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江青戈,你当我是什么?”她像个刺?一样。“我来台北多久了,你从未主动探视我一次,在高雄时你也只管做你的事业,你当我是红花旁的绿叶,可有可无吗?现在爷爷要宣告我们婚姻无效你才紧张,我算什么?”
“歌舲哪,请你公平一点。”青戈双手按住她两肩,不容她逃脱他的注规。“结婚后我几次请你搬来我家,你怕婚事公开被同学笑,好,我答应暂时不张扬其事,直到你毕业,可是我也有我的自尊,入赘妻家我绝对不干,我的老婆要住在我的地方,其余的都好商量。现在,来到台北你又重施故技,表面上是我疏远你,其实是你无意履行同居义务,我很清楚你,不想再自讨没趣,干脆放手让你自由,反正有这许多人照顾你,有我无我似乎都一样,是不是?”
“你,强辞夺理!”
她的声音倒还严厉,面色却为之赦然,使他不禁微笑。
“色厉内在,你也知道有亏职守。”他打趣地说着,当他注意到她一身订制约合身校服,很欣赏她可爱的一面。“奇怪,你这样出色的人,在学校怎会不出锋头?”
“傻瓜才在学校逞锋头。”她可爱的耸耸小鼻子。“锋头一健人家有事都要找你,而那些事在我看来全是鸡毛蒜皮不值得浪费精神,还是老实些容易平安毕业。”
“你这点就不太对,进入任何团体都要随和些才好,你多投入一点,说不定可以交到几个谈得来的朋友。”
“哼,那些人都爱占人家便宜,一起去看电影或吃东西,都以为我家有钱就活该我出钱,还要司机一个个送她们回家。”
“可怜的歌舲,有的时候太富有反而会造成生活上的阻碍,幸亏这种情形很少。”他同情的语调使她较为心平气和,觉得他不那么讨厌了。
“你先顾你自己吧,你今天搬来,你的自尊心怎么办?”
“我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告诉我,两权相害权取其轻,失去你的代价太大,不如放开心胸,莫再划地自限,自寻烦恼,所以就自己来了。”在歌舲轻笑声中,青戈又言:“我不介意付点租金给屋主,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不必啦,上次你签张五万元的支票交给我,我就当是付房租和伙食费。”
“这就算了。”
歌舲突然想到:“可是,已经没有房闲了,你睡哪儿?要不,叫糖球和杜叔叔挤一房。”
“你开什么玩笑!江太太。”他似欲提醒她的新身分。
“不,青戈,不行。”她突然颇为惊慌。“你不是想睡这儿吧?我不答应!我……我还在生你的气。”
“太太,以前我们分开住,人家想说嘴也不成,今天同住一个屋檐下再分房睡,到了明天早上,你我就成了底下人的笑柄,再说,爷爷的威胁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我们必须做做样子。”他手一出。“瞧见那张沙发床没有?”
“沙发床?”她依然显得不安。“原来的椅子呢?”
“你别紧张好吗?我无意分享你漂亮的寝具,除非你邀请我。这沙发床白天是椅子,到了晚上我就睡那儿。还有你存在公寓的衣物我也一迸送到,不过大概挤不进你的衣柜,我的衣服更加没得摆了。”
歌舲拉开衣橱,将一排华服往右移,空出三分之一。“这不是空位吗?我哪有你形容约满坑满谷的衣服。”
“谢谢。”他含笑着手整理行李。
她立一旁看着他。“那沙发床很多钱才买得到吧?”
他很快洞悉她这话的本意。“不知道,大概不便宜。公司在台北成立时一位朋友送的,本来摆在办公室里,反正没大用,干脆搬过来,而你原先那两张做来好看的椅子换到公司去。”他再一次打量这间精致的卧房。“你这一次换了法国风,难怪我瞧各样摆设均是好看重于实用。”
“我喜欢。”她看他能怎么样。
他举手待轻拍她的脸,“你喜欢就好:……你干嘛?”她骤然后退的动作太过剧烈,他不得不拉住她以防她跌倒,再看她一手捂着脸保护自己的动作,恍然道:“你以为我又要打你吗?”她掩饰不了的厌恨神情教他再一次换丧欲碎。
“我不怕你!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尖叫。”
“天哪,歌舲,你真以为我不后悔自己的残忍吗?”
“你不会!”
“我会!我会!事实上我一出手立刻就后悔了。”他紧握着她的臂膀,不让她逃开。
“那时如果你多留一会儿,你就会听到我的忏悔。歌舲,我希望你明白,我生气的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气我自己自作多情。”
“我不明白。”很难看出她是真的不解还是佯装无知。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他发誓般地道,然后放开她,转身背对她。“我该下去跟主人打招呼,你要一起来吗?”
她不作声,他使自己走了。
歌舲跑过去锁上门,脱下制服乱丢一地,“气死我了!跟爷爷说的完全变了样嘛!”拉件洋装换上,胡乱梳几下头发,看着房中多出几样男性的东西,走进浴室,盟洗台前的刮胡须用具和男仕用品,使她意识到她真是位结了婚的小妇人,生命中已多出一位男人。
懒洋洋的拾起地上的衣服,她可不甘心就这样垂头丧气,心眼一歪,将衣服一古脑儿全抛在沙发床上,下楼找糖球玩遥控飞机。
楼下朱醒桠很容易跟江青戈聊起来,因为青戈太了解女性对服饰的喜好,给了她许多宝贵的意见。
“江先生”
“叫我青戈就行。”他是不英俊,但看着怪顺眼的。
“青戈,……啊”醒桠抱头伏低身体,遥控飞机在她头顶盘旋,钟雅贵忙喝令歌舲停止。青戈原打算自己开口,给人抢在前头,不由得挑起眉。
歌舲收起玩具,“糖球,我们出去玩?”
“好啊,我早说在这儿玩没意思,很难分出高下。”
青戈见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又是眉心一皱。
待他们走后,醒桠忙不迭数落歌舲在家有多无法无天,一点都不像个大小姐,与雅贵在高雄所见的她疑是两人。
“不用怀疑,两个都是她。”青戈解释。“她的长辈要求她待客须有大家闺秀气质,私底下怎么疯都无所谓。”
“你怎么会做她的监护人呢?”雅贵问。
“因为我们已经结婚,她是我的妻子。”
雅贵讶异极了,没想到理由这么简单,若非如此,青戈也没有成为监护人的条件。
醒桠一张红唇张成美丽的O型。“你们结婚了?你们都还是少年人,怎么可以”?
噢,完了,她的钱……雅贵忙暗中扯一下她裙子。
青戈倒是一脸坦诚。“歌舲有一笔现款由我监管,五万元以上的花费我会问明原因才决定签字不签字。”
雅贵与醒桠面面相觑。
谁也读不出青戈的眼睛里写些什么,他忽然觉得有必要好好的调查一下这两个人。
吃晚饭时,歌舲和唐肖球没有回来。
“不用等啦。”青戈说开动。
“可是歌舲小姐不回来吃饭都会打个电话才对。”
“唐太太,你也知她那孩子脾气一年半载改不掉,这时候跟她太认真没有用。”他喝了一口鲜汤,又道:“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从现在起,改改口,别再称呼‘歌舲小姐’,叫她‘太太’。”
饭后他回房继续整理行李,不出所料,歌舲一回来即像阵旋风一样卷进房内和他大肆理论:“你怎么敢?你凭什么叫他们改口?”
“凭我是你丈夫,凭我现在支付他们薪水。”
“我自己有钱付他们薪水。”
“可惜你无权支配。”他真痛恨必须一再板起脸跟她说话。“听着,歌舲,我不在乎你留这些人代替你做家事,老实讲我也很喜欢唐先生的手艺,你需要他们,尽管留下来,但是,他们必须习惯你的新身分。”
“你不可以有一天不要支配我的生活吗?”
“现在才刚开始,歌舲,我所求的不过是你有一天自己主动开口承认我是你的丈夫,如此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爷爷呢?”她一没主意,这句话马上脱口而出。
“又要找爷爷?我不知道。”
他嘲讽的表情不知是针对她或者可怜他自己,歌舲倒有些讪讪然,拎过书包,拿出课本开始作功课。
他冲完凉出来,房内已多位糖球,跟歌舲头碰头的一起研究月考试题。
他站在房间中凝规他们好久,莫名地感觉无比的心烦,他想到,未婚前与歌舲相处就跟现在她和糖球一样的自在,婚后反而样样不对劲,难道在歌舲心目中,他与糖球同是属玩伴而已?
不,他不相信。
他沉静地埋入他的沙发床,一本英文杂志摊开在腿上,精神却陷入思考之深渊中。
第五章 天使之恋
他那平凡却耐看的脸犹豫地移向她,他吻了她。他的唇温暖而柔软……江青戈一向醒得早,拉开窗帘,让霞光万道沐浴周身每一个毛细孔,然后立在歌舲床侧看她一会儿。这又是他们另一项不同处,他是早起的鸟儿,她是能赖床多久就赖多久。要上学的日子他就摇醒她,到了假日他会重新拉上窗帘,自己下楼喝杯黑咖啡吃块面包,进书房做他的事。
他觉得自己好像永远有做不完的事,以前两位女董事在世时还好,她们走得太突然,不但公司内人心惶惶,连他自己都没把握一定能撑起这重担,如今总算又使公司的运作步入正轨,代价则是他的婚姻摇摇欲墬。
想及他与歌舲的关系一直在原地打转,思之令人丧气。
他的妻子不是普通女孩,鲜花、珠宝难以博她一粲,而他又没什么时间做苦苦的追求,那小妮子似乎也看准这点,名正言顺的有样学样,能忽略他就绝不亲近。
“青弋,原来你在这里。”歌舲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起得比较早,穿着一身花布衣裙显得非常清新。“你又这么早起,跟太阳比赛吗?”她吟吟巧笑,贤淑约为他端来一杯现榨的果菜汁。
他们互望着彼此。“我晓得你不喜食太甜,所以里面没有加任何蜂蜜或果糖。”她的声音化为低语。“你现在不想喝?”他摇摇头,接过那只漂亮的玻璃杯。
她又高兴起来,鹦鹉似的快语:“你别老埋在工作堆中,偶尔放个假休息休息,又对不起谁了呢?我们去阳明山漫步寻秋好不好?”
“寻秋?”
“花季里浓紫艳红,人山人海,光是想就教人提不起劲,现在去正好,萧瑟的秋景别有一番景象,比较浪漫。”
“浪漫?你的新品味吗?”
“喔,青戈,你怎么这样子?我们出去玩一天,你有任何工作等回来我们再一起分担,除非你存心累死自己。”
“真的吗?歌舲,你真是为我着想?”
“当然啰!”她环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亲。“老公怀疑老婆是很要不得的行为哩!”
他那平凡却耐看的脸犹豫地移向她,他吻了她。他的唇温暖而柔软,极有耐心地诱惑她,仿佛他对她的爱意无边无际。歌舲无助地靠着他,他轻柔地抱住她,他的笑容则有种男性的喜悦。“歌舲,歌舲!”
“青戈,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她的语气很娇柔的。
“不,我们要去,工作可以等,我却等不及要跟你在一起,即使光是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也开心。”
“说这种话,到底谁浪漫了?”
他大笑。“走吧!”
临出门,他又说:“天开始转凉了,带件外套吧!”
“好,也替你带一件,蓝色那件行吗?”
青戈欢快的瞧她那修长优雅的身躯消失于楼阶,眼神充满了信任,她今天的表现教他少活一年都心甘情愿。
这时候朱醒桠半跑半跳着进门,嘴里不住地咒骂,后头随即出现温太武那一对玩世的眼睛,呵呵大笑:“别跑啊,我老人家不会看错,你的体型很适合怀孕生儿子,怎么一直没动静,这屋里总有一个是你的男人吧?!”
“不用你管!”醒桠顾不得形象,大声嚷叫。
“爷爷!”青戈笑着迎视他。“您依然老当益壮。”
温太武可笑了。“告诉我,你知道谁是她的情人吗?”
“我不知道,总之不是我。”他怀疑是雅贵没错。
“看你春风满面,我真高兴!”老人的眼睛闪动胜利的光芒。“歌舲呢?她知道我要来看她,阿舲”
“来啦!”歌舲飞奔下楼,和租父抱在一起。“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跟我们一同上阳明山走走吧!”
“不了,你们去吧,晚上回来吃我烧的好菜。”
“爷爷您哪会烧菜?”
“多的不会,刚学的一道名菜你们非尝不可。”
“真的能吃?”她夸大怀疑的表情。
“去,去,去!今天晚上非教你刮目相看不可。”温太武慈爱的将小俩口送出门。“不到天黑不许回家。”
歌舲不忍心再使老租父失望担忧,笑出一脸灿烂无邪。
青戈爱极了她的笑容,人家说“天使的微笑”,只有在她脸上真正见到。
然而这个笑容底下,真正的心意是什么?
青戈的手拉上车门时,他依然找不到答案。她的沉默,她看着自己的手,想着自己的心事,却不望向她身旁的丈夫,不对他微笑,不限他聊天,似乎他只是名开车的。青戈以眼相询,用心观察,原已放松的心情又沉重不堪了。
“真想去阳明山?”他问。
“是啊,说好了嘛!”
“如果我们更改地点,或晚上不回去吃饭,爷爷也不会在意。”他试探的说。
“不好。”她摇头。
于是他不再说了,车子直驱阳明山。
这一日,他们倒谈了不少,但都是些公司的事,歌舲从懂事就常在母亲身旁见习,尤喜欢为布料设计新的图案,用于服装上常见惊喜。
“有几家厂商已经开始注意到你了,甚至有一家制纸公司希望能将你设计的几种图案用在出品的文具上,你觉得怎么样?”青戈明显地以她为傲。
“你觉得行吗?”
“我替你想过,你设计的有些适用于服装,有些不适用的不妨另外换一个空间应用。”
他轻笑出声。“你的眼睛好像有话要说?!”
“你似乎很高兴我受人注目?”
“为什么不?”
“一般男人不是受不了太太出锋头吗?”
“如果有人请你当明星,我会很不是滋味,觉得快失去你了,但你如若想在公司大展所长,我却求之不得。”青戈正色地望着她:“别的男人或许害怕太太过分能干,我却巴不得你早日独当一面,好与我同进同出。”
“你好怪呀,青戈,别的男生极在乎的事,你耸个肩就过去了,反过来我家那么大,你却死硬的不肯搬去住。”
现在,她对他微笑了,亲切而坦诚,像朋友似的。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说来听听啊!”
他拒绝了。“你不会有兴趣的。”
“你不说就算了,别拿我的‘兴趣’做挡箭牌,有没有兴趣应该由我告诉你才对。”她一下就捉住他的语病。
“好吧!”他在这一瞬间显得无比的严肃。“我在孤儿院住了十年,全赖保母照顾,在那儿,我见识到女性真正的温柔与坚强,再加上后来妈妈收养我,她和舅妈的工作成绩令我敬佩,使我深信,女人可以跟男人一样竭尽所能的贡献一己智慧与才干,没有人有权利剥夺。在我的观念里,根本没有女人不如男人这回事。”
“如果,”歌舲想到自己贪懒的一面,试问:“一个女人不想为了工作鞠躬尽瘁,你觉得她怎么样?”
“这也很好。其实我最主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