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下，问：“厂区住在楼房的，自家有淋浴的人不多吧。” “谁家能有自己的淋浴，都是在厂里的澡堂洗澡。” “那我们做一批这样的淋浴，再加一根加热棒，岂不是能卖不少钱？”苏城思路陡然开阔。 这并非是他瞎想出来的。事实上，到了90年代末期的时候，仍然有小作坊做着这样的淋浴设备卖钱，仍旧是一个水箱，一只加热棒，一个联接水龙头的上水管和一根带蓬头的塑料下水管，最多是将加热棒换成双金属片的控温加热棒…… 武侠高手似的舒浩突然扭捏起来：“这东西还卖什么钱，人家想要了，就帮个手呗。” ……
正文 第十六章：化缘
苏城哑然失笑：“除了你们机修厂，家属院大部分人都是不会做焊工的吧。你想想看，把咱们今天做的淋浴，缩小上两三倍，六七十块的材料成本足够了，你卖120块，附带安装，大把的人愿意要吧。” “那加热棒呢？” “加热棒是升级版，少说也得150块，或者180块也行。” 舒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舒浩张嘴结舌，一会儿，道：“我得再想想。” 在国营大厂，做私活的工人极多。按照这个时候的观念，人们不仅不会鄙视做私活的工人，还会下意识的认为，能做私活赚钱的工人是有本事的。 不过，此时的私活，大都是到小型的集体企业、三产公司去打工，自己揽活的很少。 有些时候，大家明知道赚钱，也会因为抹不开面子而放弃。 改变他人的性格和命运，那是伟人和神经病的工作，苏城心不在此，给舒浩指出了这条路，就当是还了人情，打声招呼，就出去了。 留下大侠舒浩，愁眉苦脸，冥思苦想。 在油田指挥部家属院外的小卖铺里，苏城买了两瓶酒，又给门卫递了一根烟，笑问道：“林永贵，是在里面住吧？” “林书记？” “应该是的。”苏城所找的林永贵，正是刘司长当日介绍的朋友。胜利油田会战指挥部是副部级的编制，林书记应当是林副书记，与刘司长一样的正厅级。 门卫认真的打量了苏城一番，又检查了他的工作证，才将他给放进去。 当苏城敲响林永贵的家门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又被小保姆盘查一番。 地方上的正厅级，可比北京的副部级气派多了。 林永贵是山*东本地人，身材高大，腿长脚长，听说苏城是刘司长介绍来的，立刻大笑道：“你就是刘二说的北大生啊……” 苏城微笑着，将两瓶酒放在了门口。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一会拿走，知道吗？” “只是送给长辈的一点心意。”苏城大大方方的坐在沙发上。他初来油田的时候，不来拜见林永贵，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联系仅仅是不算熟悉的刘司长，对方也许会给他找份清闲的工作，但却浪费了这份机缘。 如今，苏城的工作已定，他完全以问候的名义来见林永贵，只会增加情份。 正如其所预料的那样，两三句套话后，林永贵笑问道：“小苏在哪里工作？” “我在采油三厂的采油2队，如今做维修工，很顺利。”最后一句，是他特意加上去的。 正在摆苹果的林太太一脸惊讶的看过来。 林永贵似乎有些明白了，笑道：“是不是分配的时候工作人员弄错了？这样吧，我回头问一下，怎么能让大学生做修理工……” “林伯伯，我在采油队呆的挺好，暂时还不想调换工作岗位。” “哦？”这下轮到林永贵惊讶了。要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这样说，尚能理解为不懂事，苏城明显工作了一段时间，还这样说，就让他不懂了。 “我其实有点粗浅的念头，想向林伯伯汇报一下。”苏城抓住机会，笑笑道：“我在采油队的时候，觉得咱们采油队的工人，是真的辛苦。三天白班，三天夜班，三天休息，听起来好像工作时间是一样的，但和后勤人员不同的是，采油工人每个月有20天是在队里过的，不能回家且不说，也不能享受城里人的生活，厕所又破又小，也没有洗澡间，一到晚上，除了打牌和睡觉，找本书都很困难。” “条件的确很艰苦。”林永贵微微颔首。他这个年代的干部，都是一路斗争过来的，除了少数幸运儿之外，工厂和农场必去其一，对于一线工人的生活是比较了解的。 苏城见他没有觉得麻烦，继续道：“采油队的队员在井站这么长时间，油田应该提供他们的基本需要，我觉得至少应该有五种设施。” “哦？哪五种？” “小厕所，小澡堂，小运动场，小药箱和小书站。”苏城将基础五小移植了过来，说道：“这里面，小书站可以是移动的，每隔一段时间，与别的井站进行交流，剩下4样，就是固定建设了。” 林永贵深深的望了苏城一眼，道：“你的想法不错。不过，这五样建下来，怕得好几千块，油田180个采油队，就是好几十万，下面的职工会说我们乱花钱的。” “要说花钱是肯定的，倒不见得有那么多。我今天做了个淋浴装备，用掉了120块，我个人都能负担的起，这么大的油田，难道会没钱？” 80年代的油田是国家换外汇的主力军，外汇都不缺，人民币就更多了。 林永贵愕然，道：“你用自己的钱，给井队买了淋浴？” “也是为我自己，每天用桶浇着洗澡，实在不方便。”苏城傻乎乎的笑。 林永贵摇摇头，道：“公家的事，怎么能让私人掏钱。这样吧，你明天去指挥部找我的秘书，让他给你报销了。不过，你说的五样设备，这个要上会讨论的……” 苏城自然不指望一次“家访”就能决定这么大的事。 第二天，他先去机修厂见了舒浩，请他再做两套淋浴器，又请机械厂的财务开了票，赶在中午前，到指挥部报账。 林永贵的秘书利落的的开给他360元，又笑着递给他一张纸，道：“这是办公室的电话，林书记说了，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打这个号码。” “多谢。”苏城将纸条塞到衬衣口袋里，又去机关财务领钱。 出了指挥部的大门，苏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的要做些什么，很幸运的是成功了。3套淋浴器，放在后世根本算不得什么，对采油2队来讲，却能极大的改善生活。 对苏城来说，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无论大小，无论重要程度。 回井站那天，苏城找了一辆卡车，将三套淋浴器满满当当的装了进去，同车还带上了舒浩。 两人在井站搭了个棚子，将淋浴器架了上去，然后烧开热水，把铁箱灌的满满当当。 三具淋浴器，闪烁着银色的光，如同变形金刚一般耀眼。 ……
正文 第十七章：《青年参考》报
2队用上了热水淋浴的消息，一下子轰动了全厂。 其他采油队的工人，也借故来2队蹭水。谁不喜欢忙碌一天之后，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用老吴的话来说：“水柱子打在肉上，比躺在女人身上还舒坦。” 窦万山一口气架了6只炉子，仍然不够供应3具淋浴。尽管忙的不可开交，他却高兴的像是小孩子过年似的，对苏城道：“咱们2队，好久没有这么风光了，好，做的好。” 棚子里蒸汽升腾，苏城苦笑道：“我原本想着，咱们2队一次出工二三十人，换着洗，3部淋浴也差不多够用了……” “你没看人家都让着咱们2队的人吗，没事，挤归挤，大伙儿心里乐呵着呢。”窦万山说着摇头道：“厂部那个300人大澡堂还限制时间呢，还要洗澡票，晚上的时候去，水小的像是尿一样。老史光瞅着澡堂大了，他们用起来倒是舒服，咱们外面上工的，哼哼……” 苏城无奈道：“我还思量着，怎么弄一个舒服些的厕所，现在一看，别的队不会也跑来用吧……” “你能从指挥部弄来厕所？”窦万山一下子激动了，根本没听他的后半句话。谁不喜欢好东西啊，只是条件所限罢了。 如果不是刘司长和林永贵的关系，苏城也无法报销这几百块钱，这年代，公家若是不掏钱，私人是想掏钱也不行的。 想了想，苏城小声道：“再要弄个厕所也不难，但你们得听我的。” “那还不简单，要是能弄个好厕所，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不等窦万山回话，老吴先裹着毛巾出来了，一副野牛出浴的模样。 窦万山谨慎一些，问：“小苏，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看你紧张的，就是要编一个名目，我起了个名字，叫基础五小。”苏城介绍了一通后，道：“我考虑着写份通讯稿，发表到报纸上，再把咱们2队做成试点，自然白落一套装备。” “还是大学生贼啊，坏水儿一泡一泡的，咱们是比不上了。”老吴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直用手去捅窦万山。 窦队长是斗争年代过来的，听到报纸和通讯稿什么的，有些发怵道：“不会出事吧。” “老窦，这能出什么事，你看看油管厂那些孙子？上次弄了个什么节省材料的豆腐块，再见面，鼻孔都朝天了，这次轮到咱们上报了。”老吴说着，有点担心的看苏城：“咱们这点破事，人家报纸愿意发表吗？” “我试试看。”苏城也没把话满。 他其实有七八成把握。现在的政府和企事业单位都讲究干部“知识化，年轻化”，所以早几年的北大生，在各自的单位都升的很快，有这样一层关系，不要求头版和时间的情况下，发表一篇文章是极简单的，刚到工作单位的六子，说不定都能做到。 只要有了报道，再转过头来找林永贵，就好说话了。 苏城回到房间，拿出几份旧报纸，照着人家的通讯稿，模仿了起来。 要说他的记忆里，还是存这些中文系的知识的，但如何将它们组合起来，就完全抓瞎了。 几百字的小文章，苏城生生写了一晚上，总算有版满意些的了，心有余悸的想：幸亏没有留在部委做秘书，否则再别想睡觉了。 他又写了封信，连同通讯稿一起，寄给了六子，让他帮忙找几位师兄，将之发表出去。 接下来几天，苏城就安心等消息了。 这一等，就是一周时间，就在他腹诽邮政效率的当口，小黑领着一辆吉普车，冲进了井站，还边跑边喊：“北*京来人了。” 在油田，北*京是一个极具象征性的词汇。 待苏城吸溜着布鞋钻出房间的时候，窦队长、老吴等人全都等在了空地上。 “窦队，你昨天上的是晚班吧，怎么现在就起来了。”苏城还满脸的奇怪。 “还不是你小子，北*京都来人了。”窦万山狠狠的瞪了苏城一眼，却挪动了一下，将他护在身后。 在过去的一些年里，北*京人来油田，好坏事参半，但在窦万山的印象里，好事是遥远的，坏事却总是近在咫尺的。 苏城愣了一下，望着窦万山宽阔的背，道：“队长，没事，后面那个小个子是我同学。” 窦万山憨厚的笑了，将苏城给让出来了，又低声道：“小心说话。” 苏城无奈的笑笑。 六子穿着干部服，向身边人打了个招呼，小跑着过来，搂住了苏城，重重的拍着他，道：“你这家伙，一声不吭的跑到油田来了，真是。” 他突然松开苏城，将手指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皱起了眉头。 “机油和原有的味道，没闻过吧。”苏城爽朗大笑。异乡遇故知的心情是很好的。 六子的鼻子却有些酸，红着眼圈道：“你当年不是说……唉，你怎么会到油田的采油队来的？” “我们上学的时候不是常说，为祖国建设边疆，为祖国建设油田？我如今就在建设油田。”苏城用调侃的语气说：“倒是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莫非是趁机旅游。” “你又开始胡说八道。”六子露出了笑容，指着后面过来的国字脸中年人，介绍道：“这位是《青年参考》的副总编彭健，我们是为你那篇通讯稿而来的。” “彭总编好。”苏城微有诧异。 《青年参考》虽然是《中国青年报》的子刊，但它是以“为青年人办一份参考消息”为创刊精神的，而且是一份面向市场的全国性报纸。 这已经超过苏城的期望值了。 彭健与苏城握手的同时，也在打量着他，并说道：“我偶然间看到了你的那篇通讯稿，写的很朴实，很真实，于是，我就想来这里看看。北大学生在油田，是个很好的题材。” 朴实和真实从文字工作者的口中说出来，只能算是委婉的描述，苏城大，道：“大学生在基层的人，还是有很多的。” 彭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问：“不算受到冲击的，你还知道哪个北大学生，是主动下基层的？” “有个湖北的同学，好像就回家乡了。”苏城想起毕业季的见闻。 彭健点点头，笑问：“那你知道，有多少国家主要媒体，报导了你这位同学？” “多少？” “很多，我也说不出具体的数字。”彭健突然笑了起来。 ……
正文 第十八章： 升官（求推荐票——）
许秘书每天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到办公室，除了打扫卫生之外，最重要的工作是整理报刊。 他要快速浏览十几份报纸，并按照关联程度和轻重缓急排序，将之放在苏书记的桌面上。 这项工作，许秘书做的非常熟练，通常只需要20分钟就能完成，而且极少出错。 但是今天，他犹豫了。 《青年参考》头版挂着油田的照片，粗体字的标题极醒目的写着“北大学子：我为祖国献石油”。 许秘书一眼就看到了主角的名字，苏城。 那个不知好歹的苏家亲戚。 许秘书想起自己两个月前奉命通知这个苏城“安心等分配”，却没料到他竟坚持去了石油部……虽然苏书记没有责怪什么，许秘书自己却非常不爽。 不管怎么说，差使是因为他给办砸了。 现在，许秘书很不愿意让苏书记想起此事。因此，按道理应该放在上面的《青年参考》，被他给藏在了一堆报纸中间。 可许秘书又有些担心。在离开办公室的最后一刻，他将《青年参考》往上放了两层。 列在前五，应该是正常的吧。 许秘书知道，苏书记忙的时候，只看前三份报纸。可惜那篇报道是头版，否则放在前面，也不一定会被看到。 8点30分，许秘书敲开办公室的门，道：“苏书记，杨局长来了。” “让他等着。”苏书记头都没抬。 正对许秘书的，是《青年参考》的报头。他不禁一阵子怨念：您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好好看《参考消息》，看什么《青年参考》。 “第二次了啊。”苏书记突然叹了口气。 许秘书惊诧莫名，他不知道“第二次”具体指什么。是说自己第二次办砸了差使？还是这个苏城第二次上报纸？ 以他目前的心理，怎么想怎么像是前者，遂愈发忿恨。 同日，林永贵在油田指挥部的党委会上，读了《青年参考》头版的标题和导语，语重心长的道：“这是石油部为我们送来的人才啊。你们看看，不愧是北大学生，即使放在了基层，依旧干劲十足。他提出的这个基础五小，很值得我们推广。” 与会者一片赞扬之声。 要是没有这篇报导，大家兴许会打打官腔，拖拖再看。但有了全国性报纸的报导，再出言反对就是多事了。对一个副部级的特大型企业来说，几百万根本就是毛毛雨。 别看80年代末期的国企一片哀鸿，资源性企业却在悄悄的发福利。 林永贵当初没有同意苏城的要求，是缺少一个由头，现在自然没有这个障碍了。 他一边做主将采油二队列为基础五小的试点，一边道：“这个北大学子苏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