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这儿,别再乱跑了,你害你的主人担心死了!”
霜淇淋似乎很怕冷,缩着身子,看到熟悉的面孔就猛摇尾巴,他拿出牵绳替狗儿系上,牵着它继续去找人。“不知你的主人上哪儿去了?手机好像也没带着,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
那可恶的丫头总教他牵挂不已,不过这回他找到狗儿,她一定很开心,也可以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吧?他抱着邀功的心情,脚步也放轻松了些。
在离家不远处,霜淇淋忽然叫起来,秦宇康好奇问:“你闻到什么了?湘菱在哪里?快告诉我。”
听说狗可以闻出主人的味道,包括去过哪儿、做过什么,他对此深信不疑。
“汪!汪!”霜淇淋继续大叫,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凄厉。
“到底怎么了?”秦宇康听不懂狗语,在视线模糊中,他发现转角处有个影子,那会是湘菱吗?
听到熟悉的狗叫声,脚踏车上的那人停下来,想分辨狗声来自何处,此时有两道车灯转进巷子,速度快得惊人,想踩煞车时却已来不及。
“汪汪!汪汪!”霜淇淋狂叫不已,焦躁地想奔上前,却被秦宇康拉住。
整个过程就在他眼前发生,他终于看清楚了,在脚踏车上的确实是李湘菱,一台疑似酒驾的轿车急转而入,下一秒钟,她那瘦小的身躯被撞飞到空中。
在那一瞬间,他全身血液仿佛结冻,眼睁睁看着他最爱的人,重重跌落在地上,没戴安全帽的后脑最先着地,瞬间血流满地。
最后,秦宇康听到自己用尽全身力量呼喊:“湘菱!!”
一阵忙乱后,李湘菱被送进医院急救,一路上守着她的秦宇康,身上沾满了血却浑然不觉。
事发后,他打了两通电话,第一通就是一一九,第二通则是家中电话,请何嫂来带霜淇淋回家,在等待救护车的时候,他只能抱着李湘菱,不断喊她的名字。
救护车很快来到,急救人员将伤者抬上担架,迅速替她止血、包扎,但是为什么她仍血流不停,仿佛随时会离开人世?为什么她不睁开眼看看他,难道她听不到他心碎的呼唤?
“先生,请你先让开!我们要送她进急诊室。”医护人员将他推离担架旁。
秦宇康站在急诊室门外,默默望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有他心爱女人的血,他却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这一切应该只是噩梦吧?但如此噩梦怎会发生在湘菱身上?
“请问你是她的家属吗?”一名护士上前问。
“不,我是她的男朋友……”
“病人情况危急,请你尽快通知家属到场,要签署手术同意书。”
“好的……”他拿出手机,手指却颤抖不已,根本无法拨号,该死的,他不能崩溃,他不能!
深呼吸几口气后,他稳住自己,通知了李湘菱的母亲,只简单说了几句:“阿姨,湘菱出了车祸,现在急救中,你快来急诊室。”
直到开口这时,他才确认,自己说出的话是已然发生的事实,到底命运会怎样安排这场结局?恐惧忽然笼罩住他,原来他的力量如此渺小,只能任由老天爷决定。
才刚挂上电话,他就看到父亲牵着母亲走来,秦政弘一回到家,听妻子说湘菱发生车祸,霜淇淋虽被平安找回,却显得相当不安,两人随即开车来到医院。
秦政弘一看到儿子,劈头就问:“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居然没有保护好湘菱?”
秦宇康无话可说,是他没有及时阻止这悲剧,是他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倒下,他无能无用,竟让他深爱的女人血流满地……
连如华拍拍丈夫的肩膀,红着眼眶说:“别这样,你没看宇康多难过?”
“唉,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秦政弘知道骂也没用,只希望事情不会太严重。
秦宇康以沙哑的声音回答:“医生正在给她急救,他们说要联络家属,必须签署手术同意书……她流了很多血,我一直喊她……但是她一直没醒来……”
“天啊……”连如华挽住丈夫手臂,几乎站不稳,湘菱才十九岁,善良又乖巧,为何必须承受如此折磨?她多希望看到湘菱穿白纱礼服,请不要让这成为奢望……
只是他们再难过,也不及吴莹月的伤痛,此时她就在医院值勤,乍然听到女儿车祸的噩耗,慌忙下楼来到急诊室。
看到秦家一家人,吴莹月忙问:“湘菱她怎么了?她不会有事吧?只是皮肉伤对不对?”
一名护士带着遗憾表情,拿出一份同意书。“护理长,抱歉,这要请你签字。”
“重大伤病手术同意书……”吴莹月望着那几个字,明白事态严重,缓缓从口袋拿出笔、签下名。
她曾看过许多家属这么做,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刻。原来这种心情是这么痛,像是谁正在凌迟她的心,她忽然全身颤抖,必须靠着墙壁才能站好。
“莹月,你要冷静,我相信湘菱会平安没事的……”连如华抱住好友想劝她,自己却已是泪流不止。
“她爸爸就是车祸过世的,老天爷不能让她也这样离开我……不公平,这不公平,她还年轻、还没结婚、还没给我抱孙……”吴莹月泪如泉涌,尽管她是个护理人员,两年前还升上护理长,看过太多生死离别,但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任何人都无法冷静面对。
“你们坚强点,先别这样,唉!”秦政弘对这两个哭得凄凄切切的女人,也不知从何安慰。
这时一名护士走出急诊室,忧心地说:“病人需要紧急输血,血库里的B型存量不太够,你们可以动员一些亲友过来吗?”
“我……我马上打电话,请问已经输血多少CC了?”吴莹月抹去眼泪,忙问护士。
“一万。”急诊护士和吴莹月也认识,据实以告。
吴莹月一听,几乎昏厥,她知道一万CC的输血量,几乎是人体的两、三倍,这表示女儿不断出血,还可能凝血不易,万一因此熬不过去……
秦政弘立刻卷起袖子,他总算能做点什么。“我是B型,请让我捐血给她,我身体很好,捐一千CC也没问题。”
“好,请跟我来。”护士点点头,带他到捐血室。
“我认识一些大医院的人,我问问他们,能不能送血过来?”连如华拿出手机,试着想出点力。
“对了,我也可以找我同事们……”吴莹月恢复了一点力气,走到柜台按下院内分机,拜托大家帮帮她的女儿。
秦宇康顿时觉得自己无用到极点,为什么他是AB型?他愿意把全身的血都输给她,只求她再次睁开眼睛。在这危急的时刻,他的聪明、学历和专业都不管用,他好恨自己!
在大力动员下,能捐血的人都来到医院贡献心力,其中包括赵海清,得知这消息后,他迅速连络同事们帮忙。
“谢谢你们……谢谢……”秦宇康对众人鞠躬感谢,所有帮助湘菱的人就等于是帮助他。
如此情况下,趟海清没有说什么落井下石的话,反而对秦宇康坦承:“我跟湘菱讲过几次电话,她的话题除了狗儿就是你,她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老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只能给她鼓励,根本介入不了你们的感情。”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秦宇康闻言百感交集,原来湘菱从未喜欢过别人,她心底始终只有他。反观他自己,刚愎自用,言不由衷,伤人也伤己。
赵海清拍拍他的肩膀。“你要坚强,等她醒过来,让她知道你有多爱她。”
“我一定会的。”这是他最大的愿望。
血库存量不足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接下来他们所能做的,只有似乎永无止尽的等待。
第八章
手术室门外是一处休息室,设有座椅、电视、书柜和饮水机等,算是相当舒适的地方,但是每个人都坐立难安,偶尔交谈几句,大多时候都任寂静笼罩。
秦宇康站在窗前,外头雨丝纷飞,他心里也无法放晴,不断纷乱想着:如果湘菱就此离去,却不知他对她的爱有多深,而他们最后一次的对话,又是那样冷漠……不,不可以这样!
若他早知那可能是最后机会,他要对她坦承,他对她不是同情,而是爱情,没有任何杂质,就是完完全全的爱。现在只盼那不是最后一次,只盼能有转机。
凌晨五点,手术室门终于打开了,吴莹月立刻上前问:“医生,现在我女儿情况怎么样?”
医生拿下口罩,带着遗憾表情说:“手术大致成功,但是病人受到严重脑外伤,目前昏迷指数是五分,坦白说清醒的机率并不高,醒过来也可能是植物人。”
昏迷指数五!这是重度昏迷,吴莹月心底很清楚,却不愿接受,和她相依为命的女儿怎能就此离她而去?又怎能在这青春年华的时候成为植物人?
“不……我不相信,怎么会?怎么可以这样?”吴莹月再次痛哭,连如华抱着好友,什么也说不出,只有跟着掉眼泪。
秦宇康鼓起勇气追问:“请问她醒来的机率有多少?”
“根据统计,昏迷指数若在八分以下,大约有一半会死亡,即使幸存也会有后遗症。”医生斟酌着该如何说明,毕竟兹事体大。“不过,病人的心肺功能已经稳定下来,即将转入神经外科加护病房,我们会继续给她支援性疗法,希望她早日醒来。”
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这数据让所有人都心冷了,更何况即使醒来也怕是植物人,会有后遗症……这对一个才十九岁的女孩,几乎是死刑的宣判!
没多久,大门打开,护理人员推出病床和几架仪器,他们看到了昏迷中的李湘菱,双眼紧闭,嘴唇泛白,头发被剃光了,小小的身子穿着宽松的罩袍,显得更为瘦弱渺小。
更让人不忍的是,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秦宇康冲上前,摸到了她的手,那手曾替他按摩、做饭给他吃、牵着狗儿向他走来,而今却冰冷得惊人……
“抱歉,我们赶时间!”护理人员急忙转到另一架电梯,不到两分钟,李湘菱已从他们视线离去,现场留下的是静默,还有地上的一长串血迹。
大家心中都有数,李湘菱恐怕是凶多吉少,但叫他们如何接受这恶耗?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忽然,秦宇康跪下来,向吴莹月恳求:“阿姨,请答应我,让我娶湘菱为妻!”他不想再后悔、不想再遗憾,这是他唯一心愿。
“你……这种时候你在说什么?”吴莹月惊讶不已,哽咽道:“连她会不会醒来都不知道……”
“不管她会不会醒来,我都要娶她,请阿姨一定要答应我!”秦宇康下定了决心,今生今世,他非李湘菱不娶,不管那将会是一面牌位,或是一个不说不笑的洋娃娃……
“你这孩子真是……”吴莹月的眼泪怎么都抹不完,就在她唯恐会失去女儿时,老天竟让她多出一个女婿,多复杂又多奇妙的境遇。
“我爱她,却从来没告诉过她,我要跟她结婚。这辈子如果做不到,我会抱憾终生,请您答应我!”秦宇康磕头在地,那声响震撼人心。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吴莹月怎会不明白,这对小俩口早已是非卿莫属,就怕命运不肯让他们如愿……
“多谢、多谢阿姨!”秦宇康终于站起,也转向父母说:“爸妈,我跟湘菱结婚,你们会答应吧?”
“那还用说,我们早盼着这一天了。”秦政弘没有第二句话说。
“太好了,我真的好开心,我相信湘菱也会很高兴……”连如华笑得都哭了,在这一刻,痛与爱交缠,教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政弘拥住妻子的肩膀,伸出手对吴莹月说:“亲家母,以后请多多指教,我家宇康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我相信他对湘菱是真心的。”
吴莹月握了握未来亲家的手,再次落泪。“好、好,但愿我能看到他们结婚的那天,但愿会有那天……”
就在医生宣判无期徒刑,甚至是死刑之际,人们自行找到了一个希望,因为若不这样,他们不知要靠什么活下去。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众人必须轮流守候,秦政弘先送体弱的妻子回家,吴莹月则到护理站的员工休息室补眠,她一步也不愿意离开医院。
秦宇康守在加护病房外,静静等侯通知,也许有可能湘菱醒了,也许有可能她走了……他不敢想下去,他只坚守一个信念,他要告诉她,他爱她。
回忆一段段涌上心头,他自己也忘了是从何时开始,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个人,再也容纳不下别的女孩,此刻只盼望回到从前,如果他肯表白真情,他们就不会冷战,如果他们没有冷战,她就不会独自在雨夜去找狗……一想到此,他就无法原谅自己!
午后三点,秦宇康看到父亲走来,手中端着两杯热饮。
“我来守着,你去吃点东西。”
“我吃不下。”
秦政弘心疼地望着儿子,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劝道:“就算没胃口也得吃,你不能倒下,不然湘菱醒过来的时候,你要怎么照顾她?”
看儿子静默不语,秦政弘坐到他身边,幽幽谈起往事。“我明白你的心情,当初你妈生你的时候,差点也撑不过去,那时我整个人崩溃了。原本我以为是我在保护她、照顾她,但在那件事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是我依赖她,需要她。”
外人看他人高马大、形象粗犷,又一肩挑起家计,以为他是个典型的大男人,很少人能了解他对妻子的眷恋有多深,当年产子前后的煎熬,还常萦绕在他心中,因此他早早做了结扎手术,有时还会从恶梦醒来,深怕她已弃他而去。
他怕身体羸弱的她,会比他先走一步,却又怕若他先走了,那谁来照顾她?怎么忍心让她为他掉眼泪?爱上了一个人,常常就是这么矛盾的心情。
“你妈没了我,我相信她还是可以活下去,但我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奋斗的理由。这么多年来,我常对她说些愚蠢的话,撒娇也好、抱怨也好,都是她给我振作起来的力量。”秦政弘暂停了一下,转向面对儿子。“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承认自己的脆弱和情感并不丢脸,最遗憾的是没让对方知道,她对你有多重要。”
秦宇康心头一震,父亲说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出了他的感受。
过去他总认为自己什么都做得到,湘菱只要乖乖听他的话,两人就会有美好未来,但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事到如今,他说不定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他实在怕极了……
“我懂了。”
“那就好,去补充点能源,我等你回来。”
在父亲的坚持下,秦宇康慢慢走出医院,街上仍是人来人往,继续平常生活,然而他的世界已近乎瓦解,只要再丢一颗小石子,就能彻底让他崩溃。
他的双脚自动往前进,却不知自己要走向何方,最后他停在一家简餐店前,进了玻璃门,点了菜单上第一种套餐,眼中仿佛看到什么,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先生,请稍等。”服务生做好记录,随即转向厨房。
秦宇康坐在桌前,视线不知该放到哪儿,四周有情侣、家人和朋友聚餐,他们笑着、聊着、吃喝着,那幸福表情多让他羡慕。
人群中,只有他孤独得快要死掉,老天,他真觉得就快要死了,如果他不能再见到湘菱,他不知要怎么活下去。多希望湘菱坐在他对面,他要握起她的手,对她道歉、对她倾诉,他已经爱她好多年了,是他虚掷了太多美好时光,若老天要给他惩罚,应该让他一人承受,拜托不要让她受苦。
店里放着广播,这时传来——“亲爱的听众,接下来要送给您的是杨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