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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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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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天就亮了。”

  “鸡还没啼。”

  “啼啦。”

  “没啼。”

  “呀,底下好湿……”

  “嗯。”

  一股激情又在郭大平身上奔涌着,滚荡着,而且越来越强烈,带着挑衅的四肢像灌木的枝条那样微微颤抖着。刘德凤大概是太困倦的缘故,一动不动,然而郭大平对她接连不断的摩擦中,她的胯股不可抗拒地微微的摆起来,孩子般情不自禁地展开胳膊挥划着,痉挛着,仿佛飞腾着的蝴蝶的翅翼。

  河流又在澎涨。

  小船又在飘浮,追逐河流的浪涛。

  青草又在生长,含着欢愉的笑靥。

  黎明前, 一层光辉的薄雾笼罩着爹爹坑,薄雾越来越厚,飘卷在山野的上空。而山野里昏沉黑暗,跟深遂的古井一般阴森。

  阳光给高高的树梢镀上一层金黄色时,郭大平被隔壁厨房钻进的那股炊烟味呛醒过来,直打喷嚏。他听见刘德凤在那里做饭了。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睡得实在太沉了。郭大平这会还想在被窝里留上一些时刻,他嗅到刘德凤睡过的地方有一股芬芳的气息,细细地判味又似酸醋的感觉。

  刘德凤很快就端进一碗煮熟的盐灰蛋——她在这心花怒放的当儿并没有忘记做女人应有的温柔和体贴。

  “你一定饿了肚子。这蛋很好吃的,你起来吃吧,不,你累了吗?累了就多睡一睡,城里人比不得这里的山老鼠……睡吧,睡吧,你郭大平果真要跟我过日子,我什么也不叫你干,我有的是力气,你就在家里躺着,我不会骂你的。太平呀,你相信不相信我讲的话?”

  郭大平在床上半侧着身子背着刘德凤静静地听着,某种思想在他内心深处激荡着,因而使他感到发热。约摸一分钟以后,床头没点声音,郭大平转过身来,以为刘德凤不在了,可是刘德凤仍站在那里望着他。她的脸宠像油滴在火焰上,热辣辣的,红绯绯的。

  “你在想什么了?”

  “没想什么。”

  “你讲假话。”

  “没。”

  “你怕吗?”

  “怕什么?”

  “怕在这里跟我过一辈子。是吗?讲实话。”

  “明天我就跟你民政局登记可行了吧。”

  “登记?还要登记?太羞人了,你这么年轻,人家不会说我是你妈……不去!我死也不去!要去你一个人去,哎呀,太羞人啦……”

  刘德凤撒娇地跺起脚来。

  这一日,郭大平出现在刘德凤家里的风声仿佛是神话世界里的故事,叽叽哇哇啧啧喳喳在爹爹坑里喧哗开了。刘德凤若无此事地把头抬得老高,脚步踏得有劲有力,她那双猫似的眼珠在不断转动,人们从她那神态中发现了她的巨大的秘密。她摇晃着厚厚的屁股,像只喝饱了血的蚊子。当郭大平走出来时,大家更加骚动起来,盯着郭大平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着。女人们伸长着脖子注视着他,一个老太婆感慨地道:“要有多么好看的嫂子才会生出这样英俊的小伙,刘德凤这臭货真有福气,天赐给她的呀。”。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八章
53

  火一样的霞光燃烧着大地,爹爹坑呈现出金色和绿色掺杂着的余辉之间,深灰的迷云低低压着一望无际的树林。老树阴郁地站着缄默无声,望着旁边青翠欲滴的林木,勾起无限的惆怅。

  飞鸟穿林。

  山林深处远远传来牛群暮归的蹄声。

  谢桂贞和刘椿古在村口田畴边的菜园里修理着破朽了的篱笆,因为那些打这一带经过的牛群老是算计找机会从篱笆烂洞里伸进头去,偷吃园中的青菜,还用那弯尖角撞倒篱笆杆子。他们不得不要来加固,要不它们却要跳进歪倒的篱笆 ,把整个园子的青菜偷吃个干净。

  即将落黑时他们正打算回去,让明天接上没做完的活。就在这会,菜园门口的黄狗一下子就悄悄扑进菜园里去。立时,他们听到菜园里的菜叶丛间发出一阵动物的痛叫。他们惊讶地朝那里看去,刹那间黄狗伏住了一只金闪闪的小鹿子,紧紧地咬着它的脖子,时而把它抬起来碰甩。小鹿子脖子下流着血,被撕裂的伤口越撕越宽,淌下地上的血在它们的搏斗中踩得变成混浊的泥浆。小鹿子然后倒下去了,再也没爬起来。黄狗迅速将它拖到菜园门口。

  刘椿古兴奋地夸奖黄狗,亲切地对它拍了拍脑壳,抽了抽它的尾巴。谢桂贞望着面前的小鹿子蹲下来抚摸着它,它的毛色像是细麻布那样柔软、美丽。背脊上有两个黑色斑点,腿上是红绸丝带一样的花纹。多么可爱的小鹿子啊。谢桂贞感到有点惋惜。小鹿子此时还能微弱地颤动着尾巴,它的舌头轻轻舐着谢桂贞那纤细的手掌,用温顺的眼色虔诚地注视着她,似乎它已经意识到这是它最后的时日了。谢桂贞从这小鹿子的表情里看到,它是一点也不心甘情愿告别这个世界。

  小鹿子啊,你真可怜。

  谢桂贞搂起奄奄一息的小鹿子,用手抚摸着它的头,把脸颊贴在它背脊的那两个黑色斑点上去。

  “它还活着,我们不要伤害它。”

  刘椿古得意地一挥手:“今晚宰它泡汤吃,好久没吃鹿肉啦,尝尝味道吧!你可怜它做什么?”

  “它也像人一样。”

  “鬼话。”

  “你不懂得。”

  “它是一只雌鹿,你是一个女人,大概就这个心情吧。你太慈善了!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心软的女人。”

  刘椿古抱过谢桂贞怀里的小鹿子,捡起地上的柴刀,欢快地一边走一边哼着。

  谢桂贞拖着疲乏的身躯,望着刘椿古的背影长长地吸了口气,就像是挖了一整天的水沟,勉强地往家里走。她的目光投向深遂的天空,思绪的丝随着傍晚的气息一起飘荡。

  晚上,刘椿古烧了沸水褪了小鹿子那迷人的毛,谢桂贞抚摸过的那两个黑色斑点和红绸丝带一样的花纹,两下被刘椿古抹掉了,他把小鹿褪得白白的,没一点毛根剩着。他抡起斧头将小鹿子分了几截,留下一截当晚享用之外,其他的全投进了盐缸腌着。刘椿古的想法是很不错的,过两天把盐缸里腌了的鹿肉一串一串挂在门口墙壁上,晒它几天的太阳就得了,无论过年过节或有客人来,都可拿来做送饭佳肴,伴酒也行。小鹿子的肚腹里掏出了三只刚刚成形的幼胎,它们似乎还有生命,在微微蠕动。刘椿古像丢泥团一样把它们奖给那旁边涎着口水的黄狗吃了,谢桂贞见着,感到一阵哽噎难受。

  即将分娩的小鹿与即将分娩的女人是否具有同样的感觉呢?

  “桂贞,你没吃过鹿肉?从小的时候都没吃过吆?我不相信你能这样欠守着口,要不都成尼姑了。”

  “吃过。”

  “今晚上怎么不吃?”

  “我再也不想吃了。”

  “怎么呢?”

  “我看到今天那小鹿子像人一样盯着我,好像对我讲了什么。”谢桂贞惶惶不安地一阵阵悚惧,长长的睫毛在抖栗。“要是我遭到这样的境地,你会怎的?你讲?我想这小鹿子的伙伴一定很难过了,它们一定在哭泣,在咒骂我们。”

  谢桂贞这一夜没睡着。她老是想着那不幸的小鹿子的温顺的眼色、颤动的尾巴和那舌头。

  54

  第二天早上谢桂贞和刘椿古鸡鸣时就起了床,带上锄头、柴刀去村口菜园那边。家里那条黄狗没再跟上来。

  蓝澄澄的天空透明碧净,没有雾霭,没有云霞,天空和大地深远地连结着,浑然一体。黑黑的树林越显得苍郁黑沉,抹上古铜绿的色调,散漫、豪放。田野上剩下的禾根在湿润的气息中发出嘹嘹呖呖的没落的声音。他们来到村口菜园的篱笆前,隐隐地听到菜园里微微的一种声音,一音长一音短,跟秋蝉的低鸣般凄切悲凉。

  “是什么东西?”

  “你看,又来了一只小鹿子,这回你可不要去伤害它了。”谢桂贞一眼就发现了昨天那小鹿子流血的地方站着另一只灰白的小鹿子。它的表情似乎很愤怒,眼睛里放射出一丝异样的光芒。这时它张望着这菜园的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刘椿古说:“古怪,古怪,这回来了一只雄鹿。”

  “它是来找它伙伴的,它肯定是那小鹿的丈夫……”

  “你说话真逗,你简直是故事大王。我去抓了它。”

  “是的,一定是那小鹿的丈夫,它是来复仇的。”

  “复个卵仇,我去抓了它。”

  刘椿古抓起一根篱笆杆子瞄准菜园里的雄鹿子,狠狠地向它飞掷过去。雄鹿子灵敏一躲,杆子箭似的插到雄鹿身边的泥土里。雄鹿子不惊不慌,还是站在那里,伸了伸脖子,眼眶中闪着泪花。刘椿古这时候握紧柴刀要进菜园去,谢桂贞拉住他:“你不要去它的身边,它要咬死你的,赶它走了去。”

  “鹿不会咬人的。”

  “不咬人也放了它去。”

  “你太傻了,那块肉可馋人呢,今天我们又可以晒上一串腊肉了。”

  刘椿古走进菜园一把将那雄鹿子按倒在地,用篾条绑捆住它的两双脚。捆住了的雄鹿子奇怪地哭泣着,泪珠一滴一滴流了出来。谢桂桢望着它心惊胆战。刘椿古对谢桂贞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吃惊的?我也听说别人遇到过这种事,说要好好的送走它,这种事我可第一次亲眼看见,但我不会相信有什么鬼名堂。”

  谢桂贞望见雄鹿子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它失去了它那个伙伴,它现在是很孤独的了,就像你讲的,我离开你你会感到我死了,它的……都失去了,我却还在你身边哪。”

  “它孤独?它也会孤独?”刘椿古笑着道。

  “我想出去当小学教师那你为什么也不让去?就是同样个道理呀?”

  55

  “你还没给我生下孩子呢,就想溜出去,这不是把我爸妈气死?他们老人家多想我们尽早生个孩子,不知怎的,你老怀不着……唉,我怀疑你没那个哩,那个,那个怀孩子的子宫袋子……要不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们都睡觉两年啦,不生蛋的母鸡也得屙一团屎……”

  谢桂贞眼珠里一阵冲动,随即要缓缓流出一条发亮的小溪来,可是她刹地把它克制住了。然而谢桂贞感到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袭击着她,有一缕麻绳紧绷绷的揪住着……

  她有一颗愿望时刻铭记在心底。她不甘心在爹爹坑淡漠地一天过着一天,如烟似雾的希冀常常包围着她越晒越湿似的灵魂,一时间支离破碎,一时间颤颤萌芽。本来,她是在绝望之中来爹爹坑的,来爹爹坑企图寻找一条生命的源泉。她在刘椿古温暖的怀抱里曾将过去了的一切幻想化为乌有,云消烟尽。她力求从自己向往的境界中解脱出来,但是她逃避不了它。在爹爹坑里,山水是那样清秀,那样让人迷惑,但在她的心目中永远压抑着苍白的寞名的空虚,漫无目的的大山似乎在向她倾斜地压下来。于是她时而见到自己是一只欲飞的小鸟,而这小鸟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它很想呼喊,挣开缠住它的障碍。这些感觉不知从何时每天以一股新的力量束缚着她。奇怪的是每当她处于这种心乱如麻的状态时,刘椿古的影子老是像一只雏鸡,在母鸡慈爱的翅膀之下躲避风暴一样,不断在她的眼前闪现着,重复着。她日渐地对刘椿古产生了一种怜悯而不是出于内在的刻骨的感情,她认识到自己的那颗心灵在滴水那般艰辛地离开着他,先前相伴共语、亲密无间的心灵已不存在。她对自己的心灵感到寂寞凄怆,刘椿古丝毫没有磨蚀她那禀性的执着和倔强的脾气,也没有夺走她心灵的纯朴和女性的妩媚。

  谢桂贞经受着这痛苦的折磨之后,她显得浑身疲劳,精神不振,却又无法安静下来。

  刘椿古一直不知道谢桂贞这一心理的变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壕沟愈来愈深、愈来愈宽……

  事实上谢桂贞很需要刘椿古那粗实的肉体,他宽阔的胸膛和厚厚的双肩,还有那西北骆驼那样的大腿,谢桂贞从他这些骨肉间潜藏的奇特的体力中可以尽情地毫无顾忌地得到异样的满足,这种满足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感觉,很难解释清楚。谢桂贞不时仿佛看到自己的躯体深处留下了满目疮痍的力量的标记,有时她为此而绵羊的心脏般怦怦直跳,以至担心有一天暴露出来让别的人看见。的确是这样,她对他只有了这本能的欲望。他一往如故使她在这个时刻如醉如痴,狼狈不堪,甚至昏迷,殷红的血液从她心坎涌升到她甜欢的脸孔上,以雷响的速度使她进入燃烧的最高境界……

  谢桂贞心里的空虚却是压倒了肉体之欢的快乐,她宁愿离开爹爹坑,告别能够使她兴奋异常的刘椿古。有一天,谢桂贞用手机发短信给居住在县城的一个女同学,倾诉了她内心的苦闷,那女同学很是同情谢桂贞,安慰了许多话并替她鼓气,一等有机会就约她跑出爹爹坑来。过了两个多月,谢桂贞得到了女同学发来的手机短信,说是县城近郊的一所小学正缺一个教师,问她愿意不愿意去当教师。谢桂贞接到这个信息时眼泪直淌,当夜,她把这件事情如实对刘椿古讲了,借口出去为家里挣点钱。

  “女人出去挣钱在爹爹坑是会拿人看低的呀!我们全家的脸毛都要让你剃掉啊。”刘椿古惊讶地睁大眼睛,尖声地反复说着这两句话。

  “你别理这老眼光,过日子也得顾这顾那的?何况这是做丑事吗?真不可思议,刘椿古,你也这么想?难道你不让我去?”

  谢桂贞有些忿激地提高声音说着,她那样子沉静而不示弱。这令刘椿古的口气立即缓和柔软下来:“桂贞,说句实话,我是不愿意你去,你去了别说村里的影响,就看在我的面上吧,你丢下我一个人守在家,人家肯定要笑我当和尚,谁能吞下这口气?唉,桂贞,你出去干什么啊?在家里又不饿着的,没穿的,你想些什么呢? 光是挣钱,我出去走一月半月帮人家做做篾匠,你要买的,花的,不就有了?为什么你一个女人家走出去?这样还得拿别人背后讲乱话呢,我做老公的该往哪里抬脸?桂贞,你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吧,那些城里人是城里人的样样,我们山旮里人就是山旮里人的样样。桂贞,我讲的这些话对不对,啊?桂贞?”刘椿古说到这里时,谢桂贞脸孔上现出了惘然若失的神情,她没再反驳了。他从她乌黑深沉的眼神里猜度到他的劝说已经起到了作用,因此他这时就如驯服了一条陌生的牛犊那样自喜。

  几天里,刘椿古见到谢桂贞沮丧万分地不言不语,头发松了不梳扎,一味地埋头淋菜,喂鸡,烧火做饭,没事做了倒在房里睡觉,精神有点悄瘦下去,眼窝明显地露出来。刘椿古对她说话,她有时都不作声息。一天晚上,在枕边,刘椿古焦躁不安地坐着抽烟,抽到夜半时突然掉下泪道:“桂贞,你真想出去我也拦不住,你出去了我就当你死了一样,你就别再回来,晚上没你我就做做手工夫算了。”说罢,刘椿古拿起谢桂贞的手放到他短裤衩里的那上面弄了弄,一会便在谢桂贞手碗上射满了稀饭汤样的精水……

  “椿古……”

  谢桂贞一下翻起身搂住刘椿古的腰背,委屈地失声抽泣起来,但是她下不了主意向他坦白地说出她这时体验到的多么矛盾的情感。

  “椿古,我不想出去了,不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从这天晚上起谢桂贞就没再去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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