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双驴头抽油机,就是由石油部攻关完成的,相比传统常规抽油机肯定要复杂一些,但替换性很强,在短短几年内,就成为了大油田的主力机型。 这样的好设计,只要形成图纸,就是一笔财富。 苏城一经想到,就赶快将几个关键词用英语写出来。 舒兰在旁看也看不懂,气闷的道:“你还担心我看去了不成?” “我是担心你看去了,又告诉你师父。”苏城撇撇嘴,道:“他老人家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和他的上司可是食烟火的。” “这又怎么说?” 苏城笑而不答。像是他做的胀套联接,虽说不值几个钱,但也绝不会是500元。双驴头采油机则不同,这是个大家伙,让他白送出去,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不够,任何时期的研究员,都是活在10年前的,他也不解释,只道:“你那图纸上的单流阀没什么问题,但要是把联接改在侧面,安装起来就容易些了。” 舒兰“唔”的一声,赶快翻图细看。 苏城趁机描了一个草图,又将图纸给收了起来。 到他毕业的时候,国家每年要发明创造几十种采油机,但能被选择制造的,不过区区数种,能流行起来的,也许两三年也碰不到一种。 天底下有的是比双驴头节能,比双驴头高效,比双驴头简单的抽油机,但正好卡在中心点上的采油机屈指可数,他倒不指望在国内靠专利赚钱,卖到国外却毫无负担。 毕竟,这是一种10年后才流行起来的设计。按照当年的说法,是达到了世界80年代后期的水准,对苏城来说,时间点是再恰当不过。 好说歹说,用一瓶可乐放走舒兰,望着那诱人的小身材消失,苏城才重新的拿起直尺,认真画了起来。 另一边,尚军忙的满头是汗,却暗自感谢着苏城。 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没有履职之前,尚处长觉得清水衙门的日子倒也悠哉。 然而,一旦触到了权,那磅礴而来的奉承,让人只觉得每个印章都充满了味道。 尚军就想,这苏城,又怎么能抵御得了这种诱惑,将他的权力,让给了自己。 他越是感觉到权力的美妙,就越是惊异,对苏城就越是佩服。 待苏城好不容易来到办公室,这位尚处长竟而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像领导巡视一般。 “苏城,来了。”尚军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再看苏城,又觉得他笑容温润,几如领导一般。兴许,不等自己退休,他就会做自己的领导吧。 尚军将纷杂的念头抛开,将桌面上的文件展开,笑道:“苏城,正想找要去找你,咱们的工程进度,可是不慢。” “快多少?”苏城向办公室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坐在了尚军身边。 尚处长伸出一个巴掌。 “50%?”苏城自然是比较建设指挥部的速度了。 尚军哈哈大笑,道:“是五倍。” 苏城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些乡镇小工程队,还真是拼命啊。” “咱们的建设大军,当年也是这么拼命的。”尚军唏嘘了一声,道:“会战年代,建设指挥部演的都是重头戏,铺设几千公里的管道,竖几万根的电线杆,那都是没日没夜的做。不过,以前的民工成了现在的职工,都想着怎么把子弟弄进来吃闲饭,已经没人做事了。” “可惜了,他们如果是坐办公室的,那还能再吃些年闲饭,跑工地的就不行了。”苏城可是知道,日后的各大建筑公司,剩下的都是坐办公室的,具体的工作,也都是承包给小型工程队了。 如今正在胜利油田建筑基础五小的工程队,的的确确是抢他们饭碗的主。 尚处长无法理解他的先知,无声的一笑,道:“建设指挥部下面的工程队,其实也揽走了百多个项目。不过,现在的价钱,他们肯定做的没滋没味。而且,我看他们的精力也不在那个上面。” “怎么说?” “他们绷着劲找麻烦呢。”尚军甩手扔出一叠文件,道:“你看看,这是他们找到的错漏。” 苏城好奇的翻开,果然是一份份工程检验报告。其中,有角度不正的,有不按照设计图施工的,有工艺不合格的,甚至还有一起偷工减料,用废旧钢筋替代新钢筋的…… 一页页的翻下来,苏城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问道:“你们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样,按照他们的要求,罚款,勒令重改。”尚处长的语气有一些不满。他觉得,建筑指挥部是在针对自己,如果不是文件上附着各种证据,他是理也不想理。 以前是自家势弱,生怕被人拖进陷阱里强行做了,尚处长才求着人家检查,整改。今时不同往日,他既不担责任,又有权力,就想将此事风风光光的做下来,也好捞一份政绩。桌面上的工程报告就成了他的眼中钉,只觉得是人家打击报复。 苏城深吸了一口气,问:“工程款付了吗?” 他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 尚军有种对上级汇报的感觉,但还是实话实说道:“都没到付工程款的时间,怎么……” “去看看。”苏城拉上他,就上了吉普,好一阵风驰电掣。 以苏城的驾驶技术,平坦坦的城市路面都能把人摇晕,颠簸的沙土地和一脚油门踩到底的速度,尚军只觉得自己如上云端,又落入地下,最后掉进地狱,怎么爬也爬不出来。 “停车!”尚军一开口,就哇啦哇啦的宣泄起来。 “尚处,您不至于吧,好歹每天坐车的人,怎么还晕车。”苏城自以为是的放慢了点速度,实际让颠簸加剧了。 尚军根本说不出话来,脑袋里断断续续连成一句话:我从来没坐过你这样的车。 好在路不远,吉普很快就停在了第三采油厂采油6队的平房前。 不远处就是施工队,苏城看看手上的文件,问尚军道:“这就是以次充好的工程队?” 尚军仍未缓过劲来,脸色煞白说“是”。 苏城点了点头,观察了起来。 工程队的帐篷,就搭在采油队平房的旁边,3个绿色的大棚子外面,围着一个正在烧水的炉子。 除此之外,就只有施工的工人和堆放物料的空地了。 油田又苦又累又脏,工程队为了赚钱,比采油工人的条件还要差些。苏城叹了一口气,又看看文件上“废旧钢筋”的字样,心里却想,并不是每个穷苦而可怜的人,都愿意用诚实的劳动来换取报酬的。 他一身干部的装束,又是开车来的,早有工地上的人喊着“老王头,老王头的。” 一会儿,某个老农模样的人,擦着手出来了。 见面,他点头哈腰的叫了“尚处长”,又迅速的递出一根红塔山。 苏城没有接烟,尚军见状,也没有点火。 老王头顿觉不好,忙对苏城笑道:“这位干部,我是笨人,啥都不懂……您看” “这里……你负责?”苏城审视着他的穿着,也不知该做何感想。 “是我管的。这些后生都是我村里的,拉出来见见世面……” 他后面说的,苏城就没再听了。 他按图索骥,先找到当日出了纰漏的地方,只见是运动场边上的仓库,有两层楼高,估计百多平米的样子,顶上一层有玻璃,像厂房胜过房间。 老王头连忙跑过来,笑道:“这里是用来放篮球什么的,另外,还有足球门,网子什么的,修理工具也可以放里面,一举两得。 相对普通的基础五小,有一个仓库,就让运动场的毛利大大提高了。 苏城约莫的算了一下,开口道:“你们当时被检查出来,用了废旧钢筋,我这次再来看看,你们全都换掉了吗?” “换掉了,都换掉了。”老王头指着西边的墙,笑道:“你看,现在是全新的钢筋。” “有人检查过吗?” 老王头看看尚处长,小声道:“还没来得及来人呢。” 苏城看看手上的文件,道:“建筑指挥部的要求是将仓库重建,你们现在,是重新修缮了?” 这一进一出的区别就大了。 老王头一愣,笑道:“其实,除了钢筋用的差一点,其他地方都好着呢,用不着重建,修一下,还能用好久。” 苏城绷着脸不吭声。 尚军拉拉他,道:“你看人家一个老汉,做的这么辛苦,何必为难人家。” 在他心里,也是不想再出事了。 苏城对豆腐渣工程深恶痛绝,心想,像是王老头这样的人,要是发达起来,再过20年,正好接班给他的儿子。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做惯了豆腐渣的元老们,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工程来?难不成会抛弃20年的成功经验,花更多的钱去改过自新? 赏罚以辛苦来判断,本身就是错误。 他明面上是尚军的手下,不能直斥其非,只能劝道:“尚处,他这个仓库,要是偷工减料,平时是没事的,但遇到暴雨,地震什么的,又怎么顶得住。咱们油田的地质变化多,万一有人被砸在里面,又怎么交代……” “不会,不会,仓库里不住人。”老王头连连摆手,讪笑的递烟,道:“干部,仓库里咋会住人呢?” 苏城却不看他,只对尚军道:“处长,咱们退一万步来说,我们出了钱,要买好房子,他凭什么给我们换成烂房子。” “怎么就是烂房子了?”旁边老汉的儿子越听越气,道:“你们一个仓库,建的都比我们住的房子好了,这么粗的钢筋条,全扎进去,用的上吗?我们省点钱,这房子照样住的妥妥的,你要是担心,我就给你住里面,要住多久住多久,塌了算我白死。” 苏城听的目瞪口呆。 尚处长的面子挂不住了,叱喝道:“夹缠不清的像什么样子?给你说的是工程质量,不是你想建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你省下了自己的钱,给国家一个烂房子,这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老王头吓了一跳,站在中间直摆手,连声喊:“我把中间的墙砸开,给你们看。” 他自己捞了把工程锤子,哼哧哼哧的将墙砸开了两面。 里面果然是符合规定的钢筋。 老王头垂着头,老实本分的嘴角上也有挂着笑,那汉子干脆用讥笑的表情对苏城了。 “既然仓库改好了,那就请建设指挥部的人再来检查吧。”苏城一句话,又将两人的心思打入谷底。 他缓了一口气,又道:“按照合同,你们偷工减料,不仅得不到工程款,而且要赔材料钱的。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在建设指挥部来之前,把所有指标搞好,否则,不合格的建筑,会扣掉相应的工程款” 再转过头来,苏城又对尚军道:“尚处长,我希望这个建议,能通知到所有工程队。合同就是合同,违反合同就应该受惩罚,不能拿钱的时候开开心心,做活的时候只论辛苦。他们要是觉得辛苦,完全可以把机会让给别人……” 老王头还讪笑着呢,远处的采油工已经喊了起来:“说的好!一个工程几万块,他们不想赚这个钱,我们自己赚!” ……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丢骨头
尚军叹口气,走到边上,对苏城道:“咱们躲那建设指挥部还来不及,你怎么还叫他们来。” 尚军是从革命年代过来的人,对他来说,世上本没有豆腐渣工程,只有自己的工程和别人的工程。别人的工程不关自己的事,自己的工程却是自己建的,出了事也是自己活该,不出事的时候,更不能让别人插手了。 国企虽然工作效率低,但除了抢工期之外,倒不至于特意做差活。豆腐渣和偷工减料更是不会有,因为国企工程队省下钱也毫无意义,这属于打开国门后,放进来的苍蝇蚊子。 尚军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工程,那是发动全部的职工上阵,办公室人员亦不例外,做工程的时候,自然就像是给自己家盖房子一样,有钱就用好材料,没钱就用差材料,勤俭节约用废料的时候也不少,却都不是故意的。 在他的脑海中,是没有工程监督这个概念的。孤东试点时的工程检查,也是因为担心建筑指挥部的阴招,所以尚处长才会下令检查两遍三遍,最后却不签字。 苏城的做法,在他看来是全无必要,而且是有害的。 不过,现在是尚处长劝着苏城,说:“你要是担心,还是派咱们自己人检查,建设指挥部部那边,现在巴不得找咱们麻烦呢。” “他们愿意监督也是好事,咱们占尽了好处,给他们留点骨头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了,咱们把问题压下来,以后说不定反给人留下把柄了。”苏城坚持的说:“是炸弹总有爆的时候。” 不知是哪句话起了作用,尚军虽然不以为然,总算不再反对。 苏城带着脸色煞白的尚军直接返回,然后就以正式公文的形式,通知了建设指挥部。 建设指挥部的人,巴不得有机会出场,听到召唤,像是闻见骨头的狗儿,快捷无论而去。 计划处和总部内则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据说,消息传到书记薄荣耳边时,他第三次表扬道:“苏城这个小同志,讲政治。” 于是,议论的方向才陡然变化。 没多久,建设指挥部就在数百个项目中,找到了更多的问题。 “水泥标号过低!” “阀门漏水!” “运动场平整度不够!” …… 看到报告,包括尚军在内的基础五小工作组成员,都不吭声了。 这次虽然不怕被人下绊子,但这么多的质量问题也是说不过去的。 老王头拿到了部分工程款,哭丧着脸回村去了。 80年代的个体户与私人企业家,是有原罪的。他们倒卖和走私物资,生产和出售假冒商品,贿赂和拉拢政府官员……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因此幸福的成功,也不应该让每个人都幸福的成功。 苏城看到了尚军给出的处理结果,释卷暗想:许多人都以为,只要顺应改革开放的大潮下海,就能赚到大笔的金钱。但实际上,成功者的比例再高,总有失败的,能延续20年乃至30年成功的,肯定要远远少于失败者的数量了。 越是随大流的时候,失败者的比例就越高。大浪淘沙,总是浮起来的先飘走。 老王头的工程队被严惩的消息,也传遍了油田。 林永贵将苏城招到跟前询问。 不过,苏城只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他马上就理解了过来,道:“工程质量事关油田工人的生命,严格要求是应该的。不错,有大局观。这件事,是该大肆宣传。” 说完,他就用电话将党委宣传部长给叫了进来,布置道:“咱们招投标,不搞粉饰太平那一套,有问题指出来,改进之后继续推行。你要把这个意思,传到到下面去。” 苏城听他说到这里,就知道没事了。 薄荣书记的话是针对他个人的,不好发挥。林永贵的话是针对项目的,扩展余地极大。 这年月的宣传部门,牛的一塌糊涂。因为所有的舆论宣传工具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下,别说差不离说不清的事情,就是从太空能看见长城的说法,无数人也信以为真。 在网络时代之前,宣传部是比发改委和城管还强大的工具,足不出户而击落飞机算得了什么,击落了飞机让人们都不知道,才是真本事。 第二天,果然有各种宣传“工程质量”和招投标的宣传手段出笼。 油田报纸,墙面粉刷和广告牌,广播和油田电视,再加上各级单位的大会,统一思想什么的,只要两三天就差不多了。 就连苏城自己,也免不了受教育,听某位导师用“在美国”,“在日本”之类的字眼描述工程安全的故事。 难为他编出这么多素材。 基础五小受到关注,违规事件自然减少,苏城于是闲了下来,每天只去指挥部点卯,剩下时间都用来画图。 双驴头采油机的部件不少,每个部件至少要张大图,一个月下来,光是买纸就要不少钱。 另一方面,为了设置专利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