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没有岳沉檀身量长,以同样蜷缩的姿态挂在岳沉檀身后,就像是大猴背着小猴,那情景悲伤又滑稽。岳沉檀已被一梦丸所激发出的寒毒冻得模糊了意志,身后有一个火炉一般的东西贴上来,他下意识的向后靠,只想让那热源与他肌肤相贴才好。
贾无欺见岳沉檀身体下意识地向后弓起,便猜到了对方正在渴求他身体传去的热量。他尽量的舒展自己的身体,抻长手臂,挂在岳沉檀颈间,胸腹紧紧贴在他的身后,两只脚勾住岳沉檀冰冷的双脚,不时摩挲着想为他的双脚获取一点温度。厚厚的棉被盖在两人身上,贾无欺热得发慌,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滴。反观岳沉檀,这样的温度似乎才让他稍微感到了一丝暖意,紧紧皱起的眉头总算舒缓了几分。
等他身体的颤栗逐渐停歇,贾无欺支起身子看他,只见他呼吸平稳,面容平静,像是已进入了梦想。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躺下身子,拉上棉被,用不长的躯体重新把岳沉檀包了起来。
一夜无梦。
下山路上,一个少年背着人一路恸哭,孩子气的脸上挂满了泪水,而少年背上的人,轻抚着对方头顶,却沉默着一言不发。此情此景,让路人纷纷侧目,驻足顿首。
贾无欺只当没看见,反正已经够丢脸了,没什么所谓。当务之急,是尽快给他背上的人解毒,一边想着,他就像感觉不到疲倦一样,步子越来越快,简直要飞了起来。
二人到达太冲镇时,天色大亮,已是白日。太冲镇上虽没有勾栏瓦肆,药堂倒是不少。在客栈安顿好岳沉檀后,贾无欺马不停蹄地向镇中最大的药堂悬济堂跑去,一只手紧紧捂在胸口,生怕那张救命的方子掉了。
悦来客栈的玄字一号房中,岳沉檀结跏趺坐,闭目调息。忽然“哗”地一声,窗户被风刮开,带着些许凉意的晨风灌了进来。习习凉风中,还带了些淡淡的安息香味。
岳沉檀蓦地睁开眼,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出现在了他面前。来人一身织金蟒袍,腰间系以鸾带,胸前一条坐蟒,鳞爪飞扬,整个人张扬夺目,贵气逼人。他面如傅粉施朱,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美。见到岳沉檀,他眼角眉梢的傲气全然不见了,面上挂满担忧之色。
“小师哥,师父叫我来看你,说是恐怕你遇到了难处。”他一步跨到岳沉檀身边,伸手扣住了对方手腕,面色一沉,咬牙切齿道,“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给你下毒!”他又恨又急,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玲珑小巧的瓷瓶,拔开瓶塞,倒出几颗药丸,不由分说的塞进了岳沉檀嘴里,“这是师父给的,说是什么世间难得的灵丹妙药。”
见岳沉檀咽了下去,他忙不迭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急切道:“现下感觉如何?”
“无恙。”岳沉檀淡淡道。
他答得风轻云淡,那少年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着急一边抱怨:“就不该让你一人下山。我早就央着师父陪你一起,他偏不答应,说什么以我的身份不好与你一同露面,真是不知师父怎么想的……眼下看来,当时就算师父不愿,我都该拼着陪你一道,也不至于让你受这番苦。”
“生息不止,苦受轮回。”岳沉檀声调平平,“师弟还需多多修习。”
“修习什么!我压根不是那成佛的胚子。”少年撅起嘴抱怨道,“早就跟小师哥说过,叫我沾衣,小师哥还总是师弟师弟的叫。”
来人姓薛,名沾衣,是岳沉檀师父座下另一名俗家弟子。只是此人身份特殊,因此他入寺修行一事,密不外宣,鲜有人知。他与岳沉檀从小一起修行,又同为俗家弟子,比旁人更多了一分亲近。为了强调自己与其他同门的不同,他一直央着岳沉檀直呼他名字,他才不要和那些小和尚们混为一谈。可惜的是,岳沉檀总是恍若未闻的坚持叫他师弟。
哎,路漫漫其修远兮。
看着他小师哥疏淡的眉眼,他又是怄气又是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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