，而且效果也十分明显。但考虑问题不周，计划性有待加强，尤其是不善于团结同志。有许多人对他的工作作风和工作方法有意见，在年度考评中得票比较低，年度考评不称职，所以厅党组决定调整他的工作和职务。
武威知道孟处长是为了撇清自己，他也知道这事确实和孟处长、宣传处没有什么关系。于是对孟处长说：“处长，你是我的好领导、好兄长，是不会害我的。我并没有怪你，我知道这事是谁干。”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武威想：既然他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他决定给徐明理打个电话，提醒他不要欺人太甚，别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其他不说，就凭生活腐化、包养情妇这一条，他徐明理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武威知道，仅凭养情妇这一条，要想告倒徐明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当今世界，对于成功男人来说，谁没有几个红颜知己呢？他们也并不怕别人知道。因为这种事，如果不是情妇反水，别人也难以找到证据，组织也不好断定，结果常常是不了了之。武威之所以信心十足，是因为他握有铁证——徐明理和杜大凤生的儿子。不怕徐明理不承认，只要一作亲子鉴定，一切便会真相大白。徐明理老谋深算，没想到被武威抓住了软肋。
武威知道，这样做不是那么正大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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