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双喜就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感慨地想,真他妈的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自己怎么就成了一出洒狗血的爱情剧里的主角?只不过人家是两姐妹和一个男人纠缠的故事,到了他这里怎么就变味变得这么厉害了呢。
虽然蒋闻涛的告白的确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一定的满足,可是再仔细想想,除了先天的性别占了优势,他还真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哪一点胜过双庆,那蒋闻涛喜欢他什么啊?
双手枕在脑后,双喜好好地回忆了一遍过往,从高中时第一次看到蒋闻涛开始,到现在来到上海,能想起来的细节都好好琢磨了一遍。这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存着那种心思的?如果高中时就有了那种苗头,那——
“我靠!”双喜突然想起来了,那两年自己没少和他一起去澡堂洗过澡,难不成从那时起蒋闻涛就在打他屁股的主意了吗?!
第22章
闹钟响了很久,被窝里的双喜才不情不愿地动了一下,懒洋洋伸一只出手来,关掉了闹铃。
实在不想起床。
昨晚一直在思想挣扎,几乎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这会儿他瞌睡得要死,只是知道今天不是周末,只得很努力地勉强自己坐起来,穿衣下地。
镜子里的人皮泡眼肿,脸色白得象只鬼。用冷水狠狠在脸上拍了几下搓揉了几把,才清醒了一点。
一清醒,那烦心的事立刻涌上心来。他在镜前怔怔地想:唉,过会儿他要怎么去面对蒋闻涛呢?
在经过昨晚的谈话后,他不认为他们还能回到以往那种好哥儿们的状态,至少现在若叫他和蒋闻涛再同床共枕,那他是绝对不敢的了。
看着出门上班的时间渐渐逼近,虽然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对蒋闻涛说,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出去,出去了,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担心纯属多余,家里静悄悄的,餐桌前也没有平时那个爽朗的‘起来啦’问早声。莫非蒋闻涛也觉得不好面对,是以早早去了公司,免得大家尴尬吗?
不管怎么说,蒋闻涛不在的事实让双喜大松了一口气。精神包袱一下子就没了,他几乎是轻快地去拉冰箱门,手伸出去时才发现门上贴了一张纸条,下意识地取下来看。
纸上的字迹当然属于蒋闻涛,而且很明显,是给他的留言。
留言不长,寥寥几语,大意是说他会消失几天,给双喜一个思考的宁静空间。无论他决定是什么,他都无条件接受。
蒋闻涛,居然自动回避了。
很难表述双喜看完留言后那片刻间微妙的感受。
轻松,当然是轻松。可是这轻松过后,随之而来的,居然是一点点的沉重和失落。
蒋闻涛,你何必……要做到这一步呢。
自己的确需要时间来适应和思考清楚,但再怎么也没有让主人避出去的道理,这不是鸠占鹊巢了吗。
再者,虽然蒋闻涛没有明说,但双喜也知道他的避开也许还有另一层用意。
给他的这几天时间,固然是方便他冷静思考,但可能也是方便他离去。
如果要搬走,当然是悄悄离开才不至于太扫主人的面子。蒋闻涛也是怕下不来台吧,所以才会早早避开,免得亲眼看他搬着行李出去……他是个聪明人,回来时看到空荡荡的房子就会明白双喜不能接受他,日后自然也会识趣地不来打扰。
从理智上来说蒋闻涛的回避显然照顾了双方的面子。那这种沉重和失落,又是怎么来的呢。
“哥,你和king……闹翻了吗……?”
在经过昨晚那一番谈话后,乍听到自己妹妹的声音,双喜很难不生出一种心虚的感觉。而双庆,听起来似乎也有点迟疑。到底,这并不是一件好启齿的事。
对于双庆的问题,双喜当然不会承认。甚至为了宽妹妹的心还笑着打了几个哈哈:“没有啊,怎么可能呢……”
双庆顿了顿,终于说:“今天我看到他在公司洗漱……好象昨晚是在办公室里睡的……”
“哦……可能是加班吧。”即使是讲电话,双喜说谎时也习惯性地把视线游移开。但他这谎扯得一点儿也不高明。蒋闻涛加不加班,身为直系下属的双庆会不清楚?所以双庆那边就沉默了,良久才说:“是不是因为我——”
“不不不。”双喜连忙否认。否认完了才发现接下来自己实在不太好解释。难道要对自己妹妹说是因为蒋闻涛向自己示爱的缘故吗?!
一时尴尬着,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幸好双庆没有接着追问下去,在那头斟酌了半晌,吞吞吐吐地说:“如果,住得不开心,那你要不要……考虑搬出来……”
双喜沉默了。
双庆已经知道了蒋闻涛的性向,所以不放心他和他再同住也是正常的。可是,真的就这么搬出去吗?姑且不说经济上会凭空多出一大笔开销,人情上也有点说不过去……
他不知道,双庆打这个电话,其实也是挣扎又挣扎了的。
她的确默许了蒋闻涛对她‘先不要插手’的请求,可是回去再一琢磨,越想越不放心。
论心机论手段,自己那个哥哥哪是king的对手啊。要是糊里糊涂地就被拐上了同性恋的道路,那自己岂不是和见死不救差不多了吗。虽然碍于蒋闻涛上司的身份和对自己那个不要插手的要求她不能说得太明,但稍稍暗示一下可以吧。她没有明白指出‘哥!king在打你主意,你赶快离他远点’就已经算是对得起蒋闻涛的了。
“这个问题,我考虑一下吧……”双喜的心情也很矛盾,支吾其辞。弄得双庆也不好再说下去,只得嗯一声,暂时先说到这儿。
挂了电话,双喜觉得好生迷茫。工作也做不下去了,对着电脑发呆。
有一种小孩,特别的乖巧。
渴望某一样东西的时候,他们不会指着问大人明要,更不会大吵大闹坐在地上蹬着双腿向大人撒泼。
他们只会悄悄地注视着那心爱的东西,用一种懂事的、隐忍的眼神。大人见了,会觉得这孩子可怜可爱,不忍让他失望。
双喜觉得蒋闻涛现在就有点象这种小孩。
他这么自觉地回避,不争取、不说服,一切决定权交予他……他越是这样忍耐,越是让他不忍苛待他。
如果自己真的避之不及地搬走,那蒋闻涛,虽然面子上也许看不出来,但内心深处还是会受到打击吧……
第23章
“双喜,上个月的报表——”语声在看到他电脑屏幕上网页的内容时曳然而止。双喜一回头,就看到一双闪烁的眼睛。
“呃……”虽然知道此时解释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但若什么都不解释,双喜又不能容忍这女人产生稀奇古怪的一些其他联想。微一犹豫,还是选择义正言辞地说:“你不要想歪了,我只不过是随便看看……”
洋娃娃眨眨眼睛,特无辜地说:“什么想歪了,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呢……”
双喜看她一眼,那眼神绝对是怀疑和不信的。他心里发虚,快手快脚地找报表时也忍不住用眼角瞥一眼洋娃娃的动静,为自己用办公电脑查同性恋的资料而暗暗后悔。说起来都怪蒋闻涛那个混蛋,一连三天都不回家,害他的负疚感也日益深重。
“嗯,就是这个。”
对方拿了报表,却并没有回到自己桌前。仿佛是不经意,又仿佛是意味深长,瞥了他一眼。
“哎,你要是想了解这个群体,查资料不如问我。我在老家的时候,可是彩虹工作组的志愿者。”说完,笑笑转回椅去。
双喜心中一动。
彩虹工作组……刚才还看到过关于这个组织的资料。据说是专为同志服务,以‘平等、快乐、关爱、健康’为宗旨的一个组织。
双喜有个好习惯,就是对于任何自己不懂的事都不耻下问,绝对的虚心求教。洋娃娃既然在彩虹工作组干过,显然对同志不存在什么歧视的心理,听听她的想法,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午休时间,两个人就坐到一起聊了一会儿。
双喜把态度放得很大方,因为他用的是‘一个朋友’的代称。既然是发生在朋友身上的事,那他扭怩个什么?
听他简单地讲了一遍整件事的经过,洋娃娃嗯了一声。
“明白了。就是说你朋友不能接受他,可又不想伤害他……”
“对。”
“但是再和他住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后庭不保……”
“……”
有点尴尬。
现在的女孩子怎么什么都说得这么坦然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洋娃娃用的是‘后庭’而不是‘屁眼’这个粗俗的词,多少还是令双喜有点安慰,虚弱地嘴硬一句:“……其实也不是很担心这个……”
先不说蒋闻涛不象做那种事的人,到底自己以前在印刷厂干过,手上总还有点力气。女人会被强、奸,那是因为男女先天体质上的差别,男人会被男人用强,那还真是匪疑所思了。
“这个问题要分两面来讨论。”洋娃娃侃侃而谈,一派专业人士派头。
“同志里的确有自私自利不为他人着想的,但其中也不乏比较正直的人。一般说来他们不会拖直男下水,因为自己的生存压力已经够大,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如果你说的那个人,为人比较正派的话,我觉得你朋友可以不用担心,也许他只是想让他知道他对他的感情而已。”
双喜困惑地想了一下。
蒋闻涛是个正派人吗?
想了一会儿,觉得似乎……也是的。
虽然对同志群体了解不算太多,但多少也知道他们活得非常辛苦,很多都选择了与异性结婚来掩饰自己的性向。说到这个,双喜其实有点感激蒋闻涛,感激他放过了双庆。如果真的婚后才发现他的性向问题,那不是害了双庆一辈子吗。幸好蒋闻涛对她开诚布公地说了实话。
“现在医学还不发达,至今为止也不知道到底是人体哪一部分决定了我们是爱男人还是爱女人。但是说起来,同志除了性向与大多数人不同外,其他的,真的和普通人没区别。你朋友其实可以不必那么担心,只要好好同对方说就可以了。”
“可是,我听说同性恋是艾滋病高发人群……”
洋娃娃凝视着他摇头,“不要歧视艾滋病人哦……”
双喜忙道:“我没歧视,其实我也挺同情他们的,就是有点儿担心……”
“这个嘛,让姐姐来给你科普一下……”
双喜翻了个白眼。
这女人,从包包到化妆镜,清一色的hello kitty图案,不管从心理还是生理都还和小女孩似的,居然还敢在他这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面前自称姐姐?
“艾滋病的传播方式,只有三种——”
“我知道。一、母婴。二、血液。三、性交。”除此之外的接触,都不会感染。
“那不就结了。现在的同志也很注意安全问题,除非长期性伙伴,不然都会带套的。你朋友遇到的那个人,听起来似乎是受过高等教育,那肯定会懂得怎么做安全措施……”
双喜撑了腮不再说话。
他心头松快了一点儿,因为这么听起来,似乎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咳,是我。双喜。……呃,通知你一声,小区业主的签字明天就截止了啊,你要是再不回来就错过了……嗯,就是跟你说这个。”啪嗒,挂了电话。
行了,梯子已经送过去了,蒋闻涛这会儿应该好下台了吧。
双喜没猜错。
听着这通留言,立在文件柜前查阅的男人在凝神半晌之后终于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绝对是含义深刻的……
第24章
当天晚上蒋闻涛就回家了。
双喜正在炒菜。虽然开了抽油烟机,但站在厨房门口,还是能闻到姜蒜下锅时的浓郁香味。蒋闻涛一看到他炒菜的画面口水就分泌得特别厉害,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因为美食还是因为这个做美食的人。
他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
“……我回来了。”
双喜回头。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和蒋闻涛乍一对上了面,眼中却还是闪过一丝不甚明显的慌乱。
他回忆洋娃娃的经验之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据说和同志相处,最大的诀窍就是保持平常心。就把他当成普通人,不要抱着那种生怕说错话刺激到他的小心翼翼态度。
他就照着这个指示佯装镇定地说出往常一样的台词:“嗯……要吃饭了,你去换衣服吧。”
蒋闻涛微笑道:“好。”转身回房。
大约是他确实很有派头,一个转身的姿势做出来也显得那么从容好看。即使以同性的眼光来看,这也是一个帅哥。可是,双喜感喟地想,这样一个帅哥,为什么爱的偏偏不是女人呢。
吃饭时两人都默默动筷,没怎么说话。以前两个人共餐,虽然不象女生似的叽叽呱呱,但也还是有边吃边聊,偶尔还会喝一点小酒。现在,双喜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说的话似乎不适合在餐桌上提出来,很有可能会影响某人的胃口。
蒋闻涛看了看他,先找到一个话题:“小区管理处那儿的字我签了。”
“哦。”
安静了一会儿,蒋闻涛又说:“你这几天……怎么样?”
双喜正吃了口菜,筷子还含在嘴里,闻言就着那个姿势默了一下。
他本来想吃完饭再跟他说的,但既然蒋闻涛问起来了,干脆就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吧。
拿定了主意便轻轻地把碗筷搁回桌上。这动作落在蒋闻涛眼里,便凝视着他,轻轻一笑:“已经作好决定了吧?那你说,我洗耳恭听。”
双喜瞅了瞅他,见他神色和善,便硬着头皮道:“我……我还是比较喜欢女人。”
蒋闻涛没做声,双喜等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应,赶紧地就接着说下去。
“我们,还是做朋友不行吗?这几天,我也考虑了。我不会主动搬走,不过,你要是觉得我离开比较好,那我就走。”
现在想起来,当初蒋闻涛邀请他同住,可能就是有了想和他发展的意思。既然不能接受他,又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呢,人家这房子,说不定是为了和爱侣双宿双栖准备的。
而这番话会让蒋闻涛产生什么想法他也拿不准。会不会有‘不接受还顶着朋友的名义在我眼前晃?存心让我看得到吃不到吗’之类的念头呢?按理说人都是利己的,所以蒋闻涛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双喜小小的惭愧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够自私的,不想背着忘恩负义的恶名,就把决定权又交回到蒋闻涛手上——我可没有歧视你,我都打算继续和你同住了,是你自己不要。
蒋闻涛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抬眼道:“完了?”
“嗯。完了。”
蒋闻涛笑了笑,温和地说:“双喜,你误会了。”
“呃?”
难道表错了情?那可糗大了。
“我说喜欢你,其实并没有抱你会回应我的希望。只是觉得,与其让双庆来跟你告状,不如让我自己来说。反正住在一起,这事也瞒不了你多久,早些让你知道也比较好。”蒋闻涛的态度大方、平和,笑容更是真挚而温暖:“你没有选择避开我已经很满足了。放心,我绝不强人所难,就象你说的,做朋友。”
双喜微微地呵了一声,有如释重负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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