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在电话那头安慰她。
“别想这么多就不会这么烦恼了。”没想到吉祥跟她一样,也陷入爱情的网中,她不禁苦笑了。“至于我回家的事——本来我是想随妈去安排,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算了。结果她却说不再逼我,这样我更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所以我很快就会回去了。”
“你还好吧?如意。妈说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家。”如意闭上眼,又有一颗泪珠滑落。天!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她吸吸鼻子,说:“是的,我是想家。你知道吗?吉祥。我也好想你,姐姐。”
吉祥鼻头一酸,第一次不在意如意这么喊她。
“你——听我说,如意,你快点回来吧!有什么事我们见面了再谈好吗?一切都会没事的,只要我们在一起。”
放下话筒,唐如意已经哭得唏哩哗啦。
离开这里吧!回去抱著吉祥痛哭一场,心就不会这么疼、这么苦了。
“你——你哭什么?出了什么事?”
身后传来低沈的声音,如意一惊,倏地回头,忘了自己满脸是泪。
她惊愕的表情和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眸令贺鹰风心中一紧,两个大步就到了她身旁。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哭成这样?”他伸手欲抓她的肩,随即又缩了回来,脸上焦虑神情可见。
唐如意慌忙抹抹脸上的泪水。
“不!没什么,我只是……”她终究无法解释,只有可怜兮兮地看著他。
“你——真的没事?”贺鹰风问,神情稍缓。
她摇头。
“我真的没事,只是从电话里听见家人的声音,很想家。”她笑得勉强。“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要回家了,很快就能见到我父母还有姐姐。”
贺鹰风凝视她。
“相亲的事呢?你不怕了。”
“我总得回家,相亲的事——回去再说吧!反正不是我妈改变主意就是我改变主意。”她低声说。
“你已经可以接受嫁给一个陌生人的念头了?”
“我也不知道。”她苦涩地说:“不过——我很清楚自己该离开这里,我已经打扰你们够久了。自己的难题要自己面对,躲也不是办法,这点我想过,也想通了。”
贺鹰风动动嘴似乎想说什么,结果还是点点头没出口。唐如意于是问:
“你找伯母吗?她和隔壁的太太跳土风舞去了。”
“我妈这么忙,你有心陪她她却无福享受。”贺鹰风浅笑道。
唐如意闻言一副受伤的表情。
“你——我希望你这么说不是暗示我乾脆立儿刻回家,我已经说过我马上就会走。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去和林泰林德两兄弟道别,还有——跟他们道歉,因为我没有遵守替他们复习功课的承诺……”
“够了,你天杀的给我停住!”贺鹰风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这回真的抓住她的肩,神情狂乱地对她说:“为什么你这么敏感?为什么你总把我的话想成另一个意思?你以为我迫不及待想要你走吗?这几天我能睡著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十个小时,你以为这是为什么?你以为这是谁害的?”
他强横的态度让唐如意既惊愕又害怕,他说的话她更是全然不懂意思。在他强而有力的双手挤压下,她的肩部传来一阵疼痛,她忍不住低吟出声。
“你的手——你弄疼我了。”
“我弄疼你又怎么样?你搅得我心里头更疼呢,”他咬著牙。“你为什么要来?如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单纯,我也不必为你辗转反辙,彻夜难眠。你说,我该不该弄痛你?我该不该?”
眼泪蹦出唐如意的眼睛。
“拜托——贺——贺大哥,我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吓我?我说过我很快就走……”
贺鹰风几乎可说是暴怒,唐如意跟著颤抖得更厉害。她闭著眼喊:
“那么我立刻走,你一放开我,我马上离开……”
“你该死的居然还敢说?”贺鹰风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拥进怀里,想强行将唇压上她的。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心里就像被只恶魔盘据著,而它吞噬了他全部的自制力。他什么也不想,只想著留住她,所以受不了她一再提起离开的事。
既惊且怕的唐如意又是哭又是挣扎,她不明白自己做什么惹来这样的待遇。他一直贴近她,近得她都闻得到他的气息,感觉得到他的呼吸。换成另一种情况,她或许会心悸不已,而此时他疯狂的行为却只令她恐惧。
当他们各自沈溺在自己狂乱心慌的情绪中,贺母推开门走进来,而当她惊觉儿子正对客人用强时,立即惊呼一声冲过去。
“你在干什么啊?鹰风。快放开吉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贺母真的拿来一把扫帚。
接下来的事唐如意无暇注意,她只是把头埋入贺母的胸前哭了个痛快。
抬头看见唐如意站在门外,林泰林德扔下手边的工作跑过去。
“唐小姐!你——你这是……”林德指指她手上的行李,皱著眉问,连林泰都一副心情沈重的样子。
唐如意微微一笑。
“我要回家了!来跟你们道别。很抱歉不能信守承诺替你们复习功课,你们自己要好好加油喔,有空到台中来玩,我会写信给你们。”
“要走了?为什么?”林德不解。“你跟老板娘说过了吗?还有老板——他昨夜像吃了炸药似的胡乱发了顿脾气,又喝了酒,还没起床呢!我去喊他……”
唐如意摇头。
“不要,我——我昨天已经跟他提过了,伯母那里也说了,现在我想一个人离开,只是跟你们说声再见,不要别人送我。”
“这怎么行?还是让老板开车送你到车站比较好。”林泰开口。
“真的不要。”她坚持,苦涩笑道:“我已经叫了车,就在转角那儿。在高雄这些天麻烦你们了,谢谢,我会想念你们的。再见,林泰、林德。”
她对他们笑笑,提著行李转身。林德似想追上去,林泰拉住了他。他们在修车行外目送她离开。
如意感觉得到他们的目光,却无法回头。眼泪已经朦胧了她的眼睛,回头只会让她对这里、对楼上那个犹在睡梦中的人更加依恋不舍。
该结束了!
她的喜欢、她的爱、她的哀愁、她的怨,就算她还存有一丝幻想,在经过昨天那一幕后也该放弃了;他对她根本连一点怜爱之情都没有,更遑论其他。
回家吧,家是治愈伤痕的最佳场所,她就像受伤的动物,需要一个温暖安静的地方舔噬伤口。
尽管一再对自己这么说,泪水还是不断滑下她的颊,最后她几乎是狠下心跑上车的。天!她居然到离开都没有对他们提起过她其实是唐如意而不是唐吉祥。
朦胧地看著车窗外的景色,唐如意不由心碎地了解到,在她有生之年的每一天,都将因回忆起在港都度过的这些日子而心痛。
第十章
贺鹰风一起床,匆匆刷了牙洗过脸,随手抓了件衬衫便往外冲,对林德的呼喊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想理会。
到了母亲的住处,贺鹰风在片刻犹豫后推门而入,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神情是少见的凝重。
他沈默,静静等候母亲开口。
贺母瞪视他,脸上闪过各种表情,最后却全部化为一声长叹。
“你——你要我怎么说你?几十年来我不知道我儿子居然会对女孩子用强。你害我整个晚上都睡不好,那在美容观点来说是禁忌啊!”她看看儿子。“你是怎么了?一直以为你对她没有好感,那昨天的事情又怎么解释?你对她——你对人家所做的真是不可原谅,叫我想了都要脸红。”
“……”
“喂!你别只呆站著,说话啊!”
又沈默了半晌,贺鹰风彷佛极度疲倦地说:
“她呢?让我见她,我自己对她解释。”
贺母张大了眼睛,询异地问:
“她没去找你吗?”
贺鹰风扬眉。
“什么意思?”
“她回家去了,说会去跟林泰林德道别,所以我以为你也知道。”
“走了?”贺鹰风喃喃道:“她走了?”
贺母点头。
“嗯,一早就走了,我还当是你载她到车站去呢!!”
贺鹰风几乎要拉扯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让她就这么走了?经过昨天那件事情,你怎么可能以为她会去找我,并且让我送她去车站?”他对母亲咆哮,而这令贺母不高兴地耸起眉头。
“搞清楚点啊!儿子。她可是因为你才提早离开,你对我发什么脾气?”
贺鹰风深吸口气。
“告诉我她的住址,我去找她。”
“我不知道!”贺母站起来喊。“你没——哎呀!我以为她去找你,你自然会问清楚,怎么知道你们竟然错过了!”
贺鹰风楞在原地,随即拔腿奔出大门。他不相信自己错过了唐吉祥的道别,最有可能就是她根本不想见他。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修车行,一把拉起林德的衣领厉声问:
“她来跟你们道别了?为什么没人叫醒我、告诉我?”他吼道。
林德畏缩在他的怒气之下,颤声说:
“我们想喊醒你啊!是唐小姐坚持不肯,她怎么也不让我们上去找你,还说她已经自己叫了车……”
“你问了她的住址吗?她家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林德呐呐道。一旁的林泰开口说:“她说欢迎我们到台中去玩,还说会写信来,至于详细住址——我们没想到要问。”
“没想到要问?你们是白痴啊?”他放开林德,焦虑地走过来又走过去。
她走了,不肯见他一面,连住址都没有留下,那么他满心的遗憾悔恨如何对她说?
太不合理了。她要林泰林德去找她!为什么没有给他们住址?难道他也得痴痴地等待她的来信,才能按著地址去找她?
不!他没那种耐性,他巴不得能立刻见到她!台中跟高雄并非多遥远的距离,开车几个小时就到了,只是苦无住址,车开多快有什么用?
“可以问莉娟姐姐。”林泰忽然说,霎时两双眼睛赞赏地看向他。
林泰不愧是双胞胎中少用嘴多用脑的一个,他提出的法子虽不是完全解决了贺鹰风的麻烦,总比痴等好大多了。
莉娟虽然人不在国内,但家里有她的联络电话,只要拨个国际电话过去,也许马上就能问到唐吉祥的住址。当然莉娟会有一大堆烦死人的问题,但他可以忍,至少在尚未间出住址前他可以用所有的耐性来倾听、回答。
他立刻要上楼去找莉娟的联络电话,又让林泰喊住。他不耐烦的回头问:
“什么事?”
“更简单的就是翻翻莉姐姐姐的大学同学录,她和唐小姐是同班同学不是吗?”林泰说。
贺鹰风讶异,接著露出笑容。他真是急疯了,一些简单的道理都想不起来,还要人家提醒。
“提醒我给你加薪。”他对林泰说,随即往楼上去找同学录。
林德蹙眉盯著哥哥。
“他说要给你加薪,包不包括我?”
林泰耸耸肩。
“你觉得呢?”林德加紧地问。
“我听不出来。”林泰终于回答。“他只是一时高兴说说,你当真啊?”
“老板说话一向算话的。”
“那你说说看他刚才是怎么讲的。”
“他说给你加薪啊!”林德不加思索的回答。
“他说『提醒我给你加薪』。得先『提醒』他,然后才有可能『加薪』,你敢提醒他吗?”林泰问。
林德想了想,叹口气。
“他和唐小姐和好以后也许我敢提,现在嘛……”他摇摇头。“我想时机不对。”
林泰白他一眼!拿起修车工具对他说:
“做事了啦!还作梦?”
如意回家当天台中就下起雨,不大不小的雨直至第二天还下个不停。当然,她的返家给家人带来无比的喜悦,父母没有再追究她离家的原因,吉祥更是由衷地拥抱她,她和家人从未感觉如此亲近。
只是,在和乐的气氛中,她话说的少,笑得勉强,多半时间都在房里。她开著音乐,却像根本没有在听,她翻著小说,更是明显地一页也看不下去,有些时候吉祥甚至看见她眼里闪著泪光。
吉祥有回终于忍不住问她:
“怎么了?如意,去了趟高雄怎么变得更不开心?告诉我嘛!我会努力帮你的。”
她扑入姐姐的怀里,声泪俱下。
“好苦!真的好苦!我不要恋爱,我不想爱上任何人,再也不要了!”
她伤心哭泣。
吉祥抱著她,并努力掩饰自己的讶异。
“你是说——你爱上了谁是不是?而他他怎么会让你这么难过?他伤害你了?”
吉祥其实也不很明白自己说的伤害究竟是指什么,而如意却已经在她胸前摇头。
“是我傻,我的傻伤害了我自己。没有丝毫预警,当我发觉时已经陷得好深好深,无法自拔。我爱他,吉祥,但他并不爱我,甚至可以说讨厌我,所以我要忘了他,永远不再想他!”
“他是谁?告诉我你在高雄莉娟家认识了谁?”吉祥问,她得知道对方是谁才能考虑该努力撮合他们,还是乾脆去海K那个男人一顿。该死的他,竟害如意这么伤心。
如意仍然摇头,明显地不想说。
“说说他是谁嘛,反正我也不认识。”吉祥逼问。
还是摇头。
“如意!”
“我不想提起他。”
“不能提就永远无法面对,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忘记他?”
如意坐起来,拭了拭泪。
“时间会帮助我。我会渐渐淡忘,一段日子以后甚至会想不起这个人。”
吉祥哼了声。
“我看你这个样子,过二十年也一样啦!你的死心眼我还不清楚吗?”
如意听著,眼泪又要掉下来,刚巧外头传来母亲的声音,说是岳青岚来了,正在客厅等吉祥。吉祥于是替妹妹抹去泪水,拉著她说:
“走,去看看妈本来为你安排的相亲对象,他——老实说,他真的很优秀,就是自大自信得令人讨厌。”
如意拒绝。
“不要啦,他是来找你的,你们现在是一对不是吗?你去吧!我没事的。”
“去看看嘛!妈一定也会要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我这副样子还是不要比较好。”
“哎呀!去嘛!”吉祥看著她。“如果你见了他不觉得讨厌,我我可以撮合你们。”
“不要开玩笑了。”如意蹙眉。“爱情可不是彼此见了面不讨厌就行了。现在他已经是你的男朋友,再怎么样你也不应该……”
“我可没承认他是我男朋友,至少目前还没有。”吉祥立刻提出声明。
如意不解。
“你不是说他很优秀吗?应该是对他相当欣赏,你才会这么说吧?”
“欣赏是欣赏,但爱呢?我怎么知道我爱不爱他?再说——他也没说过爱我啊!”她越说越小声,接著又喊:“你陪我下楼见他嘛!说不定他一看见你就忘了我,就像其他人一样。”
如意今天首次笑了。
“哪有什么其他人?”
“每个人都喜欢你,这是无可否认的啊!”吉祥吐吐舌头,却发觉心情不若从前拿这事开玩笑时一般轻松。
岳青岚对如意一见钟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念头让她感觉心头闷闷的。吉祥不愿多想,无视如意的抗议便拉著她下楼去。
岳青岚见了如意仅表现出些微诧异,除了礼貌性的谈话之外并没有较特殊的反应。
吉祥暗暗观察,却发现岳青岚的目光经常是投向她,其中还带著若有似无的诡异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