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的夜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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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藏的夜与日-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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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一会儿,我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唉,在,在这地方徒步,真的是智慧与体力的结合啊。”我双手撑腰,停下来对唐宁杰说。

  唐宁杰的登山鞋上也满是泥浆,他也停住,在一块石头上磕打自己的鞋子。听了我的话,他抬头说,“这路算是完了,估计以后来的人,就只能骑马了。”

  “那岂不是太可惜了。”我说,“在这种地方,徒步终究比骑马好上很多。虽然是累了些,但要不怎么有‘眼睛上天堂,身体下地狱’的说法呢?”

  我喝了口水,接着说:“徒步有很多功能,健身锻炼那些就不必说了。比如说今天吧,我们就都要少说话,因为这既耗费体力又耗费水资源,因此只能在心里胡思乱想。眼前看着这样的大美景色——天高路遥,云淡风轻,再稍微一思考,说不定就直接悟道了!”我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

  唐宁杰也笑笑说:“同意。身体一劳累,精神上就有情绪。比如说,就会质疑自己的选择,思考是否值得,于是什么意义啊,什么存在啊,就都出来了。”

  “那你现在质疑了么?”我问。

  他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说:“当然。”我以为他要继续说些人生哲理,他却又表情狰狞地说:“应该骑马!毫无疑问!” 。。

【71】眼睛上天堂,身体下地狱(下)
我被逗得不行,他也哈哈大笑起来。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又继续往前走。我那个袜子和登山鞋的不合理搭配,果然令我吃了苦头。因为总要上坡下坡,裤子又有些湿,于是脚踝上面与鞋帮接触的地方越磨越厉害,生生的疼。我不断地附身,努力的把袜子往上提,也还是不行。后来也只好不去管它了。

  走了大约快两个小时的时候,我想老喻说往返4个小时,应该也就快到了。之前没有做过功课,我并不知道牛奶海是什么样子,我心想应该是一片乳白色的海子吧。看到左侧山下有一大片白色的积雪地带,我正在猜测这会不会就是“牛奶海”。正好迎面过来两个骑马的游客,应该是从牛奶海返回来的,我问他们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前头的一个游客迟疑了一下,说:“快了。”后面的游客没有听到前面的人说什么,很大声的说:“早着呢!起码两个小时!”

  我心里登时一凉,不会吧,老喻谎报军情啊,我们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还起码有两个小时!我有些沮丧的看看唐宁杰,叹气说:“晕了,起码两个小时。”

  唐宁杰笑笑,说:“别是骑马两个小时就好。”

  我们在泥泞中继续往前走,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唐宁杰问我饿不饿,说我们可以先找个地方坐下吃点东西。我是感觉有些饿了,可又觉得食物带的不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地方,最好还是谨慎些,等到了地方再吃。

  我还有些心存幻想,想着再问一个人确定一下还有多久能到,就又问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那个人胖嘟嘟的,脚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我问他:“前面还有多远啊?”谁知道这人竟然神色慌张的说:“听不懂。”就匆匆过去了。

  我心里很是纳闷。这时,唐宁杰说:“你不要老是问人前面有多久了,你这不是出来玩么,怎么还像赶时间一样。”

  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不再问了。

  爬过一个山头,前面的景色又变化了。山上开始多了很多经幡,不过依然没有什么指示牌。这里倒是没有那么泥泞的路了,可也不好走。路都开在半山腰,既陡峭又狭窄。往下看,悬崖峭壁,底下是乱石滩一样的地方。往上看,仍旧是壁立千仞,只能看到山。我们身体向右侧倾斜着,手扶在山体上,小心地向前走。走着走着,路竟断了。原来这里要从一座山转到另一座山上去,中间是一条瀑布,水量还不小。

  涉水是在所难免了。唐宁杰先去探路,看看哪块石头值得信赖。等他过去后,才指点着我过去了。这段路虽然难走,但地势较平,不需要爬上爬下,所以还比较轻松。

  过了这个瀑布之后,就转到另一座山上去了,经幡更加多起来了。这里的地形很有趣,竟有一块突出到山体之外的部分,仿佛悬在空中。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最外面的边缘处,非常像武侠人物。那个人看到我们,就向我们挥手。我们于是走过去,坐在地上跟他聊天。 。。

【72】牛奶海;finally;hopefully!
那个人说他是从陕西过来的,因为家人都没有这么长的假期,所以他就一个人来的。他的穿着很普通,一件夹克外套,一条咔叽布的休闲裤,脚上也只是一双运动鞋,身边还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些吃的东西。我很诧异他穿着普通的运动鞋是怎么涉水过来的,他却说没事,看来真正厉害的人物都不是装备派的。他拿出些鸡蛋和馒头要与我们分吃,我们也没有客气。他笑着说:“刚才有个韩国人,胖乎乎的,走到这里就走不下去了,可能是饿坏了,过来不说话,就指着我的馒头。和他说什么他都只说‘听不懂’,我给了他两个馒头,他说了谢谢就走了。”

  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个说“听不懂”的人,就是那个可怜的韩国人。

  我们吃完鸡蛋和馒头,胃里有了底,心也踏实了许多。我们问那个陕西人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他摆摆手说:“你们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我们继续上路,陕西人的淡定从容感染了我,我不似刚才那般着急到目的地了。我发现地上的野花很神奇,聚在一簇,形状相同,颜色却各异。我们继续走了大概四十分钟的样子,左手边出现一处大瀑布,前面过来的人多了起来,还有一群人坐在右手边的山坡上吃东西。尽管还看不到任何牛奶海的样子,但感觉上是快到了。

  前面又过来一个马队,十几个游客骑着马浩浩荡荡的过来。其中一个看到我们,很诧异的说:“你们是自己爬上来的啊!厉害啊!”

  我和唐宁杰对视着笑了一下。这时,那个人冲我们竖起大拇指,说:“厉害!就快到了!前面还有四十分钟吧!”

  好吧,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到了。我们也想像那伙人一样坐在山坡上吃东西,却发现这里风非常大,于是作罢,继续前往牛奶海。大约用了二十分钟左右,下午一点半的样子,就远远的看到牛奶海了,是碧绿色的一片海子,卧在山脚下——不知道和牛奶有什么关系。我们来到牛奶海边,这里的风非常大,呼呼的刮在脸上,身上出的汗水都顿时被吹干,非常激爽的感觉。牛奶海碧绿幽蓝,水面只是轻微有些微澜,彷佛一块小家碧玉,说不上让人*。不知是审美疲劳还是怎么,我感觉非常失望。一路跋涉,到了终点却只是看到了这样的一片海子。

  唐宁杰看出我的失望,笑笑说:“风景其实是在路上,我们也不是专门为了看牛奶海才来这里的啊。”

  我看着海面,动了动嘴角,忍不住说道:“明白,不过还是很失望。可能是学经济学的时间太久了,凡事总想着成本收入比的缘故,比如现在,就忍不住衡量眼前的景色是否值得今天这一路的辛苦。”

  唐宁杰看看我,眼神很迷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有等他开口,我便说道:“我明白的。人生也是一路跋涉,终点也必然让我失望,即使路上的景色再怎样精彩,也不过是转瞬即逝。这样,是不是还值得我走到最后?到了终点,看没看到过什么景色又有什么要紧?如果没什么要紧,我们为什么不马上去死?”

  唐宁杰被我最后那句“我们为什么不马上去死”给逗乐了。我自己也觉得那句话听起来颇为搞笑,很矫情,也有些无病呻吟的味道。我有些不好意思,也忍不住笑笑,算是自我解嘲一下,接着说道:

  “你说的没错,风景是路上,我活过了,我经历了,我值得了,我有意义了。你选择去浪迹天涯,这是你人生的意义——起码是你为自己的人生找到的一个意义。我呢,我还在找。我羡慕所有已经找到人生意义的人,有的人热爱工作,从工作中就能获得认同感和满足感,在别人看来他们可能是工作狂,但其实那就是他们的意义;有的人热爱家庭,为了爱情亲情甘愿放弃一切,别人或许觉得他们也放弃了自我,但其实,家庭恰恰是最‘自我’的选择。”

  唐宁杰眨眨眼睛,没有说话。我想了想还是说:“在这一点上,我也羡慕你,不管怎样你已经找到了答案。” 。 想看书来

【73】海拔4700米的泡椒凤爪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说:“这些问题永远没有一劳永逸的答案,不论你已经找到了什么答案,都终究会被推翻。”

  “比如说我,之前以为自己想得很清楚,可还是有彷徨的时候,这一路上遇到你,你就给了我不少启发,现在我又觉得想清楚了。可也难保以后没有别的疑惑。”唐宁杰说。

  我笑笑。原来我也给了你不少启发,我心里暗想。不知道我们又会在各自未来的路上,遇到谁,成为谁的谁,哪一出戏要由我领衔主演,哪一出戏,我又是谁的最佳配角。

  大风直吹得人站不住脚,本来还打算在牛奶海吃些东西,现在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牛奶海边上没有什么人,我们也不敢恋战。呆了一会,就转身往回走,正碰上先前的那个陕西人,拎着一个塑料袋,朝这边过来了。我们和他打了招呼,说这里风非常大,小心着凉。他到一脸笑意的说:“没事儿,你们先走吧,我转转再去五色海。”

  五色海藏语是 “单增措”,位于仙乃日与央迈勇之间,海拔4600米,湖面呈椭圆形。据传能“返演历史,预测未来”,与西藏的羊卓雍错齐名。五色海要沿着牛奶海右侧的一个陡坡上去100米左右才能看到。我和唐宁杰兴致都不太高,就不打算再去了,于是告别了陕西人,开始往回走。

  回去的路都是下坡路,很是轻松,只是我的鞋子已经把腿磨破皮了,血肉模糊的样子,走起下坡路,也很是费劲。我们回到来时的瀑布那里,就决定就在那里吃东西。

  我们的水都已经喝完了,就只好就着泡椒凤爪吃面包。唐宁杰那里还有一袋带壳花生和一小盒凤梨卷心酥。事实证明,卷心酥是不适合这个时候吃的,味道太甜,吃下去好像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当然也有好处,吃了卷心酥就吃不下别的了。

  泡椒凤爪是非常给力的绝佳旅行食品,清爽生津,无比美味。我们坐在一处背风的地方,耳畔是瀑布拍打岩石的慷慨声音,眼前是壁立千仞的连绵山脉,嘴里吃着泡椒凤爪,真是无比惬意!

  泡椒凤爪被我们都吃光了,面包和卷心酥都剩下了一些。我们把食品袋和垃圾都收拾好,揣进包里。正准备上路,忽然我的手机响了。这次终于是秦岭了,山上的信号不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开始时我们都不停地问对方:“听得见吗?”

  秦岭在电话里告诉我,他的奶奶刚刚过世,这两天他回河南筹备丧事了。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都不通,家里又有很多事情,所以也就没打了。

  我每年过年时都会到他家去,对他家的人都很熟悉。他的奶奶性格很开朗,身体也一向硬朗,七十多岁了还每天要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我感到很难过,轻声问他:“奶奶走得还好吧?”

  他在电话那端声音很低沉,说:“还好,没吃什么苦。”

  秦岭家里还有个妹妹,估计这段时间都是他在张罗家里的事情。我对他说:“这段时间把你折腾坏了吧。”

  他说:“是啊,家里好多事情,幸好…”话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我早已明白他的意思,接口说:“你女朋友一起跟着回去忙活了吧?”

  他答应着,说:“是啊,这段时间多亏有她,帮了不少忙。”

  我笑笑说:“别那么客套啦,反正以后就是自己家媳妇儿了。哎,你也别钓着人家啦,小心人家跑了。你以后别老跟我泡在一起啊,小心你家后院起火。”

  听了我的话,秦岭彷佛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比之前亮了一些,说:“是啊,等孝期满了,就去把证给领了。父母也挺喜欢她。”秦岭从不在我面前提他女朋友的名字,只说“她”。

【74】无从选择无法放弃
挂了电话,我站起来拍拍裤子。在我接电话的时候,唐宁杰已经先走到前面不远处等我了,我加快步伐朝他走过去。

  秦岭奶奶去世的消息,让我很难过。平时我去他家时,老人家身前身后地忙个不停,一会儿递过来一把瓜子,一会又端来一盆水果,把我当成自己的孙女一样。

  我又想到自己的父母。父母年纪也大了,可我却离他们那么远,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更谈不上尽孝道,为此我也很自责。我也想做一个他们眼中的好女儿,然而他们为我规划的人生,却又有违我的真实心愿。如果完全不考虑他们的感受,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我自问也没有这个勇气。这令我感到很矛盾。

  “你的父母赞同你这样自由职业浪迹天涯么?”我问唐宁杰。

  “怎么可能。”他很快答道。

  “是啊,父母想要我过的生活,却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觉得自己能放下一切,无论是所谓事业,还是别人的看法。但我还是没有勇气出逃,因为我的父母,他们为我付出了太多,我没法伤他们的心。”我叹了口气,说道。

  唐宁杰也叹了口气,说:“父母,是我在这世界上放不下的两个人。”

  他沉默了,我也沉默着。

  “放弃其他的东西很容易——因为根本也没有很多东西谈得上放弃的。没有扬名立万的事业,没有富可敌国的金钱,也没有世人皆知的名气,我拥有的东西不多,放弃也没什么难的。”他说。

  “有一天,我在想自己有什么热爱的东西,无论人物事,什么都好。放弃自己热爱的东西确实很难,可是我想来想去居然没有,不是不可以放弃,而是没有。对一切都好像一样的感兴趣,一样的喜欢,其实就是什么都不热爱。”

  我静静的在后面,走着,听着。我心想,不知道唐宁杰考虑过没有,他最热爱的,其实就是他自己。

  “所以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除了父母。我想过自己的生活,我也想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照顾父母;我想不顾一切冲破世俗观念,我也想让父母以我为荣。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他低低地说着。

  “后来,我想通了。或许我太自私了。”他长叹了一口气,“我想通了,能够让他们引以为荣的我,其实是在过着他们人生,而不是我的。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完全无条件的爱,恨不得把自己掏空了给我。所以我想,我过得快乐,他们也会为我高兴。”他又叹了一口气,说:“尽管他们现在还不这样想。但我想,以后他们会理解我的。”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我一直想,这世界上的一些关系,比如婚姻,比如亲情,实际上都是维持整个社会稳定的契约。因为你有了不能轻易放弃的东西,你就不会轻易离开‘正轨’。但同时,人又可以主动选择,放弃很多责任,比如你可以选择不结婚,不生子,不工作,等等,唯有一样是无从选择无法放弃的,就是亲情。那是很多人心甘情愿背负的责任。这辈子,我是没有勇气放弃他们的,哪怕需要牺牲一些自己的个人理想。”

  “我也不能放弃他们。我很想念他们。我让他们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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