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当省长的公务员不是好公务员的- 第33部分

　　“你好，杜主任吗，我是武威呀。我在你们单位的大门口。”他说，然后停下听了听，又说道：“不啦。我没什么事儿，只是经过这儿，顺便看看你，好久没见了。有空没有？咱们到咖啡馆聊聊。”停顿了一下，他说：“嗯。好，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武威横穿马路，进了一家叫好美味的咖啡馆，挑了一个僻静的座位，要了一壶茶，一边抽烟一边等待。喝完两杯茶，也抽了好几支烟，仍然不见要等的人。但他心情好，一点也不着急，一边翻阅咖啡店的杂志，一边耐心地等待。

　　过了好长时间，一个漂亮女人款款走进咖啡店，径直来到武威跟前，说：“哎呀，真是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原来是杜大凤。

　　“哪里哪里，我又没有事，闲着也是闲着。倒是打扰你上班了。”　武威边说边给她让座，又叫服务员再上一杯咖啡。

　　杜大凤在武威对面坐下，说：“不用不用，我也喝茶吧。”

　　“你不是喜欢喝咖啡吗？不用跟我客气。别的不好说，请你喝一杯咖啡还是请得起的。”

　　听武威这么说，杜大凤也不再坚持，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让你破费，无功不受禄嘛。你看，答应给你帮忙的到现在也没帮成，老徐又调走了。真是不好意思得很。”

　　“你说哪里去了？别说你帮过我的忙，替我说过那么多话，就算什么都没有，凭咱们的友谊，难道我就不能请你喝杯茶？调动的事别说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天要亡我，非人力可为。”武威说得十分悲壮，颇有些誓死如归的英雄气慨。

　　杜大凤被武威的表演感动了，安慰他说：“武威，你没事吧？想开点，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看我，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么多年不是也过来了吗？不要这么悲观，肯定会有机会的，只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嗯？”说着轻轻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

　　仿佛被电流击中一样，武威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漫过了所有的心理防线。他一把抓住杜大凤的手说：“大凤，我不是在意我的调动，而是在意你。你懂吗？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别说了，武威。我知道，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杜大凤用另一只手捂住武威的嘴说，“有许多事情做错了是没有机会改正的，只能将错就错。我们是小人物，改变不了命运，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不过，认识你我还是很高兴的。”

　　“大凤，……”武威想说什么，又出不了声，呜呜呜的含混不清。

　　“武威，对不起。我要去接儿子，不能陪你了。再见。”杜大凤说罢松开武威的嘴，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抓起自己的包匆匆走了。

　　目送杜大凤远去的背影，武威颓然坐下。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武威仍然一如既往地像笼中的鸟儿一样，日子过得闲适、优雅而又富有文化艺术气息。每天上班除了上网看报、喝茶聊天之外，他依旧勤练书法和摄影。书法是一门高雅的艺术，既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又能提高艺术修养；摄影也是一门艺术，除了具有上述的功能之外，还能够锻炼身体，到处走马观花，亲近自然。这两门艺术最大的共同点是：能够消磨时间，特别适合退休人员和像武威这样的公务员。

　　有一天，武威在附近的湿地保护区拍摄迁徙的鸟儿。在明媚的阳光下，置身花香鸟语之间，看着天上长长的雁阵、沙滩上翩翩起舞的仙鹤、水中悠游的野鸭，仿佛仙境一般，好不舒适悠闲。正当他陶醉于大自然之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是袁伟打来的，说是老干处缺少人手，问他愿不愿意去。

　　老干处是农林厅政府职能转变最早、最好的处室。真正做到了服务为主，深受广大退休老干部的欢迎，一直是厅里的先进单位。年年受到表彰，锦旗奖状挂满了一屋子。奇怪的是，这么一个优秀先进的集体，却不是大家心向往之的地方，常常避之犹恐不及，所以人手一直不够，尤其缺乏年富力强的干部。不像其他的处室，总是人满为患。

　　武威没想到袁伟给他找了个这样的好单位，心里十分犹豫。去吧，老干处还不如救护中心悠闲自在。在救护中心，不管是资历还是职务，他都是名列前茅的，算得上是大佬级的人物，属于光拿钱不干活的那一类。虽然没有一点职权，却也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工作完全靠自觉。最重要的是，除了喝茶吃饭，他也没发现有什么需要他亲自动手的工作。老干处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快退休的人，在那里也是小字辈，随便一个退休干部都比他资历老。老干处的陈处长，五十多岁了，满头白发，再过两年也该退休了，老干部们成天“小陈小陈”地叫着。武威比“小陈”还小，要真调去了，保不准老干部们要叫他“小小武”了。更要命的是，老干处除了司机，现在只有三个人：一个处长，一个副处长，还有一个调研员，哪一个都比他资历老、年纪大，他是最年轻的老同志。

　　不去吧，救护中心实在是不方便。上班远不说，连厅领导的面也见不着，更别说什么机会了。领导都不认识你，怎么会用你呢？这对信奉不想当省长的公务员不是好公务员的武威来说，无疑是极大的痛苦和折磨。他虽然没有当省长的远大理想了，但仍希望退休前能调上一级，至少弄个调研员干干。

　　另外，武威还担心错过这次机会，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调回厅机关。犹豫再三，考虑了两天，他才下了决心：先调回厅里再说。毕竟在机关要方便许多，至少能够见着厅长。万一走了狗屎运，说不定也能谋个一官半职。于是，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袁伟。

　　铁哥们就是铁哥们，袁伟的办事效率很高，一天也没让他多等，当即通知他第二天到老干处上班，文件以后再发。

　　武威到主任办公室向苏主任告辞的时候，苏主任显然已经接到了袁伟的通知，十分热情地向他祝贺，希望他到了厅里不要忘记救护中心的弟兄们，经常下来视察视察。武威说，忘了谁也不会忘记苏主任，感谢主任对他的关心照顾。有用得着的时候，打声招呼，一定尽力报答。

　　晚上，苏主任设宴为武威饯行。为了表达深厚的革命情谊和依依惜别之意，苏主任没有安排在食堂进行，而是专门在市里订了酒店。

　　一下班，大家直奔酒店，按惯例依次而坐。苏主任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武威表示了衷心的感谢，同事们举杯祝贺。喝的还是救护中心特产的虎骨酒，也许是心境不同，武威觉得这次的酒比第一次喝的时候有劲，让人有一种虎虎生风的感觉。场面很热闹，大家喝得很尽兴，至晚方散。

　　第二天，武威到老干处报到。走进农林厅大院，他发现景物依旧，人亦依旧，连门口的保安都是老面孔，并没有物在人非的感觉，仿佛他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在办公楼的大厅里，他终于发现了新变化：宣传栏上徐明理的大幅彩色照片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新厅长邱如海的光辉形象。武威这才确认：农林厅已经改朝换代了，不再是他离开时的农林厅。徐明理的农林厅已经不复存在了。“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他没有李后主的哀伤和惋惜，反而有一种欣喜之情，好想翻身农奴一般。

　　为了方便服务对象，老干处设在办公大楼一楼。武威找到处长室，轻轻敲了敲门。“请进！”里面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他推门进去，只见一个人正在给窗前的花草浇水，于是说道：“陈处长，我是武威，来向你报到。”

　　“欢迎，欢迎！”陈处长放下喷壶，一边忙着让座，一边忙着找纸杯给他倒茶。武威赶紧从他手里接过纸杯，自己从饮水机接了水。

　　陈处长是老干处最合适的形象代言人。人们见了他，自然就会想起老干处来。他五十多岁，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像。头发不仅花白，而且还少，稀稀拉拉的像戈壁滩上的荒草；满脸皱纹，好似黄土高坡上的沟沟坎坎；身材矮小，干干巴巴的没有几两肉。一点不像五十多岁的样子，倒像是七十多岁的老头。他这模样，要是不当老干处处长，那真叫是浪费人才，有违老天的旨意。由此可见，农林厅的领导们还是知人善任的。

　　陈处长站在门口，冲外面叫道：“老郑、小谭，你俩来一下。”

　　少顷，从外面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武威一看，都认识，急忙站起来打招呼问好。

　　老郑叫郑治，也是个老头，五十来岁的样子，但看上去比陈处长要年轻许多，其实他俩年纪相仿。他是老干处的老人，以前当过副处长，前几年升为调研员，算是解决了正处级，可以安安心心等着退休了。

　　小谭不小，是位女同志，比半老徐娘还老些，是位大妈级的人物。她是农林厅知名的模范，省三八红旗手，以孝敬公婆著称。她的前夫也是农林厅的干部，据说因积劳成疾，英年早逝。那时的小谭还是真正的小谭，三十多岁，正是含苞怒放的年纪，人也长得不丑，又是省直机关的干部，按说梅开二度是顺理成章的事，也是一件容易的事。谁知她开出的条件令许多如意郎君止步不前、知难而退：她不仅要带着孩子，还要带着公婆一起嫁。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缺老婆的本来就少，缺老婆又缺父母的更是少之又少，加以普遍缺乏商业意识，这种娶一搭三的好买卖竟然没人愿意干。有人劝她说，每月给老人一笔生活费就行了，并不一定非要住在一起。她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断然加以拒绝。直到两位老人先后辞世，才把自己嫁了出去。此时，小谭年华已逝，年过四十，早已不是风韵犹存的少妇了。

　　原来，她前夫老家是农村的，在家是独子，但并非独生子女。上有一姐，下有一妹，均已成婚，只是家境不太好。公婆遵循养儿防老的传统思想，把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儿子身上，省吃俭用供他读书，指望着晚年有个依靠。儿子也争气，读完了大学，留在省城工作，娶妻生子。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一心盼望着到省城和儿子一家过含饴弄孙的幸福生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儿子年纪轻轻的没了。晚年丧子，哀莫大焉。更让老人悲哀的是，下半生没了依靠。

　　就在老人不知所依、万分悲痛之际，儿媳却秉承亡夫遗愿，承担起赡养公婆的重任，把老人接到省城同住，侍奉如亲生父母。老人看到儿媳对自己比儿子活着时还好、比女儿还亲，大为感动，在家属院四处夸耀。于是，小谭名声大振，为大家所熟知。

　　当时，本省有人在南方做了一些坏事。经当地媒体报道后，本省人勤劳朴实的光辉形象被损毁殆尽，几乎成了恶人的代名词，甚至有企业招工时列出了本省人除外的条款。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时任省委书记指示宣传部门，加强正面宣传，重塑本省在全国人民心中的形象。于是，有关部门开展了感动全省人民的十大人物评选活动。小谭的动人事迹被挖掘出来，本人也被推荐参加了评选，并当选为首届十大感动全省的人物。新闻媒体进行了广泛的宣传报道，各种荣誉也随之而来。时任厅长徐明理脸上有光，大为高兴，于是提拔她任老干处副处长，也算是发挥其所长。

　　陈处长说：“大家都认识，我就不介绍了。小武同志调到我们处工作，是厅党组对我们老干部工作的关心和支持。我考虑了一下，小武年轻，工作能力强，要多承担一些任务。小武，你没意见吧？”

　　陈处长一开口，武威便从老武便成了小武。已经好久没人这样叫他了，听起来还有几分亲切。不过，这也意味着今后处里的重活、累活，没人干的活，就全是自己的了。没办法，谁让自己是老干处最年轻的呢？他看了看三位领导，一个比一个德高望重，年龄加起来起码在一百六十岁以上。即便算上他，老干处的平均年龄也是农林厅各处室里最高的。

　　“没有，没有。处长，你尽管安排。我保证不讲价，认真向三位领导学习，努力完成组织分配的工作和任务。”武威表决心似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小武不愧是转业干部，觉悟就是高。”陈处长说，“我的意思呢，今后由小武负责档案和管理活动室。老郑、谭处长，你俩看行不行？”陈处长很有*意识，征询两位的意见。

　　“行，我没啥意见。”老郑爽快地说。

　　活动室是老干处的主阵地，关系到老干部们的喜怒哀乐。他们没事每天总要来转一转，聊聊天，下下棋，打打球，就像上班一样。不同的是，他们比上班来得晚，也走得晚，总是估摸着家里晚饭做好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如果玩得兴起，往往还要加班。害得管理活动室的人也不能按时下班。

　　活动室本来由老郑管。成天为那帮老家伙服务，开门关门，打扫卫生，经常加班，他早就不想干了，只是苦于没有人接手。现在终于有人来分忧解愁，他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谭处长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档案管理原来是她的事，虽然累不着，也不需要加班，但却没什么意思。她也乐于交出去，省却一些麻烦。

　　“既然没有不同意见，那就这样定了。谭处长，你带小武去，给他安排办公室，再把档案移交给他。老郑等会也把活动室的钥匙交给小武。”陈处长吩咐道。

　　作为政工干部，武威在部队就分管俱乐部工作。俱乐部和活动室相类似，管理起来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经过几天的观察，武威很快就摸清了情况，知道哪些人喜欢来老干处，谁喜欢下棋，谁喜欢打球。然后，他把这些老干部按兴趣分成几个小组，从中挑选几个出勤率高、专业特长突出、热心负责的，任命为正副小组长，给他们配发了钥匙，负责日常管理。这样，老干部们方便了，想玩到什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他也省了许多事，不用天天守着。

　　工作步入正轨之后，武威请袁伟喝酒，感谢他的帮忙，并请田小兵作陪。

　　几杯酒下肚，袁伟说：“老武，老干处怎么样？”

　　武威说：“就那样呗，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清水衙门，还能怎么样？袁老弟，你还得再给我想想办法，可别把我扔在那儿就不管了。”

　　“你别管它清水衙门不清水衙门，那也是堂堂正处级单位，处长、副处长一个也不少。”袁伟说。

　　“你的意思是老干处还要配一个副处长？”武威问。

　　“按编制老干处就一个副处长，还配什么副处长？我的意思你还没有搞明白。你在老干处上了几天班难道没发现什么？”袁伟说。

　　“发现什么？”武威想了想，不知道这家伙啥意思。

　　“调你到老干处不仅是满足你调回厅里来的愿望，我是有考虑的。你没发现，陈处长的年龄快到线了，谭处长年纪也不小，很快就会调整。这是一个机会。你可别把村长不当干部，先解决职务再说。”袁伟看这家伙太笨，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只好把话说透。

　　武威恍然大悟，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与此同时，一股感激之情涌上心头，觉得暖暖的。好兄弟就是好兄弟，自己没想到的人家都为自己想到了。别看袁伟没读过几天书，心思怪缜密的，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来，我敬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