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飞虎安排完难民接收,再次登上舷梯,随手给了赖杰头上一巴掌:“别谎报军情!刘砚!起来!”
刘砚忙起身,郑飞虎随口道:“把你的烟熄了,跟我进去看看。赖杰上尉,你到船尾去罚站。”
赖杰心内大叹倒霉,只得乖乖去罚站。
郑飞虎带着刘砚一路穿过船舱,两侧巡逻卫兵敬礼,刘砚赫然发现郑飞虎被越级提军衔了,从前是主管K3的上校,如今则是少将。
“将军。”医务兵敬礼。
郑飞虎回礼:“稍息,报告情况。”
医务兵稍息:“病人情况非常复杂,血液检测样本不同于以往任何临床案例……”
刘砚推开门,里面病床上躺着蒙烽,左手边的墙则是透明的,后面是数名忙碌的医生。
这里是隔壁房间的玻璃观察室,蒙烽身上插着不少针头与橡胶导管,脑电波杂乱无章,电子仪器上显示波动几乎要破表,心跳却是正常的。
“这里设备不够。”主任医师拿着一份报告从隔壁间出来:“需要把他送去宁远号上。”
郑飞虎道:“给他注射镇定剂,你,过来。”
他叫住一名巡逻兵:“上去问问还有多久出发,赖杰上尉禁足令解除,让他参与协调人员上船。”
主任医师道:“我建议提前给他注射休眠血清,送回公海仔细检查。”
刘砚心内一惊,还未出口,幸亏郑飞虎便先一步截住了主任医师的话。
郑飞虎道:“这位战士,或许在几天前的行动中,拯救了全人类。”
主任医师一怔,而后缓缓点头。
“给他注射镇定剂。”医师道:“足够维持24小时的睡眠时间,派人送他上宁远号,那里有齐全的设备。”
郑飞虎道:“可以,你去安排注射。”
主任医师前去给蒙烽打针,郑飞虎又道:“刘砚,出来!”
刘砚关上门,郑飞虎仍站在走廊里思考,刘砚道:“注射血清以后,会变成植物人么。”
郑飞虎看着刘砚,许久没有说话。
刘砚正要再说点什么,郑飞虎忽然开口道:“刘砚,你认为,蒙烽宁愿当一只没有感情,只有毁灭思想的丧尸,还是更宁愿当一个植物人?”
刘砚沉默了,甲板上先前那巡逻兵匆匆跑下,报告道:“还需要三个小时,第一批安置才能结束。”
“太久了。”郑飞虎道:“告诉林上校,这里仍然由他全权指挥,让赖杰协助他。刘砚,跟着我走,你,去让人准备快艇。”
医护室内,蒙烽被注射了镇定剂,郑飞虎匆匆进去,把他背起来,示意刘砚跟上,他们跑下船舱另一侧的舷梯出口,那里停着三辆中型快艇。
郑飞虎把蒙烽放进船舱,示意刘砚上船,通知人联系宁远号,启动快艇,在岸边数万人注视下于江面打了个转,带起一道横飞的水花,乘风破浪,顺流飞驰而下。
郑飞虎设定了电子航路,站在船头。
快艇很大,从船舱到甲板足有二十米距离,船舱内也很宽敞,刘砚在舱里抱着蒙烽,小声道:“你怎么样了?好点了么?”
“蒙烽……蒙烽……”刘砚道:“听得见我的话吗,我爱你,坚持住。”
他拉着蒙烽的手,拇指轻轻揉过他的手掌,蒙烽的感情线与智慧线并作一条,很久以前他们去旅游时,看手相的神棍说这叫“断掌”,来日或有大事业,也或许会一事无成。
刘砚之前便时时在想,那神棍说得似乎不错。
蒙烽的手掌宽大,温暖,安全。
他把脸贴在蒙烽的手上,埋头摩挲,注视着他的脸。
下一刻,蒙烽的手紧紧扼住了刘砚的喉咙。
刘砚:“……”
蒙烽缓缓睁开双眼,手上力度逐渐加重,刘砚翻手去抓东西,意图引起郑飞虎的注意,然而马达轰鸣,风声与马达声盖住了船舱内的微小动静。
蒙烽转身坐起,继而站起身,一手扼着刘砚的喉咙,把他提得双脚离地。
刘砚不住挣扎,最后眼前发黑,倒了下去。
郑飞虎瞳孔陡然收缩,听见船舱内的轻响倏然间转身,蒙烽箭似飞来,两人瞬间交上了手!
郑飞虎双拳连环出击,蒙烽抬掌一拍化解。
郑飞虎一脚横踢,蒙烽轻巧闪身掠过。
郑飞虎扑空,两人闪电般换了个位置,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上话,蒙烽又是一拳迎面击来!
郑飞虎左臂圈住蒙烽的手,右手同时拔枪,蒙烽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拳击中郑飞虎胸膛,把他揍得直摔出去!
手枪在空中打了个转,蒙烽扬手接住,开枪。
“砰!”
郑飞虎闪身躲让,被一枪击中腹部,撞在甲板上。
“砰!”
蒙烽又是一枪,血液横飞,击中郑飞虎胸膛,郑飞虎满嘴是血,艰难地咳嗽。
蒙烽扳动左轮,再扣动扳机的瞬间,刘砚扑出船舱,摇摇晃晃地站在郑飞虎身前。
刹那间,蒙烽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
刘砚眼前一片昏黑,好半晌才恢复视线,方才的枪声惊醒了他,他冲上甲板,呆呆地看着蒙烽。
蒙烽的身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蒙烽的声音十分沙哑,缓缓道:“你……”
刘砚走上一步,喃喃道:“你是谁?”
蒙烽的手剧烈发抖,刘砚终于站直身体,低声道:“你就是终极体?你带走了我的蒙烽,开枪吧,你会彻底激怒他。你永远不会赢的,因为你选错宿主了。”
刘砚再上前一步,缓缓道:“你开枪啊,试试看会有什么效果。”
蒙烽瞳孔陡然收缩,而后沉声道:“刘砚,来救我。”
那一刻,犹若积淀了千万年的亘古冰川在彼此内心破碎,深海的冷水淹没了彼此的灵魂。
蒙烽的瞳孔一片浑浊,转身跃下江去,刘砚闭着双眼,泪水在狂风中飘零。
公海
…
…
…
宁远号航母:
医生取出子弹,扔在钢盘里,当啷声响。
胶管从郑飞虎口中吸出血沫,缝针。绷带缠上,全程未打麻药,刚下手术台,郑飞虎便赤着健壮的上身,艰难起来,说:“通讯器。”
医生道:“少将,我们还需要检测你是否被病毒感染。”
郑飞虎把胳膊架在抽血椅上,示意医护人员检查,接过通讯器按下,声音嘶哑:“转接统战部蒙建国中将。”
通讯器内女声:“请稍候将军,现在为您转接。”
蒙建国的声音:“飞虎,请说。”
郑飞虎把情况扼要说了,最后道:“主治医师建议给蒙烽注射休眠血清,是我的过失,目前尚不清楚变异原因。”
通讯器那边一阵漫长的安静。
“知道了。”蒙建国说:“都回来吧,我会亲自解决这件事。”
2013年7月2日。
我们回到了公海基地。
我看见重建的第六区中央地图,所有的红点密集分布,朝着大陆中央地区汇聚。而救援人口百分比达到了91%。
赖杰回去K3报道,飓风队各自在第六区内休整。
2013年7月28日。
没有人来找我,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郑飞虎让我仔细填写从蒙烽受伤开始,直至被病毒控制后的详细过程报告,带着赖杰进入统战部汇报。
郑飞虎告诉我:自我调整。
赖杰说:这场战役还没有完,不要消沉,不要悲观。
但我总不能在房间里坐着,每天对着空白的墙壁,天花板,一闭上眼,眼前就是蒙烽。不知道他还保留着多少自我意识,会不会在想我。
不要消沉,不要悲观?
我作了无数个设想,又把它们推翻,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蒙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就算这场病毒被清理掉,他的身体也早已被腐蚀,成为一具尸体。就像没有丝毫生气的安德烈,或许有什么疫苗,血清能中和他身上的毒素?然而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发生了变化——就像安德烈一样,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怪物。
他在竭力抗拒这个怪物,并恐惧被操纵的感觉,用尽一切办法挣脱这个痛苦的境地,他始终坚持着自我,不想失去自己,希望有一天能回到我的身边,所以说:“刘砚,来救我。”
而不是:刘砚,忘了我。
我必须回去,但他在哪里?得想个办法和蒙建国谈谈,我不相信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希望,在这种时候,他们应该都有计划,只是所有人都瞒着我。
为什么瞒着我?
是怕我太冲动吗?
敲门声响。
刘砚合上日记本,决明推门进来。
“你看。”决明说。
一只圆滚滚的熊猫扑了上来,呼哧呼哧地舔刘砚的脸,并朝着他摇尾巴。
刘砚:“……”
“决明你太不道德了!”刘砚道:“它照镜子的时候真会以为自己是熊猫的!”
决明:“没有,你看。”
决明把松狮脸上的黑眼圈眼罩摘了下来,松狮咧嘴笑,看着刘砚摇尾巴,它的四只脚被染成熊猫的黑色,前身白,屁股黑。
“这样它就是狗了。”决明说。
决明又变魔术般把黑眼圈给松狮戴上去:“这个时候它是熊喵。”
松狮呼哧呼哧地伸舌头,舔了舔决明的手。
刘砚:“……”
刘砚无奈道:“好吧,你赢了。”
刘砚和决明对视片刻,刘砚多日来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忧伤终于一瞬间释放出来。
“哈哈哈哈——”刘砚倒在床上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刘砚笑着笑着,声音变了调儿,终于大哭出来,他把头埋在枕上,疯狂地大哭。
松狮凑上去舔他的眼泪。
刘砚抱着枕头大哭道:“我也想要熊猫……蒙烽答应给我的……他说话不算数……”
“这只也算你的。”决明说:“别难过啊,蒙叔会回来的,到时候让他买只母熊喵。”
刘砚眼眶通红点头,摸了摸它的脑袋,松狮讨好地不住蹭他。
刘砚噙着泪,抱着松狮发呆,决明坐下不说话。
直到半小时后,刘砚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叹了口气。
决明说:“别想了,都会好的,咱们去遛熊喵吧。”
刘砚没好气道:“不要卖萌,走吧,我得了不少钱,带你去买点好吃的。你爸呢?”
决明:“去教人打枪了,可以去看看他,找他吃午饭。”
刘砚取了帽子戴上,和决明牵着手,带着熊喵……熊猫出去闲逛。
“我带你去K3看看。”刘砚说:“你应该还没去过。”
第六区浮上海面后已重新固定,修补,他们经过K3烈士纪念厅,厅内没有遗照,四周墙壁上钉着一列列的钉子,钉子上挂着军人死后的铁铭牌,高处固定着牌子:依次是猎户队,天狼队,飞龙队……
刘砚找到飓风队的那一列,上面挂了十二个铁牌,依次看下来,名字只有最下面的认识——闻且歌。
他摸了摸闻且歌的铭牌,心想应该是他在深海中牺牲后,K3重新烫的一个。
虽不是他戴在身上的,刘砚手指触上时,仿佛仍感觉到闻且歌心脏的温度。
“闻哥的吗。”决明说。
刘砚点头道:“以后我会去找蒙烽,如果救不了他,会把他的铭牌带回来,挂在这里。他们都是英雄。”
决明说:“你也是的。”
“嗯……或许吧。”刘砚搭着决明的肩膀,叹道:“其实我以前从来不想当英雄,走吧。”
K3特别训练营射击场:
移动靶对面。
张岷戴着野战军帽,侧头朝卓余杭笑了笑。
卓余杭叼着烟,咕哝道:“你怎么做到的?你根本不像狙击手。”
张岷道:“你把狙击枪当做什么?”
卓余杭:“还能当做什么?”
张岷:“把它当做自己的一部分,就像你的手,当你伸手去拿东西的时候。”说着拾起子弹,看也不看装填:“会需要取准头么?不用。当你端起枪的时候,你的心思,神经,意念,都和枪连成一体。不是用眼睛在取准头,而是用手,用感觉在取准头。”
卓余杭若有所思地点头,松狮从他背后扑了上来,呼哧呼哧地舔他的脸。
卓余杭表情一僵,张岷笑道:“胖达!你来做什么?”
卓余杭浑身发抖,大吼道:“把——它——弄——走——!”
卓余杭抽风般不住躲避,大吼着抬脚踹它,最后整个人翻到了射击柜台后,松狮扒在柜台上,伸舌头摇尾巴朝下看他,卓余杭恐惧地大叫。
“哇啊——这是什么!”
决明:“……”
刘砚:“……”
决明:“这只是狗而已,你看。”决明摘了松狮的眼罩。
卓余杭登时脸色煞白,愤怒地叫道:“我就知道是狗——!怎么不用绳子拴着啊!!”
决明:“??”
他提着绳子给卓余杭看,示意拴着的。
刘砚登时回过神,忍不住爆笑。
“哈哈哈哈——”刘砚笑得找东西扶:“卓兄我明白了,你怕狗哈哈哈!”
“别说了!”卓余杭怒吼道,他一个飞身站在柜台上,满脸炸毛的模样,不敢下地:“快把它弄走!走开!”说着一脚虚踹,让松狮下去。
刘砚笑得东倒西歪,张岷忙道:“宝贝别闹他,卓兄不怕了,拴住了……绳子收好,来我抱抱胖达……哟呵……”
张岷被名为“胖达”的松狮舔了一脸口水,狼狈不堪。
决明道:“你看,刘砚要表演了。”
张岷:“?”
决明:“他可以笑着笑着,突然间就哭出来。”
刘砚:“……”
张岷:“哈哈哈。”
卓余杭叹了口气。
刘砚正色道:“不哭了,这年头连决明都不哭了,我怎么能哭?”
张岷揶揄道:“张决明早在你们刚回来的时候就哭过了,哭得才叫难受……一直要去看你,怕你忙……”
决明:“喂!”
张岷笑道:“好,不说。”
一时间数人静了,刘砚道:“你怎么在这里教枪法?”
张岷笑道:“我加入特种部队了。”
刘砚一怔,而后问道:“你进K3了?”
张岷点了点头,手指勾了勾决明下巴,笑道:“张决明同意的,我进了飓风队,等以后再去大陆的时候,大家一起加油,把蒙烽带回来。我连着决明的份一起努力。”
刘砚喃喃道:“谢谢,张岷。”
张岷尴尬笑了笑,说:“我们……马上还得集训,今天射击兵种在一起吃。你们自己吃午饭吧。我这有钱,你带决明去那家吃蒸菜的……”
“嗯。”刘砚点头道:“我也有,不用了,我们逛逛就走。”
卓余杭和张岷进了训练场内部,刘砚和决明带着胖达在外面走。
这只松狮实在是太热情了,既二又脱线,凡是看到个人就要扑上去打招呼,毛茸蓬松,还带着萨摩血统,决明几乎被它拖着走。
“传说中的刘砚!”有不认识的人给刘砚打招呼。
刘砚笑了笑:“你好,回家了?”
“回家了啊。”那人道:“你也回来了。”
刘砚点头道:“嗯,大家都会回来的。”
胖达看到不少人聚在训练场中央,登时来了劲,拖着决明犹如脱缰的野狗冲了上去,刘砚瞥见中央那人,刹那骇得脸色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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