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宽慰地想:幸好不是他,不是费泽阳,不然一切妄想,都成了空想,都成了泡影。
身子贴着墙壁靠了几分钟后,顾元涛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验孕报告被折平放入了口袋中。
“笑。”
顾元涛冲病床上虚弱纤细的人儿绽放了笑容,又发现自己唇角扯得过于用力,那弧度,多半过于牵强。
“元涛,你怎么来了?”
明显的欲盖弥彰,费一笑狠狠地咬了下唇角,不露声色地问道。
“来看你。”
顾元涛倒是大方地坦诚。
“笑,你都不理我,我长的哪里比他差了?”
骆对费一笑的不公平待遇抗议道,他俊俏的脸庞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邪魅,费一笑能说话,就表明她已经没事了,骆理所当然宽下心来了,不再如刚才她忽然陷入昏迷那般手足无措了。
接着,他自言自语道,“除了长的比他高点,眼睛比他蓝点,中国话讲得比他差点。”
真不知道他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干嘛,只不过费一笑此刻心境苍凉,而顾元涛心头萦绕的是另一种烦躁,他明明已经下了决心,但当真正面对费一笑时,又想要当个懦夫,想要当个逃兵,不想直接拿出报告单丢给她。
“笑,你还没吃东西呢,你看我买了这么多爱心营养早餐,也不知道什么是你爱吃的,反正各种口味都买了。”
骆邀功似得说道,一脸期待被表扬的神情。
无奈,两人再次无视了他,骆有些气愤,费一笑不理会他也就算了,没想到顾元涛也是这般。
他气急,口不择言地冲着顾元涛道:“你是谁,打扰我跟我未婚妻的相处,给我出去。”
费一笑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没在听,她低着头仿若在深思。
顾元涛眯起眼睛,眼神犀利地投射在骆的身上,头一次正视起这个不容忽视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也站了起来,四目相交,电石火花在空中迸射,谁也不甘示弱先收回视线。
顾元涛的右手忍不住伸向右手的口袋,碰触到,又缩了回去。他随即想到,一时被这个男人给差点忽悠过去了,费一笑是怎样的人,自己是最清楚的,她喜欢的人是费泽阳,不是自己,也不会是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
不过,这个男人倒是个劲敌,且不说他浑身的气势尊贵,而且他身上并不亚于自己的执着。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先认识了费一笑,比这个男人认识的早,这还是从费一笑待他的态度中看出来的。
费一笑待人不冷不热,当初顾元涛也是吃了不少闭门羹,如今这个男人走的正是自己的老路。
顾元涛一直知晓费一笑是美好的,即使她不主动去招惹别人,也有不识相的男人会去招惹她。眼前这只苍蝇似的人物,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来驱赶呢?
这一刻的顾元涛,眉头轻蹙,摆明了是被这问题给困扰了,他接下来想要跟费一笑静静地谈心,不适合有“外人”在。
如果费一笑知道谈话的内容,必定也不会希望别人听到。
顾元涛如是想道,他抬头,猛然触及到自己离开房间时,随手扔进垃圾桶的四片纸片不见了,那是堂姐跟费泽阳的喜帖,莫非她此刻。。。。。。。
“笑,我想要跟你谈谈,单独谈谈。”
顾元涛看的出来骆想要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但是他不好明说,就算明说了,这个男人也不会主动走,他特意强调了“单独”两个字,希望费一笑能够理解自己话中的深意,将这个男人给赶走。
“骆,你先走吧,改天我请你吃饭。”
费一笑看得出来顾元涛一脸的凝重,薄被下的手不经意间,又碰触到那四张硬邦邦的纸片,手微微一颤,连带的,声音也多了三分不稳。
骆也是个察言观色的主,觉得费一笑这人老实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能够操之过急,逼迫得她太急,加上这一次她病了,是自己出手,她下一回肯定不会再摆差脸色给自己看。
他痛快地站了起来,冲着费一笑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在她措手不及间,奔赴到她的床前,给了个大大的熊抱,最后蜻蜓点水似地掠过她的唇畔。
在费一笑瞠目结舌中,他扬长而去,还不忘挑衅似得睨了呆若木鸡的顾元涛。
顾元涛的脸色越来越沉,恨不得在那个人的背后多射几个洞出来。
骆走后,回过神来的费一笑下意识伸手去抹了下骆落下的那湿漉漉的那一吻处,顾元涛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元涛,有什么事吗?你不是在你爷爷那边的么,怎么这么急赶来,我估计没吃早饭低血糖,才会晕倒的。”
房内一阵沉默,费一笑觉得有些压抑,不由打破这一片静谧。
顾元涛抿了抿唇,看了她一眼,又垂眸敛眉,她难道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吗?
她怀孕了,还要自己来开口,他忽然发现口中很干,喉咙滚动了几下,还是那般的涩然。
“没什么。”
他抿了抿唇,不由扯出一抹苦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是不忍看到她伤怀。
他细细地看着她清丽的五官,打量着这副纤弱的身躯,这般纤细,能够承受得住所爱之人结婚前一天知道自己怀有了他的孩子么?
如果她爱的人是自己多好。。。。。。。
“元涛,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你一说谎总要下意识挑眉,或许连你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费一笑知道顾元涛有话要讲,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忐忑起来,他想要讲什么呢?手指不由往被子底下触去,这是一张喜帖,如今成了四张纸片,顾元涛是不忍告诉自己吧?
之前,为了捡这四张纸片,自己重重从床上摔了下去,真的是很痛很痛,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裂了,但她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从垃圾桶里捡起这四片,拼凑起来。
瞪着费泽阳那三个字良久,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她倏然不知冷为何物,回过神来,发现眼睛酸涩,她抬手一揉,手背上湿了一片。
直到骆的脚步声传来,她才如梦初醒,匆匆捡起这四张纸片,吃力爬上床。
。。。。。。。。
这是刚才,仅止于刚才。。。。。
顾元涛缓缓露出了个笑容,带着温柔的笑容凝视她,“笑,你怀孕了。”
轰隆一声,费一笑觉得耳鸣了似的,她认真无比地看着顾元涛唇角勾起的那个笑容,觉得他的笑容带着一股浓浓的伤感。
他侧开眼,不忍去读他眸底的讯息。
战栗,浑身战栗,止也止不住,她觉得手脚冰冷。
她默默低下头,手下意识抓紧了那四片纸片,她的眸光越来越黯淡,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一时间,百感交集,费一笑呆呆地注视着白色床单,她以为她只是因为没吃早餐低血糖,没想到怀孕了;她以为顾元涛要告诉她费泽阳跟顾嫣然要结婚了,没想到是自己怀孕了。
她腾出右手,抚上平坦的小腹,这里竟然悄悄被放入了一个孩子。
竟然在好、这个时候,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她的掌心贴着小腹,心房逐渐有了一抹温暖,但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悲哀,孩子的父亲明天就要结婚了。
而且,他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费泽阳,他是那般的恨欧阳兰兰,也绝不会让自己拥有这个孩子的。
想到这里,她的小腹一阵抽搐,还夹杂着莫名的疼痛,难道是刚才那重重一摔的后遗症?
费一笑一惊,回想起刚才下坠时,诚然是趴着掉落的,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顾元涛看着费一笑,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沉默的她,让他感到恐慌,他宁可她大哭大笑,恣意发泄情绪,也看不惯她苦苦的隐忍,这样的她,让他看着无比的心酸。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着,屋内的空气有些许的压抑和沉闷。
费一笑的心脏微微紧缩, 她微微垂下的长睫遮住了眸底的神色,片刻后,她才淡淡地问:“多久了?”
“九周。”
顾元涛发现自己是个侩子手,竟然在这个时候面对她,还能够回答得这般肯定。他有些后悔,这件事,应该让医生来说的。
他真的是于心不忍。。。。。。
费一笑忽然笑了,凄然无比,原来这个小生命悄然无息已经九周了,这么说这孩子是在费泽阳去美国之前就有了的,他们竟然有孩子了,费泽阳的保护措施不是做的一直都很好吧。
到底是什么时候?
难道是那一晚,那疯狂的一夜,费泽阳忘了,而自己以为是安全期,也没有记得事后服用避孕药。
没想到,那般幸运的竟然一次就中奖了,但是她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安眠药,她前阵子因为失眠一直在服安眠药。
顾元涛眼底的那一团黑色像是要吞噬一切似的,他抿了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仿若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一个字一个字,狠狠砸在了费一笑的心头。
她眼神却是一凛,忽然觉得下腹很疼,很疼,揪心的疼。。。。。。。
疼到忘记了一切,疼到不想去想明天是不是费泽阳的婚期。。。。。。。
她狠狠咬着唇角,觉得耳边悄然无声,再也听不到其他了。。。。。。
然后,她仿若看到顾元涛着急的神色,他脸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不停地嘶喊着什么,而她最后看到的是他嘴唇在不停地嗫嚅着。。。。。。
第二卷 第六章 孩子没了
费一笑唇色顿失,瞳孔失去焦距,那般茫然,顾元涛无限恐慌地大声喊道:“来人啊!”
他是太着急了,这里是祁阳附医设备最好的一间病房,之前加上他的有意叮嘱,巡房的医生护士都已经刻意回避了。
无论此刻他如何声嘶力竭,依然不会有人前来。
他觉得嗓子有些沙哑,墨色的瞳仁中倏然蹿起两簇火苗,掀开被子,一把抱起费一笑,却发现她的下半身似乎有些粘稠,触目惊心的是一滩血。
血色妖娆,浸湿了一大片,妖艳的猩红,让他浮想联翩,浑身忍不住战栗起来,因为他想到了死亡。
他这才想起了这个套房内病床边有按铃的,就是为了紧急呼叫用的,忙抱着费一笑过去就是一阵猛按,知道外头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他的手指才无力地垂下。
“吴院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有乱开药吗,刚才的主治医生是谁?”
顾元涛冲着一帮匆匆赶来还喘着气的人暴吼道,此刻他的情绪激昂到了极点,声音都上扬了好几个分贝。
“太子,我也不清楚,你先放她下来,先让医生看看再下定论。不过看她这个样子,好像是流产的征兆。”
院长用力挥着手,指手画脚,示意顾元涛不要冲动,十八岁的顾元涛,面对这一场景,哪能控制得住情绪呢,何况这个人还是他心中最占分量的一个人,何况这个人还是他想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良伴。
“你说什么?流产的征兆?”
顾元涛正将费一笑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听到吴院长这么说,忍不住回头,冷冷地注视着他。
吴院长猛然一颤,声音不由弱了三分,“太子,稍安勿躁,一切还等医生看了才有定论。”
顾元涛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贯的雅贵斯文气质荡然无存,几乎化身成了撒旦,“那还不快去检查,站着干嘛?”
他冲吴院长身后的几个医生道,人家虽都说是主任级别的了,一般都不用出手,除非遇上疑难杂症,这一回因为是太子十分看重的人物,所以吴院长把几个医院的牛人都给叫上了。
这几个牛人都是医学院的怪才,有几个还是国外重金挖过来的,哪能够受的了顾元涛的颐指气使,即使明白此刻他的心境,牛人的脾气就是怪,其中一个,忍不住出声,声音慢悠悠的,“顾少,麻烦你出去下,我们要检查下病人的身体。”
顾元涛正想吼,下面有个人的话成功让他住了嘴,“如果顾少存心想要耽误病人治疗的话,这后果,希望顾少自己承担。”
其实这算是一个威胁,但是顾元涛还是走了出去,出去前,还不忘将吴院长也拉了出去。
顾元涛站在门外,神色焦急,心情忐忑,吴院长也陪着受罪,其实他想要安慰太子,又怕效果截然相反,于是一番欲言又止之后,便干脆转了个头,不去看顾元涛了。
医生出来摘下口罩时,跟顾元涛说了一句:“要马上动手术,孩子保不住了,现在主要是保大人,病人之前从高处坠了下来,小腹受到重创,况且还在怀孕期间,病人也服了一段时间的安眠药,对孩子影响很大。虽说子宫内的羊水有缓冲功能,但是病人的生理和心理健康在这段期间都不是很好,本身还加上感冒低烧,低血糖,这个孩子保得住才怪。”
最后一句,医生是对着顾元涛说的,他以为这个孩子是顾元涛的,他自己都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朋友,怀孕了都不知道,如今流产了,威胁恐吓自己这一帮人,实在太过分了。
孩子保不住了?
顾元涛的手指忍不住颤动,探入了口袋中那一张硬邦邦的报告单,用力地捏紧,捏成了一团。。。。。。
真没想到刚得知这个消息不到一个小时,这么一条生命就这样如此匆匆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方寸大乱,他皱着眉头问道:“如果此刻病人动手术的话,大人会有什么危险吗?”
“大人会平安无事,但是需要多静养些日子,情绪最好不要波动太大,这点希望顾少能够多多开解下大人,一般人很难接受在刚得知怀孕这个消息后就承受流产这个不行的消息。”
医生见顾元涛关切的神情,发自内心的询问,倒也不再多加刁难,还是里头那个病人要紧。明明是儿童医院,却为了这个女人破了两次例。
“病人醒来了没?”
顾元涛眉头皱得更紧,若是费一笑醒来,怎么跟她说这个消息呢?他到底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那般。。。。。。
“病人被痛醒了,她说要手术。签字,就拜托顾少了,病人说她此刻连拿笔的劲都没有了。”
医生又带上了雪白的口罩,头一次顾元涛发现医院也是个讨人厌的地方,白色本来是昭示着纯洁,如今映衬在眼底,却成了死亡。
他握紧了拳头,在手术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手指还是忍不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他发现心头一阵紧张,目光也不由频频往门口掠去。
当费一笑在车上被推出来送入手术室时,顾元涛发现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短暂的时间内,让她承受接踵而来的一个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真够为难她的,她跟自己一样,也就十八岁而已。
人家大一的学生享受的是浪漫甜蜜的爱情,而她即将走上手术台,明日她所爱的男人就要结婚了。
孩子在这个时候没了,这到底是否是件好事?
顾元涛不知道费一笑是怎么想的,医生也没有空闲告诉他刚才费一笑用的是什么神情、什么语气跟他们说她要动手术的。
他跟着手推车一起,在手术室门口停了下来,被禁止伴随入内,他松开了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手心湿湿的,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顾元涛目光停留在那一时刻,在手推车被推进去时她的睫毛颤动,一滴晶莹的泪珠惨白的脸颊滑落,无声无息坠入地上。
“笑。”
他的唇动了动,干涩无比,声音很低很低。
他握紧了拳头,暗暗在心底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请你不要担心。
就算孩子还在,费泽阳他也不会娶你的。
因为明天,他就要娶别人了,以你的为人,不可能拉下自尊去乞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